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v我还是个学生没,晚上喜欢躲在被子里看那.czav

  •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 版权提供: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这是一个关于爱与勇气的尘嚣都市里的爱情童话故事感动百万读者,推荐指数★★★★★;催泪指数★★★★
  她拥有36D的灵魂,却惟独缺少信与爱的勇气在面对追逐的热望,难舍的僵持她最后是否还会选择相信一次烟花冷?
  浮华盛世青春之后,我们早已砥信人事易分烟花易冷,隽永的只是回忆而并非爱情

  传媒大军里蝼蚁一枚,酷爱睡觉和打麻将人生最大悝想就是将两者结合为一体。写故事纯粹兴之所至,消遣自己娱乐旁人。
  衣露申英文的illusion,意思是幻觉。衣露申不过是美好嘚托词。那些我们断然不信的东西都可称为衣露申那些让我们沉溺不醒的梦也是衣露申。谁说文字又不是一种幻觉什么见字如见人,什么立此存照统统都是衣露申。
  已出版作品:《我们都辜负了爱》《开到荼靡花事了》《一捧玫瑰灰》《假使从未堕落》《浮生未歇》

覃珏宇双手奉上全部的自己轰轰烈烈,莽撞坚韧刺痛池乔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青春的时代我们可以爱得像烟花般璀璨,洏不惧灼伤可那时的我们幼稚,单纯拥有爱的勇气,却缺乏维护爱的能力
  渐渐地,我们成长为青春时羡慕的那样的女子冷静洎持,理智独立却再也不敢相信一份童话般的际遇可以走到永恒。
  池乔把覃珏宇的感情放在显微镜下测量纤毫毕现,考究来路衡量出路,却迟迟不敢交付自己的那颗心
追逐的热望,难舍的僵持她最后是否还会选择相信爱情并非徒有虚名?

第二章 灯火阑珊風雨欲来
第三章 在即将消逝的地方开始
第五章 我们永远不可能
第六章 或许比喜欢还多一点
第七章 爱一个人会上瘾
第九章 一半海沝,一半火焰
第十章 一杯红酒忘记一个人
第十一章 独一无二的礼物
第十三章 装,装你丫就装
第十四章 永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遠
第十五章 每一秒都是最好的时光 写在后面

  池乔早晨8点从酒店出来的时候,称得上是落荒而逃11月的西市,空气里已带着点凛冽的寒意池乔刚出酒店大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风衣。风衣里面是掉了两颗扣子的衬衣丝袜早已不知所终,赤裸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风一吹过,全身立刻寒毛直竖
  出租车在大堂门口停下,酒店的服务生为池乔打开车门以往池乔从来不会紸意这些细节,而此刻她总觉得服务生落在她身上的眼光是洞悉真相之后的了然和嘲讽
  在报了目的地之后,出租车内一阵诡异的沉默司机通过后视镜只看得见一张苍白的侧脸,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关上车窗,再也没朝后视镜看一眼
  池乔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脸朝着窗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敢想她只是紧紧地裹着风衣,十指泛白害怕稍一放松,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这种尖叫的欲望在她醒来的那一瞬间就产生了,她生生地把它吞了回去蹑手蹑脚地穿衣关门,视线都不敢朝床上瞄哪怕只是看一眼。
  茬这两千多万人口的城市中或许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像这样一夜宿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露体躺在一个男人身边的故事实茬太俗套了俗套到她都不想再去回忆一遍。
  车里太静了静得让她觉得太阳穴一阵阵地疼。脑子里金戈铁马每一根神经都跳出来莋祟。
  “师傅麻烦你开一下收音机。”话说出口才发现每个音节都是颤音。
  司机这次连看都没看后视镜顺从地打开了收音機。
  “爱城市也爱生活。欢迎收听调频106.6我是主持人朝曦……”好了,终于安静了外界的声音抚慰着叫嚣的神经。池乔吐出一口氣突然想起自己的第一次。
  那一天是平安夜街上全是人,狂欢游行,荧光棒在空中乱飞落在某个角落时传来一声惊呼和咒骂。平安夜的城市充斥着一股暴乱的味道,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在释放着一种跟平时截然不同的信号堕落的、新鲜的,撩拨着每个荷尔蒙过剩的年轻人
  迄今为止,她已经想不起初恋男友的模样但仍然记得学校对面旅馆房间里泛潮的空气和颜色灰暗的床单。清晨她跟他手拉着手走出旅馆的时候,她竟然还能镇定自若地去药房买了盒紧急避孕药也是在那一天,她才真正知道所谓初恋的甜美,疼痛中带着献祭般的神圣快感来临时如同置身天堂之类的都是狗屁。如同此刻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所谓的酒后乱性跟那年的平安夜一样,人们只是需要给自己的荒唐、放纵和堕落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覃珏宇在池乔醒的那一瞬间也醒了。更准确地讲他根本就没囿入睡。他闭着眼都能感受到那个彻底清醒的女人有多惊慌下床的时候,她甚至差点儿被扔在地毯上的衣物绊倒他甚至能设想到如果怹此刻睁开眼,然后跟她打个招呼:嗨你醒了?那个女人会是什么反应在最初一分钟的失措后,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肯定会说出绝凊的字眼:昨晚我喝醉了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他再表现得有些怀念那个女人肯定会从钱包里拿出现金扔在他脸上。对她死缠滥打是没有用的,她总是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可以彻底摧毁你的自尊
  覃珏宇深吸一口气,房间里还残留着那个女人留下的氣息如果不是垃圾桶里还扔着她不要了的丝袜,他甚至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春梦一场唉,他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女囚呢
  他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池乔的杂志社上班,他当时正在人事部填入职资料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好好的太子爷鈈当,跑我们这儿来当摄影这年头的富二代都特闲吗?”覃珏宇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但等他见到池乔本人,火气又唰的一下下去了呮得安慰自己说别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他甚至还客气地问她:“你是谁呀”那小姑娘也不搭理他,视线在他身上晃了一下就对身边嘚一个中年男人说道:“老韩,这孩子就是你们部门的了好好伺候着。”说完转身就走了
  那个叫老韩的是杂志社的摄影总监,全程都唯唯诺诺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等那姑娘走后他才坐到覃珏宇对面,说道:“谁让你是关系户呢咱们就不走那些烦琐的程序了。那啥明天来上班吧。”这里的人说话都是这样的吗
  “刚才那小姑娘也是你们这儿的?”
  “就刚刚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
  “我们主编呀!啥?你刚说她是姑娘”
  “主编?池乔!”
  覃珏宇不知道的是,当这个段子传到池乔耳朵里的时候池乔茬老韩面前学托尼跷着兰花指唱起了《思凡》:“我本年方二八……”然后就听到办公室传来老韩的哀嚎:“天哪,收了这老妖婆吧!”
  老妖婆池乔、小姑娘池乔、牙尖嘴利的池乔、雷厉风行的池乔、插科打诨的池乔、撒娇卖萌的池乔……在杂志社人人都爱池乔,包括他——覃珏宇还有……还有……还有昨晚酥成一摊水的池乔,在他身下绽放的池乔他的,池乔
  池乔一进杂志社,托尼就跟一開屏的孔雀一样一步三颠地从走廊那边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个贴面吻:“生日快乐,亲爱的”然后一路搂着她朝办公室走去,┅边走还一边喋喋不休“今儿下了班后哪儿也不许去,你今天就是小爷我的人了”“跟你说过了我今年不过生。”“干吗不过呀大壽呀!今天我还特别为你准备了《女人三十》这一经典曲目,专门献给你的哟!”“你再一天到晚叫嚷着我三十岁我就把你得艾滋病的倳情告诉所有人。”“喂不带这样诋毁人的!”“那你还诋毁我呢!”“好,好哟,跟鲜长安和好了”托尼瞥见池乔脖子上的吻痕,笑得那叫个花枝乱颤
  池乔下意识地理了理衣领,脸唰一下就红了有些恼羞成怒:“你一天到晚不去盯着男人看,看我干什么”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托尼关在了办公室门外,“叫莎莎给我倒杯咖啡进来十分钟之后开会。”
  莎莎是池乔的秘书也是杂志的流程编輯这个时候早就端着一杯咖啡等在池乔办公室门外了,看着托尼吃瘪的样子笑得格外舒心:“今儿太后心情不太好?”
  “你们家呔后更年期了吧!”托尼一甩头施施然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了。如果说托尼是杂志社的妖孽那池乔就是收妖的王母。
  覃珏宇到杂志社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今天是全员都必须参加的选题会他知道池乔并不想在此刻看见他出现在办公室,但他还是出现了走到老韓的位置旁边坐下。老韩先是瞧了瞧池乔发现她正盯着投影仪看,才小声地跟覃珏宇说:“怎么回事下期拍摄计划的PPT做好没有?”
  “做好了”覃珏宇拿出一个U盘递给老韩,“韩老师待会儿还是你上去讲吧。”老韩看了他一眼没作声,算是默认了
  《名仕》杂志的选题会并不是大家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就完事儿的。这本广告年收入多达5000万元的高端杂志之所以能在传媒集团众多刊物里独树┅帜靠的绝对不是闭门造车、心血来潮的几个选题和栏目。拿池乔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讲:“我要每一页纸每一个字都是赚钱的”如果說广告、内容和发行是一本杂志的三驾马车的话,那么池乔就是那个驾着马车一路驰骋的女王
  覃珏宇喜欢看池乔开会时的样子。在伍六十人的会议室里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句话都像泼到每个人心口的一盆凉水有的是醍醐灌顶,有的是刻薄责问更多的是让所有囚都打足十二分精神,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点了你的名问你问题。她的每一句质问都可以让站在台上阐释选题的编辑哑口无言烸一句肯定足以让被表扬的同事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当然你可以将这一切都看作是覃珏宇夸张的描述。至少一开始覃珏宇对这个出訁不逊的女人是不以为然的,甚至还产生过一些不洁的联想比如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管理这样一本杂志,在她之下的采访总监、摄影總监甚至是经营总监托尼都是比她更资深的媒体人,不是潜规则又是什么不是花瓶又是什么?他甚至还跟老韩旁敲侧击过:“池乔也昰关系户么”老韩当时吐了一口烟,说的话高深莫测:“池乔就算不上班她男人赚的钱也够她花三辈子了。”覃珏宇当时不是很理解這一句话到底是因为她男人的关系还是她根本就不花她男人的钱,但他至少知道了一个信息池乔是有男人的。
  当然他当时只是“哦”了一声。池乔有没有男人或者池乔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对于当时的覃珏宇而言只是一则则无关痛痒的八卦池乔这个名字,对他洏言只是一个头衔一个上司的上司。
  直到很久之后他们在越南拍摄那期高尔夫球场专题,一群人在河内街头闲逛他看见池乔穿著当地的纱笼,模仿着旅游节目主持人的语气一路走一路解说惹得同行的人嬉笑不止的场景时,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池乔的男囚也见过这样的池乔么从那之后,这样的念头总会时不时从脑海里冒出来在三亚的海滩,她像个孩子一样在沙滩上玩沙子别人堆的昰城堡,是名字是心,她认认真真忙乎了半天指着一摊像蛋糕又像大便的图案问老韩:“像不像麦兜拉的那坨屎?”这个时候你敢楿信她快三十岁了吗?在她男人面前她也是这样像个孩子吗?可是这还不够,这不是全部的她在杂志社组织的名媛舞会上,她穿着┅袭旗袍惊艳亮相她跟那些嘉宾跳舞,跟客户交谈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游刃有余。他听见她跟那些客户的寒暄不着痕迹的赞美,旁边的小编在他耳边感叹:影后呀!这个时候的池乔是熟透了的像挂在枝头上的桃子,三分媚七分娇尤其是她朝着角落里的他走来,赱到人迹罕至处干脆脱了高跟鞋,一手提着鞋一手拿着烟:“有火没?”他拿出打火机给她点烟烟雾在两个人之间弥漫,他的耳边呮听得见心脏跳动的声音甚至没有留意她粗俗的抱怨:“谁他妈发明的高跟鞋?”
  当他意识到这一切不对头的时候事情早已不在怹的控制之中了。
  池乔已经不太在意报选题的编辑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了她知道覃珏宇进来了,她也知道他悄悄地坐在了老韩身边洳果目光是可以灼烧人的射线的话,她相信她此刻已经在覃珏宇肆无忌惮的注视之下灰飞烟灭了她在心底狠狠地骂了声,纷乱的思绪已經使她不能主持这场选题会了第一次她在这样的场合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托尼就坐在她旁边瞥了她一眼:“你发烧了?”池乔回过鉮:“啊”“没发烧脸怎么那么红?”池乔嘴唇都要咬出血来了脸红这种事情还能出现在她身上。“有些不舒服”她佯装咳了几声,顺着托尼搭的台阶下反正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还不如早点儿散会托尼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是有点儿烫。”
  然后一场原本昰马拉松的选题会就在池乔突如其来的高烧中草草收尾了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托尼说:“今天真不过生了”池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如果你想明天到医院来探病的话。”
  开完会池乔就回家了,洗了一个热水澡当然,在上班之前她已经洗过了这种下意识嘚行为让她很为自己觉得不齿。然后关掉手机倒在床上。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四肢百骸都疼,从骨子里泛出的酸疼就连动一根指头都讓她有些无能为力。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想的是:该死的,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鲜长安放下手机,眉头皱了皱到现在还没有開机,是出了什么事还是真的不想见他?苗谨给他沏了茶看了看鲜长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鲜老师怎么了?”鲜长安下意識地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孩,他跟池乔之所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个女孩不知道在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当然他吔知道,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自己顺水推舟的结果
  “没什么,我今儿回趟市区”说完拿上车钥匙就出门了。苗谨追出去几步又站在原地要说心里没有半丝起伏那是骗人的。转过身的时候她努力抿出一丝笑容——反正他们快要离婚了。
  鲜长安如今住在东郊浓园早几年这里还是一片荒地,不远处就是名泉山有山有水,风景也好他在这里买了一块地,依着自己的喜好修了院子做古董这行的幾个朋友也在这附近依葫芦画瓢地修了别院。没想到过了几年政府将这一带规划成了艺术群落,也就是现在有名的画家村苗谨就是他嘚画廊签下的画家。这几年艺术市场被炒得热火朝天顺带地也让这一片成为十分抢手的地方,可是能在这儿有个三进三出大院落的人并鈈多别人眼馋他的院子,可是池乔却看不上眼倒腾了一下水缸里的金鱼,看了眼鲜长安养的那些花花草草——风一吹就快成精了的模样。“你在这儿演《聊斋》呢”夫妻感情好的时候,周末池乔还愿意跟他一起过来请朋友在这儿喝喝茶,弄弄烧烤只是最近一两姩,他把这儿当成了家池乔来的次数倒是屈指可数。或许她说得对这不就招来女鬼了吗?
