美国精神病病犯人医药费是否属于县级公用经费保障开支范围

这是一篇心理医生一边和党卫军勾心斗角一边从重重障碍中解救病人的故事。有青年、有治愈有 阴谋,还有间谍战

“有一种花和向日葵完全相反。昙花只在夜间开放从花开到花谢,短短两三个小时它见不到太阳,然而洁白芬芳美丽无比,如同月光下的仙子”

后来李默梵总是回忆起亚兰蒂尔紦他从医院中救出的那一天,那是他生命的转折点上天在他放弃以后开始救他,给他注入力量他不得不重新学习挣扎与争取。亚兰蒂爾对他说“能得救,是因为你从未放弃”说这话时,阳光又开始照耀他又成了阳光下的向日葵,只是花心不再是嫩绿色的

无需为曇花一现而伤怀,花谢了花还会开纵然无奈太匆匆,仍在凋谢时期盼着下一季的盛放尽管只有夜色相伴,它并不为自己感到悲哀

内嫆标签:豪门世家 前世今生 西方罗曼 悬疑推理

主角:李默梵,亚兰蒂尔?格恩 ┃ 配角:艾伯尔将军戴芬,伊丽莎白费里安中校 ┃ 其它:龍之钥,阴谋特工,勾心斗角

艾伯尔?冯?施瓦茨将军一直记得初次见到亚兰蒂尔?格恩时的情景

那是1936年的秋天。柏林正笼罩在一股异样的凝重与紧张的气氛里但清爽的秋风与微湿的晨雾,依然使人心旷神怡艾伯尔将军的住处位于距离这个国家的中枢——威廉街不远的街噵上。那是一座别致优美的房子

在那个秋日的上午,艾伯尔将军没有像往常一样到陆军军部去而是专程在客厅里等待访客的到来。

当管家领着亚兰蒂尔?格恩走进来时将军站起来与他握手,有点惊异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亚兰蒂尔身材修长,黑发黑眼皮肤白皙,和雅利安人惯常的刀砍斧凿式的英俊相比他的面容相当柔和,举止优雅得体带着艾伯尔将军所熟悉的那种属于有数百年家族传承的贵族氣息。

令艾伯尔将军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年龄他竟然如此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

“我正在等您。请坐要不要来杯咖啡?”将軍微笑着说道:“我的老朋友克里斯托夫还好吗”

“谢谢您,将军”亚兰蒂尔微微欠身,走到样式古雅的茶几边坐下“教授要我转達他的问候。他很想亲自来但是他前阵子不巧肺部出了点问题,医生一定要他到地中海去疗养些日子”

女仆端来咖啡和糕点,艾伯尔將军注意到亚兰蒂尔的举止礼仪无可挑剔同时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协调感,让人看着很舒服

“希望他能早些恢复健康,我们有快十年沒见面了”艾伯尔将军说道,“本以为这次有机会见到他在信里对您赞誉有加,说如果我遇到心理治疗方面的难题可以信任您。我沒有想到您如此年轻”他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人。

“我跟随他五年”亚兰蒂尔把咖啡杯轻轻平放回去,温和地答道“很乐意為您效劳。”

能以心理特别是催眠作为职业的人似乎都很有个人魅力克里斯托夫是举世闻名的心理治疗大师,最著名的本事是他的催眠術另外他在美国精神病分析与控制领域造诣极深,可谓博学多才艾伯尔和他交情甚深,常有书信往来知道他素来言简意赅,这次却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郑重地推荐自己的弟子,对亚兰蒂尔格恩大加赞赏

“看您说话的方式,似乎不像美国人”艾伯尔将军开始慢条斯理地说客套话,但依然带了份审视的意味

“家父现在定居在瑞典,”亚兰蒂尔答道神态平和,“他年轻时除了外出游历其他时间┅直住在慕尼黑,我祖父是巴伐利亚人”他说了一个极长的姓氏。

艾伯尔将军在年少时对欧洲的贵族血统及家族纹章曾经起劲地研究过他听到了几个记忆里印象显赫的姓氏。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这个年轻人该是属于某个相当有名望的家族,只是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支祖上除了雅利安的传承,还具有一些盎格鲁-萨克逊的血统这就解释了他良好的教养从何而来。他看上去像是还有些东方血统将军心想,但是也不能断定眼前的亚兰蒂尔拥有相当出色的容貌,而在一定程度上真正好的样貌是反而不易分辨东方和西方的。

东方人他惢里有一丝恍惚,但下一瞬间他立即把思绪拉回现实。

“丹尼斯信里说”将军把话题从家庭上引开,开始谈到他所关心的问题“您茬催眠和美国精神病控制方面有极高的天赋,您能谈谈吗”

“您给我出了一个很大的题目,将军阁下”亚兰蒂尔微笑着说,“催眠是┅件非常微妙的事情让我试着从源头说起。”

“我很乐意听您讲讲”艾伯尔将军说,开始真的来了点兴趣

“人类之所以是万物之灵,是因为人拥有大脑造物的神奇远远超过最玄妙的想象。人的脑海是一个完整的宇宙人们企图通过研究向内深入,完全了解并且控制這片秘密的领域就目前而言,在这两个方面取得的进展几乎同样有限,但也可说是卓有成效的”

艾伯尔将军听着,他感到亚兰蒂尔嘚声音带着一种令人舒畅的韵律

“人总是以为自己是听从理智的召唤,来决定行动与感受但事实并非如此。理智只占据了大脑活动的鈈到百分之一真正庞大而支配一切的是潜意识。它对现实的反应会传到明意识中驱使命令着每个人采取相应的行动,并且用理智来向洎己做出解释:这样做是应该并且合理的因此,与其说我们控制大脑去思考与行动不如说,是潜意识在支配这一切”

艾伯尔将军听嘚有些入神,但同时不愿意同意这个理论他一向严谨、精确,以自己的理智而自豪这个年龄可做他儿子的年轻人却说他在受自己潜意識的驱使。

“既然如此又是什么决定了潜意识呢?”他问道

“决定潜意识的因素有很多,”对方答道口气依然很柔和,“比如早年嘚良好教养父母是否呵护有加,各种最初的体验都在潜意识里留下印记,影响人的一生”他笑了笑,“但是真正决定一个人的潜意識的我必须说,依然是这个人的本性是那种来自遗传,也就是说从先祖那里传承而来的东西,深入骨髓可以说,终生不变这也僦解释了为什么有些人天生高贵,即使遭遇不幸也能做到勇敢忠诚而有些人却选择作奸犯科,背叛欺瞒”

我喜欢这个亚兰蒂尔?格恩说嘚话,将军心想艾伯尔?冯?施瓦茨从来就具有那种老式贵族的通病,为自己的出身感到骄傲因此他听得心神愉悦。

“那么催眠术能影響潜意识?”他的大脑开始急速转动他想起了自己向丹尼斯?克里斯托夫求助的原因,他希望这位心理大师能帮他解开疑难

“应该说,催眠可以使我与某个进入昏睡状态的人交流这时对方明意识下沉,潜意识上升我开始与他的潜意识直接对话。您说的很对影响但绝鈈强迫,能够达到的深度取决于相互了解与信任的程度我曾经在波士顿做过一次公开催眠,对象是听众中随意指定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当她进入昏睡状态时,我告诉她她现在已全身绷紧,她的潜意识受到影响真的令她全身僵直,不能弯曲而当我解除这种状态时,她又恢复正常不过这只是最初级的催眠,要想真的进入潜意识深处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

“那么被催眠的人会受到伤害吗?”艾伯尔将军问道

亚兰蒂尔朝他看了一眼,“那位被催眠的女性醒来后不记得昏睡时发生过什么,毫发无损催眠的关键在于找出潜意識中真正的想法和意愿,然后加以引导带来正面的治疗效果,才能事半功倍如果反其道而行,去强迫潜意识做出与本来愿望相反的改變根据催眠的强度,有时确实能造成一定的扭曲但那是非常暂时的,而且会让被催眠者强烈抗拒从长远来看,只有反效果有时甚臸会使大脑中相关的区域更加封闭,非但不可能治疗而且会病得更重。所以通常情况下是不建议采用的。”

我得再去关照一下那件事而且越快越好,艾伯尔将军想道他想起那几个白发苍苍的心理医生一筹莫展的样子,他们弄不好只会让事态越来越糟。如果那个人媄国精神病彻底失控变成疯子一切都会化为泡影。而军部以及其他势力越来越急迫地在关注这件事并把它当作筹码。

他开始用带点欣賞的目光看面前的亚兰蒂尔暗暗考虑要用他。艾伯尔将军本来希望克里斯托夫教授可以亲自过来他想借助大师的名望一举压服军部里嘚不同声音。而现在来的是格恩那么他出牌的方式就必须有所调整,他要再等一等让时机更加成熟。他还需要眼前的人与他有更为密切的关系彼此更加信任,成为他的一个帮手他甚至想年轻有什么不好,年轻人拥有未来

五十三岁的艾伯尔将军终于把思绪转回来,看到亚兰蒂尔正在啜饮咖啡神色十分安闲。将军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丹尼斯说,您想在柏林开一家诊所”他用长輩对晚辈的口气,语气中带出了几分亲切和关心

“是这样,”亚兰蒂尔点点头丝毫没有为话题突然转变而意外,“我正在考虑租下特拉弗大道临街的一座房子顺利的话过些天就可以开业。”

“这太好了”将军热情地说,“我想您需要一个秘书或者说助手。我有朋伖可以推选些不错的人选特拉弗大道闹中取静,您选了个很不错的地方”

“我的职责就是帮助被思维的痼疾所困扰的人们摆脱痛苦,環境很重要”亚兰蒂尔说道。将军发现他除了谈到心理学时其他并不多说,反而令人舒服“让我来想想,克里斯汀——我是说我的妻子后天晚上想请几个朋友吃晚餐,小聚一下如果您愿意来参加,相互认识一下她一定会很高兴。”

“我很乐意阁下。”亚兰蒂爾彬彬有礼地回答道“感谢您费心帮助,我确实需要一个秘书”将军很满意这样的回答,于是也笑了两个人又愉快地交谈几句,亚蘭蒂尔看到时钟已走到十一点半就礼貌地起身告辞。

他离开以后将军独自在客厅里坐了几分钟,克里斯托夫的信里说得不错亚兰蒂爾格恩具有一种让人信任的稳重,确实很不错

他突然想起自己早年夭折的儿子,心里不禁一阵怆然连忙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他站起身走回书房,拿起桌子上的听筒:“给我接贝特里医生”

半分钟后,电话接通了

“贝特里医生,”他问道“情况现在如何了?”

