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让我一次次把爸爸告上法庭
　　日深夜11点多，长沙某高等专科学校一学生宿舍，正在熟睡的同学们突然被一阵痛苦的呻吟声惊醒，原来是同寝室张顺挥刀自残，将自己的手腕割得鲜血淋漓，大家立即将他送到长沙市第四医院急救。随后赶到医院的张顺的妈妈面对病床上的儿子捶胸顿足，放声大哭：“都是我的错，儿子，是妈妈害了你啊……”
　　口述：张顺
　　年龄：20岁
　　职业：大学生
　　采访：金日
　　插图：余宁山
　　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却是在法庭上
　　1987年国庆节，我妈张小梅与在山东某部队服役的王永运结婚。婚后，两人性格不合的矛盾就暴露出来，常常为小事吵闹不休，矛盾不断升级。1989年5月，妈妈生下了我。
　　1989年10月，我妈与我爸再次大吵一场后，赌气带着我回了娘家。随后，母亲向已退伍的爸爸提出协议离婚，我爸同意了。我妈非常要强，离婚时她提出我归她抚养，并立下字据说“以后儿子的抚养费、教育费不要王永运付一分钱”。离婚后，我妈带着我住在娘家，随后，她到辖区派出所将我原名王东东改名为张顺。我爸去了上海工作，与上海某出口公司一位名叫李小丽的员工结了婚，两人生了一个儿子。这段时间，我爸炒股赚了些钱，买了一栋价值40万元的房子，还买了一辆桑塔纳车。
　　而我妈靠做点小生意过日子，生活十分困窘。1994年8月，我妈从我爸的战友那里打听到了我爸的地址，然后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诉说了自己生活的艰难，要求他每月付给我300元生活费和教育费。突然接到前妻的来信，我爸感觉非常意外，想到当初她决绝地闹离婚，心里的怨恨又起，于是，他托战友传话给我妈：“要抚养费，一分也不给。要不就让儿子跟着我，我不要你付一分钱。”接到前夫的信后，我妈恼怒不已，她决定将我爸告上法庭，索要我的抚养费。1995年6月，我妈赶到上海聘请了一位律师，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以儿子张顺作为原告，要求我爸每月给付抚养费和教育费300元。开庭那天，我妈特意将我带到了上海。对于父亲，我没有一点印象，对即将见到的父亲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在法庭上，我看到了我爸，他没有我想像中那样年轻，显得很是憔悴。我爸见到我后很是意外，他走过来，激动地抚摸着我的头：“东东，我是爸爸，爸爸很想你，你想爸爸不？”我正想张嘴与父亲说话，站在我旁边的妈妈一把推开我爸，并冲着他大吼：“你不要靠近我的儿子，他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望着愤怒的母亲，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只有在庭审中不时用眼角去瞟父亲。庭审结束，法院宣布择日判决。我爸爸走过来想抱抱我，可我妈拉着我就走。我被母亲拽着，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回头看着父亲，父亲也在不断地朝我挥手，我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官司一场接一场，我在夹缝中左右为难
　　自从见过父亲一面后，我对父亲的思念越来越浓。我最怕别人说我没有父亲。一次与同学吵架，同学骂我：“你是没有父亲的流浪狗！”我抓起课本向同学掷去，将同学的眼角砸出一个血口。我妈听说后，对着我就是一顿鸡毛掸子，一边打一边骂：“他是你什么父亲？抚养费都不给你，你还为了他去跟别人打架？”从此以后，我再不敢在母亲面前提“爸爸”两字。
　　最后，上海法院判决我爸每月给付我200元生活费，我妈认为判得太少，决定将官司继续打下去。她将我托付给舅舅照看，只身跑到上海，在一家地下室住了下来，暗地里调查我爸的财产。随后，我妈再次以我的名义状告我爸，要求我爸每月付抚养费和教育费500元。官司一打就是一年多，最后法院判决我爸每月付给我350元抚养费。对法院的判决，我妈仍然不满意，认为凭我爸的收入，每月还应多付一些，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初一时我患上急性肾炎，住院花了8000多元钱，我妈不仅用光所有积蓄，还向我舅舅借了2000元。她只得给我爸打电话，要求他负担一定的医药费。我爸一直对我妈任性离婚心存怨恨，他故意不给钱，想让她尝尝任性的后果，他在电话里吼道：“又要钱！你以为我是银行呀！没门！”然后啪地挂了电话。父母的争吵，我听得一清二楚，见妈妈握着电话，眼泪流了出来，我赶紧安慰妈妈说：“妈妈，我们就不向他要钱了。先向舅舅借着，我以后工作了赚钱再还。”我妈一字一顿地说：“儿子，他不给，我们就告他。”母亲又以我的名义状告了我爸，要求他分担4000元医疗费。开庭时，我妈特意将我带上了法庭。我爸望着骨瘦如柴的我，心疼了，同意支付这笔医疗费，但条件是他要将我带到家里住几天，我妈开始不同意，经法院反复调解才做出让步。我爸为了让我安心住他那，特意做工作叫他妻子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住了。他还将我爷爷也接到家里来，我们祖孙三人一起生活了五天。这五天里，我爸带着我四处游玩，给我买这买那，他希望将自己对我的歉疚能在这几天全部补回来。