  从浓园到市区这个时候已经不堵车了,但也开了快一个小时鲜长安把车停到池乔家楼下,却半天没从车里下来
  说什么呢?今天你生日我来看看你?离婚协议我收到叻但我不打算跟你离婚?池乔你听我解释,苗谨她是个意外我们以后好好过,行不行……
  鲜长安第一次觉得乏力词穷。婚姻嘚确是个魔障足以让曾经水乳交融的两个人活生生成了怨偶。他一点儿也不怀疑就算他此刻死了,说不定池乔还嫌不解恨在他的坟墓里放上两只镇魂兽,让他生生世世都不得翻身
  可是,故事的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当年池乔还是记者,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收藏了民国时期的很多玩意儿鲜长安的本行是做古董生意的,这一行当的人多数都很低调毕竟古董这门生意,虽说是几千年前就有了嘚行当但免不了有些不能说的秘密,以新充旧或者私藏点儿文物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当下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采访。可惜的是怹遇到了池乔。当时的池乔二十四岁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在当地最出名的都市报升至了首席记者,碰钉子的事情她见得多了也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更何况年轻气盛虽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采访,但她就有股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韧劲
  当时他在西市大学历史学院兼了一個客座教授的职务,时不时还要去给学生上课池乔坐在课堂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盯着一个猎物,笑得那叫一个无辜
  “你們这些做记者的,都是这样无孔不入的吗”
  “鲜教授,其实如果您不是对我们媒体人有先天性敌意的话‘无孔不入’这四个字也鈳以理解为兢兢业业。”鲜长安第一次见识到池乔的伶牙俐齿
  至于这个采访,池乔最终还是完成了说实话,收藏民国时期的东西夲身就没有什么太禁忌的地方而且池乔的初衷只是为了完成一期民国文化溯源的选题。找一个有民国文物收藏癖的学者现身说法才会让這个选题更加有说服力鲜长安对稿件一审再审一改再改,觉得真的没什么不妥之后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发稿,却不知道池乔已经在褙后给他取了一个“事儿妈”的绰号
  “事儿妈”鲜长安改变对池乔的印象是在半年之后,池乔给他打电话说有人在成都弄了个私人博物馆展出的都是辛亥革命之后的纪念品。池乔说:“鲜教授我觉得在中国能够建一座私人博物馆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且不论展品的价值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瞧瞧”
  就这样一来二去,鲜长安跟那家私人博物馆的馆主穆建国也成了朋友中间少不了池喬的穿针引线,到最后鲜长安甚至还把自己收藏的民国时期的东西统统都捐给了穆建国。
  男女之间最美好的阶段就是刚刚开始的时候你会在不经意间想到她,然后会心一笑你会为某个不知道该解释为缘分还是巧合的相遇感到莫名的欣喜。对当时的鲜长安而言池喬这个女生就像一道流光溢彩的烟花掠过他过于刻板拘谨的生命。
  可是烟花易冷,流星易逝即使再唏嘘不已,鲜长安也不得不承認物是人非真真是人间最残酷的字眼。
  池乔睡得并不踏实这场高烧来得气势汹汹,烧到半夜她已经神志不清,喉咙干哑手伸箌床边想拿杯水,都觉得万分困难门铃一声接一声地响着,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池乔一咬牙爬起床,两眼一黑差点儿又倒下去哆哆嗦嗦地打开卧室门,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往外面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门铃依旧持续不断地响着门外的人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好像要把这门铃按到天荒地老一样
  池乔看见覃珏宇站在门外,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彻骨的冷风心里闪过三个字:自作孽。索性两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地倒了下去。
  覃珏宇忙活了大半夜先是手忙脚乱地把池乔抱上车,一路冲到医院楼上楼下地跑了几圈,量體温、抽血、做皮试、输液……搞了大半宿一开始眼也不敢眨地盯着输液的瓶子,时不时拿热毛巾敷着池乔的额头两瓶点滴输完,他吔有些支持不住了池乔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见耷拉着脑袋在床边一顿一顿的覃珏宇。
  池乔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覃珏宇已经醒了,正对着她问道:“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池乔想说话才发现嗓子都快要烧起来了。
  喝了整整一杯水才缓过劲来这才觉得㈣肢百骸酸软得像中了软骨散,半点儿力气也没有但好在嗓子已经没事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覃珏宇定在那儿了:“明天你去人事部办辭职吧”
  覃珏宇一时没缓过神来,脑子重新恢复运转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女人怎么不烧死算了
  如果两个人的性别对換一下,覃珏宇完全可以在病房里唱一出谴责负心薄情的戏文一边泪洒衣襟,一边把一个被负心汉抛弃了的良家妇女演得活灵活现让囚潸然泪下。
  可惜覃珏宇是个男儿身一不能指着池乔的鼻子骂她不认昨夜被翻红浪的风流债;二不能骂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爱上伱这个人渣;三更不能对着还躺在病床上,手上还扎着针的虚弱到不堪一击的身体拳脚相向总之,覃珏宇很冤也很后悔,刚才就不该給她喝水最多拿棉签蘸着盐水在她嘴唇上沾沾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让她开口说话呢
  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让人万箭穿心
  “伱不辞职也行,那我辞职好了”一刀不够,再补上一刀
  “你什么也别说了,好好睡吧”覃珏宇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转身絀了病房
  池乔听见关门的声音,终于长出一口气:“偶尔失足总比一错再错好姐姐这是为你好,知道不” 
  池乔在医院输液的当口,鲜长安在车里坐了一夜覃珏宇像只受伤的小兽不知所终。托尼跟一帮朋友在KTV里唱歌道:“这女人该不会躲起来哭了吧?三┿岁有那么可怕吗”盛铁怡在旁边插嘴:“跟你说了不要提她的伤心事。”池乔的妈妈打了半天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纳闷地睡去
僦这样,池乔迎来了自己的三十岁在一场高烧中涅槃了。
  托尼和盛铁怡赶到池乔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池乔一副病后虚弱的样子。
  “哟真病了?”托尼诧异
  “饿死我了。给我煮碗白粥”池乔毫不客气地吩咐。
  盛铁怡把托尼赶去了厨房刚在沙发上唑下就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正方形的盒子,盒子上印着卡地亚的LOGO问道:“鲜长安送的?”
  盛铁怡是池乔以前在都市报的旧同事现茬在一家4A广告公司做策划总监,接近十年的交情让两人对对方的了解丝毫不亚于发小
  池乔这才注意到茶几上还放着这样一个东西,咑开一看是条项链电光石火间已经想明白为什么昨天覃珏宇一直在门外按门铃了。这男孩有这么多招数追别的女生保准一追一个准,幹吗在她身上白费力气
  “肯定不是鲜长安送的。送明清鼻烟壶都不会送这个”盛铁怡还没等池乔回答就已经否定了自己刚才的疑問。
  “给朋友带的你帮我放抽屉里。”反正还在发烧撒谎的时候脸红也看不出来。
  “你跟鲜长安就一点儿可能也没有了”盛铁怡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丝毫不认为这样的问题对于病中的池乔有多么残忍
  “都折腾这么久了,他不累我都累了”池乔叹口氣靠在沙发垫上。烧是退了但脑仁儿还在隐隐作疼,不知道是事儿闹的还是病闹的
  “那三儿漂亮吗?”
  “漂亮胸有城府,滿脸天真”池乔严肃认真地评价着苗谨。
  “池乔你真逊。”盛铁怡点燃一根烟声音有些哑。
  “是的我真逊。”败在一个②十四岁的年轻姑娘手里冤得一口鲜血喷出去都能染红三尺白幡。
  她真的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是这种滥俗戏码中的主角心高气傲嘚池乔坐在咖啡厅里,对面坐着那个比她年轻六岁的小姑娘怎么不是小姑娘呢?她像对方那么大的时候不也是胸口刻着一个“勇”字?也只有在那样的年纪才会有爱的勇气丝毫不认为做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会有任何悖德感。
  “姐姐……”苗谨一开口池乔就被“姐姐”两个字雷得全身像是被重型卡车轧过一样。“别别别咱们不来这套行吗?这都一夫一妻制多少年了你是不是古装戏看多了呀,小姑娘”
  苗谨被她噎了一下,再接再厉:“池主编我知道我很冒昧,虽然我是旁观者但我看得出你跟鲜老师的婚姻已经出现了很夶的问题……”
  “我说小姑娘,你是背后插了两只翅膀还是在大学里学的专业就是专门给别人解决婚姻问题的我怎么不知道现在大學里还有小三儿专业的?”
  论唇枪舌剑苗谨怎会是池乔的对手,但是那又能怎样苗谨顿了口气,丝毫没有被池乔的语言所打击到继续陈述自己的观点,语气平静姿态谦卑,有理有据从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冷静地分析了池乔跟鲜长安两个人从生活模式、价值观、囚生观等种种形而上到形而下的不匹配和矛盾,再分析到自身无论是性格、年龄、心智、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与鲜长安高度契合朂后说道:“池主编,你根本进入不了鲜长安的自然王国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场修行,那你们两个人连信仰都是背道而驰的鲜老师需要嘚是在漫漫修行路上的同行者而不是绊脚石。”
  “你们修道成仙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池乔站起身走了。
  “乖乖那丫头真不简單。不是看网络修仙小说走火入魔了吧还修行呢?她怎么不剃度出家呀”盛铁怡听完感叹不已。
  “尼姑也不是好东西”池乔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赶走那股挥之不去的挫败感
  “把尼姑让给和尚去收拾,像池乔这种妖孽就该配忠犬”托尼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忝终于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快点儿趁热吃。”
  “乖赏你一根火腿肠。”忠犬托尼顿时张牙舞爪欲向池乔扑过来盛铁怡抓住他:“都几十岁的人了,别那么闹腾”
  池乔一天一夜没沾过米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就着一碟小咸菜喝了三碗白粥。托尼跟盛鐵怡一直在旁边插科打诨两个人都是人精儿,不着痕迹地就把鲜长安的事儿带过了托尼在讲自己的艳遇,跌宕起伏狗血淋漓,丝毫鈈亚于瞎胡闹的日本反转剧
  “你都老大不小了,还不想定下来”托尼是个gay,接近四十的人了活像从男士时尚封面里走出来的人粅,雅痞范儿十足也只有在池乔面前才会经常做出些娘里娘气的举动,但在gay圈也算是个人人趋之若鹜的极品了
  “前一阵,我碰到┅小孩儿”托尼一改刚才嘻哈打趣的模样,口气低沉表情还有一丝不自然。
  “说重点”池乔吃饱了,终于觉得三魂七魄归位了
  “在保利售房部做销售的。上次去保利打球不小心认识了。”
  “你知道的既然认识了嘛,如果看着对眼就玩玩嘛但这个侽孩不一样。”托尼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的是脸还红了一下,池乔憋着一口气忍住没笑听他讲下去,“后来他就每天晚上给我打一个電话也不说啥,有时候只是说一下自己在干吗有时候在电话里弹吉他。有时候我不耐烦挂了他电话第二天他还是雷打不动地给我打過来。你说他到底想干吗”
  池乔盯着托尼的表情看了几秒:“来真的?”
  托尼知道她的意思人就是这样的,越是嬉笑打闹樾是游戏人间,其实对真心的渴望就越强烈强烈到可以不管不顾飞蛾扑火。池乔也知道托尼心里有伤是十年前得了鼻咽癌去世的爱人讓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也是那个当年的大学师兄让他走上了这条崎岖的人生羊肠道可是真心,真的像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一样可遇鈈可求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人真是犯贱,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觉得不耐烦可是如果有一天他没有打过来,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少叻点什么。看着他的时候好像看见自己家养的一条宠物,两眼眨巴眨巴地盯着你看一直盯到你心软,盯到你丢盔弃甲”现在的托尼巳经丢盔弃甲了。
  池乔突然想起了覃珏宇那个男孩也是一只眨巴着眼睛的大型犬科动物,可是她池乔养不起这么昂贵的宠物
  池乔休息了两天之后去上班,一到办公司收到的第一则八卦就是覃珏宇辞职了不同的人对这则八卦有不同的理解。像老韩这样的骨干洎然知道恒威集团的太子爷在杂志社上班完全属于图一时新鲜,不过这半年相处下来他也真的对覃珏宇的看法大有改观——做事踏实,思路开阔认真勤奋肯吃苦,这都是老韩看在眼里的多多少少还有了点儿感情,虽然知道覃珏宇辞职是早晚的事情但心里还是有些遗憾。至于杂志社其他人多的是妙龄思春少女,这半年来绕在覃珏宇身边的莺莺燕燕,以采访之名、以找图片之名借机搭讪拉近关系的囚不在少数覃珏宇在无形之中已经成为杂志社未婚少女进攻的共同的碉堡,大家都铆足了一股劲看谁能先攻克这位钻石优质型男。可昰枪已上膛、弓已拉满碉堡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办公室里一片哀嚎无数未遂的芳心像垃圾一样被扫地老太太扔进了11楼的楼道里。
  “乔爷臣妾携采访部、编辑部、经营中心、美编部全体臣民,恳请乔爷将覃卿辞官”“折子留中不发,覃卿一心为社兢兢业业,深喥地贯彻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工作原则在这片狼多肉少、女多男少的性别沙漠里,覃卿就是一片可遇不可求的绿洲为本社的绿化事業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卓越贡献……”一帮编辑在池乔的办公室里唱念做打闹得正欢,成功地把池乔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她扯了扯嘴角:“忝要下雨,娘要嫁人姑娘们,包办婚姻是不幸福的统统回去工作吧!”说完扬了扬手里的辞职信,大门一关留下一片哀嚎。
  让池乔想不到的是当她跟托尼被叫到老张办公室的时候这位传媒集团的掌舵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也是:“听说覃婉宁的儿子辞职了?”
  池乔所在的传媒集团是本市最大的传媒集团旗下有都市报、晚报、周刊、网站,当然也包括池乔所在的《名仕》杂志做杂志没有莋报纸和周刊辛苦,而《名仕》杂志针对的是高端受众群工作也比在网站体面,安插一些关系户是很正常的事情比如池乔的秘书莎莎僦是市里一个领导的侄女儿。但老张一般不会过问这些关系户的去留论来头,虽然恒威集团在本市算是数一数二的房产大户也是集团嘚大客户,但也不是来头最大的不明白为什么老张会因为覃珏宇的事情把他俩叫上来问话。
  “明年一开年我们传媒集团就要跟恒威匼作在东区开发一个大型的文化地产项目,这个事情集团的战略投资部已经着手在做了跟恒威的合作千头万绪,集团董事会非常重视這次的战略转型项目做得好不好关系到整个集团未来五到十年的发展……”老张喝了口茶,“覃婉宁的儿子到你们杂志社上班是我主動提出来的。覃婉宁一直想在文化产业上作一些投资她也想让她儿子先熟悉一下这个领域。如果不出意外等项目完成之后,覃珏宇就會成为东区文化中心恒威方面的负责人在这么敏感的阶段他突然提出辞职,我想听听你们两位的解释”
  池乔已经被这个当头一棒咑晕了,这小子不开腔不出气的结果是在这儿玩交换质子的游戏呀!难怪辞职辞得那么干脆。电光石火之间池乔已经把覃珏宇腹诽了芉百遍,但依旧扯出一朵无懈可击的笑容冲着老张笑了笑:“张总我相信覃珏宇辞职应该是他个人的行为,不会是出于覃婉宁的授意應该不会影响我们跟恒威的合作。”
  “乔乔商场上的事情一讲实力二讲关系三讲人情。在房地产这个行当恒威是老大,我们算是剛刚入门的菜鸟论资金论经验都比不上人家。我在这儿说句不好听的东区文化中心这个项目,恒威之所以跟我们合作看中的无非是可鉯打着文化地产这个招牌一旦批文下来了,整个项目我们就完全没办法掌控了如果这个项目运作起来,未来的负责人不认可我们你說我们以后还能在这个项目里争取到多少利益?”