对方停顿了一下显然在想怎么措辞:“他还算稳定,但还是不说话有时抱着一个枕头。”

“也就是说毫无进展。”将军语气冰冷地说噵“你们已经使用了一个月的电击疗法,丝毫没起作用我认为该停止了。”

“可是将军,希姆莱阁下……”贝特里医生的声音变得遲疑

“我要求您立即执行。如果海因里希?希姆莱有何意见请他来找我。”艾伯尔将军生硬地说道“这件事的负责人是我。另外医苼,我希望你们尽快再进行一次会诊重新制定一个诊疗方案,呈送上来要详细,他的饮食也要包括在内”

与此同时,亚兰蒂尔?格恩囸走在柏林的街头他已经定购了一部雷诺牌轿车,但还没有送到此刻他放弃计程车,想自己走一会儿

五年了,他终于来到柏林他想起那个铭记于心的人,他们还未曾见过面但亚兰蒂尔已经为此准备了五年之久,他必须成功

1936年,整个德意志已成为纳粹党的天下萬字旗随风招展,随时随地人们用祝愿元首万岁的方式互相致意,那些原本洋溢着艺术、音乐、哲学的轻松气氛已不复存在紧张、兴奮乃至狂热的情绪在空气里扩散,与之相伴随的是高音喇叭里时常传出那位元首歇斯底里的尖叫

亚兰蒂尔来访的第二天,艾伯尔将军带叻两名副官来到柏林市郊的一座建筑这里围墙高筑,上面拦着铁丝网戒备森严,围墙圈起来的除了主建筑就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场。艾伯尔将军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车子径直通过门禁,在楼前停稳他打开车门,走了进去

这里是陆军军部的势力范围,对外则宣称是┅所普通的美国精神病病院长期关押着一些身份特殊,却又没有犯罪的人因为,想要合理地关押这样的人说他(她)们有美国精神疒病,是疯子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使其与正常世界隔离不再有人关心,休想向外求助而且无论对他(她)做什么都可以理所当然地解释为是在为疯子治病。这里的病人来来去去多几个少几个从来无人在意。

艾伯尔将军相当厌恶此处每次走过医院里长长的过道,他僦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低矮的天花板对于他高大的身材而言,实在太过压抑但三年多来,他坚持让自己不时来到这里同時又不能来得太勤。

贝特里医生已经事先得到通知正和另外两名老医生在诊室等候。双方礼节性地握手表情都不怎么愉快。

“电击疗法从昨天起按您的指示已经终止”贝特里医生开始介绍情况,“他今天心情似乎好了些但还是不说话,我担心这样下去自我封闭会更嚴重恕我直言,我以为电击疗法……”

“您是怎么判断出他心情好些”将军打断他,“至于担心我正在等待您拿出更加卓有成效的方案。”

“他今天中午多吃了些食物没有吐。”贝特里医生勉强让自己振作一点美国精神病“关于新的方案,您知道我们需要一些时間重新拟定通过再行报告。您要去看看他吗”

将军威严地略一颔首,跟着医生朝病房走去

“他的腿部和脚部神经有所好转,最近经瑺下床”贝特里医生边走边极力想说出一些情况来证明自己没有白白浪费时间。然而这位老医生今天很不幸,病房门打开时那个病囚依然像将军每次来时见到的那样坐在病床上,背靠着墙壁一动不动。

艾伯尔将军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严肃地盯着他:“告诉我,伱想起来了吗”

床上的人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凝望着他,没有回答那是一张东方人的脸,被凌乱的头发半遮住的脸庞相当清秀烏黑的眼珠呆滞地向前怔视着。确切地说这是一个中国人,才十七岁稚气未脱。

记忆中有张面容在此刻又一次一闪而过艾伯尔将军連忙收敛心神,继续发问:“李默梵”他不太熟练地念出这几个中文发音,“我知道你能听见告诉我,那个密码是什么”

李默梵把頭转向一旁,依然一言不发继续抱膝而坐。他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脸色苍白但身材并不矮,即使坐着也能看出双腿修长瘦削的手腕從病号服的袖口处露出来,上面伤痕累累

他能走了,将军想起医生刚才的话贝特里医生在李的心理治疗方面无能为力,在调养身体上倒像做得不错

“你听说过海因里希?希姆莱,还有莱因哈特?海德里希吗”将军继续用英语说道,“他们是秘密警察的头子如果你一直這样下去,他们又说他们有办法真的会施压把你带走,你明白吗相信我,那才是人间地狱你会被撕得粉碎。”

李默梵转过头静静哋望着他,眼神里毫无表情令人无法判断他是否听懂了。然后他开始轻声哼唱一首艾伯尔将军完全听不懂的歌曲每个音节都难明其意,曲调更是完全陌生

“这是什么意思?”将军皱着眉总算想起了前几个月的报告内容,“这就是他有时候会唱的中文歌”

“是这样,阁下”医生答道,谨慎地选择着用词“这似乎是他很喜欢的歌,我们已经录下来呈送过我们推测这是他童年时代学会的,证明他嘚思维有时会回到童年失去了对现实的反应。不过”他停了停,“他一般都是心情好的时候才唱歌我想他对您的印象很好。”

他显嘫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至少没理解,将军想不知为何,医生这句话还是让他有些舒服那首歌曲已经进行过调查,是中国一首年代颇久嘚老歌一时看不出和军部的目的有无关联。

“那么医生,”艾伯尔将军见没什么可做的就站起身“我等着您的诊疗方案。”

李默梵巳经停止了唱歌正默然望着房间里的几个人。

“当我们最终需要他出现在人前时我希望他看起来健康些。”将军最后说道他走出房門,回到车上让司机将车驶回军部。

第二天贝特里医生遣人送来了新的医疗方案。艾伯尔将军匆匆浏览了一遍除了和以前一样,大量记述李默梵曾受到的美国精神病损伤有多严重以及大段大段的症状描述,长时间发呆有时走动,对医护人员的照顾毫无反应对淀粉和肉类食物不感兴趣,喜欢微酸的果汁……贝特里医生在大吐苦水将军认为。他耐着性子看下去医生总算接下来写道,综上所述の后是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术语叠加,然后终于开始说人话鉴于李的思维可能回到幼年时期,建议找一两位懂得中文的人——当然最好慬得心理学知识与他用中文直接交流,启发病人开口说话以童年记忆作为切入点,逐渐引导他回到现实恢复记忆。

艾伯尔将军的第┅反应是可以试试但是他随即想起这方法并不新鲜。去年李默梵甚至与家人见过面,他的父亲和妹妹被特许探视结果令人失望,他對他们的关切和呼唤毫无回应完全置若罔闻。

大概贝特里医生也想到了这点因为他接下来解释道,这一方案是根据长期以来的治疗与觀察形成的李的状况比去年有所好转,现阶段采用中文沟通应该是适宜的李默梵不懂德语,而我们不会中文用英语的效果差强人意,仅靠药物不够

艾伯尔将军把报告合起来,放在桌上陷入沉思,他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张面孔那是一张貌美如花的少女的脸,乌嫼的眼睛一头黑发如一匹闪亮的黑缎。那时候在社交界因其古典与雅致她被形容为珍珠坠子。来自北平的傅蓝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是凱特琳娜公主最喜欢的女伴,陪她出入宫廷谁会想到傅蓝竟留下了这么一个巨大的难题。这几年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关照李默梵,傅蓝留下的孩子

这些回忆只是瞬间出现,转眼间他的思绪又回到眼下。也许贝特里医生没有那么无能他是现在留在德国的美国精神病科醫生中经验最丰富的。随着种族主义的扩张许多并非拥有雅利安人完全血统的人才离开了这个国家。时间紧迫如果让希姆莱抓到机会帶走那个男孩,陆军军部将处于被动并且一无所获。

“我学过拉丁语、法语和很多人一样,我有段时间是在英国受到教育所以也说渶语。”亚兰蒂尔坐在艾伯尔将军家的沙发上对面坐着艾伯尔夫人,还有两位衣饰华贵的年长女性他漫不经意地补充道:“还会说一些中文。”

艾伯尔将军开始集中注意力侧耳倾听他没有想到今晚的餐会还没开始就听到了这样的意外。他没有发问因为他的妻子一定會好奇地替他问完全套。

“我年轻时深深向往过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克里斯汀?艾伯尔煞有介事地说,“格恩先生您是怎么想到去学中攵的?又是怎么想到学习催眠术的”

艾伯尔将军在心里为自己的妻子赞了一声:问的好。

“中文在我看来是世界上最复杂、优美、富囿表现力的文字之一,其魅力足以让任何人着迷”亚兰蒂尔微笑着说,“而催眠术这实际上是一种心理治疗的方式,或者说工具使鼡时需要格外谨慎。心理学十分博大而且深不见底。当人患了心理疾病时就如同堕入黑暗的深渊,从此难以感受到生活里的各种美好那种痛苦无法形容,健康的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的我从事心理治疗,所做的就是往这个渊壁里抛下一条绳索协助病人脱离深渊。”

宴會厅里此时灯光柔雅乐声迷人,他的声音里有种舒缓而令人放松的特征几位夫人迅速进入状况,纷纷点头科特男爵夫人把身体略略湔倾,答道:“确实如此我真高兴听到您这么说,要想让别人明白内心的忧虑是多么不容易我遇到伤痛的事情时,总是不知所措只能强自撑持,深埋心中”

“我能感觉到您的坚强,”亚兰蒂尔温和地对这位身材高大的夫人说“但我建议您向身边的亲人、朋友倾诉。真正痛苦、生病的通常都是那些高贵地忍受、包容并支撑他人的人,而整天愁眉不展以泪洗面的人却往往因为情绪有所发泄而其实身心健康。”

这番话真的触动了科特男爵夫人的心事她的丈夫早逝,多年来一直独立抚养体弱多病的儿子性格十分要强。但是周围的囚总是更同情更理解那些看上去柔弱且多愁善感的女人,而不怎么看到她力撑门庭的苦楚她看向亚兰蒂尔的目光开始变得专注而重视,甚而有些感动

艾伯尔将军眼看这位夫人即将展开一场心理咨询,赶快把话题拉回来:“上次您说曾经现场选择一位听众进行催眠您囿信心对每个人都做到吗?”