　　无法承受之重，我拿什么来劝阻母亲
　　高二的一天，我正在上自习，突然发现父亲在窗外望着我。父亲的突然到来让我惊喜交加，我赶紧跑出教室，他爱怜万分地摸着我的头，然后牵着我在校内走了20多分钟。这次我爸是出差到这里，偷偷跑来看我的。他急着要去赶车了，临走前将1000元钱塞到我手里：“东东，这钱你存着慢慢用，千万别告诉你妈我来看你了。”父亲的到来让我百感交集，当天晚上，我躲在被子里，整整写了6页日记。我在日记里倾诉着我的苦闷：“我感觉到母亲爱我，父亲也爱我。但为什么两个都爱我的人，却要靠打官司来为我的权利而战？我该如何办……”
　　不久，我妈以“物价上涨、儿子学费和生活费增加”为由，再次打电话向我爸提出增加抚养费和教育费。数年来不断的官司，已让我爸的妻子李小丽烦透了。每当接到我妈的电话，她就会破口大骂，然后将电话挂断，可官司还是一场接一场地打，到后来，她将心里的怨气都发到了我爸的身上，我爸与妻子不断发生口角，闹得差点又离婚。这次，当我爸接到我妈的电话时，他非常坚决地回绝了她：“我不会再加一分抚养费。你当初将儿子的姓也改了，现在想要抚养费，那就将儿子的姓再改过来。”我妈决定以我的名义，跟我爸打“姓氏官司”。为了保证官司能赢，我妈使出“苦肉计”，要求我将我爸列为第一被告索要抚养费的同时，也将她列为第二被告，质问她当年为什么将自己的姓名改了，以致自己现在因为姓氏更改而得不到应当得到的抚养费。在母亲的“策划”下，我极不情愿地再次作为原告，以“更改姓名给自己带来种种不利影响”为由，将父亲和母亲同作为被告告上了法院，要求父母分别赔偿2万元。此次开庭我爸没有到庭，法院对我妈说这种“姓氏官司”打下去毫无意义，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无非就是争取抚养费。听了法官的建议后，我妈便叫我撤诉，我高兴极了，但我妈的一番话又让我掉进了冰窖里：“姓氏权官司不打了，但抚养费官司一定要接着打，要不断地打。”
　　眼见着又会有遥遥无期的官司，我变得越来越忧郁，有时几天不说话。晚上常常做噩梦，有时甚至产生幻觉。而我妈对我的变化完全蒙在鼓里，她除了督促我学习外，就是研究如何再次打官司。高考前夕，我在填写志愿时，我妈逼着我一律填法律专业，以便学有所成后继续跟我爸打官司。由于心理压力太大，平常成绩优秀的我最后只考取了一所专科学校。拿到通知书后，得知入学费要交1.2万元，以后每个学期还要交4000多元学费，我怕母亲为难，便提出不想去上大学了，要外出打工赚钱。我妈却要我状告我爸，要求我爸一次付给我大学学费4万元。
　　我只好又一次违心将父亲告上法院，法院判决我爸预先支付我2万元。我爸心里替儿子考上大学感到高兴，很快就将钱汇给了我。2009年5月，我20岁生日那天，父亲给我寄来了1000元钱，同时寄来了一封信。信中他非常自责自己没能好好地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同时他也无意告诉我，他患糖尿病多年，目前已经下岗。因为我不断告状，他妻子已跟他离婚。捧着这封信，原本心情抑郁的我更是愧疚不安。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无法自拔。而这时，母亲又打来电话，要求我咨询一下学校的法律教授，怎么更好地再去状告我爸。我知道我已无法阻止母亲，但我必须要阻止她了。于是昨晚睡觉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恍惚中我起床拿起水果刀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腕……（注：文中人物均系化名）
　　芥末味道
　　无言的结局
　　芥末嘟嘟
　　这是一个任性的女人，这是一个可怕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出由她自己导演的悲剧。孩子还在襁褓中吃奶便决绝地让孩子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父爱，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也不是因为红杏出墙，仅仅是因为双方各不相让的脾气，任性的母亲选择了走极端——离婚，给儿子改姓，拒绝接受抚养费。不留任何余地。
　　然而，生活的轨迹并不会因为这位母亲的独断专行而有所改变。困窘和艰难使张顺好强的母亲由最初拒绝抚养费到讨要抚养费，通过不断打官司追讨抚养费、医疗费、教育费……这位母亲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里面有生活的无奈，也有对彼此的怨气和愤怒。多年漫长的官司，将双方仅存的一点夫妻情分消磨得一干二净，母亲的所谓维权，也没有给儿子张顺带来快乐和幸福，无意中，张顺反而成了母亲向父亲索要金钱的筹码、成为了母亲向父亲泄愤的工具，他被多次推到父母官司的风口浪尖上欲罢不能。最后，惟有用另一种极端的方式——自残，来阻止母亲的极端行为。