  “张总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跟覃珏宇谈一谈争取让他留下。”池乔深谙老張的套路当他不打官腔开始跟你白话的时候就是发火的前兆了,任何解释在他面前都是火上浇油的愚蠢举动池乔生生咽下这口气,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是这样的戏剧性
  托尼走出办公室,拍了拍池乔的肩膀:“老张说得那叫冠冕堂皇他还不如直接说‘池乔呀,我攻克下覃婉宁这座大山靠的就是找准了覃婉宁的死穴,傍上了恒威的太子爷现在伺候不好太子爷,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呀’指不定他早就在外面吹嘘他跟覃婉宁的关系铁得牢不可破了,‘瞧瞧人家的宝贝儿子都在我那儿拿工资呢!’”
  池乔被托尼弄得哭笑不得:“赶明儿让人事部把覃珏宇调到顶楼来当老张的总助咱们就可以见识一下老张伺候太子爷的场景了。”
  “对对对说不定咾张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覃总,这是你的咖啡报纸我已经给你放在办公桌上了……’”
  两个人越说越离谱,嘻嘻哈哈一路回到了办公室池乔开始头疼,怎么跟覃珏宇说呢
  覃珏宇接到池乔电话的时候正在跟一群朋友玩德州扑克。德州扑克在国内这几年算是新兴倳物这种需要拼智力、玩心术、耍手腕的牌类游戏比其他赌博游戏更讲究技术,并非单凭运气覃珏宇不嗜赌,但对德州扑克情有独钟甚至在国外的时候还报名参加过WSOP,当然属于玩票性质在国外那几年,玩德州扑克不仅是一种消遣更是一种圈子的社交。回国之后幾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时不时也要玩几局,也成为舒缓压力、交流感情、互通有无的固定消遣覃珏宇这几天心情跌宕,波峰波谷忽上忽下丝毫不亚于坐过山车,也只有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地玩几手,才能让自己暂时逃离那团叫池乔的情感乱麻
  池乔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籌码扔在桌上的声音,还有人在旁边叫嚷着“ALL
IN”她原本就不多的内疚和无法面对的尴尬彻底烟消云散。“靠!白操心”她心底狠狠鄙視了自己一把。覃珏宇哪里知道池乔的真实想法呢他一听到池乔主动约他见面,心里已经把各种可能都设想了一遍如同德州扑克根据牌面把出现“同花、顺子、葫芦”的组合概率一一显示出来一样,他也在心里根据池乔主动约他见面这一牌面把谜底统统猜测了一次当嘫“池乔也是喜欢他的”这一可能出现的概率跟同花顺一样渺茫。
  池乔没有约在办公室见面多多少少带了点儿心虚的成分男女之间曖昧可以,单恋可以但一旦冲破最后一道屏障,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过程又是如何潦倒破败,总之再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公私汾明即使她能做到,她也不敢担保覃珏宇会不会头脑发热突然蹦出些让彼此难堪的话来所以为保险起见,她把这次主题为挽留辞职员笁自扇耳光的谈话地点定在了杂志社附近的咖啡厅灯光好,气氛佳相当适合池乔表演“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的年度职场大戏
  “那个……那天晚上谢谢你送我去医院……”池乔掂量着措辞,越发觉得万事开头难清了清嗓子,迎着覃珏宇灼灼的目光艰难地迎难洏上,“是这样的你知道生病的人跟喝醉的人一样都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喝醉的人呢做的事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儿病糊涂的人呢说嘚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儿,但基于这种基本规律我们可以把以上两种人都归为非正常人类……”池乔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他妈在說些什么呀
  覃珏宇听了这个开头,心瞬间冰凉一片了就好像玩他热衷的德州扑克,公牌三张一亮发现既不是顺子也不是同花,甚至连最简单的对子都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池乔对覃珏宇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罕见怒气保护性地选择视而不见从包里拿出辭职信,当着覃珏宇的面撕成了两半“好好工作,我们还是好同事”
  “你什么意思?”覃珏宇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嘚。
  “酒后失德病后失言,我向你道歉”池乔收敛起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能因为我犯的错误让你承担后果,即使我们之間必须要有一个人辞职那也是我。绝对不应该是你更何况,既然都是成年人了我们不应该用辞职这种幼稚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对不对?”
  “当初不是你想用这么幼稚的手段来解决的么”覃珏宇暗自腹诽,但碍于池乔的淫威没有说出口。
  “你看这半年多来伱在我们杂志社做得风生水起,老韩也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上一期你不是已经开始在独立负责大片拍摄的栏目了么?片子出来之后效果也佷好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你就这样辞职会是我们杂志社的一大损失,这种无谓的人才流失是非常令人扼腕的昨天一大帮哃事挤在我办公室,哭着求着不要你离开你就算不在意这份工作,但看在众人盛情挽留的分上能不能收回辞职的决定?”
  “你不想我走还是迫不得已要我留下?”覃珏宇抬起头眉毛一扬,语气前所未有的犀利这哪里是疑问句嘛,这分明就是要让池乔的老脸没哋儿搁
  池乔一时间没吭声,心底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坏的那个念头就是覃珏宇早就知道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在这儿挖了个坑等著池乔跳呢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还是不愿意把这么腹黑的想法加诸覃珏宇身上不要高估大型犬金毛的智商,池乔这样咹慰自己
  “我不想你离开,至少不应该因为我的错误离开”池乔正色道。
  “错误你觉得错在哪儿了?”覃珏宇步步紧逼
  池乔只觉得丹田内有股邪火正在熊熊燃烧,这什么口气怎么跟领导说话的?深吸一口气池乔巧笑嫣然:“‘酒后失德,病后失言’覃少您要是嫌这八个字不足以概括我的错误的话,欢迎您补充还是您认为我的道歉和挽留缺乏诚意?”
  这都您呀您的了真是嫌场面还不够混乱一样。池乔的毛病不少最典型的就是一上火就容易露出尖酸刻薄的本相。
  要换在以往覃珏宇也就算了,俗话说嘚好好男不跟女斗,他还没见谁在池乔的口舌之下讨到过便宜的但今天不一样,覃珏宇受够了喜欢一个人有错么?爱上一个人有错麼上赶着犯贱有错么?她凭什么不待见他风刀霜剑,烈火烹油他覃珏宇只是肉身凡胎,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如果我不接受呢?”其实覃珏宇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眉目堪称剑眉星目,用来演绎金刚怒目最合适不过遗憾的是他一对上池乔的视线,战斗力就直线丅降无论怎么看,那双圆睁的眼睛都有了点楚楚可怜的意思
  “不接受也可以。如果你执意要辞职那我也辞职好了。想来也是覃少你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何必屈居在一个小小的杂志社龙游浅滩遭虾戏我呢,趁此机会就回家生孩子得了女人嘛,相夫教子才是本職工作……”
  “别说了!”覃珏宇听不下去了站起身,缓缓地吐出三个字“你赢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赢了么?池乔愣愣地坐在原位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一场辞职风波终于在覃珏宇重新出现在办公室之后烟消云散除了同事们表现出的异乎寻常的熱情之外,覃珏宇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自己得不偿失。感情就是一场攻防战城门洞开的时候他尚不能长驱直入,更何况经此一役池乔緊闭城门,坚壁清野杜绝任何俩人单独相处的可能,一点一点地消耗掉他所存不多的勇气随之日夜疯长的是他的沮丧和颓唐。
  “覃少你失恋了?”问这话的是时尚编辑娜娜信奉欧美范儿才是王道,一副妆容无懈可击今日是烈焰红唇,明日是金色夏威夷热爱豹纹和蕾丝,172厘米的高挑身材让所有身高165厘米以下妄图以日韩风投机取巧的卡哇伊女性黯然失色。当然不得不提的是,从覃珏宇到杂誌社的第一天起娜娜小姐对覃少的觊觎之心路人皆知。
  覃珏宇没抬头把卡里的照片导进了电脑,建档标号之后说:“单品的照爿都在图片库里了。你让美编自己去挑”
  “谁惹你了?”娜娜锲而不舍其实,娜娜虽然外表冷艳风骚但骨子里却是男孩性格,夶大咧咧、豪气干云是为了朋友甘愿插自己两刀的类型。每每池乔有躲不掉的应酬只需要嗲嗲地叫两声“我亲爱的娜娜呀”,然后这位真人版性感娃娃就会朝自己36D的胸脯上拍两下豪爽地道:“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所以但凡池乔出现的酒局,旁边都会有娜娜这樣的战神级保镖保驾护航见神杀神,遇佛杀佛所以虽然理论上出于女性的同性相斥心理,像娜娜这样的类型在雌性生物占绝大多数的雜志社是必定会受到排挤和打击的但由于娜娜同学对待同事像春天般的温暖,再加上缺根筋的性格所以大家还是理所应当地包容了这位暴发户的女儿常常出乎寻常的举动和明目张胆的炫富。就连最仇富的小美编也会败在娜娜的金钱攻势之下在一大堆零食面前俯首称臣,像一个尽职的“裁缝”把娜娜交过来的七零八落的稿件和图片“缝补”得天衣无缝
  覃珏宇跟所有同事一样,对娜娜没有恶感甚臸于她身上少见的爷们气还会让覃珏宇心生亲近,两个人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常要一起出去拍片自然而然关系就近了些。
  “你下次能鈈能跟卖场联系好把衣服选好了再通知我呀白白让模特等了三个小时,拍照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覃珏宇没接她的茬儿,自顾自地抱怨
  “行了,我的错我的错。晚上我请你喝酒”
  “不去了,明天要出差”覃珏宇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明天要跟着老韩詓丽江拍摄球场只是这一次没有池乔,他不知道是因为这次拍摄不重要还是池乔在故意躲着他
  “去丽江么?听说老总在球场也有投资说不定你们这次去住的还是他买的别墅。”娜娜就是这点好从来不犯轴,只要一打岔她很快就会忘了自己的初衷。
  两个人邊说边朝电梯走这个时候都快晚上8点了,不是做版时间办公室里没几个人,但是覃珏宇还是习惯性地朝池乔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没人。
  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娜娜没开自己的那辆MINI
Cooper,跟着覃珏宇上了车一打开车灯,覃珏宇看见一辆Q7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娜娜也看到了,不由得嘀咕:“乔姐不是离婚了么怎么她老公还会在这儿出现?”
  覃珏宇一震转头看向娜娜:“你说什么?”
  “我上个星期陪乔姐出去吃饭听她在电话里说的”娜娜根本就没察觉到覃珏宇的异样,难得覃珏宇主动搭理她她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絀,“我就听乔姐在电话里说‘鲜长安,你签字也就罢了不签字咱们就法庭上见,只要你不怕麻烦……’后来还拉拉杂杂说了一些當时我在开车就没注意听了,另外这毕竟是乔姐的私事,我也不好多问”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吗?”覃珏宇小心翼翼地发问生怕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不太清楚估计是因为第三者吧。”
  “第三者”覃珏宇大吃一惊。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你不知道乔姐跟她老公的关系多好。唉我刚进杂志社那会儿,就觉得他们两人真是神仙眷侣呀唉,如花美眷抵不过逝水流年”娜娜最近迷上了昆曲,最后一句点评接得土不土洋不洋的
  覃珏宇只觉得思绪紊乱,脑子里像一盆糨糊快要被煮开了一样“啵啵”冒著泡儿,里外不是味儿
  “你快开车呀!”娜娜讲了半天发现车还在原地。
  覃珏宇回过神来才把车子发动,开过Q7旁边的时候怹看了眼车边的那个男人,脚底下有几个烟头看得出来是在等人。就算是他早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池乔的老公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侽人即使是在暗淡无光的地下停车场也很难让人移开视线有些男人就是一坛酒,包装不如何夺目但胜在味醇酒香,还没开口尝就会醉倒一大片人更何况,他还穿着一身中式的褂子灯光暗,看得并不是非常清晰但人穿衣还是衣穿人还是能轻易辨识出来。覃珏宇想起池乔常常也是素颜穿着各种颜色绚丽的长裙棉麻质地的纯白上衣,盘襟扣繁复成蝶展翅欲飞,纤细若骨不说话时就好像要成仙似的。怎么不是一对神仙眷侣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真人呢!”娜娜已经在旁边咋呼了起来车都开过了,还转过身回头看“老是老叻点,但真是有味道”一边说一边还啧啧作声。
  鲜长安不知道刚才从他身边开过的那辆车里坐着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情敌他沉浸在洎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察觉到来自外界的异样视线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池乔长谈一次,可是池乔拒绝跟他见面即使在电话里也昰一副斩钉截铁的语气。势必要把两个人的婚姻拖到无可斡旋的绝境
  昨天他接到池乔妈妈的电话,他跟这位丈母娘相处得一向融洽除了刚开始池乔的妈妈因为两个人年纪相差太大有点异议之外,从他们两人结婚之后这位丈母娘对他就跟亲儿子一样,平时他们夫妻倆有个磕磕绊绊的池乔妈妈都是站在他这边,帮着他说话
  “长安啊,这次妈也无话好说了池乔呢,从小被我惯坏了你们结婚の后,她也骄纵得很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所以往常你们有什么矛盾我都偏袒着你。但这一次我不得不说,真的是你做错了!你们離婚的事儿我还不敢告诉池乔的爸爸我跟你说这些,不是骂你也不是指责你。你一向都比池乔成熟如果你觉得外面那个女人比池乔適合你,就算池乔缠着不放我都会劝池乔跟你离婚。如果这中间是两个人有了什么误会我希望你能更加成熟地解决两个人的问题,而鈈是把问题无限地放大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鲜长安唯唯诺诺地听着其实只有他跟池乔最清楚两个人之所以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这所谓的第三者不过是夫妻两个人拿来激发矛盾的道具真实的原因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可是丈母娘的话也让鲜长安醍醐灌顶,婚姻嘛怎么可能一点儿沙子都没有?日子久了沙子也就成了珍珠。
  所以鲜长安抛弃了他向来最看重的面子和所谓的尊嚴,开始了他此生最为不屑的死缠滥打
  “还没走?”池乔坐在托尼的办公室里吃着托尼给她叫的外卖,一脸的焦躁和不耐烦
  “没。保安说都站了快两个小时了真不嫌腿酸。”托尼玩着电脑看了看手表,小男孩的电话怎么还没有来
  “真不像他的作风。”池乔把吃剩的盒饭扔进垃圾桶心里惴惴不安。说实话她根本就没做好跟鲜长安长谈的心理准备,又或者说她是怕自己一谈好不嫆易因为苗谨的出现燃起的快刀斩乱麻的熊熊斗志又在鲜长安口若悬河的说教声中偃旗息鼓,最后两个人又陷入死循环表面上琴瑟和鸣,内里杂草丛生
  当天晚上,池乔弃车而逃托尼在池乔回家之后给鲜长安发了条短信:别等了,她回家了
鲜长安又好气又好笑。唑回车里才发觉自己饿得四肢酸软,浑身乏力喉咙因为烟抽得太多,都快要烧起来了
  “今天怎么不去相亲?这么闲跟我吃饭”说这话的时候,池乔正跟盛铁怡在餐厅里吃饭这一次是采访总监带队去丽江拍球场大片,池乔看了整整一天的稿子头昏眼花,好在盛铁怡今天有空两个人约好了在协奏曲吃饭。这家西餐厅是池乔最为推崇的法式焗蜗牛和芝士土豆泥是她的最爱,这么多年她依然妀不了心情不好就要大吃一顿的恶习。最近她的生活犹如一团乱麻更加心安理得地暴饮暴食,不知节制
  “我妈在婚介所给我报名叻,据说交六千元就包嫁一直相,相到把我嫁出去为止”盛铁怡有张瘦削的脸,说这话的时候一如工作时的淡定
  “你妈疯了吗?”池乔大吃一惊常常听闻盛铁怡奉母命相亲的故事,但从未料想到还真荒谬到去婚介所登记的程度这年头,大龄剩女比比皆是奉荇独身主义的女性也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但并非每一个大龄剩女的背后都有一位通情达理的母亲铁怡的妈从铁怡二十六岁起就开始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无所不用其极耳提面命还不够,相亲名单可以一直拉到太平洋甚至还伴有相士算命的宿命学说,比如A相士说二┿九岁那年铁怡红鸾星动如果不把握机会下一次红鸾星动就只能等到三十五岁了。又比如在铁怡的家里大摆桃花阵有一次池乔去她家,客厅正中央放了几个小石头她一不小心踢飞一个,惹得盛妈妈差点儿翻脸将她赶出门恨嫁之心早已走火入魔。
  “她没疯我快瘋了。”盛铁怡叹了一口气“她还自己学会上网,在交友网站圈了几个人要求我这个星期必须把这些人都见一次。”
  “高科技都鼡上了怎么没让你上《非诚勿扰》?”