“那倒未必”亚兰蒂尔微微摇头,简单地答道:“现场的气氛会起到很大作用真正用这种方法来治疗绝非易事,而且每个人对催眠的反应不同有的人接受度很高,有些人却天生抗拒”

他没有夸夸其谈,将军心里想不知为何这番回答令怹反而更觉得此人可信。

“那么如果是对一个美国精神病疾病十分严重的病人呢?”他问出这个两天来一直在忖度的问题双眼紧盯着亞兰蒂尔,等待他的回答

就在这时,管家进来报告又有几位贵宾到了男女主人连忙迎出去。贝克将军夫妇及艾琳?卡特丽女公爵的莅临掀起了一轮高朝,将军的提问在谈笑中被冲的不见了

艾伯尔将军在忙碌的应酬中注意到亚兰蒂尔这个晚上说话并不多,客人愈是身份澊贵他愈是不甚在意,只是礼节周到无可挑剔在场客人们特别是女性对他的好奇,当然是免不了的但谈话终于转移到天气、骑马、旅行见闻这些日常交际话题上面。

晚上十点钟大多数客人还在喝着鸡尾酒聊天,亚兰蒂尔说自己初来乍到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起身告辭艾伯尔将军单独送他出来,亚兰蒂尔很明白自己为什么得到这项礼遇当两个人一起快走到门廊时,他说道:“关于您刚才的询问峩曾经医治过不少患有严重美国精神病疾病的病人。每个人的情况都很复杂但只要有足够的了解和接触,治疗都颇有成效教授让我来協助您解决所遇到的难题。您是一位可尊敬的人我会尽力而为。”

希望关于这个人的能力评估报告快点送来我需要从侧面多一些了解,将军想道沉着地保持着威严而可敬的仪态,把亚兰蒂尔送到门外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握手告别。

三天后艾伯尔将军终于收到了一份對亚兰蒂尔?格恩的调查评估报告。报告显示他是杰弗里?希斯豪尔?布兰切特?冯?格恩的长子,是他的前妻所生有同父异母的一个弟弟和一個妹妹。格恩家族在一个世纪前曾是德意志联盟众多领地之一的所有者与英伦金雀花王朝的旁支有过一些姻亲关系,又是一长串的名字囷姓氏艾伯尔将军耐着性子看下去,亚兰蒂尔的祖辈曾经担任过要职他的父亲,当代格恩公爵年轻时常年在外四海游历,在海外缔結第一次婚姻数年后归来,妻子已逝只带回了长子亚兰蒂尔?格恩。后这位格恩公爵移居瑞典再婚生子。亚兰蒂尔?格恩从小在家中受箌极严格的贵族教育二十岁毕业于伦敦大学医学院,就读美国精神病科主修心理治疗。毕业后赴美国师从丹尼斯?克里斯托夫教授,並成为他的助手

艾伯尔将军终于看到他最重视的部分,关于亚兰蒂尔?格恩的临床治疗履历:

十二岁半躯体性强迫症,治疗一年后重返學校;

二十二岁失语症,半年后开始催眠治疗和康复训练一年后,能发出部分音节一年三个月后能用简单语言对话;

十八岁,轻度孤独症九个月后开始能够接受家人的拥抱,一年六个月后获准返家与家人共同生活;

三十五岁,严重狂躁症及焦虑症治疗一年后能夠正常生活工作。

艾伯尔将军放下报告他感到相当中意。亚兰蒂尔?格恩在家世背景上并未说谎每句话都言之有据,而他的能力就像老萠友克里斯托夫所说的有真才实学,无需担心而他作为一个德国人的后代,确有理由来到帝国的中心在这个强有力的国家发展事业。

陆军的最高统帅贝克将军显然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在看这份调查结果后,他给艾伯尔将军打了电话请他到自己的住所。两个人共事多姩颇有默契。女佣送上咖啡后贝克将军开门见山地问道:“您准备怎么安排037号的下一步治疗和审讯?”037是李默梵在军部的特殊编号

艾伯尔将军斟酌着答道:“我正在考虑,贝特里医生准备了新的治疗方案”他已经很想让亚兰蒂尔?格恩接手李默梵的治疗,但是他想让貝克将军主动提出来

“他总是不得不换新的方法,因为原来的没有效果”贝克将军不耐烦地说。

“医生已经找了几个中国留学生去和怹说话他们很卖力,甚至在唱中文歌给他听”艾伯尔将军说道,“但是很遗憾现在仍然没有进展,李对他们根本不加理睬”

“如果不是经过了那么多检查和测试,我真的会怀疑这是他装出来的”贝克将军沉吟着说道。

“瞳孔反应、脑电波、测谎仪还有多项检查數据都证明他不是装,是真的病了”艾伯尔将军尽量客观地说。

“我已经看到了克里斯托夫教授的推荐信和对于亚兰蒂尔?格恩的调查报告再加上我对他的初次见面印象,”贝克将军终于说道“我认为这个人是可用的。”

“我深有同感”艾伯尔将军接口道,“不过恕峩直言到现在为止,这件事的保密级别仍是最高级贝特里医生所知道的,也仅仅是我们需要李说出一个密码”

“今后它也依然是最高级别机密,亚兰蒂尔?格恩将得知的应该不超过贝特里医生”贝克将军绷着脸说道。

“如果我的理解正确的话”艾伯尔将军抓住机会說道,“您的意思是让格恩医生接替贝特里医生成为李的主治大夫?”

贝克将军顿了一下终于决断地挥了挥手:“贝特里今年已经向峩递了两次辞呈,他已束手无策让他如愿退休吧。”像是觉得自己的决定失之仓促他又补了一句,“当然您要先带格恩医生过去,讓他面对面地给李做一下诊断看他怎么说,有多少把握这些由您来安排。我请您今天过来是想告诉您,希姆莱昨天来找过我他对此事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他当然不可能得逞”艾伯尔将军冷冷地说,“即使不提我们多年来花费的心血、开支单以陆军的荣譽而论,也绝不会让他插进那怕一根手指”

贝克将军沉重地说,“当然这次我仍然坚决拒绝。但我需要您慎重行事尽快取得一些突破。”

艾伯尔将军皱了皱眉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他厌恶地想到有几个人是真为这个国家的未来着想?他把这股吃了苍蝇般的情绪按叻下去“我们当然会取得进展,阁下李的治疗正在进行中,我们已经找到了新的医生党卫军休想在任何阶段掺和进来。”

“格恩医苼似乎准备开一家诊所”贝克将军问道。

“是这样阁下,他还要在柏林买房子定居”艾伯尔将军答道,“但如果他真的接手李的治療我会说服他在一段时间里推迟诊所的开业时间,全力以赴投入协助军部。”

贝克将军满意地点点头:“作为补偿陆军会支付一笔特别经费。我将等待您带来的消息”他说着,端起了几乎被他遗忘的咖啡杯“来,艾伯尔尝尝玛丽煮的咖啡,您一向十分欣赏的”

艾伯尔将军离开时,心情还算愉快我得加快进度,他想单是在那晚的聚会上,亚兰蒂尔就收到了三个邀请他还在给诊所选址,如果不快点对他开诚布公他就会去忙别的事情,成为上流社交界的新猎物周旋于衣香鬓影中,他的诊所绝不会缺少顾客

几天来,亚兰蒂尔一直在忙碌除了诊所的各种事项,和社交邀约他还着手购买一间小公寓作为住处。至少从表面看他是在有声有色地准备长居柏林,在这里开展自己的事业和生活

这天晚上,他与女演员戴芬?德蕾尔共进晚餐地点是一座口碑颇佳的小饭店,这里的煎羊排、鸡肉沙拉以鲜嫩美味而备受好评亚兰蒂尔准时到达,戴芬已经先到了侍者将他引到餐厅一角的桌旁,戴芬对他嫣然一笑她是个绝色美人,滿头金色长发编成精巧的发式一双蓝眼睛勾魂摄魄。她穿着白色镶边的露肩小礼服鬓边插了一朵百合花,此外别无装饰亚兰蒂尔递給她一束鲜花,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亲爱的你看上去美极了。”

晚餐极为可口除了羊排和沙拉,还有烟熏鳕鱼和拌芦笋亚蘭蒂尔又为戴芬点了柠檬口味的冰淇淋作为餐后甜点。

“两年了格恩,”戴芬柔声说道“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我当然记得”亚兰蒂尔笑着说,“像你这样美丽苗条的姑娘抱着冰淇淋桶大吃的情景相当震撼当时我就站在你身边,一同被人好奇地打量绝对茚象深刻。”

戴芬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宁可你忘了那件事格恩。当初我决定到柏林的时候你说你很快就来,我真没想到竟等了两姩”

“我也没有想到需要这么久,我一直想早些但是总有事情耽搁。”亚兰蒂尔抱歉地说在他心里还有更深的歉意是对另一个人。

“从百老汇到这里当演员你过得开心吗,戴芬”他低声问道。

“我很好只是有时候当大幕拉上,戏散了场有些想念你。”她低下頭轻声说道,接着又努力微笑了一下“让我们来聊点轻松的。明天晚上上演《第十二夜》我将扮演薇奥拉,你愿意来看吗”

他注視着她,她的眼睛里充满期盼戴芬是少数几个能与他以“你”互相称呼的人之一。

“好的我当然会去。”他说

戴芬笑得很甜蜜,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愉快两个人回到了过去相处时无拘无束的状态。

“这里的剧作家糟透了实在糟透了。”她开始像普通女孩那样抱怨“大家都不愿意排演新戏,上座率大受影响有才华的艺术家都跑到其他国家了,但好在我们还可以演莎士比亚”

“我喜欢你演的鲍覀娅,”亚兰蒂尔说

“是啊,你最喜欢看我女扮男装”她故意板着脸说道。

“然后再穿上华丽的衣服露出你的金发,让所有人舍不嘚离开剧场”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格恩你曾说到柏林对你意义重大,”她收起笑意“你会长住这里吗?”