　　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如果说，一开始的性格不合决定了双方以离婚收场，那么母亲自作主张给孩子改姓名，拒绝前夫的抚养费，就等于是剥夺了前夫做父亲的权利——这个被伤了心的男人被无情地远远推开，因而后来拒绝前妻讨要抚养费的行为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因为此时，张顺母亲决绝中栽下的无情恶果开花了。如果这时的张顺母亲懂得适可而止，懂得把握分寸，懂得考虑儿子的感受，而不是一味一意孤行一条道走到黑，也许张顺得到的是来自于父母的双重的爱而不是痛苦的煎熬，毕竟父亲还是爱儿子的，父子亲情，血浓于水是任何时候都阻隔不断的。事实也是如此，尽管后来因为张顺母亲的行为又拆散了张顺父亲重组的幸福家庭，尽管张顺父亲后来身患疾病，遭遇下岗，但是父亲对张顺的爱并没有犹豫。可是母亲带着张顺在偏执的路上已经走得太远。
　　可惜呀，一个花季少年被这个几近疯狂的母亲折腾得走向自残，一池清水被这个可怜而不自知的女人搅得浑浊不堪。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当你把孩子作为满足自己私欲的筹码随意摆布时，最终，你面临的也只有这样的结局。
　　读者声音
　　上世纪中期，出身不好的任华为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奉母之命与有些神志不清的农村姑娘结了婚，虽然实现了子孙满堂的梦想，但是精神世界里却一片疮痍，于是人届花甲的任华决心折腾折腾，找回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离婚后，任华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快乐……
　　把前妻当妹妹一样照顾吧
　　好多人离婚后，好长时间都没有再找人。57岁的任华没有把夫妻感情忘得一干二净，前妻是他一段永远抹不去的痛苦记忆。我很能理解任华的复杂心情。爱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的男人是聪明的男人，是有责任心的男人，是可敬的男人。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分了就是分了。在以后的日子里，给她关心和帮助，不需要回报，只要自己的内心能够得到一些安慰或者是良心上感觉舒服一点，把前妻当妹妹一样疼爱吧。
　　如果说夫妻本是一个球，只是因为分别出生，所以每个人都只是半个球。那么，祝你早日找到真正和你相配的那半个球。
　　（丑伟明40岁社会工作者）
　　沉重的亲情
　　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任华将一段不幸的婚姻延续到了2007年，虽然一度产生过离婚的想法，但又因为各种特殊状况而自动放弃，其实真正让老任如此割舍不下的，是他的善良和几十年爱恨交织，磕磕碰碰中产生的那种沉重的亲情。
　　如今三个儿女都已成家立业，离婚后本想过几年自己想要的日子的老任却又在惦记着他形单影只的前妻，甚至还认为“离婚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一点我并不赞成。因为这种惯性的亲情毕竟不能等同于爱情，对前妻的同情也不一定要牺牲自己已经有限的晚年幸福来体现。试想一下，真正让两位饱含恩怨的老人再走到一起，又会有真正的幸福可言吗？
　　我认为：老任完全应该勇敢地去追求自己晚年的幸福生活，而不要在后悔中折磨自己。对于前妻，你可以给予更多的关心和帮助，只是从此，你都是以亲情的名义。
　　（企业记者徐朝阳36岁）
　　人之所以为人
　　从小学课本上就有教人分为自然的人和社会的人。而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是区别于低等动物的高等动物，就是因为人是有感情、有道德、有责任的社会的人！虽然妻子有千般不是，虽然“我”有万般无奈，但感情、道德和责任，是任华心头卸不下的担子。“前妻，我心头永远的痛”！其实，痛的是任华心里的那一份感情和担当。每一个人都是社会的人，都应该担当起作为社会的人所应该担当起的责任，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只追求速度与刺激的时代。
　　（李翩学生）
　　悔了就去找她吧
　　说实话，如果我是你的前妻，你能这样默默从远处望着我，如果你能亲自告诉我你的这些悔，说不定，还真的会被你感动呢。与其躲在文字中忏悔，不如在行动中恕罪，与其在远处看着她受晒，不如上前为她撑一把伞。
　　从你的这些文字里能够看出。你对前妻应该还是有感情的。这文字流露的是心疼！把这心疼放大一下也许能衍生成美好的未来！如果能有机会再续前缘的话，建议老任还是好好把握，尽量挽回吧。
　　（海红38岁公职人员）
　　倾诉热线
　　倾听你的心声。周三、周四9∶00-12∶00为专人接听时间，或将你的情感故事整理成文发至E-mail:。看了今天的倾诉，有何感想，请在下周三前发邮件到上述邮箱。稿件一经采用，奉以薄酬，请注明地址、姓名、年龄、职业、邮编。
　　编辑：黄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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