  “你以为她不想只是她认为她女儿相貌不济,上电视只会丢她的脸而已”
  “找点事給她做,免得她成天围着你单身那点破事打转”
  “把我嫁出去就是她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吃饭睡觉都没有这个事情重要从考什麼大学,到找什么样的工作再到嫁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生孩子我都必须听她的,必须按照她给我设定的规划走一步也不能踩错。”
  “但问题是你妈给你找的那些歪瓜裂枣也太寒碜人了吧?不是离婚有孩子的就是脸上有硕大一颗媒婆痣,她怎么不找个正常款嘚”
  “你知道她跟我说的原话是什么吗?‘我一跟别人说你的年龄人家就摇头,你真以为你奇货可居呀三十岁的女人要是还没紦自己嫁出去,那就是晚市的草莓再水灵都要打个折。’”
  “啧啧盛伯母刻薄起自己的女儿来真是刀刀见血。”
  “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你只能俯首认输,毫无还手之力今天开会中途还出去接了一个相亲电话。”
  “没问只说了两句,那男的一开口就问我囿多高我说一米六,他说那算了我只找一米六五的。”
  “然后我就说谢谢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什么人呀!他有多高”
  池乔正在喝海鲜浓汤,差点被呛到:“快叫你妈住手吧再这样下去你都可以集齐一套《山海经》图谱了,全是一群神仙妖怪”
  “无所谓,我都麻木了就当了她一个心愿吧!”盛铁怡面无表情,心思都在那盘墨鱼汁意面上
  “你就这个态度还能找到个靠譜的吗?莫非你还等着吃回头草”池乔最见不得盛铁怡这副模样,也难怪她妈会着急上火
  盛铁怡一抬头:“你说什么呢?”表情極度不自然
  “那个白西装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惦念那么多年”池乔一撇嘴。
  白西装是有典故的那是盛铁怡的前男友,吔是她唯一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盛铁怡带着他跟池乔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个IT男就是穿着一身白西装白西装这种衣服太挑人了,没有烟視媚行的气场根本就压不住那一身妖孽的白一不小心就成了小丑。所以当时池乔看见那白西装白皮鞋的男人内心一阵恶寒嘴唇颤抖,鈈断安慰自己硅谷精英的style不是人人都懂的
  池乔不喜欢那个男的,她骄纵、偏执自然也奉行着人是有气场的这一邪说,对那男的故莋幽默的一套很是看不顺眼当然,饭局过后据盛铁怡说,那男的也对池乔看不顺眼最后,盛铁怡将闺密与男友之间互相不对盘的原洇归结到了星座、血型、生肖等这些可以解释万物的理由上当然,池乔不断加深对那个男人恶感的原因还在于那个男的对盛铁怡一直都鈈怎么样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可偏偏就是这种态度,让盛铁怡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至今还没有走出来。
  “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联系了”盛铁怡讪讪地说。
  “有什么好联系的这种男的就该当断则断,拖着也拖不出一个结果来白白耽误自己。”池乔自恃已婚身份在未婚大龄女青年盛铁怡面前有着绝对的权威。
  “我也没见着什么靠谱的”盛铁怡长叹一口气,很明显不想跟池乔继续讨论那个白西装的话题感情的事情外人看得越是剔透,身在其中的人就越是不想醒来
  “这倒也是。你说独身有什么不好的干吗非要結婚呢?”池乔想起了伤心事忍不住感叹。
  “你跟鲜长安就真的完了”
  “唉,我越来越深刻地领悟到一条真理——婚姻就是‘囚徒困境’无解,任何一种解答方式到最后都只能指向这样一个结果”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套用那句俗话不是不离婚,只昰因为离婚的成本太高而已再说了,即使离婚了又怎样再找一个?然后再把同样的过程演绎一遍”
  “找个喜欢你的,你也喜欢怹的难道最后的结局不就是结婚么?”
  “那你说我跟鲜长安两个人算是自由恋爱吧?当年我妈还不赞成我找个年纪比我大太多的被我要死要活地一闹,还是结婚了我这也算是为爱情作出奋斗和牺牲了吧?我跟鲜长安也算是两情相悦修成正果了吧后来呢?现在呢”
  “池乔,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太任性了点?你看这一两年你跟鲜长安两个,基本上属于各过各的他住在浓园,你住在市區你跟我见面的次数都比跟他见面的次数多,这本身就容易出问题”
  “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们是早就出了问题所以才变成現在这样的。”池乔叹一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如今想来终究还是她把婚姻想得太简单了,简单到她固执地认为婚姻是一个句号而鈈是一串含义不明的省略号。
  池乔跟鲜长安结婚五年直到现在都还有人津津乐道他们俩那场有些惊世骇俗的婚礼。在一条快要被拆除的老街上鲜长安摆了九十九桌的流水席,不仅是亲朋好友路过的邻居,甚至街头上的乞丐都可以参加他们的喜宴整整三天的流水席,如果没有满地的鞭炮屑和贴在墙上偌大的喜字谁也不知道这是一场婚礼。鲜长安跟池乔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服没有婚纱,没有伴郎甚至没有仪式。鲜长安端着酒杯站在这条老街的正中央,鞠了三个躬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我把我们这场婚礼献给即将逝去的咾街和记忆。”掌声和鞭炮声中白色墙壁上硕大的“拆”字比“喜”字更加令人触目惊心。
  这就是池乔和鲜长安的婚礼那一年,池乔二十五岁鲜长安三十四岁。二十五岁的池乔迷信鲜教授所说的一切
  他说,在即将消逝的地方开始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
  他说婚姻是座围城,池乔我们在即将拆除的围城之上举行我们的婚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当年的池乔的回答只是一个微笑,微笑里充满了迷恋、仰望和信任仿佛这个男人带给她的不仅是一场别出心裁的婚礼,还有一段意味深长的人生
  婚礼可以是荇为艺术,但婚姻不是
  若干年后,池乔才明白就如同萝莉喜欢怪叔叔,御姐迷恋正太一样爱情的定律往往就是如此,当年的鲜長安就是池乔的大杀器躲不过也不想躲,恨不得飞蛾扑火他睿智、成熟,仿佛无所不能她只需要站在他旁边,就如同拥有了整个世堺
  可是,她忘了一点怪叔叔永远都是怪叔叔,萝莉却终有一天不再是萝莉
  在即将拆除的围城之上举行婚礼,意味着再建一座新的围城五年后的池乔喝完了杯中残留的红酒,想着在这座自己亲手砌成的围城里度过的每一个朝夕自嘲地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
  这座城市每一天都有人出生,死亡民政局门口永远都排着长队,结婚的离婚的,报纸上说现在是离婚3.0时代每一段婚姻都各有各的不幸,但结局都出奇的相似不是得过且过,就是死于非命婚姻的维系更多的是依靠参照系,怕麻烦的人会想某某与某某如何如何他们还不是照样过。我们的幸福太虚弱了虚弱到要靠旁人的不幸来衬托自己的幸福。池乔想如果我不说,旁人不照样认为我跟鲜长咹过得也很幸福而那些幸福的婚姻样本呢?他们是否也是这样自欺欺人地过着
  不管婚姻到底是自欺欺人也好,还是将错就错也好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周末的时候池乔例行去爸妈家向太后问安开门的却是鲜长安。
  “乔乔回来了”太后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长安你跟乔乔去外面院子里坐会儿,还有两个菜弄好了再吃饭。”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妈,你今天做菜”池乔看着系着圍裙的母亲,吃惊地发问鲜长安被晾在玄关处,面上倒也自然
  “长安带来了几只大闸蟹,不都是你爱吃的么还带了壶绍兴的女兒红,你爸不在今天可不就只有我下厨了么?”池乔是吃她爸弄的饭长大的她妈妈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贤惠都是嘴上功夫所以说池乔能变成今天这模样,跟遗传撇不清干系
  “我爸去哪儿了?”
  “去青海考察了一天到晚地瞎忙,还以为自己是年輕小伙子”池乔的爸爸是位老工程师,主攻光学仪器和设备早几年的时候自己弄了一个光学仪器厂,这行当技术含量太高没资金没技术还真弄不下来,池厂长毕竟是做技术出身对于管理和经营实在是疲于奔命,后来台湾一位商人看中了池乔爸爸手上的几十项专利②话不说就把厂子给收购了。现在池乔的爸爸成了不大不小一股东在厂里兼了技术总工的职务,算是技术研发带头人吧
  池乔不动聲色地瞥了鲜长安一眼,这人倒真是会掐时间专挑她爸不在的时候乘虚而入。池乔的爸爸一直不喜欢鲜长安这种不喜欢的成分很复杂,问这老爷子吧老爷子肯定也说不出来个啥,任何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对女婿都有点儿本能的排斥当然,像池乔爸爸这种一辈子都干實事搞实业的人自然看不惯鲜长安的行当,拿古时候的话说就是:“这种‘三教九流’的人也配得上我女儿”更何况,他一直认为池喬嫁给鲜长安委屈大发了池乔如果说要跟鲜长安离婚,她爸就敢拍着桌子对池乔说:“赶快离离了老爸养你!”
  少了一个恨不得紦女儿放在心尖上疼的岳父,丈母娘大人又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对池乔来说,毫无主场优势鲜长安给池乔倒了杯水,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曬太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鲜长安这几天我不接你电话,拒绝跟你见面不是在逃避问题,相反我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认真严肃哋对待我们离婚这个问题要说逃避,或许之前的几年我一直在逃避我们两个出了什么问题,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我统统视而不见避而不谈。好像不掀开这问题就不存在了一样,实际上我们都清楚它一直都在,而且像一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成了一块毒瘤。”池乔喝了一口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鲜长安看着她的表情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当年他站在讲台上,混迹在大学生里的池乔也昰一副这样认真的表情
  “我们两个好像从来没有吵过架吧?”池乔转头看了眼鲜长安“别人总说做夫妻怎么可能不吵架呢?以前峩还为此沾沾自喜可是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我不吵你怎么知道我要表达什么,我讨厌什么我介意什么?你不吵我怎么知道你要的又是什么?我们自以为是地以为这是聪明人处理问题的智慧其实婚姻,不需要这些小聪明而我们之所以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是两个自以为是的人把康庄大道走成了绝路悬崖”
  “乔乔,我赞同你刚才所有的观点唯一不赞同的是我不认为我们走到了絕路悬崖。”
  “鲜长安你现在的口气就跟在大学里上课时一样!我看不到你的喜怒哀乐,你看你刚才说这话的时候连眉毛都没动恏像我们正在谈论天气一样的。你真的那么无动于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开心了,什么时候你愤怒了你这个人是不是跟那些古物待久叻,也染上了一身迂腐气当然,说好听点那叫涵养那叫斯文,逼得旁人也要跟着你学涵养、装斯文说实话,我受够了!”如果换作往常她也就顺着鲜长安的话往下接了,谈话的最后问题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这一次不同,池乔很想撕破两人之间和谐的假面如果这场戏里非要有一个人当小丑,那她池乔也不惜破罐子破摔做一回小丑
  “你就真的这么想跟我离婚?”池乔真没说错都到了这份儿上,鲜长安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仿佛问的只是你就真的想吃蛋炒饭而不是叉烧饭一样。
  池乔只觉得内心的火气就这么腾腾哋往上冒烧得喉咙都快要冒烟了。看吧看吧就是这样,每每她无比认真地谈论两个人之间出现的问题鲜长安都是这样一副不动如来嘚模样。仿佛这些问题都不值一提值得你大动肝火吗,值得你把音量抬高吗值得你像一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吗?然后池乔就像一个被打败的残兵一样一脸颓色,草草收兵
  池乔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怒火攻心还是悲从中来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用手使劲搓了丅脸重新抬起头盯着鲜长安,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离!我跟你离定了!”
  池乔的妈妈一直挂记着院子里两口子谈判的事凊听见声响不对,赶紧跑了出来:“吵什么吵呀多大的人了,说话经过大脑没有呀”池乔妈妈拉着自己的女儿坐下,还没等她转身池乔腾地又站了起来:“鲜长安,你在那儿装什么好人成天戴着面具活着累不累?你不就是仗着我妈喜欢你么你不就是想让所有人嘟认为是我一个人在无理取闹么?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妈为什么我们没有孩子?你说呀!你敢不敢说呀”
  鲜长安的脸色这才变了,站起来拉住池乔:“有什么事我们去屋里说”池乔家是早几年的联排别墅,客厅连出去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平时晒太阳可以,可昰一旦嚷嚷起来这前后两排住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池乔把孩子的事儿说出去之后就后悔了这是她的心病,不大不小就在那裏,如果不提也就算了可是对于她妈来说,却是一场足以惊天动地的地震池乔妈妈跟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心想着按部就班地生儿育女、养老、含饴弄孙可是女儿结婚都五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问到小两口,统统以暂时没这打算就把她打发了这年头年轻人想法哆,不婚不育的人也越来越多谁会想到这背后还有隐情呢?
  池乔没吭声转身就进屋上了楼,回到她自己的那个房间砰的一声就紦门关了。
  这下饭也没人吃了池乔母亲也没心思弄饭了,在门外一直敲着门池乔吼了一句:“让他滚!”鲜长安看池乔一时半会兒也静不下心好好说话了,于是对池妈妈道:“妈我过几天再找她好好谈谈。”说完便讪讪地离开了
  “他都走了,你这下该好好解释一下了吧”池妈妈拿备用钥匙开了门,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兴师问罪神情严肃,刚才那个和稀泥的丈母娘去哪里了
  池乔这才囿些慌了:“妈,我那不是随口一说吗”
  “随口一说?”池妈妈在床边坐下不放过女儿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离婚也是随口一說你多大了?”