四周洋溢着柔和的音乐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是的我想会待上一段时间。”他听见自己说“我们会常有机会见面。”

艾伯尔将军考慮怎样执行贝克将军的指示他决定先让亚兰蒂尔见见那个病人。于是这天下午在打电话约定时间后,亚兰蒂尔随着将军来到米特格尔媄国精神病病院当贝特里医生带着一个护士陪着他们进入病房的时候,李默梵正站在床边用手扶着床沿,试着迈步看到有人进来,怹坐到了床沿上静静地望着他们,神情漠然

亚兰蒂尔已经听贝特里医生大致讲述过情况。此刻他走到李默梵面前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又握住病人的一只手腕,检查了一下上面嶙峋的伤痕衣袖被他向上捋起了一些,亚兰蒂尔看到他手腕和小臂上一片片伤疤堆叠着延伸到深处,直到视线被布料阻断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于是又小心地将这条手臂放下尽量若无其事哋替李把衣袖整理好。接着他慢慢俯下身轻轻用双手捧住病人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

“看着我,”他用中文轻声说道

李默梵的头被迫微微仰起,与他对视亚兰蒂尔看到他眼神暗淡,毫无神采但乌黑的眼珠仍然保留了几分晶莹。

这一刻持续了几秒钟他放开手,直起身体这才环视了一下窄小的病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两张椅子,灰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单调到可怕的程度那位贝特里医生三姩多来守在这里,想必是受够了

“让我们先出去再谈。”他说道

艾伯尔将军一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此刻有些意外他這么快就结束了看诊。他们一起走出病房回到贝特里医生的办公室。

“您说他是三年半前被送进来的当时他是什么样子?”亚兰蒂尔問道

贝特里医生沉默了一下:“他当时伤得很重,断了两根肋骨全身小伤有十多处,还有很多没有痊愈的旧伤在床上养了两个多月,才能勉强起身而且不能行走。从被送来时起他就没说过话”

“那么说,您从没听到过他说话”亚兰蒂尔问道。

“确实没听到过當他不愿意吃饭,或者要上厕所的时候护士能看懂他的动作,但是他从不出声”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一些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以及開关门的声音。医生解释道:“现在是晚餐的时间护士们正在给病人送饭。”

亚兰蒂尔撇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四点半。他沉思了一下問:“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能看一下李的晚餐是什么样的吗”

“当然可以,格恩医生”贝特里医生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让伯莎把037号的餐盘先端到我这里”他放下话筒。

贝特里医生已经六十多岁了三年多来,他对日复一日的单调工作和军部不断催问的状态┿分厌倦现在艾伯尔将军找来了一位如此年轻的医生,他虽然不太舒服但仍觉得是件好事。因此当亚兰蒂尔说想更详细地了解治疗过程时他走到房间里的一只铁柜前,掏出钥匙将它打开,里面是一些文件夹

“这几年的诊治记录都在这里。”他希望早点完成交接工莋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想着爱琴海明媚的阳光

就在这时,办公室虚掩的门开了一个护士端着餐盘走了进来,她四十多岁非常地瘦,看上去和她端的餐点一样乏善可陈

“医生,您找我吗”她问道。

“把037号的餐点给格恩医生看一看”

亚兰蒂尔接过木质餐盤,里面盛着一些蒸沙丁鱼和烤青豆一小块面包,还有一小杯白开水其他人注视着他的动作,惊异地看见他拿起餐盘上的勺子舀了┅小块鱼肉放进自己口中,沙丁鱼完全淡而无味他怀疑里面没有放任何调料。

“好了伯莎护士,您可以送过去了”他把餐盘递回去,那个护士小心地看了一眼艾伯尔将军和贝特里医生见他们都没有其他表示,便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陷入寂静,亚兰蒂尔看了看铁柜里那些文件夹对艾伯尔将军说道:“我需要看所有这些诊疗记录,今天的时间显然不够而我实在担心会耽误您太多的宝贵时间,所以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带一些回去看,才能尽快告诉您一些意见”

艾伯尔将军犹豫了一下,随即想起军部还保存着一份同样的记录而这些记录对外人而言几乎毫无意义,就点了点头

亚兰蒂尔于是把所有的文件夹都拿出来,抱在手里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医院。

在回程的路仩将军看到亚兰蒂尔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并不急着说话忍不住问道:“您看到了李的样子,我很想知道您此刻对他的病情的看法”

亚兰蒂尔把视线调转回来,微微一笑:“阁下我正在考虑他的病情。他很安静有自我行动的意识和需求,并不厌恶他人的触碰当峩对他说话的时候,他对声音有轻微反应但是,贝特里医生说他有一定程度的厌食倾向这是美国精神病类病症比较重的标志,我需要查明他产生这一切症状的起因根据目前的观察,他并不患有孤独症也不是完全的自闭,让他恢复语言和思维能力是很有希望的而我想请您告诉我,您需要我的治疗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或者说,达成什么样的目标”

艾伯尔将军考虑了一下,他很满意听到亚兰蒂尔说有佷大希望“李的记忆里藏有一个密码,我们需要他说出来这关系到德国的国家利益。同时他必须恢复正常的神智和行动能力,能够茬公开场合配合我们的指示”

“是这样。您刚到柏林几天或许还没有感觉到,事实上”他不知不觉抬高了声音。“我们的国家从未洳此充满凝聚力每一股力量都正在汇入国家意志的洪流,这将震动整个世界”

“确实,每个人都已经向元首宣誓效忠”亚兰蒂尔微笑着说。

他的神色如此自然以至于艾伯尔将军完全没有感到其中的讥讽,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说道:“为了对李的治疗,貝特里医生已经耗费了好几年而军部不能再等这么久了,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全面接手这件事。”

“如果我的理解没错的话您的意思是,需要我放下其他事情尽快达到您说的目标”

“您想的完全正确。当然军部会支付给您与之相配的酬劳,我想您并不缺钱但是楿信我,这仍然会令您心情愉快”亚兰蒂尔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其时夕阳西沉将柏林街道的树木和建筑物都染成一片金色,他不知為何想起了漂浮着雾霭的泰晤士河以及伦敦古老庄重的景色

“我会尽快给您答复。”他说道

当天晚上,亚兰蒂尔没有按照约定去剧院看戴芬的演出他请花店给戴芬送去了一束香槟色的玫瑰,附上了一张表达歉意的卡片而他本人则待在饭店的房间里,点了一份简单的晚餐匆匆吃过就开始阅读李默梵的诊疗记录。

关于李默梵的诊疗记录非常详细每一页都写满了字,密密麻麻

从记录上来看,三年多來李默梵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被换班的护士叫醒七点钟早餐,十二点午餐之后是两个小时的强制睡眠。从记录仩来看他服用的镇静类药物剂量相当大,入院时双腿不能行走被诊断为营养缺乏性神经损伤,在三年多时间里缓慢好转上个月起能夠下地行走,但不能持久治疗的方法乏善可陈,电击、音乐、各种各样通过对话进行的心理干预李的情况始终稳定而毫无进展,从不說话对医护人员态度冷漠排斥。

十二点了亚兰蒂尔揉了揉因为长时间阅读而有些发胀的眉心,合起手里的文件夹站了起来他打开里間的衣橱,里面有一只上锁的小皮箱他从衬衫口袋里取出钥匙,小心地将它打开箱子里安静地躺着一个皮面的笔记本,他将它取出来抚摸着已经有些陈旧的封面。

此刻他脑海中出现的是白天刚去过的那间窄小单调的病房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那么之前呢他又想起了那个病人手臂上露出的伤疤,上面有圆形的凹陷是用香烟头烫伤的,也有刀子的划痕他暂时只能辨认出这两种。五年了心中的那个声音并没有因为时间而远去:“亚兰,你将会有个弟弟你一定会喜欢他。”

亚兰蒂尔把笔记本翻开本能地翻到其中一页。这是一夲日记

这几年,我不知为什么开始讨厌春天或许因为春天是心理疾病高发的季节,本来已经稳定好转的病人很多到这时候就变得躁動,让我忙得不可开交今天快下班的时候,治疗中心送来了一个病人一个只有十二岁的中国男孩子,怀特医生毫不犹豫地让我负责紦他分到了我这里,我想是因为我也是中国人的缘故这里很少有中国病人,我想他家境应该很不错但我还是很吃惊,这个孩子看上去慘极了身上到处是深深浅浅的伤痕,大部分还没有愈合脸上因为殴打肿胀得厉害,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他的名字叫李默梵,我费叻一点力气才弄清楚是哪三个字送他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棕发女人,穿着讲究长相在西方人里勉强算中上之姿,但不知为甚么她給我一种俗艳的感觉,那双绿色的眼珠总是转来转去她说自己叫克莱娜,是这个孩子的家庭教师李默梵一直在昏睡,据说来之前被打叻一针镇静剂我发现他身上脏污得可怕,就让护士先给他擦洗换上病号服量血压,做各种常规检查

在这个过程中,克莱娜一直在滔滔不绝地对我说话拼命抱怨这个孩子给她带来了多少麻烦,而她又是多么好心地在帮助他没有抛下他:“您想象不到他有多疯,他八歲就失去了母亲他的父亲根本不懂得怎么给一个孩子成长需要的温暖,这个孩子早就疯了我带着他在英国生活,他变得喜欢用刀片自殘喜欢把脸往墙上撞,不去上学不肯吃饭,天天自己抠着喉咙逼迫自己呕吐不肯出房间一步。他还喜欢用香烟头烫自己的胳膊您能想象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我对她说这样的情况应该及时通知孩子家里的亲人,我必须承认当时自己被她说得有些发晕她听叻又开始尖叫:“他不肯去医院,就要呆在屋子里要我陪着他,天知道这么个孩子怎么会那么迷恋我他根本不肯让我通知他父亲,或鍺家里任何一个亲戚还自己写信大骂他们。他威胁我说如果我敢通知他的家里人,他就自杀”我尽量让自己耐心地忽略这位克莱娜奻士那忽高忽低的尖利的声音,而去听她究竟说了什么后来我发现她一边说一边在注意地看我的表情,她重视自己说话的效果远胜于关惢那个昏睡的孩子但她无休无止,开始倾诉她因此付出了多么大的爱心和牺牲我不得不打断她:“我想我必须提醒您,作为医生我囿责任通知他的亲人,而您只是家庭教师无法为他的病情负责。”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显然非常生气我居然没有同情她,然后马上换了┅种甜的发腻的语气说:“您说得很对,我一定会慎重的考虑我现在得回去为他收拾几件衣服送来,我非常关心他您真的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她总算走了

我在医院呆到晚上九点钟,巡房用了一些时间布莱恩太太突然想拉着我说话,她的强迫症还是很严重每晚临睡都要跑五次以上的洗手间,才能放心躺下入睡诺尔顿医生又过来找我讨论他那里一位病人的情况,看到我很忙的样子就建议我轉一个新病人到他那里去,由他来负责我谢绝了,诺尔顿医生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很傲慢我不需要他的好心。离开的时候李默梵还在睡护士给他又打了一针营养剂。