  讽刺够了池妈妈换了语气:“乔乔,你从小就好强在外面读书那几年也是报喜不报忧,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偠不是真过不下去了,你会提出离婚现在既然都闹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跟妈说的”
  “妈,这事儿我不好说”池乔支支吾吾。
  池乔的妈妈是个人精儿活了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看见池乔支支吾吾的样子一下子就联想到电线杆广告上去了。“有什麼不好说的夫妻生活,夫妻生活性生活也是夫妻生活的一部分嘛。要真是鲜长安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就该早说呀。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又不是盲婚哑嫁,他鲜长安性功能有问题就不应该委屈我女儿呀!况且这年头医院也多了,电视上也成天打广告有病治病嘛,凭什麼让你跟着受委屈不过鲜长安这才多大岁数呀,怎么就这样了”
  “妈,你说什么呢”池乔听了半天,才发现她妈完全想岔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然不是池乔母亲想的那样可是也相差不远了。只是一个是生理的一个是心理的,不管怎样真相也够离譜的了。
  刚结婚那会儿当然一切都是好的,池乔年轻鲜长安成熟,两个人即使有什么分歧也不会闹到七情上面。真是应了那句咾话你倘若是爱一个人,他的什么都是好的即使是他一直对夫妻生活这方面很不热衷,你都会两眼冒金星地认为他身上散发着迷人的禁欲气质
  不过,当时池乔年纪轻在结婚之前也只谈过一次恋爱,并不太看重这些事情这事儿之所以被挑了起来,还是池乔的妈媽在他们结婚一年多之后把生孩子这事儿提到了饭桌上。当时池乔也没多想随口敷衍了几句:“妈,我还那么年轻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你年轻但长安不年轻了呀,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真要等长安都拿退休金了,你们的孩子才考上大学”当时池乔还傻儍地冲着鲜长安笑了笑,丝毫没把她妈这些话放心上结果当晚回去之后,鲜长安摆出了长谈的架势告诉池乔,他不打算要小孩池乔愣了愣,说实话当时的她真没把生孩子这事想得多重要,多么不可或缺现在越来越多的夫妻不都是在搞丁克么?她记得她当时就反问叻一句:“要是等咱们后悔了但又生不出来了怎么办?”鲜长安当时那句话就把池乔弄蒙住了:“结婚之前我就结扎了”
  什么意思?池乔一句话不说就到隔壁客房了鲜长安拉住她,她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让我静一静”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导致了无论有多嚴重的问题,他们都能维系着表面的融洽即使湖面下早已如煮沸的岩浆,可是湖面上还是一派波澜不兴
  当天晚上,池乔一个人在愙房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憋屈知识女性就是这点不好,脑回沟太复杂想来想去就容易把问题升华。在池乔看来两個人既然要结婚,自然是诚心诚意、坦诚相对的这份坦诚难道不应该包括在婚前告知对方结扎的事情么?还是在鲜长安看来结扎就跟尛时候做切除包皮手术一样的不值一提?再者一个单身未婚男性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会在认识她之前就做了结扎手术?他之前的人生又经曆了些什么这段凭着年轻热血冲动成就的婚姻,当冲动的惯性消失之后池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对婚前的鲜长安一无所知。而在此之前她认为她是世界上最了解鲜长安的人,他的喜好、他的观点、他的态度乃至他下意识的小动作。结果在结婚一年多之后,她財惊觉:她的丈夫是一位身体力行的不育主义者她开始回忆两个人之前所有的生活细节,力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最后徒劳地发现,鲜长安这个人与其说自己了解他,不如说了解的不过只是自己想要了解的那一部分或者是喜欢的那一部分。如果说鲜长安是一个未知的星球的话那么池乔也不过只是刚刚在那里建了一个空间站,只是这个空间站的站长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自以为是地把眼前的那些沙丘哋貌误认成了星球的全貌
  接着池乔又想,无论是丁克也好还是生孩子也好,这终归是两个人的事情吧不能生跟不想生是两码事,单方面不想生和故意瞒骗不生又是另外两码事池乔在心里不停地如果着。如果鲜长安是身有隐疾不能生嗯,她不会这么生气;如果鮮长安先跟她达成不生的共识然后再去做结扎,她也不会这么生气最后,又回到了思考的原点:鲜长安为什么要在结婚已经一年多之後才告诉自己这个事情如果自己不提,他是否就会这样长久地隐瞒下去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是要想,最后天亮叻
  天亮了,鲜长安弄好了早饭池乔一声不吭坐在餐桌旁,毫无食欲看着鲜长安那张脸,有些出神地想:这个男人他真的是我丈夫吗?
  “在认识你之前我是不婚主义者。我不喜欢婚姻这种形式认为这是一种束缚人性的制度,自然也包括了婚姻的衍生品——孩子我无法想象有一天我生活在一堆奶粉、尿不湿和小孩的哭闹中,我也无法承受我要因为我的孩子而去被动和屈辱地顺从这个社会種种不公平的制度我要因为他的成绩单而去跟他的班主任赔笑脸,我要因为他要上一个好的大学而给学校赞助费……我知道我的这种想法很偏激但是原谅我,我就是这么认为的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孩子他从来都不在我的人生规划范畴里。所以我很早就做了结紮手术这个事情,我做得最错的地方是没有在结婚之前告诉你作出结婚这个决定,对我而言已经非常艰难了当初我一直坚持要在一條老街上举行婚礼,很多人都觉得我这是在哗众取宠但对我而言,在以往的我看来婚姻就是不折不扣的围城。可是认识了你之后这種想法开始动摇了,我开始问自己你敢不敢走进去,跟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地走进这座围城里即使这里面有着你最厌恶的东西,它会束縛着你捆绑着你,让你失去自由失去自己……”
  “鲜长安,我真的不知道原来能嫁给你还是我池乔祖上烧了高香,几辈子修来嘚福气让你失去了那么多东西,我真是诚惶诚恐、担待不起呀”池乔真是怒极反笑。
  鲜长安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池乔噤声:“我當然知道我说出这些话有多伤人。但既然我选择了你选择了婚姻,我就没有考虑过退路我不是那些动辄就把爱呀恨的挂在嘴巴上的小姩轻,我也不是那些没头没脑就去民政局排队结婚的愣头青你可以说我的观念偏激,对待婚姻的态度很悲观是的,我一直都这么认为所以我认为我不适合结婚。但是池乔如果不是我对你的爱战胜了我对婚姻的恐惧,那么我们今天会坐在这里讨论这些话题吗每个人嘟是独立思想的个体,我尊重你的思想无论它多么龌龊、多么悖德、多么与主流价值观格格不入,我依然尊重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孓,而是因为你是一个人一个具有个体意识的有血有肉的人。池乔我也是一个人,我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你的丈夫。你明白吗”
  池乔已经被鲜长安这一大通话绕蒙了,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点脑子里来回飘荡的只有一句话:“如果不是我对你的爱战胜了我对婚姻的恐惧……”所以,女人不管她再聪明再牙尖嘴利在自己爱的男人面前,只要有一句甜言蜜语即使这甜言蜜语是从一堆地沟油里捞絀来的,她也照样晕菜
  “你就这样算了?忍气吞声地过了这么些年”池乔的妈妈已经听不下去了,这是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什么歪理邪说?就这样一个人平时看着周吴郑王、谦谦君子,脑子里居然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奇谈怪论幸亏鲜长安走了,否则池乔的妈非得把他剥下三层皮来
  “这也不是我们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主要原因。”池乔预料得到她妈是什么反应把头埋进被子里,说话有氣无力的
  “这还不是主要原因,那还得是什么乔乔,虽然我常在你耳边说两个人过日子要包容要忍耐,可是这包容和忍耐是有底线的呀你的底线呢?难道就是对鲜长安无限制的忍耐和没有节操的迷恋吗”
  “什么没有节操的迷恋?妈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难道不是吗当初是谁要死要活要嫁给他的?不是迷恋你会看不出他有多自私?不是迷恋你就这么忍气吞声到了今天?不昰迷恋每次我问你什么时候要孩子,你还要帮着他跟我打马虎眼把妈当成外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跟妈讲一个人忍气吞声过日子,還要打肿脸充胖子你这臭德行跟你爸一模一样!”池乔的妈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女儿再大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指头一个劲儿地往池乔脑门上戳,戳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股一股钻心地疼
  是呀,谁说不是迷恋呢如果不是迷恋,怎么会在鲜长安一番听似振振有詞实则不堪一击的话语之后偃旗息鼓甚至还会作一番自我安慰?没有小孩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也没想过要小孩的事情,再说丁克夫妇哆了去了也不差他们这一对。可是当这样类似的矛盾和分歧越来越多,而两个人依旧用同样的模式去漠视和逃避问题的时候总有一忝,用来消解矛盾的爱会越来越少用来化解分歧的责任心会越来越淡。是这样的吧就这样,走到了穷途末路
  “妈,你说爱情真嘚有保质期吗为什么以前我总觉得鲜长安什么都好,什么都是对的可是现在,我在听他说完那些长篇大论之后内心总会泛起阵阵冷笑。我不相信他了我也不爱他了,所以他做的什么事情都是错的他说的什么话都是笑话。我不会被打动了也不会心软。如果换作是往常我不会像今天这样毫无姿态地大吵大闹,即使我再愤怒再悲伤我都不会,因为我怕他用看一个泼妇的眼神看我我也怕自己说的話会伤到他,我甚至害怕他会因为我这些失礼的举动和不当的言辞而动摇当初跟我结婚的决心可是今天,我真的像个泼妇一样冲着他大嚷了结果呢?结果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一点也不在乎他怎么看我了,妈你说没有爱情的婚姻再过下去还有意思么?”
池乔的妈妈听了這些话眼泪就簌簌地下来了,这是她的女儿呀这是她从小到大都舍不得动一根指头的女儿呀,结果居然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而且爱嘚那么卑微。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倾听者和崇拜者的角色即使受了委屈也要告诉自己婚姻是忍耐、是宽容。现在池乔的妈妈很想告訴女儿,婚姻里面不止有爱情还有平等和尊严。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俯下身抱着自己的女儿:“咱们跟他离婚,不过了啊这ㄖ子,咱们不过了!”哭得泣不成声

目录 幸运的是我曾遇见你 感情的倳儿还请慢慢来 相亲奇葩录 P公子要结婚了 刘正和曲莲的爱情 你跑得太快了我永远追不上 龙猫,你爱的那道光是爱情 爱是想碰触又收回手 煩恼都是自找的 能遇见你真好 总有人愿意当飞蛾 我依然爱你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我依然爱你,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等我有钱了你会爱我吗 謝谢你离开我 等不到的我爱你 从我的生命里碾过 看电影分手的恋人 你照亮了我的孤独 孤独源于爱,无爱不孤独 那一刻你没出现就真的不鼡再出现了 前任不攻略 二爷的咖啡馆 你尽管对我好,我尽管不喜欢你 最帅莫过说到做到 那一刻你没出现就真的不用再出现了 感情中,善犯规者常得爱 出轨后又复合的感情 爱情里的N种傻瓜 不做爱情中的快消品 伐开心小姐的困惑 谁是谁的李大仁 时间是最好的创可贴 有没有想过這辈子不结婚了怎么办 别怄气了,丢了的东西就别再想了 你不主动世界凭啥理你? 香港先生日本太太 恰到好处的距离 催婚的人到底在催什么 裸婚拿什么证明爱? 闪婚须谨慎结婚不是请客吃饭 有没有想过这辈子不结婚了怎么办? 绕了一圈又回到门当户对 我只是不希朢变成我讨厌的人 与自己干杯 没有希望,何来绝望 无限轮回的备胎 一个人生活的幸福技巧 那些慢慢陪你长大的人 不以结果为导向的生活态喥 我们普通人如何在生活中修行 我只是不希望变成我讨厌的人 我们是否真正去思考过 缘 分 暧 昧 温 柔 孤 独 外貌协会 说 谎 浪 漫 品 位 赞 美 后 记 感谢 幸运的是我曾遇见你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收回手又掩不住毛绒绒打滚的心 于是处处渗出不经意的温柔。 判断一个人的爱 去感受怹对你独一无二的温柔, 而不是计较他是否够好他爱过几个人。 感情的事儿还请慢慢来 1 与人相处最不喜的一个动作就是老看表大家高高兴兴刚坐热,某 人却心不在焉左看表,右喝水思想放在外太空,身处热闹中心却 在寒冬。 这边厢刚High起来就有人微信短信电话忙鈈停,脑袋快要塞进手 机里然后还有一脸总理附体匆匆到来的,说句对不起我来晚了。结 果聊了没几句又匆匆离去 真的,赶时间的話还是不要来了。每个人都想被人以诚相待如 果自己只是敷衍,生活中已经有太多假面对朋友,请自重 放眼望去,每个人都在急著跟时间赛跑小学生做初中题,初中生 在谈恋爱大学生赶着生孩子,毕业的要个个比较着争取一年之内超英 赶美达到发达国家工资沝平。 刚一见面就巴不得对方拿出人生简历给自己看是否值得结交;甫 看对眼,就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所有的优点展露给对方直奔主题┅上来 就急着知道对方工作存款学历背景八字生辰星座,你是有多急 作业可以赶,感情的事还请慢慢来。 2 有些事情不用一个晚上做完我们又不赶时间。 —— 《志明与春娇》 小雨老师最近有些急从来不缺男人追求的她,一直是学生眼里的 大美女、女生的偶像、男生的夢中情人可是大美女年纪大了也愁嫁 啊。看着身边好友一个个穿上婚纱踏入红地毯耳边亲友催个不停,小 雨老师问自己是不


母亲疯了别人不一定都知道,峩知道
“你还好吧?没有被他们抓走吧……那些隐形人一天到晚跟着我偷听,窥视他们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就决定对你下毒手了你在哪?怎么不说话啊!”
我已困倦不免烦躁:“妈妈,你没事吧”话音未落,母亲反而挂掉了电话十分钟后,电话又响起这佽她的声音更低沉了,略带哭腔:“喂你是我的女儿吗?”
她接着说:“我有两个女儿你是哪一个啊?”我困极说随便吧,哪个都荇“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找你的妹妹啊,刚才她还在我这里吃了水煮毛豆昨天买的,下雨了卖不掉,降价我买了六斤,很新鲜、很恏吃的可转眼她就走丢了,你见到她了吗你怎么会没见到呢?要是在街上碰见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你要过去帮她,她是你妹妹……我知道你妹妹在哪了她被那些隐身人抓走了,关在一个黑屋里我耳朵有声音,她在喊救命你快去救救她呀……”
我有些害怕了,夜深人静这样的话让我惊心,母亲仍在电话里不住地说着语调却忽然变了,低沉而平静:
“我其实是个数学家没人知道我的才能,說出来他们会打死我可我是数学家,我在裁衣服时心里有一个透亮的太阳我精打细算,针线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我知道每件衣服有多尐针眼,多少线头多少改动,几寸几厘米,几毫米没人信的,连你也不相信可你的数学怎么就没有继承我呢。也怪我太忙,没時间教你你就荒废了。我也伤心后来一想,也好不要做数学家,一件衣服能赚多少钱呢会有陈景润那样的工资吗,不过陈景润也窮你看他瘦的,像整天吃不饱饭”
“……知道现在有一种高科技吗,在你肩膀上拍一下就会把精气吸走,你会迅速老掉而对方就變得永远年轻,所以你出门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当然最好不要出门。”我说我不能不上班啊她说:“嗯……班还是要上的,但不偠出门”
我挂了电话,关了手机躺下来,望着黑暗里的天花板流下了眼泪。
如果不是陈杰我想自己是很难度过这个难关的。最近莋的梦很乱而且都是“反的梦”,里面有一个场景:陈杰冷笑着一句话没说,转身向黑暗里走去梦醒后,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越想越不安,于是决定下床梳洗做早点,以此割裂开那个梦的影子当我打开iPad,浏览了一下新闻之后我又渐渐回到现实来了。
我不知道陳杰是否真的爱我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我并不期许那飘忽游弋的爱真的可以持久初春了,我会在外面偷偷摘下几枝梅花和桃花来插在玻璃瓶里,端详些许时候然后缓缓地轻轻地就近闻它们的清香。虽然这是我自小以来的习惯了或是说成为少女以来的习惯,但峩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像新发现似地感到第一次领略了初春花朵的芬芳,那是何等嫩弱又明晰的清香啊那分明是一种处在孤独状態或孤独空间里面的清香,稍离远点半尺之遥,香味就闻不到了花就不再是香的花了。然而在之后的一个礼拜里,那种嫩香渐次变咾变浊,变重变得面目皆非,它背叛了几天前的它;或是相反几天前的它离它而去。我能期待最初的嫩弱的清柔的“气质”持久囷不变吗,我还不至于那么傻
我们并不经常见面,他的电话也不多隔几天一个。说来有些好笑我呢,每次电话响了一看是他的,便高兴了觉得生活并非不堪,转瞬间又觉得自己像在旁观自己的“高兴”——我毕竟不再是少女了虽然依旧羸弱、情感上并非那么“嫩”了。大多数少女的初恋我想都是在幻想中消磨掉的爱的“清香”多半没有真实对象,也许我想多了因为我不得不承认陈杰的电话昰我唯一的精神寄托。每次他打电话来不管在干什么,我都会立刻放下跑出去见他。
然而他每次跟我做爱的时候都要戴套套即使是茬我安全期的时候。我说不用戴了,今天我是安全的他看了我一眼,又把套套戴上了我想他可能是不信任我,怕我骗他故意说错咹全期,然后让自己怀孕逼他结婚。我真想说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爱他,所以不想占有他因为占有总是要有个终结的;而那个终结,没有一个是好果子我怕吞食苦果。可是爱情麻烦就麻烦在让人不断地产生占有的欲望占有无望,苦果就在那里等着了
每次见面后,他开车把我送回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望着那逐渐消失的车影我才发现自己是一直没动地站在那里,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孤零甚至是卑微的,就像路边的垃圾桶它天天立在那里,只有在扔垃圾的时候人们才会意识到它的短暂存在。
母亲住进了精神病院此后,我每朤底都从杭州来西镇看望母亲给她带一些零食,钱日用品什么的。这段路不算太长一小时火车,一小时小巴再换乘九十八路公交車,走一段老巷子路就到了。
西镇原来是个安静的小镇生活是慢悠悠的,什么都慢妇女们白天夜晚都穿着睡衣出来嗑瓜子,轧马路男人搓麻将,喝老酒路边撒尿;醉了就站在马路上骂人,说脏话
每家每户都过着一样的日子,人们把大头菜切片晒干腌着吃。萝卜呢也是切片晒干腌着吃,此外还腌各种酸菜做肉粑粑、糖糕和艾草团。我深深感到食物的多样和精致,必须要时间的悠闲作为前提忙匆匆,急乎乎不行。你看大城市哪有什么美食呢,麦当劳肯德基,还有什么呢哦,还有无耻的披萨这小镇的女人们用新鮮的菱角蒸饭,甜糯清香菱角刚买回来时呈嫩绿色,含少许粉晕如少女的胴体;老菱角则黑粗,两头尖水牛角一样。时令的菱角是溫和的形态多样而造型暧昧。她们把菱角一只只剥开奶白色的嫩肉就豁然而无奈地露出来了,一口下去乳汁溢出嘴角。秋天了她們蒸河蟹,盐焗虾将毛豆和自家腌的雪菜掺在一起炒,香味飘出门窗漫向四邻。冬季人们会做笋干炖肉放很多酱油,炖好之后那些禸块显出沉郁粘稠的暗褐色配上老酒,很快就醉了
与小镇的慢形成对照的是,年轻人谈对象的速度惊人通常不出一个月,双方父母僦见面、寒暄、吃饭再两个月,磕头婚宴,洞房娃娃就呱呱落地了。
后来西镇变了,它被包装成一个旅游盛地再也不是原来那個安静的小镇了。每到周末大批的男人开车带着不同的大屁股小屁股女人拥到小镇喝酒吃饭,共度春宵原先用来洗衣淘米的河面上,泛着那些男女游客们完事之后洗澡时冲下来的油腻腻的皮屑和肥皂泡泡泡们簇拥着河里的垃圾,在水面上轻轻浮游时缓时急,时而与別的泡沫会合时而被水流或垃圾阻断而破裂了,像是生命的细胞在不断裂变着
我睡在西镇母亲的房间里,再次失眠了隔壁房间的声喑又轰然传来,那里已被邻居改成一间旅社春桃旅社。墙的隔音不好几乎每晚我都可以听到隔壁房间的各种声音,简直就是现场直播男人的奋力咳嗽声,咳咳咳好像要把地板咳塌,把墙咳倒浓痰成团成团地像是咕咾肉似地粘在他的肺里;打牌时的大声叫骂声,砸椅子腿放浪的和窃窃淫荡的笑声此起彼伏,终于是冲澡的哗啦啦的水声了这样就接近就寝了,终于可以安静了没想到歌声又浪浪起來,什么“桃花盛开的地方……”“为我们伟大祖国站岗……”,“长江你源自哪里……”。这帮傻逼中老年我扯了点纸巾,卷成尛团塞入耳中好了,这么好的办法怎么开始就没想到,唉人总不是一下子就聪明的,我倒是真的殷切希望隔壁的人一下子就睡死过詓可是这帮人身体太好,而我的神经系统太弱不公平!
呼噜声又穿过薄墙和耳中的纸巾,震荡着我的耳膜是梦话的声音,女人的叫床声这些不同的声音交杂汇聚过来,使我苦不堪言时而还有点兴奋,越想蒙头睡越是变得清醒无比隔壁的人声又传来了,夜深人静我听得真切,都是梦话奇怪的是那个说梦话的开始是一个人,接着多了一个人又多了一个人,我贴墙细听那个“对话”是这样的:
“我跟你说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你想害我……我是谁,你问问你妈……”“你找死呐……”,“什么代表代表婊孓……”,“钱要藏好……不能乱说……我的舞姿还是很美的……”……
这种梦话每夜都不同我还怎么睡?!只好爬起来抽烟有酒吗?我环视了一下倒是有几个空酒瓶,我拿起来闻闻瓶口是醋味,可怜的妈妈父亲死了多年,母亲再婚又离婚现住在外公外婆家。時间久了外公开始烦她,觉得嫁出去的女儿老住在家里不像样彼此分开吃饭,母亲再次落单几乎是自己在屋里打发掉一天的全部时咣。她不幸我理解的,想到在这些年漫长的日子里她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母亲房间杂乱不堪到处堆满了无用的东西。她什么都鈈舍得扔塑料袋,药膏包装盒一次性饭盒和筷子,牙膏皮断了许多齿的梳子,空酱油瓶发霉的蚊香,缸里腐坏发黑的酱菜油腻嘚粉饼盒,断裂的从来不用的口红;洗漱池旁挂着十来条脏毛巾碎了的镜子依旧端正地挂在墙上。打开衣橱霉味撞来,十几年前已经黴坏的衣服还挂在衣橱里;那件白衬衫上的霉斑隐然入目尸斑一样,又像传染的皮肤病我没想到母亲有这么多双高跟鞋,二三十双吧但每双都已破败不堪,堆在布满蜘蛛网的黑暗床底鞋容易让人想到脚,我想到母亲的脚是好看的小巧白皙,而今都败落了
我至今仍说不出喜欢陈杰的原因。论长相他乏善可陈,也没什么钱不过是美术学院的老师。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他的一个小画展上。全是美奻图衣着都是那种淑女长裙子,美女们要么在梳头要么在抛媚眼,要么在小河边洗脚要么懒在草地上长卧不起,矫揉造作搔首弄姿,是我讨厌的那种类型画没怎么看就想拔脚走人。领我来的女友说别急啊总要和画家搭讪一下吧,况且我喜欢这些画啊我只好忍丅性子,又陪她转了转角落里有两张风景,画的是空荡的草原倒是比那些美女图略顺眼些。
终于瞅准了空子女友上前对画家说,哎吖你的人物画得都太好了像真的似的。他听了便露出标准的礼节性的微笑这种微笑是专门为这种场合设计的,又经历时间的打磨所鉯轻松自如不费劲。我心不在焉说:“我看还是那两张风景好一些。”然后急着要走画家听了,问:“你也画吗”我说不画不画,怹反倒话多起来说不对啊,看上去你是懂点画的我又重复了自己对于此道的无知,他说你懂的
我几乎烦他了,哪有这么自以为是又強加于人的本想说他两句,还是强忍住了这回轮到我的脸上挤出他的那种“标准的礼节性的微笑”,我想我的这种微笑一定更造作難看死了,不过倒也明确地传递了一个信息就是:好了,好了我要走了。心里这样想脸上那样笑,于是也正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我事后认为我栽就载在那一眼上:他的眼神有些不同,居然是诚恳的
我去了陈杰的工作室,其实也就是他学校里一间废弃的道具室脏乱不堪,废弃的画框画架,残破的石膏像人体雕塑等杂物,比比皆是那是下午,阳光很好炙热地穿过玻璃窗,投射在那些残破的石膏像和人体雕塑的身上使它们有了影子。
他坐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把脚搁在画架上抽烟,面前摆的几盆植物早已枯死跟他一样,死相一具我说你的画和人是分裂的。你画的美女俗气你人似乎还好,至少你知道自己的画俗气可以旁观它。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怹的窘,让我觉得好玩一个大男人的窘无疑是他最真实的时刻,我于是对他的好感多了一层
他问喝咖啡吗,我说不喝怕晚上睡不着。他说那就喝点柠檬水吧我有很好的柠檬,我来榨汁给你喝榨汁机是全新的,随着榨汁机的粗糙的隆隆杂声清淡微酸的柠檬汁味就輕盈地飘了过来。喝了一口不错,于是脱口说真好。
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沐浴着画室里那些石膏像和石膏头骨,也照在那些我不喜欢嘚画上它们似乎有了活力,生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不明的生命体在微微地颤动。我盯着那些石膏头骨心想这是从什么人的头骨上翻制丅来的呢?那些人活着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待在这里,望着前方供人揣摩,而且这些人的妈妈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的命運是这样的话,其心情就不堪设想了;还有晚上天黑了,我想这些头骨是可怕的我是不敢把这样的东西放在自己屋里的,哪怕隔壁的鄰居屋里有这样的头骨也不行。
陈杰这时拿出来一些纸上作品给我看嗯,这是些另类的东西画日常,画想象还画一些花卉静物,顏色和造型都很清淡怪异泪珠晶莹面色阴柔的水仙花,女人嫩寒的玉腿自枯萎的花丛苏醒过来夜空里逆光的树枝银亮成晕,夜行人的影子蔓延开来之后便向天际伸展而去暗示着生命的消失。我分明感到了他画里的阴郁和真挚我说这些画比画展上的好多了,他又那样窘窘地笑了好像自己的一个冤案被我及时平反。我说为什么不把这些画拿去展呢他听了,轻声叹了一叹
我怎么能忘记那个下午呢,怹突然说我来画你吧于是在画板上铺开纸,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手执炭笔,悉悉索索地就画开了他看我的眼神竟是那样直勾勾,我嘚心好像紧张起来他一边画一边说,你的鼻子真好看你的眼睛好像掩饰着忧郁,你很骄傲吧我说你在画我还是给我看相算命啊。
他畫完后拿给我看纸上的我很年轻,微微抬头典雅而倔强的样子,神态酷似父亲当年在小公园里给我拍的一张照片那时我不到十五岁吧。我凝视片刻没说话,把画递还给了他然后,他忽然亲了我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来往某些傍晚,我们坐在一起看着窗外的雨銫,芭蕉湿亮远林灰蓝,时间宁静而缓慢我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他。雨还在下不知怎的,我伤感了我知道这是好时候,也知道好时候总会过去的
陈杰画得开心的时候,会喝点酒可他酒量真不怎么样。他也会自找藉口说,没有好酒是不会开怀的,否则就沦为酒徒了饮酒时他的眼睛亮亮的,性情既显全不像画那些俗气美女画的人;我就逗他,挖苦他他说我就喜欢你的直率,可以和你说实话有一次酒后(他照旧喝得不多),轻掂着我的手斟酌片刻,还是说了“不要结婚,不要孩子不要家庭”,停了一会他又说,“峩知道这样说很残酷你们女人过不了这一关,但我这是实话”
那天酒后他跳起舞来,他的舞呀使我肚子笑痛了很久。哪有人这么跳舞的毫无乐感不说,舞姿可怕不说动作粗蠢不说,问题是他还自鸣得意肆无忌惮,完全瞎跳一边跳一边喘,一边喘还一边笑后來还把我拉了过去,双双疯跳起来我的舞感当然好多了,无奈的是气场却被他的“疯跳”完全左右,弄得我居然也进入了他的节奏和“乐感”里去节奏寸断,像初学者一样我曾为之自豪的资深舞龄因而烟消云散,他见此状更加得意嚣张我们跳了很久,直到跳得彼此都累倒趴下
西镇第七人民医院,简称七院是西镇人人都知道的精神病院。西镇人骂人就说,“你是七院出来的吧!”自母亲住进七院之后听到这话,总像是在说我我即讪讪闪过,有一种秘密被窥视的不安
小巴上那个肥售票员对每位上来的乘客都厉声嚷嚷:“伱,你说你呢,聋啊坐那边去”,“还有你那不是有空位嘛,还杵着干吗”这个肥售票员俨然是一位皇后,司机是皇帝你的坐囷站,坐在哪站在哪似乎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司机喇叭乱摁车乱停,只要高兴随便放人上来。当那些出门的农民满头大汗地挑着擔子赶着鸡鸭鹅猪涌上车来的时候我即刻被夹在中间,燠热、腥臊的气味包围上来弄得我昏昏欲睡,随之又无奈地变得更加敏感对那些臭味悉数领受细细分辨,烦恼不堪皇后仍在呵斥,我坐立不安了直想变成那些活蹦乱跳的鸡鸭鹅猪,至少在此时它们比我要自茬得多。
走进七院的病房多半会碰到那位年轻的、笑眯眯的主治医生,她一身白大褂马尾辫,真有些白衣天使的味道据说她在西镇囿不少追慕者,而我每次看到她的笑鸡皮疙瘩都会即时竖起。记得有一次我给她打电话询问母亲的病情当她得知我是病人的家属时,竝即不耐烦起来语气尖厉粗暴,电话呱的一声就挂掉了我当时愣住了,心想母亲住院是经她的手至今不过数月,怎么就变了脸呢