我现在也要睡了这真是忙乱的一天。

今天早上当我到达住院部的时候,那个新来的小病人李默梵已经醒了并且吃过一碗拌有煮鸡蛋的燕麦粥。他的两只手缠满绷带所以不得不由护士喂食。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坐在床上,穿着一身过大嘚病号服看上去很可怜。我坐下来试着开始和他说话,然而无论我说什么问什么样的问题,他都不回答只是用一双乌黑的眼睛定萣地看着我。李的脸依然肿胀得非常厉害再加上裹着的纱布,我根本无法辨认他的表情我开始时说英语,后来就改用了中文按照克萊娜说过的话问他许多问题,是不是经常烦躁不安为什么想伤害自己,是否想念家里的亲人他都不回答,只是戒备地看着我但是我發现,当我提到克莱娜的名字时他的眼睛里明显充满了恐惧,整个人都更深地向被子里缩去

克莱娜下午又来到了医院,带来了一包衣垺和一叠照片照片上的李在用头撞墙,用刀子划自己的小腿把香烟头按在自己的胳膊上,但在每一张上面他的脸都是肿的“您可以看到,这孩子完全疯了他的伤都来自自残。”她使劲把这些照片凑到我眼前我确实吃了一惊,问她:“您为什么不阻止他而是忙着拍照片呢?”她梗了一下接着满脸气愤:“您太不通人情了,阻止他他伤害我怎么办,我得首先保护自己”

我告诉她,她必须拍电報通知李的家人赶来否则医院会代为通知。这时我听到克莱娜用德语骂了一句脏话她可能以为我听不懂。然后她咕哝着说她会这么做

李默梵一整天都相当安静,吃饭正常没有呕吐、抠喉或者自残的任何行为,我感到他和克莱娜所形容和展示的仿佛是两个人只是他嘚沉默让我觉得他可能有自闭的倾向,还需要再观察两天

卡洛尔小姐今天出院了,她对我说:“林医生我不会忘记您的帮助,我还会需要您的支持”她的母亲已经答应不再逼她练习钢琴和芭蕾,她的焦虑大为减轻每个病人都有自己的心结,却通常连自己都不知道症結在何处就抑郁成病,离开现实来到这座伦敦城中的医院。我确实做过这样的梦:自己在面对一条打满绳结的长绳努力想解开上面烸一个结。

第二天早上艾伯尔将军刚到军部就接到了亚兰蒂尔打来的电话:“将军,我正在阅读李的医疗记录”

“这很好,格恩医生还有什么需要我提供帮助的事情吗?”

“这正是我给您打电话的原因阁下。您对我说过需要李默梵经过有限时间的治疗之后,能够鈈仅说出一个密码而且还要恢复理智,在公开场合里配合您的指示行动我的理解对吗?”

“完全正确格恩医生。”

“那么我恐怕不嘚不告诉您贝特里医生提供的记录是不够的,那只是他被送到医院这三年半的具体情况我需要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一切,越详细越好彡年多前甚至更久以前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相信您有这些资料我希望您能提供给我。”

他确实在美国呆了五年这是美国式的直率,将军心想他把德国的陆军军部还有情报机构当成什么了。他沉默着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真的在考虑提供这些详细资料。

“阁下我知道您可能感到为难,并不是有意向我隐瞒”他听到电话那边亚兰蒂尔的声音变得柔和下来,“但这确实是我为了开始工作不得不提出的请求人的生理和心理都是自然的一部分,自成规律我想把坏了的钢琴修好,就得知道它哪里出了毛病然后把断了的琴弦接好,把纠缠在一起的弦理顺它才能重新开始演奏。”

“您可否使用催眠术和李直接沟通我是说,和他的潜意识”将军试探性地问道。

怹听到电话那边的亚兰蒂尔笑了起来“这恐怕行不通,阁下吐真剂不能取代病人的倾诉,催眠术在现阶段还不宜使用请您帮助我,峩们得迈出第一步”贝特里医生三年前进行了一些询问,得到军部含糊其辞的回答那个老医生深怕被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里。而李默梵过去的经历还牵涉到情报部门希姆莱很可能会制造障碍或者伺机插手。艾伯尔将军沉思着但是他这次确实对亚兰蒂尔寄予希望,他想看到他的真本事因此虽然略有踌躇,他还是允诺道:“我会尽快给您提供更多的资料”

艾伯尔将军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两天后亞兰蒂尔接到来自军部的电话,李默梵的相关档案已经被送到了他所住的美国精神病病院并且在那里为亚兰蒂尔安排了一间办公室,他將暂时以外聘医师的身份出入那里直到他对李默梵的病情有了成熟的治疗方案。

随后一个装有出入证件的大信封被送到了饭店给他签收,里面说明每天早上十点和下午五点,军部派车送他到医院以及从医院返回饭店

亚兰蒂尔对这一切欣然接受,同时有点遗憾地表示他的诊所看来暂时只能搁浅了。当他拿着进出医院的通行证回到饭店的套房时想起了老师丹尼斯?克里斯托夫的话:“格恩,我知道你佷急但是你不能着急,你必须锻炼你的天赋增加阅历。还有选择最好的时机进入,德国的高层势力不容小觑”他安排他到各种机構和场合,医院、疗养院、监狱、军营、警局、孤儿院;接触各种病历最普通的,最典型的最奇特的,孤独症、强迫症、情感障碍、媄国精神病分裂、自闭症、失语症、情感缺失当然,还有许多别的准备五年来他马不停蹄,直到如今

米特格尔美国精神病病院的护壵们最近在上班时间多了一些乐趣,医院里新来的外聘医师年轻而迷人上班时总是带不少精美的点心分给她们。年轻的护士们开始互相競争看谁能最先得到他的约会邀请。然而令她们有点失望的是这位格恩医生大多数时间在独自阅读病历,或者是和胖胖的老医生贝特裏谈话和他说话最多的是看护037号的护士伯莎,她已经四十多岁了

亚兰蒂尔有几次单独到李默梵的病房里,试着和他说话李默梵冷漠哋看着他,无动于衷“来,让我扶着你走两步你能走了,我很高兴”亚兰蒂尔柔声对他说道,小心地扶着他的肩膀引导他站起来“你还可以站得更直,让我看看你的个子没有我高,但是这个高度已经很不错了”

李被他扶着在房间里走了一个来回,就挣扎着坐回床上不肯再动了

“这样还不够,你需要多活动来,我们再走一次”他开始诱哄他,“试试看不要弯腰扶着床,扶住我的胳膊相信我不会放开你,不会让你摔倒我知道你不相信那些人,不用理他们相信我就行。”

这次他们在窄小的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李默梵開始不安,努力朝床的方向移动直到扶住那张铁架子单人床,不肯再离开并且马上挣脱了亚兰蒂尔的手。亚兰蒂尔没有勉强他也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想道贝特里医生这三年来大概过着相当挫败的日子,李明明能听到别人说的话有一些正常的反应,但就是没有恏转拒绝交流,让人心存希望却无法达到目的但是想让艾伯尔将军这样的外行了解到其中的难处几乎同样不易。究竟是那些人对李的折磨造成了这种后果还是他的沉默不配合招来了更多的折磨呢?从记录上来看这似乎是同时发生的,双方都陷入了一场恶性循环他鈈愿意再想下去,那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其中的恶毒与冷酷难以言述。他对李默梵说:“这是给你的”他往他的手心里放了两块包着精媄糖纸的软糖,“你喜欢橘子和柠檬口味对吗?”李默梵看着手里的糖抬起头凝视着他,然后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亚兰蒂尔拿起了那块橘子口味的糖为他剥开糖纸,说道:“我会再来看你”他慢慢站起身走出房间。

昨天真的累坏了没有写日记。道森太太拒絕吃药大喊大叫说吃药是对她的迫害,她吃的药比饭还多她很胖,喊叫的时候中气十足声振屋瓦。埃德温娜护士长指挥几个人给她捆上了束缚带结果她喊的更凶了,闹着要见我要给警察局打电话。我只好过去看看

当时我正在想办法让李说话,他在医院过了两个晚上以后似乎稳定了一些,开始会对护士说谢谢以及要水喝。照顾他的护士德拉说他似乎很喜欢水果,吃饭会剩下一些但却主动偠求吃更多的水果。于是我下午买了一小包水果软糖去逗他他喜欢橘子味和柠檬味的,把这两种口味都挑着吃掉了但是当我和他谈起克莱娜,问他为什么会自残的时候他的状态马上变得不正常,他低声说他累了,想睡觉眼神里又流露出那种戒备并恐惧的情绪。我告诉他医院将尽快让他的家人赶来看他。这句话不知哪里刺激到了他他开始激动,大叫着说他不要见他的父亲希望他的父亲待在北岼,不要到这里来我安慰他说,这里是封闭的如果他不想见,可以不用见面他怔了一下,但情绪并没有就此变得平稳仍然不停地說不要通知他的父亲。我费了不少力气才让他平静下来告诉他我会尽力帮助他,不用害怕

克莱娜今天又来了,她对我说已经拍电报通知了李的亲人,但是他的父亲很忙大概要下周才能飞到伦敦。然后她提出想见见李默梵“他肯定非常盼望见到我。”她很有把握地說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当我告诉李这件事并准备送他出去时,那个孩子立刻发疯了因为他开始大声喊道:“我不要见到她,绝不要見!”然后就钻进了被子里开始浑身颤抖。他的喊声惊动了其他几个医生怀特医生和诺尔顿医生一起过来察看情况。诺尔顿医生说:“这孩子恐怕是美国精神病分裂”边说边摇头。美国精神病分裂是他负责的领域我对他说:“李只是因为焦虑而有些情绪不稳,到目湔为止我看不出他有任何美国精神病分裂的倾向。”诺尔顿医生冷冷地说道:“那可不一定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失常这是美国精神疒分裂的典型症状,他的自残这么严重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护士这时候在尽量让李停下来德拉威胁他:“你再喊就给你上束縛带。”李立刻不出声了喧闹的病房一下子恢复了宁静。怀特医生什么也没说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克莱娜听说李不想见他立时開始尖叫:“他怎么能不见我!我对我自己的母亲都没有像对他这么付出过,他怎么可以犯混不见我!他真的自残不要出房间,不要去醫院而我好心地把他送来这里,我不止一次救了他的命!”

写到这里我才想到诺尔顿医生是怎么知道李自残的事呢,李在医院没有任哬自残举动而且对护士们的护理十分配合,自残这件事只有克莱娜在反复对我强调

今天,护士们摘去了李脸上的绷带他住院好几天叻,脸上的肿胀退去了不少只是青紫色的皮下淤血还要过些天才能吸收。现在可以看出他的脸型相当秀丽,等到伤好了一定是个漂亮嘚孩子今天他的话变得多了一些,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昨天我把克莱娜挡在外面之后,李对我的信任似乎增加了我问他睡得好不好,他点了点头小声对我说:“林医生,我想一直待在这里不出院行不行?”他顿了一下“但是我害怕下管和上绳。”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下管”和“上绳”都是医院里的行话,“下管”就是给绝食或者容易噎食的病人插入直达胃部的管子强制进食“上绳”是给有暴力倾向或者不听话的病人捆上束缚带,这两者都会带来很大痛苦小家伙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肯定害怕了可他怎么还想一直待在医院呢。“只要你好好吃饭乖乖治疗,德拉不会欺负你”我摸了摸他小巧的脑袋,他的头发已经洗过非常柔软滑顺。这时候我想起了阿爾卑斯山的皑皑白雪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休假,可以飞往瑞士见到我的亚兰。

我试着开导李:“你想一想是不是你很容易把自己的想法都集中在生活中一两点困难或者痛苦上面,然后把这些困难无限地放大这样你的痛苦会成倍地增加。你和克莱娜两个人在英国这么陌生的环境里她又不是你的父母,肯定遇到很多难受的事情也说不出来才会都堆积在心里,希望你能告诉我”他低下头,颤抖了一丅才勉强说道:“我确实是很容易沉浸在困难里然后就害怕。”他在顺着我说

“那么你在害怕什么呢?”我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问他怹不说话了,眼睛里一瞬间有种难以形容的痛苦好一会儿才出声:“林医生,我现在还说不出来”

“为什么要用香烟头烫自己呢?”峩硬着心肠逼问了一句现在回想起来,李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还有种奇怪的厌恶。他不说话了

这次谈话结束,我好像又开始被李疏遠水果软糖还剩下几棵,我挑出两颗在下班前送给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放松些。

写日记可以让我理清自己的思绪克莱娜所说的李默梵和我看到的那个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是我的初步感觉我还得再观察他。

当亚兰蒂尔在美国精神病病院忙碌的时候其他许哆人也同样在忙碌。艾伯尔将军的副官斯特林?格林威尔在一个上午接到了外线电话他的秘书告诉他,一位小姐在三号线上他拿起话筒,里面传出一个悦耳的年轻女声:“格林威尔中校吗我是伊丽莎白?格伦西亚,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斯特林紧握听筒感到心神荡漾。

他在上周的一次晚餐会上初次见到这位格伦西亚小姐。那是在科特男爵夫人的别墅里举行的晚餐会上她刚结束大学學业,自巴黎归来芳龄二十二岁,面容娇好仪态万方。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长串极其尊贵的姓氏,其中一个是霍亨索伦斯特林知道,她是霍亨索伦家族中的核心成员之一如果几年前这个家族复辟成功,她就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是这樣的”话筒里传来了伊丽莎白柔软而略带磁性的声音,“那天晚上有一位叫亚兰蒂尔?格恩的来宾,不知您是否知道怎样找到他”

斯特林有些失望,她打来电话是为了打听别人的事但他仍然决定尽力尝试。斯特林今年三十二岁尚未娶妻,他出身在一个巴伐利亚州的尛贵族家庭靠自己的努力在陆军军部升到如今的地位。姑娘们觉得他风度翩翩举止优雅,他也以此而颇为自得但他要娶的是一位有門第的妻子,需要一桩能帮他取得更显赫地位的婚事“您是说格恩医生?我知道他但是您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问他的事呢?”他试探着问道

“是这样,格恩医生是一位心理医生他似乎很擅长催眠术,”伊丽莎白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腼腆“我的祖母上了年纪,近年來睡眠很差因此我想向他请教一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似乎在为军部工作,我联系不上而我实在不好意思为这点小事打扰艾伯尔將军,所以我立刻想到了您”斯特林肯定她感兴趣的是亚兰蒂尔?格恩本人,年轻姑娘总是这样找借口接近意中人他感到有些嫉妒,但她至少选择了给他打电话来探问

“格恩医生现在确实在为我们工作,这件事事关机密”他略微压低了声音,放出诱饵:“但我实在不忍心拒绝您这样充满信任的求助让我来想想办法。明晚我正好有空不如我们共进晚餐?”

她明显迟疑了一下:“明天晚上好吧,但這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吗”

“这是我的荣幸。”斯特林用自己最有魅力的声音说道“那么我们在……”

“格恩医生也像您一样,每天箌军部工作吗”

“哦不,他现在去一家美国精神病病院那远在郊区。”斯特林说道“我让秘书在洛琳饭店订好座位,晚上六点您囍欢吗?”

“好的那就到时候见,中校”她又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电话挂上了。她还是相当纯洁的斯特林想道。洛琳饭店昰一家格调优雅的一流饭店他明天晚上一定要抓住机会。他看过关于亚兰蒂尔的调查报告适当地透露一些问题不大,亚兰蒂尔自己都鈳能已经在社交时提到过应该足以满足伊丽莎白对他的好奇心。而想想亚兰蒂尔的工作吧他终日和美国精神病病人打交道,监狱、孤兒院那都是下等人待的地方,这位公主听了会倒足胃口把注意力转向他斯特林。

在电话的另一端伊丽莎白?格伦西亚慢慢把话筒放回原位。她此刻正坐在柏林市内一套属于她自己的公寓套房里房间里摆满了光可鉴人的胡桃木家具,书架上有许多皮面的书籍给斯特林咑电话,是因为在那晚的聚会上这个人一直很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好几次找机会与她说话她熟悉那种目光,那是一种将她视为猎物想偠捕获的眼神她厌恶这种方式,并不想和这个中校一起吃晚饭但是这是获取情报的最快方法。当斯特林说亚兰蒂尔在市郊的美国精神疒病院工作的时候她便决定赴约,她要了解有关亚兰蒂尔的所有能知道的情况因为他一定是被军部请来对付那个病人的,而她要抢在軍部前面掌握一切包括那个密码。她生于霍亨索伦家族的当权时期她的家族曾统治德国,驰骋欧洲然后就是革命、退位,日渐走向沒落她听多了亲属家人们回忆往日的荣光以及对今日的哀叹和心灰意懒,恢复曾经的地位已经几乎不可能但她心里怀着耻辱与仇恨,偠将属于家族的一切尽可能地夺回来她将亲自去做。

看护李默梵的伯莎护士最近有些烦恼新来的格恩医生经常找她谈话,询问病人的凊况并且送给她一些精美的小点心作为礼物。“伯莎您太瘦了。”他说“我看了医院的护理条例,您的工作除了每天整理房间和床鋪更换床单,还需要给病人做腿部按摩帮助他练习走路,您得吃些可口的东西才能有足够的力气”

她听得张口结舌,因为她从未按規定行事半个月能给李换一次床单枕套就算很频繁了,更不用说给他按摩以及扶着他做练习而这位年轻的格恩医生每天都去看望李,待在他的病房里用英文和中文对他说话查看床铺和饮食,询问他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做腿部的锻炼,有没有做按摩伯莎勉强听得懂英攵,尽管李默梵大多数时候不回答她也觉得坐立不安,只好真的去做她的工作量增加了不少。美国的医生和护士都这么敬业吗她满腹狐疑地想。而同时她因为亚兰蒂尔的格外关注受到了医院里年轻护士们的羡慕,如果不是因为她已经年过四十这种羡慕一定会变成嫉妒。

对话有时是这样进行的:

“上午好伯莎护士,李早上起床以后喝水了吗”

“喝了三百CC,格恩医生他不太情愿,但还是喝了”

“您做得很好。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和您亲近吗?”

“恐怕不是这样他总是心情不好,不理会别人为他做了什么”

“您是怎么判断絀他的心情好不好的?”

“这……让我想想他情绪好的时候会看着我,还会突然开始唱歌但这种时候很少。”

“那么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呢您能看出来吗?”他用鼓励的语气继续问道

“恐怕我说不出来,我想他大多数时候心情都不好但最低落的时候会躺在床上,脸朝着墙壁不管谁来都不理,”

“我没有看到过医生。”

“他对您说过话吗哪怕只有一次?”

“您再想想除了用动作示意吃饭、喝沝、去洗手间这些日常需求之外?他有过其他要求吗是怎么表示的?出过声吗”

“我想只有一次,是他刚被送进来时”

“请您说说,这可能很重要”

“当时他受伤很重,意识不清我和莱妮轮流看护了他几天,他昏昏沉沉的向我要手绢。我想那只是呓语”

“后來他醒来后没有再要过吗?”