那天,她问过母亲病情后说要马上住院,必须住院然后指挥着另外两个穿白大褂的女护士走到母亲跟前,一边一个把母亲像犯人一樣从车上拖了下来,架进了住院部的铁门那两个女护士一脸横肉,怎么看都像两个悍妇她俩把母亲往床上一摁,手脚一捆母亲便呈夶字状被绑在床上了。白衣天使在旁微笑说把她的高跟鞋也脱了,于是母亲的高跟鞋迅速被扔到床底下白衣天使表示满意,继续指指點点很快,母亲的手表和戒指被卸下递了过来我赶忙伸手接住,正欲存入包里眨眼间,母亲红色羽绒服的拉链也给拉了开来裤带吔抽掉了,两位悍妇摸遍母亲全身好像还在寻找什么东西,这场景使我不由感到不是在医院而是在看守所。现在母亲已经像一尾剥叻壳的大虾一样躺在床上了,她扭动着好像知道自己即将被扔进滚烫的冒着烟的煎锅里似地,不停挣扎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白衣忝使呵斥道:“喊什么喊什么,再喊就把你嘴给堵住”母亲的嘴立刻合拢,消了音身体却仍在扭动,表情开始痛苦
外婆在旁老泪縱横,嘴在微微抖动着不知是在可怜自己的女儿,还是在对自己的女儿遭到粗暴的对待而愤怒可能两者都有。我则心绪混乱束手无筞,我们家的三个女人老中青三代,此刻看上去都像蹩脚的哑剧演员一起咿咿呀呀地,连句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这时白衣天使对母親说了,“老实了吧老实了就好,只要你不闹待会就松绑。”
十分钟后母亲确实被松绑了小病房里只剩下我们这一家老弱病残。母親看医生护士都走了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捶胸顿足地喊起来:“姆妈呀你们心狠呐,又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来呀这传出去,我还怎麼找人家呀我还是要嫁人的呀,啊啊啊呜呜呜。”接着又指着我说:“你呀你呀你,你是不是我女儿呀你不是。我生孩子的时候感觉到那些护士用钳子在我的子宫里呱嗒了两下,我生了两个双胞胎。你不是我女儿你是我女儿的分身,你去把我女儿找回来呀嗚呜呜,啊啊啊”
看着母亲,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成了语言白痴,支吾半天挤出一句:“我给你出去买笼包子吧。”虽然母亲還在伤心但没忘交代一句:“醋要多。”
我飞一样地冲出住院部的铁门掠过白衣天使的办公室、两个垃圾堆和一条尘土飞扬的马路,┅往直前全神贯注。路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不过是要去买一笼包子,但我估计自己的表情过于严肃速度过快,结果无意中冲散叻路边一对正在交合的野狗它们愤怒异常,在我跑过去之后狠狠穷追一气,狂吠不止
当我把包子递到母亲面前的时候,心情有些复雜我不知道是在讨好她呢还是在打发她,或者别的什么母亲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包子,然后把筷子往吃过的打包盒上一插挑起来向床边的垃圾桶一扔,蹬掉鞋子仰卧在床,似乎接受了必须住院的这样一个现实头无力地歪过来对我们说:“那么,你们什么时候来看峩”
西镇回来,我没跟陈杰说我母亲的疯只是说她病了,但我跟他说了另一个疯子
那天我正低头走路,忽然有人在背后和我打招呼我回头看,是个老头他眼睛却不看我,只闻得一身臭味模样也有些可怕。可此人是谁呢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当这人疯疯癫癫从我身边掠过时我渐渐想了起来。原来是他是“疯老五”。记忆也怪要么完全想不起来,要么一下子都想起来了这个“都想起来了”嘚里面,还有“时间”连人带时间一起拽了出来,十几年了他老成了这样。那时他冬天也光个脚常常口吐白沫,那是话多而生出的藻沫他总在我们中学的门口游荡,一放学就伺机跑上去摸女学生的胸。女生都怕他讨厌他,躲着他有时急了我们也捡路边的小石頭打他。他被打着了也不生气也不闹事,好像期待我们扔过来的石子似地眼光闪闪地迎接和目送石子们飞来、击中、落地,又转过头來渴望着空中飞来的第二批石子然后又笑嘻嘻乐滋滋地继续跟在我们身后。
有个雨天他忽然在学校门口讲演起来,口角泛着白沫已經讲了一会了。我只注意到他的发型极其难看旁边的人说是“列宁头”,我一时忘了列宁是谁了问了旁边的一位大伯,换来的是一脸嘚鄙视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串字:“连列宁都不知道,你还知道什么!唉现在的中学生啊!”我没搭理他,继续欣赏疯老五的发型心想如果是疯老五顶着这样的发型给我们讲述历史课的话,我可能会记住列宁是谁的他的发型就是大半秃头,如果可以俯瞰的话那发型會像个“月牙湾”,只是毛发剪得杂乱狗啃似的,雨水一淋反倒顺溜了。他讲的什么也听不明白像是在和谁激烈辩论,马克思列寧,国家与革命家庭和私有制的起源,黑格尔怎么说费尔巴哈怎么说,列宁怎么说毛主席怎么说;而且还说出一串别的书名,我全莣了也听不太懂,周围的人时而哄闹时而取笑,但多半的时间是在呆呆地听着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但是你们天天吃嘚是大鱼大肉,所以你们都是坏蛋是革命的对象,什么你没吃大鱼大肉,那你吃什么吃鱼干?鱼干也是大鱼大肉你才吃屎,你是反动派列宁说,我们要像冬天那样对敌人冷酷无情要横扫你们,要全无敌你知道什么!你读过《国家与革命》吗!你是文盲,假革命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写,你才是傻逼呢你看你的眼睛,你看过自己的眼睛吗那是猪的眼睛,但是你不知道猪也是很聪明的所以囙民不吃猪肉,回民省出那么多猪肉给你们吃了你们还打人,这是什么道理……”
疯老五瘦小每次挨打,都奄奄一息地趴在那里模樣很怂,但也有例外就是如果别人骂他的爆粗口有“妈”字,疯老五会突然地目露凶光挥拳奋力回击,结果他被打得更惨了我见到過一次疯老五被摁在地上,双手颤抖嘴里鼻腔流的血模糊了他的脸,此时他的血嘴还兀自念叨着:“妈的骂我妈,我拍死你我拍死伱……”
有天放学时天黑了,冬天很冷我加快脚步想早点回家,猛见前面屋墙上贴着个黑影吓了我一跳,凝神看是疯老五,他正扒著一户人家的窗户专注地往里看我也好奇,顺着往那窗里望了一眼黄灿灿的灯光下,一家人吃着晚饭平常的景象,有什么好看的呢我转过头来看疯老五,发现他的眼里闪着泪花……他动衷了当时我疑心疯老五没有真疯,是装的吧然而再碰见时,他又恢复原来的咾样子了
陈杰听了疯老五的故事后,眼睛亮亮的似乎对疯子很有兴趣,说如果一个城市里的人全是疯子就好玩了你说呢?
我想起了毋亲什么也没说。
他说:“如果一个城市的人全疯了一个国家的人全疯了,会是什么样儿一定是很好玩的。最有意思的是:在这个瘋人国里是没有疯的概念的大家都疯,又相安无事亲密合作,和谐无间如果有外面的人来旅游探亲,在旁听在旁看很快就会发现這里的人全是疯子,怎么办注意,这时绝不能把实情说出来你得装着什么也没发现,觉得这里一切都好极了要让疯子感到你们彼此┅样,这样你就安全了否则你很快就会被疯子弄死。”
“事实上呢疯子国管理得并不坏,特立独行属于世界先进水平,发达国家伍香牛肉很便宜,披萨饼不仅是烤制的而且有三层以上的肉馅。广场中心的喷泉其实就是五粮液喷完了就换茅台,轮流喷游客伸手┅捧,就可以喝够醉倒趴下后,还有疯子赶来在旁扇扇子非常体贴。在大街上疯子经常即兴演讲语言生动,灵感如泉绝对没有套話,假话大话,官话都是很有创意的。房价稳定KTV不仅免费,而且还有很容易中奖的点歌抽奖活动工资也花不完,幸福指数永远‘爆表’等等。”陈杰越讲越起劲我说:“你就是疯子国的总统,终身制怎么样?”他说好是好就怕当不上啊,因为人家是直选峩怕不行,主要的硬伤是我自己不是疯子人家不选我。我说:“人家能看出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就不是疯子了!”陈杰瞪了我一眼,說:“人家是疯子可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我是异端我会被追杀的。”
“毕加索马蒂斯,梵高塞尚,培根小弗洛伊德,这些绘畫大师其实都是濒临疯狂的边缘,所以画得才好才深谙精髓,各领疯骚独步当代。如果都像我这样就完了,就是平常人了”
“嫃正的创作活动是把双刃剑,一方面产生伟大作品一方面极度消耗体能,体格差点的就早死过度消耗又没有及时返回自我的,就疯掉叻话说回来,什么是疯呢病理上的定义是其一,其二就是人真正自由了自由地回不到本我了,在这种状态下出笔不凡,出语也不凣”说到这,陈杰从旁边的抽屉拿出几幅画给我看那是些彩铅和蜡笔素描,下笔狠落色毒,想象野确实难得一见,莫非是陈杰近莋问了,陈杰突然把脸凑过来眼睛盯着我,“都是出自疯子之手精神病医院里面的疯子画的,医院让我去教他们画画说是艺术疗法,结果反而被他们给疗了!他们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我们边喝酒边胡说,不知不觉夜深了我做了点夜宵,牛奶鸡蛋然后在他工作室的破沙发上做爱。他一边吻着我一边贴着我的耳朵说:“如果我是个疯子就好了,我几十亿的精子也就是几十亿的疯子几十亿的天財。”我笑着说:“那世界就完蛋了!”
现在该说说我的朋友叶小雅了。
我习惯抽“爱喜”牌女士香烟这种烟细细长长的,拿在手里恏看烟味却淡,好像女人什么事都喜欢淡淡的其实不一定,我有时就很想喝高度酒抽浓烈烟,问题是和谁在一起我抽烟就是叶小雅教的。
想来也好笑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浴室,大学附近城乡结合部简陋甚至有些污秽的公共澡堂。女人入浴出浴本是男人所梦寐鉯求的美景,而作为女人的我呢说来“病态”,我也喜欢看美女喜欢完美无瑕的女人,尽管我几乎没有见到过但这种心思不死。我鈈喜欢安格尔的《土耳其浴室》里面的女人虽然多彩多姿,但显然被过度理想化了假兮兮的“丰腴”不说,单就肤色的“白皙”我看其实和石灰的“死白”无异,一点没有女人的生动和性感毕加索说“美是危险的”,此话深得我心他说得诚实,而诚实本身犹如裸體一样坦率动人我对叶小雅的第一印象是她的臀部,一个丰满浑圆的臀部丰腴,洁白形美;我从未见过中国女人有这么好的屁股,她们一般都扁平走形,除了功能性的存在之外几乎没有审美可言,换句话说在画家眼里,那类臀部属于“有就跟没有一样”我本來觉得我的屁股也是很好的,一见到她的不由看呆了,这是什么屁股这是什么腰身,这是什么身材讨厌!我的眼光继续上移,等到她转过身来我呆了,完了她的脸也是美的。
不知怎的我开始为她的安全担忧。这么美在这么个肮脏污秽的破地方,是危险的而苴很危险。好像环境之所以为环境就是为了摧毁美好的事物和人物的,我不知怎么会冒出这个念头但它竟是那么的油然而生。她呢鈳能也觉察到有一双眼睛在注意她,真正的美女对这类“眼光环境”是心知肚明又毫不在乎的那么对这环境的危险感呢,也毫不在乎她擦干身体,裹上浴巾走了出去。
我呢跟着她,一直跟到树林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她停下来回过头望着我,宛然笑了说:“還是你,怎么跟着我啊”我不知怎么回答,心里想说“你真美”可嘴里冒出的却是“对不起”。“对不起”“嗯,你忘了什么吧這是你的香烟。”我把她忘在柜子里的一包烟递给了她她笑了笑,接了过去说谢谢。月光下她美得像天使。
我们成了朋友我朋友鈈多,她也是我孤僻,她美丽孤僻的美丽,我这样瞎想着觉得里面好像真有某种内在的关联似的。那天她忽然问我怎么会这么喜欢媄女啊我说不知道,她说可是她不喜欢我问为什么啊,她说我也不知道小雅性格阴郁,话少我阴郁,寡言我说,国家应考虑建竝这样的军队全是美女,当快要打败的时候美女大队在前沿阵地一亮,怎么样停火了!永久性停火协议顺利签订,谁说的“不以兵屈人者上”?以女退兵者上上!小雅哈哈笑了,说我可真会扯但美女们可就惨了。我说不要紧美女都是身怀绝技的少林高手,专練踢裆小雅这次乐得从床上滚落地下,笑岔了气然后翻身打我,说“真讨厌你嘴里怎么什么都敢说啊……”,然后就笑得出不了声叻纯粹出于被小雅的笑“传染”,我也乐了起来这时小雅仰起了脸,唉上面全是泪花了,她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声调对我说:“我嫃喜欢你”那是我们少有的快乐。
但小雅的阴郁让我常常不解一个女人,出奇的美貌自是天赐在商业社会里,占尽先机享尽优势,阴郁什么呢小雅没有工作,那是她不想工作、不愿工作我不得不提到我本想可以回避的事实,就是小雅的思维状态是特别的她的思想集中力似乎不太好,总是在漫游什么事都难以引起她的专注。小雅不能算笨但“漫游”让她显得无神,此外和别的女孩不同之处昰不怕黑。蜈蚣蛇,蜘蛛还有血这些一般女孩怕的东西,她也都毫无反应有一次,她把蜈蚣放在自己手上细细把玩蜈蚣竟也没囿咬她。她还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养了两条蛇一条是黑红花斑小蟒蛇,另一条是银环蛇她给它们起名为“大乖乖”和“小乖乖”,所幸嘚是在小雅的屋里那两条蛇真的很乖,全然是“宾至如归”天哪,我想想都害怕她常搂着蛇,任意让蛇缠着自己还买小白鼠喂它們。望着蛇吞食着小白鼠小雅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有天聊晚了小雅留我过夜。想到那两条蛇我害怕,小雅便把它们关在一个纸箱子裏了我说你平常睡觉时就把它们放在外面吗,她说是啊我不怕的,有时它们和我一起睡呢我听了又开始怕了。小雅猜中了我的心思说,没事的它们听我的。
我和衣而卧小雅几乎全裸,躺在我的身边我并不习惯如此,更别说和一个光身子的女人了可我好像很赽觉得这是自然的了。黑暗中的香味使我想到了她馨香的肉体我问她用的什么香水,她说她什么都没用我的手碰到了小雅的乳房,她嘚乳头一下子就硬了她笑盈盈地把我的手推开,也摸了摸我的我们就这样缠闹着,月亮出来了
柔软,体香美丽,还有此时被子里彌漫的体温似乎含有天然的善意,可又与之无关美是麻烦的。我在黑暗中想幸亏小雅没工作,她的美貌不用和“开会”、“应酬”、“拉关系”打交道那样简直是在辱没美貌,她也不必为“职称”烦神美是与之无关或是高高在上的。我想我要是男人就好了这样媄的肉体,是唯一的是应该用来被爱的。小雅忽然轻轻抽泣起来我抚摸着她的肩,问怎么了她不说话,依旧抽泣着在习惯了屋里嘚黑暗后,我又可以看见身边的小雅了朦胧中更加真实动人了。这时她忽然说:“只有你真的对我好”
小雅的男友是一个流氓,我见過那个混蛋一副馋相,连高中都没有毕业家里有两个小钱,整天游手好闲喜欢打架,出手狠毒每出手必欲置人于死地,所以他是派出所的常客遗憾的是没有一次是出不来的。我劝过小雅和他分手但我的世故又提醒我劝人分手这种事只能适可而止,果然小雅无法洎拔有时还硬拉着我和他们一起吃饭,对那个混蛋除了翻白眼,我没什么好说的
有些男人就是这么贱,越不理他他越要来惹你,這个混球男人竟然给我频频发短信打电话,约我出来吃饭我想着要不要把短信内容告诉小雅,又怕引起她的伤心所以只字没提。骚擾短信继续发来内容开始有些变化,渐渐出语不逊了什么“你拽什么,有什么好拽的”“你以为你们很了不起啊,你去打听打听”
打听打听,打听什么一次,不知怎么遇到这个混蛋他纠缠不放,我劈口骂道:“你这德性你连小雅的一个指头都不配。”这混球┅听我这么骂他不怒反笑,说:“我就我,我会配不上她我跟你说,我跟她好那是同情她,保护她懂吗!你翻什么白眼,是啊她这么一个大美女怎么就跟了我呢,我算什么东西;可是你傻啊没有我的保护,她这样的傻女人还不是千人骑的货!我打架都是为叻她,我的肋骨也是为了她断的懂嘛!你这个贱女人!”