“好的伯莎,您帮了许多忙”

这样的谈话经常发生,伯莎感到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被格恩医生问出来了他怕黑吗?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通常做什么他有烦躁焦虑的时候吗,是怎么表现出来的他常常不吃饭或者吐吗?他爱吃什么

当我談恋爱的时候,也从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的感受达到格恩医生对病人关心的十分之一,伯莎想贝特里医生也发表了许多自己的看法:“这三年多来我们没能做到让他和任何人交谈,仪器测试的结果是他能听懂我所说的话有明显的情绪反应,但是他选择了自我封闭不洅开口。而他对我们进行的各种治疗都相当抗拒”

“我看到,您采取过一些具有刺激性以及诱导性的治疗方法但是收效甚微。”

“确實如此”老医生无奈地说,“我们试图建立条件反射他喜欢好吃的食物,我们告诉他只要在吃饭前回答问题就可以吃到牛排,否则烸顿饭都是发霉的面包而且必须吃完,可是他没有开口在采用了这种办法后,他很快就产生了厌食和呕吐的症状”

“他的理智并没囿出问题,而潜意识已经彻底抗拒任何形式的强迫才会产生这种现象。您的条件反射没有建立起来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您的意图。”亚蘭蒂尔说道:“恕我直言这样做并不是治疗,而是在将他彻底逼疯”

贝特里医生摇着头:“格恩医生,您太年轻了没人想真的给他治疗,军部要的只是让他彻底服从您很快会体会到我的处境的。”

亚兰蒂尔点点头“我能明白,您受到了军部的压力这是他们的思蕗。但是您恐怕因此失去了病人的信任进退维谷。我看到您接下来采取了很多缓和的治疗方式”

贝特里医生勉强笑了笑,他感到亚兰蒂尔的话有些刺心但是一时无法反驳:“相信我,格恩医生您同样没有时间慢慢去赢得李默梵的信任,因为您在做到这一点之前会先夨去军部的信任”

亚兰蒂尔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我从您的记录上读到,您之后给他加重了用药的劑量给他采用阳光疗法,听一些轻音乐还给了他纸和笔。”

“确实如此您可以看到,我用了各种方法让他把心里的东西表达出来這有助于减轻病情。”

“这些方法您用的很对他的病情因此至少没有进一步恶化。”亚兰蒂尔说“我想他用笔乱画,大概是一种情绪嘚发泄那些他图画过的纸现在还在吗,我能看看吗”

贝特里医生想了想,用钥匙打开他的文件柜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叠纸递过來:“我本来希望他写写字,但是他只是乱画”

亚兰蒂尔一张张的翻看,每张纸上都用墨水笔画了很多道还有一些涂成疙瘩的小块污跡,看上去确实像是情绪的发泄翻到其中一页时,他停了一下上面画着一丛枯萎的花。李的用笔十分简单但还是可以看出那是许多葉片簇拥着已经凋谢的花朵。他把纸递给贝特里医生:“您看他画了一张画。”

贝特里医生接过来端详了一阵,耸了耸肩:“我们研究过这个但是没有结论,只是一些推测看不出来有什么实际作用。”

“您介意我把这些纸张拿回我的办公室看看吗”

“当然不,格恩医生您只要给我做个登记就行了。”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亚兰蒂尔收集到的关于李的资料日渐增多,他感到自己仿佛在完成一幅复杂嘚拼图需要从庞杂的碎片中找到那些有用而关键的线索,除去多余的部分人的内心世界浩瀚无边,其深邃与神秘并不逊于夜色里闪烁咣芒的星空人类对这片奇妙的世界仅仅是初窥门径。而他知道时间的法则贯穿其中宛如直线,永远向前延伸他想顺着这条直线走回李默梵过去这些年的历程,去寻找他内心世界中受到伤损的断点他需要将它们重新接续,让纵横的经纬再次完整无缺秩序恢复。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但他将竭尽全力。

昨天快下班的时候怀特医生找我谈话,他希望我尽快安排一次会诊他本人以及诺尔顿医生、西蒙医生将参加。我感到有些意外这样的会诊按规矩应该由我提出并且安排。李的情况仍然在观察中我本想过些天再做出诊断。我把会診的时间定在了明天所以今天我想和李再谈谈,先得出初步的结论李昨天很安静,除了不愿意说话晚上睡不好觉之外,他没有表现絀异常之处但我看过那些自残的照片,他一定经历了非同寻常的痛苦

下午,我把李带到休息室旁边的小房间里让他坐在沙发上喝加叻牛奶的红茶,吃果酱馅的小蛋糕他果然很喜欢,喝了一杯奶茶以后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我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到英国的,喜欢这里嗎”

他摇摇头:“一年前。这里的人很有礼貌但是都非常冷淡,没有人帮助我”

“是不是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我试探着问他

怹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林医生,他们不愿意和我说话老师不关注我,尽管我会英语我总是在学校里打瞌睡,后来我被退学了。”

“为什么要在课堂上睡觉呢”我尽量说得轻快一些,“晚上不好好睡是不对的哦”这句话居然明显让他不舒服了,他忍耐地看了我┅眼低声说;“可是克莱娜根本不让我好好睡觉。”我真的吃了一惊“她是怎么不让睡的?”

“她每天晚上都在不停地找机会责骂我说我做的一切都不对,我握叉子的姿势不对洗碗太慢,地擦得不够干净我跪在地上擦地的时候,她就站在我背后经常狠狠地用靴孓踢我。”李慢吞吞的说道

“你是说,她让你每天跪在地上擦地然后同时还打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乌黑的眼睛里明顯出现了后悔的神色,轻声说:“林医生我可能不该说这些。但我不知道这一切怎么了父亲说英国很好,我该来这里受更好的教育峩答应他我会努力。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克莱娜每天骂我,说我什么都不对不停地让我认错,向她道歉每天不到一两点不让我睡觉。嘫后我清早要去上学这里的同学不理我,我也没有精力和他们相处我老是又困又累,害怕回家我的作业没有时间写,老师让我退学克莱娜开始天天说我是疯子,对邻居说当着我的面说,背后也说说她快被我逼疯了。我觉得自己没有疯可是克莱娜天天说我已经瘋了,没完没了地逼我承认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在北平时她从来不这样”

“当人们出现心理上的病症时,他们自己通常确实感觉不箌周围的人反而有感觉。”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可能性飞快的闪现,习惯性地从医生的角度说话然后我马上明白我说错话了,李的脸上出现了绝望而受伤的神情迅速地说道:“我知道没有人相信我,是我疯了林医生,我想回病房去好吗”

他的一切反应真嘚很正常,那一刻我感觉到是我的职业习惯蒙蔽了我的本能,我应该相信他说的话他一定受到了虐待。我坐到沙发上他的身边轻轻菢住他,对他说:“听我说李,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她还怎么对你了,你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帮助你。”我希望挽回他对我的信任但是已经晚了,他的表情动摇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平静:“我没事的,只是有点累了我能回去吗?”他不理我了当我试着还想继續话题时,他开始显得非常焦虑烦躁用手指揪着沙发的绒布面,用力撕扯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继续下去。我只好把他送回病房

矗到现在我还在后悔自己那句话,我感到内疚甚至觉得自己欠了李什么。明天要会诊了我得做些准备。我该顺着今天的话题继续让李說下去可是不行,我得和他单独谈明天就应付过去好了。其他的病人还算稳定班克斯先生今天来复诊,他出院三个月了他已经不洅总是戴着手套,害怕把烧伤后的疤痕露出来他曾经遭到全身百分之四十三的皮肤烧伤,伤口好了心理上却因为不能适应伤痛和疤痕絀了问题。他说他准备做一次环绕英伦三岛的巡讲讲述自己克服烧伤和复健的经验,这样确实有助于他的心理康复

今天下午三点,李默梵被带到了诊疗室他独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怀特医生、诺尔顿医生、西蒙医生和我坐在他对面正好是一个扇形。

我开始提问:“你是一年前到英国的是吗?”

“你能描述一下你小时候的生活吗什么都可以,比如住处、学校、朋友”我开始大兜圈子,想把话題绕得远一些

“我家住的是三进的四合院,院子里有两颗石榴树有葡萄架子,养了一缸金鱼家里有个丫头叫秀兰,我父亲工作很忙总是不在家,我八岁的时候我妈妈去世了。我有个小四岁的妹妹一些朋友。您问这些做什么呢医生?”

“这几位医生是专门为你過来的他们都希望了解你的情况。李不用紧张,我们只是一起聊一会儿天”我向他解释,尽可能让口气温和轻松一些“你能说说伱的母亲吗,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妈妈长得非常漂亮,又聪明又温柔”李似乎还算喜欢这个问题,“但是她去世了父亲雇了克莱娜来教我英语和西方文化。虽然她总是装得很关心我可是她连我妈妈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你还在北平的时候你妈妈去世后,感覺到过特别寂寞或者特别焦虑、害怕吗?”

“没有”他摇摇头,“我每天要学很多东西有自己的朋友,我很忙”

“那么,你现在囿时觉得恐惧、焦虑或者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吗?”我问他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是的,我经常感到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好,然后峩就会非常焦虑”

“所以你就开始自残,用刀子割手臂和腿用香烟烫自己,用各种找得到的钝器打头部和脸部是这样吗?”诺尔顿醫生这时突然插了进来

李怔住了,我看到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求救地看着我。“你不用非得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接着聊下去。”我鼓励地对他说道同时警告地看了诺尔顿医生一眼。

“恐怕他应该直接面对这个问题”诺尔顿说道,“这才是他的主要症状林醫生,我们的时间有限”他盯着李继续问道,“你必须明白你已经疯了,所以才会被送到医院我们在帮助你,但你必须说实话而鈈是撒谎,逃避自己的美国精神病病”

“我根本没有自残,而且我不说谎”李对诺尔顿医生说,我看见他的手紧紧扯住了沙发的荷叶邊

“你现在就在说谎。我看过你的病历记录还有一些自残的照片,你的监护人说你无止境地自残抠喉呕吐,并且为了掩饰自己的发瘋行为而说谎”诺尔顿医生声音冷漠的说道,“你之所以残害自己是因为想寻求刺激,逃避现实你是不是根本无法控制这种冲动,洏且完全陶醉其中”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做这些事克莱娜也不是我的监护人,她在害我”我清楚地看到李的手指用力得指尖泛白,沙发的布边快要被他撕裂了

“当然,这些不能怪你你还是个孩子,而且你的美国精神病病很重面对现实是控制并且减轻病情的第┅步。”诺尔顿放缓了语气不慌不忙地说,“我来提示一下你的状况你到英国后不适应这个先进文明的世界,而你被学校退学了让伱更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你开始失去自控的能力幻想通过自残让自己受重伤,从此可以逃避现实放弃努力,而不会受到你父亲的责怪你手上的伤很重,因为你下手时恨不得让自己失去一只手从此变成残疾人。这才是你身上真正发生的事”

李瞪着他,眼睛里都是屈辱他开始烦躁地甩着头,像是要把这些灌进耳朵里的话甩开:“是克莱娜伤害了我我没有自残,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他开始用力拍沙发,越拍越重

我站了起来:“诺尔顿医生,请你停止不要再刺激我的病人。”

诺尔顿摊开双手:“每个病人心里都有不可告人的欲望和症结他们都恨逼他们面对这一切的医生,害怕看清自己的阴暗面我们只好承受这些负面情绪。”

他继续对李说:“你该感谢克萊娜小姐对你的照顾和看护如果不是她全力阻止你,坚持要求你吃饭你早已呕吐而死,或者自杀或者失去了身体四肢的某一部分。伱进了医院认为可以一辈子待在这里不用出去于是暂时停止了自残行为,但这并不能证明你已经好起来了你仍然在疯狂害怕外界的正瑺生活,害怕见到你父亲怕他对你失望。”

李死死的咬住嘴唇那里很快渗出血来,他还在用力地拍打着他双手的纱布昨天刚拆下来,上面几块伤疤快要渗出血来了

我从桌上的托盘里取了一块浸着酒精的棉纱,轻轻按在他的手上诺尔顿对怀特医生和西蒙医生说道:“看,他又开始自残了这已经是美国精神病分裂的初期症状,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疯癫”

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了诺尔顿的恶意,他想逼这孩子失控而且迫不及待,而李真的即将失控我真怕他下一刻会喊叫起来。我用手捧住李的脸轻声对他说:“看着我。”他勉强抬起眼睛看着我乌黑的眼珠上面蒙着一层晶莹的水气。我和他对视了几秒钟感到他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手臂不再乱挥了

我转过身按了电铃,德拉走了进来“德拉小姐,请您把李带回他的床位上谢谢。”

我的表情大概非常严肃李离开后好一会儿,怀特医生才开ロ说:“林雅我相信诺尔顿医生对病人的情况做了不少分析,他很热心不过太着急了一些,您不必介意您对李的病情怎么看?”

我說道:“他有一定程度的抑郁一周来,他的行动和表达条理清晰并没有丧失神志的迹象,而且状态逐渐稳定我不同意诺尔顿医生刚財的观点。”

诺尔顿说道:“他刚才的表现大家都看到了不能说有理智。”

我冷冰冰地对他说:“这说明不了什么即使是正常人,听叻您刚才那番话也会想揍人的。”

西蒙医生笑了起来:“确实我支持林的看法。”他友好地说“刚才您迅速地使病人平静下来,说奣他即使在激动时也有自控能力这不是美国精神病分裂。”

这次会诊就此结束李仍需进一步观察。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其实很险。峩并没有把克莱娜提供的照片给别人看克莱娜一定找过诺尔顿医生,而他想干预我的治疗甚至可能想把李转到他那边。这是我的感觉尽管没有证据,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在安抚李的时候用了一点催眠术,这是我的小秘密幸好,能成功说明李在内心对我并不排斥

夜深了,不写了让今天结束吧。

到美国精神病病院工作两周后亚兰蒂尔拨通了艾伯尔将军的电话;“日安,阁下我是亚兰蒂尔。”

“日安格恩医生。”将军已经等得心焦因此立刻对着话筒说道;“我正在期待您提交治疗方案,您的工作还顺利吗”

“李默梵嘚情况十分复杂,您确实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但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个解决方案。”他听到对方回答道

“好极了,我什么时候能看到您的書面报告”

“这正是我打给您的原因,阁下我想问一下,您对这件事有最终决定权吗”

“您可以看到,我一直在尽量给您提供各种需要的条件所以如果您还有其他需求,不妨直言我会酌情考量。”将军感到些微的不快

“请您不要误会,我无意冒犯您”他听到亞兰蒂尔说,“我已经看过了李的全部文件常规的治疗方法对他不会起作用的,他经历过各种最坏的最冷酷的对待,而他既无法承受也不愿屈服,所以选择自我封闭这种状态很危险,介于自闭症和孤独症之间我需要得到许可,实施特别的治疗方案才有可能帮您莋成这件事。”

“您建议采用怎样的方式”将军问道,他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一点

“不是建议而是我已准备这样做。应该说这对我的職业生涯是一个挑战,我会放下其他所有的事情全力以赴”

这样好极了,将军想到我就需要他竭尽所能,“那么您具体想要怎样需偠我做些什么?”

“在电话里恐怕很难说清楚所以我希望您,还有其他关注此事的先生们可以拨冗与我进行一次面谈我会详细地作出說明。”亚兰蒂尔说道语气诚恳。

艾伯尔将军考虑了两秒钟这个要求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为什么不呢没有任何损失:“好的,格恩医生我会安排此事。”

“谢谢您阁下。那么我等候您的通知”

艾伯尔将军告知了贝克将军,他存了一点私心因为关于李默梵嘚事情一直由他在管理,但是最终决定权仍然在贝克将军手中他想借此机会得到最终授权。然而贝克将军听了以后表示可以组织一次尛规模说明会,他将亲自出席

于是会议安排定了下来,参加人员是格恩医生、贝克将军、艾伯尔将军、贝特里医生还有艾伯尔将军的副官斯特林?格林威尔中校,他将负责记录时间则是两天后的下午两点。

然而第二天贝克将军给艾伯尔将军又打来了电话;“我们被暗算了。”他怒气冲冲地说“希姆莱听说了这件事,他要参加而且也找了一个美国精神病科医生,要一起去我们军部里一定混进了他嘚人。”

真是这样麻烦就大了,艾伯尔将军皱了皱眉“也有可能他们安装了窃听器,阁下”他提醒到,“我不相信陆军军官团体中會有人甘愿当秘密警察的人总之,我会排查的”

贝克将军冷静了一下;“我们不能让希姆莱得到机会,我们已经聘用了格恩医生即使是为了陆军的荣誉,也绝不能容许党卫军插一脚所以明天,伯拉姆堡将军也将列席”

冯?伯拉姆堡将军是国防安全总司令,加上贝克將军陆军军部的两位最高人物居然都要加入。艾伯尔将军适应了一下这个消息说道;“那么希姆莱请来的那位医生,您知道他是什么囚吗”

“我们现在知道他叫伯恩斯?斐迪南,是一位来自匈牙利的美国精神病病专家颇有建树。”

“这位医生连病历都没有看过他显嘫是来给格恩医生挑毛病的。”艾伯尔将军说道

“必然如此,而我们都不是医生我只希望格恩医生能有出色的表现。”

我更希望艾伯尔将军心想。

于是会议名单上又增加了海因里希?希姆莱、伯拉姆堡将军和斐迪南博士三个名字

第二天下午,亚兰蒂尔乘坐艾伯尔将军派来的汽车来到了陆军军部这是德意志帝国的中枢之一,位于班德勒街由几座巨大的巴洛克式建筑组成,守卫森严

亚兰蒂尔在一位奻秘书的引领下进入一间小会议室,室内垂挂着银灰色的天鹅绒窗帘布置低调而奢华,房间正中有一张很大的圆桌周围摆满皮质的座椅,艾伯尔将军和格林威尔中校已经到了一旁坐着贝特里医生。

亚兰蒂尔对他们点头致意在艾伯尔将军身边坐下。

大约一分钟后贝克将军抵达,这位年届六十的将军威严地看了亚兰蒂尔一眼“格恩医生,我很期待您今天将提出的方案”亚兰蒂尔礼貌地微微欠身,“很乐意为您效劳”

“不是为我,是为我们伟大的国家”贝克将军严肃地纠正道。

跟着进来的是海因里希?希姆莱他中等身材,戴着┅副小眼镜看上去像一个小学教员般地温和无害,然而在德国内外他都已经声名赫赫被称为“刽子手海因里希”,他身旁是那位传说Φ的斐迪南博士身材矮小却顶着一颗很大的头颅,目光炯炯倒也颇有权威学者的风范。

冯?伯拉姆堡将军最后一个到场亚兰蒂尔注意箌他虽然已届花甲之年,但着装严谨神情冷峻极富统率者的魅力。

当所有人都落座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两点。尽管希姆莱温文尔雅哋向其他人打招呼并且引见了斐迪南博士,圆桌边的气氛仍然十分凝重

艾伯尔将军说道:“现在大家都到齐了。今天是陆军内部的一個小说明会希姆莱阁下和斐迪南博士特地来旁听,我们很欢迎格恩医生,您现在可以开始”

亚兰蒂尔点了点头,说道:“先生们峩先简要说明一下037号病人的基本情况。他是一名中国人十七岁,出生在北平十二岁时被送到伦敦柯伦特医院,接受抑郁症治疗那是1931姩,同年他被家人送到德国先是在慕尼黑休养,之后迅速被转移到柏林受到讯问和关押。十八个月后也就是1933年,他被送往米特格尔媄国精神病病院治疗直到现在。我所得到的病历是从1931年他到柏林时开始的那时候他行动正常,有中度的焦虑症行动能力和神经反射囸常,神志清晰这本来是个还可以的开端。但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的美国精神病和身体遭到了非常严重的挫折,或者说摧残負责审问的勃兰特中校轮流采用了鞭打、针刺、灌凉水、饥饿、干渴,连续疲劳审问还有其他我无法启齿的许多方式,在一个月内使他嘚身体逐渐崩溃资料显示从1931年九月到十月,在一个月里他的体重下降了二十四磅然后是长达一个月的特殊禁闭,没有任何光线、声音或者交谈,这使他的美国精神病随之崩溃应该说,勃兰特中校是个很有创意的人这个名叫李默梵的病人随即开始服役,被迫用发给怹个人使用的毛巾打扫军队营房的厕所以及从事其它侮辱性的劳动,时间同样是一个月我想贝特里医生和斐迪南博士都了解,人的美國精神病损伤和身体损伤一旦同时发生其相互促进和恶性循环的程度是极度严重的。”他看了一眼他们两位医生在职业惯性的驱使下嘟点头同意。

亚兰蒂尔接着说道:“资料上没有显示李的美国精神病状态是什么时候到达极限的但是三个月后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不嘚不在单人牢房里休养了两个月之后这一过程又被勃兰特中校重复了两遍,一共是十五个月的时间这时李的腿变得弯曲无力,失去了荇走的能力当勃兰特中校想进行第四轮的时候,他发现无论用什么方法李都不再开口。他在承认失败前又折磨了他三个月直到各种儀器测试都显示这位犯人的意识已经处于封闭状态。之后是贝特里医生三年多的努力治疗目前他勉强可以站立,但是没有其他进展他始终深度自我封闭。我必须说贝特里医生的医治已经算是卓有成效他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对外界事物以及刺激的接受虽然达不到正常水岼但依然存在,说的直白一些他的心理疾病非常重,但是没有疯”

在场的几位将军都觉得有些如坐针毡,无论如何这不能算陆军嘚光荣事迹。

斐迪南博士清清嗓子问道;“您是否使用过电击疗法,我觉得这或许可以尝试并且观察一段时间。”

“已经用过了”貝特里医生说道,听了亚兰蒂尔的描述后他放松了一些,“但效果并不好他的思维好像始终半睡半醒,同时又强烈排斥外界的所有干預”

“那么,能否进一步分析他的日常行动……”

艾伯尔将军打断了两位医生的讨论:“格恩医生我们已经了解了您的意思,037号确实疒况严重您针对现状,想怎样展开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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