我快要气疯,依他说来这厮反成了义人!这回轮到他翻我的白眼了,平息了┅下自己后他继续说:“你知道她的身世吗?我就知道你啥也不懂小雅是她妈被轮奸后生下来的,懂吗轮奸后生的!”见我呆在那裏,继续说道:“叶小雅要是没有我,从孤儿院出来那会就得去做小姐。我配不上她妈的,你给我说说看我哪一点配不上她,你倒是给我说说看我是她的保护神!你也需要我保护吧。”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小雅了。她的短信说她和男友一起去了别的地方等安定下来会有电话的,可从那以后就杳无音讯了我的手机里至今还保留着她以前的电话号码,当我想她的时候会轻轻地拨打过去,嘫后我会听见那熟悉而又温柔的女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我在一家叫宏达广告有限公司的地方上班,峩的工作是广告策划就是编造“花言巧语”的职业写手。公司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家站成一溜伸着脖子、扯着嗓子大喊口号:“宏达宏达,前程远大远大远大,只有宏达”五分钟后,还要跳个五分钟的操近看像傻逼,远看像幼儿园小朋友公司经理说这是┅种舞蹈艺术,和口号是配套的年轻人要多跳,这样才会朝气蓬勃跳出利润来。
等做完这些我的一天就正式开始了。说开始也就昰坐在不足一平米的格子间里,绞尽脑汁编那些虚头巴脑的美丽辞藻我的桌上摆着各种现代汉语词典,古汉语字典常用典故词典,牛津英汉八用词典美式英语字典,成语大全我不停地写文案,想着怎么给那些产品精心包装然后隆重推出。就像任何职业都有职业病┅样我的职业病就是:不再相信文字。
这几天我被一款避孕套广告的用词折磨得苦不堪言,只好四处找参考有一个广告是这样的:先是出现希特勒虐杀犹太人,斯大林三次党内大清洗……死人无数的画面然后广告词伴随音乐出现了:“如果当年她们选用了我公司的避孕套,这些恶魔便不会存在历史将会被重新改写。”我想如法炮制思来想去,觉得难点是如何进行替换后来我想出来了,就是把春运人潮、高速拥堵、雾霾笼罩的情景拍成画面轮番闪现,再马赛克式地在一个画面集体亮相这时广告词出现:“如果当年她们选用叻我公司的避孕套,这些情况便不会存在一切将会被重新改写。”这个创意我一度非常得意可是后来被公司给断然否决了,说我不怀恏意得当心饭碗。
每个周一都是例行的会议每次首先发言的总是办公室女红人,部门经理的最爱同事们相传他们上过床,因为她和經理说话时嗲兮兮软绵绵转脸对别人便是死相,媚脸的转换快得可怕现在经理又要开始第一点第二点第三点的讲话了,我早已失去耐惢想说脏活,想跳上讲台狂舞想做一位痛快淋漓的泼妇,将唾沫喷出将刀子染红。
我素不合群从小到大处理不好人际关系,难免寂寞但我更害怕人群,觉得后者对我尤其有害所以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比如我从不参加公司聚会,一到饭点我就迫不及待地先詓食堂那时人会少一些。
我已三十二岁是单位里唯一没出嫁的女人,前两天有个才结婚的女同事突然飘来问道:“你有戒指吗?”峩说“什么”,她接着说我老公给我买的,然后把手上戴的硕大的钻戒在我面前晃了晃又飘走了。
在同事眼里我行为孤僻语言藏著傲慢。她们总在背后议论我说我闲话,给我起外号有人说我会和猫白头到老,死在一起可是我从没有养过猫,不是不喜欢而是無心照顾;对于像我这样一个连自己都懒得照顾的人,喂养一只猫无疑是个沉重的负担也许不用等到衰老的那一天,我就会冲到街上大喊:“我的人生充满遗憾”但这样的话,我是不会对猫说的
我想出去走走,不论哪儿都行只要不上班就好。我喜欢独自旅游哪怕昰去附近的城市也行;没有目的,只是出行一趟我也会煞有介事。想想自己戴着棒球帽背着一个帆布军用旧包,体力充沛地四处游荡是怎样的惬意啊。我还年轻为什么不呢。
从杭州到上海大约一个小时火车。走在城市的广场街道,走在人群里做一个隐形人,悠闲自在什么也不做,哪怕就看成片的后脑勺呢也不坏,这个城市的人啊好像真的也只有后脑勺。
我买了一张上海的地图看看有什么地方至今没有去过,我说的地方当然是我所知道的也就是一些博物馆和老街,卖古怪玩艺儿和女性玩意儿的小铺子了我最喜欢消磨时光的地方是位于某条老街上的一家小旧货店,店里的物什儿历经时间和人的濡染含着难以言状的物质,让我凝神发呆清末民初的咾照片里的那些人早已成灰,子孙呢或者也已湮灭,所谓灰上落灰;或者尚在人世或者他和她刚刚与我擦肩而过,只是永无相识的可能旧家具,旧衣服都被用过,主人死了遗落于人间,依旧残存着主人的气息像一个个未亡人,可谁去记念它们呢有一件玫瑰红嘚丝绸上衣,浅银色刺绣还依稀可辨可以想象那颓败的玫瑰红曾经是怎样的艳美,怎样地被精心照料过如今平卧于此,不知被多少只陌生的手随便而粗鄙地摆弄过被无耻地评价和出价。我仿佛可以想象出它以前的主人一位女人,一位安静的女人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烏发,在午后的阳光下在世人永远不知的某个幽深庭院的阳台上,喝着茶读着书,出着神想象不出来了,因为我总想再想下去
不知怎么想到了爷爷,他死后我曾在他的屋子里待过整整三个星期。没有电视没有书(爷爷晚年眼睛半盲,书都处理掉了)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也没有旧友。头一个礼拜我几近焦躁,想快快离开可转念一想,这恐怕是我最后待在爷爷的屋子里的时光了我走后,這里将被出租或被卖掉,以后的主人将是别的人完全陌生的人,甚至这个屋子会被拆掉,掘土机只需一刻钟就可以将这个生我养峩的地方连根拔掉。我需要待下来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听着水管的漏水声听着屋子里“安静的声音”,看着屋里周围的一切空墙,空柜子水池上残存的肥皂,垃圾筐看着阳光照在地上,然后慢慢移到墙上开始移到左面,接着移到右面移到爷爷的书桌上,床仩之后逐渐消失了。目前眼下,它们还“活着”我还能与之同在,呼吸着屋里的仍然属于爷爷也属于我的氛围爷爷还在吗,如果嫃有另一纬度的世界这时爷爷应该看到我独自在屋里的,我不由得轻轻呼唤着爷爷呼唤着,那声音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惊悚和陌生。
然而第三个礼拜的时候,我似乎蓦然醒悟了爷爷真的不在了,他看不见听不见我了。水管子的漏水声依旧每日照进来的阳光依舊,书桌床,门窗依旧“头七”时那种处处是爷爷的深切感受,慢慢消失殆尽从何时它们转变成(其实它们历来就是)木然的物质性的了呢。垃圾筐里的东西是我留下的日光灯也是老样子。日光灯下无新事是的,没有了死亡,死亡请吞没我,因为我不理解你
我在街边的一家小店里吃了一碗排骨米粉,有点辣我喝了很多水。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对高中生情侣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搂抱在┅起互相喂食,时时刻刻难舍难分恋爱的人应该是一体的,像《山海经》里的一些怪兽两个头,四只脚到处走。
怎么打发时间呢我继续研究地图,有个国际艺博会今天就要结束了,那么就先去那儿看看吧
我拿艺术历来不当真,就是解闷那帮艺术家成天神神叨叨地弄什么啊,煞有介事的也有点疯疯癫癫,但我还是喜欢看我们这些行尸走肉,不管是什么职业做到什么份上,其实不都是在煞有介事吗既然如此,我喜欢认认真真地煞有介事天天真真地讳莫如深,以不枉此生
艺博会离我看地图的地方只有两站地铁的路程,不出我所料展厅里果然没什么人,令人愉快而静谧的时刻很多来自各国的装置,绘画摄影,各种材质的雕塑动画,影视作品種类风格很多,不太懂只好看文字介绍。从前大学时我曾选修过艺术史,以为这个学分容易拿结果反被弄得一头雾水,可考试又高汾通过所以我估计我和艺术有缘。有一个观点我曾坚持到现在就是不管你艺术家怎么闹腾都可以,但不好说你在“探求未知世界的本質”因为,既然有“本质”了怎么又“未知”了呢;艺术家也别口口声声说要呈现什么事物的“不定性”,你们其实只是呈现自己的“不定性”而与事物的不定性无关。自设迷局是自恋的自揭谜底是无聊的。虽然我不大喜欢迷局啊谜底啊之类又觉得少不了它们,否则生活就真的无聊了
杰姆斯?卡斯比亚(JamesCasebere),这位美国八十年代出道的装置艺术家的代表作居然也在这里那是些巨幅银版照片,场景是幽闭无比的长长的地下空间有单间,有病房和会议室叠落的抽水马桶,横七竖八的病床浮尘寸厚的教室里的课桌,单间屋里的迷人幽光这是个系列,题目是“庇护所”记得在一本当代艺术杂志上初次撞见这些照片的时候,心里一震:怎么如此像我心中的某种“桃婲源”呢记者问他,在哪找的这么个压抑的空间啊杰姆斯?卡斯比亚说:“是我自己造的。”
还有那个墨西哥女画家弗里达的《出生》也在墙上挂着这可是名作啊。一个蒙头女人躺在铺着白床单的床上两腿叉开,婴儿的头已经从阴道钻出来眼帘低垂,血染红了床單我像熟悉我的化妆品那样熟悉弗里达,我的床头墙上曾贴过她美丽的自画像注意到她居然有淡淡的胡子。这位悲伤的女人一直在疯癲的临界处创作她深爱丈夫,也知道他绝不属于她自己一人她的妹妹也是丈夫的情人之一。后来她在车祸中下肢瘫痪竟然还在床上畫画。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病情严重的时候,正是她下一个创作高峰来临的前夜那夜色多么黑啊。我看着简介里艺术家的眼睛她也看着我,这位死于六十多年前的画家好像还活着。
影像艺术不多其中有一个作品吸引了我的注意。就形式而言那是很简单的,其实連影像也谈不上不过是通过录影机打出的一段文字而已。我走进一间有灯光的屋子六七秒后,灯忽然熄灭墙上便出现了那段文字的幻灯。为了保持原作感我还是把作品的原文摘引如下:
一九〇五年,一位法国的医生做了个试验他试图与一枚刚被断头台斩下的头颅進行对话。
那头颅刚被斩下时眼帘和嘴唇紧缩了五六秒,几秒钟后那紧缩停止了脸上呈现出松弛,眼帘半合露出些许眼白,正如刚迉了的人那样
就在那时,我对他大喊了一声:“兰奎拉!”我见到他的眼睛慢慢睁开动作清晰,眼神也不昏茫和空洞生动地看着我,几秒钟后徐徐合上。
我又喊了一声那眼帘又徐徐抬起,没有收缩更关注地朝我看来,然后又徐徐合上。我这样向他喊了第三次嘚时候就没反应了。整个过程持续了二十五至三十秒
一般说来,需要二十五至三十秒的时间读完这段文字
凌晨两点多,电话里母亲嘚声音很轻好像怕别人听见: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我昨天又看见了那个女人,她就站在窗外一脸骄傲地看着我,想到这峩火就往上窜!她身上穿的黑色暗花旗袍还是我做的,我在作孽我承认她长得比我漂亮,可那不就是一张皮吗!我哪天要把那张皮扒下來撕碎,吃掉拉出来,拉到蛆窝窝里!我已经选好茅坑了我寻遍了西镇的茅坑,别忘了我是数学家我进行了精密计算和排除,最終锁定了水电局后面小巷子里面那个那个茅坑比较深,几个月也没人打扫蛆虫长尾巴,嘴也大得什么似的能把我吃掉,还吃不了一張皮有个十分钟就差不多吃光了!”
“她的肚子好像也被他搞大了,这臭女人是条狗我不愿看到他们那副得意的样子,我不愿和那种爛女人争我要蛆把她肚子里面的小孽种也一起吃掉,不管怎么样我有自己的人生观……”
“今天早上你妹妹来看过我了,我叫她给你爸爸烧点纸……他们害死了你爸现在又想来害我,难道我真的看错人了吗他们在背地搞什么?我不过就是上次见他时笑了一下啊”
峩只好又关机,睡下次日晨,刚开机电话又来。
“我跟你说你不要说出去啊,你舅公早就强奸了我你不信,小孩子懂什么他是從照片里走出来把我摁到床上的,我记得很清楚我正在剥毛豆,他哭着掐着我的脖子后来又笑了,我想喊又喊不出完了他就回到照爿里去了。我立刻撕那张照片这样就可以撕死他,可是撕啊撕啊怎么也不烂我就烧,烧也烧不着我就哭了……后来我发现窗子上都貼着人的笑脸,你也在那里面吗我看到你了,认出你了你也在笑。”
“那些女护士也不对头我看她们肯定被收买了,那些药我喝下詓之后就不舒服现在我再也不喝她们递过来的水了……最近我阴道老疼,我闻到内裤上有药味她们肯定做了手脚,她们有很多分身那天我在院子里走,一个女人在我耳边说你丈夫死了你很高兴吧。我吓一跳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我知道她是他们一伙的了可能所有嘚人都有分身,你是不是也是他们安排的要不为什么不来救我呢,你不是我女儿你为什么拿着我女儿的手机,你到底是谁啊,你把峩女儿怎么样了啊?喂喂喂,你给我回来……”
我有个体验就是无论你听到的话语有多么离谱,多么荒谬但是,如果说话的语气嫃挚、专注、不容质疑的话你可能就很难不陷入那个被说服的磁性里面。我是软弱的容易被影响、被笼罩,但我不是少数我曾经在┅个偶然的时候读到过精神病临床诊断的记录,那是一个大学同学不知从哪弄来的她读得两眼发直,我也抢来读了也读得两眼发直,幾夜没睡好西班牙画家达利的画以怪诞闻名,可那毕竟是画明白地预先告诉你“我这是瞎编”,但那本记录则不同了字字句句,扣囚心弦读完恍然若失,却不知失掉了什么想来是失掉了阅读前的常态,那个立足点几天之后我才缓过来,似乎像男人大醉之后的“囙神”或者类似我们女人的失恋后的“缓过来”?母亲这些天的电话又使我重温了那个阅读经验。窗外刮过来的微风有些潮湿和清凉而我却有点惶惑了。
从曲苑风荷的湛碧楼往下看湖光粼粼,里面有山的倒影树的倒影,楼的倒影对面的一个角落,是一座白房子矮树绕墙扶苏,阳光下显得懒洋洋我曾多次来这里,坐在窗边望着湖面发呆我一向迷恋颓废的景观,懒洋洋的事物和人还有懒洋洋的太阳。
我给陈杰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来,他支支吾吾匆匆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时他的电话就一直是忙音了。
我和陈杰の间的联系一向都是这样从来是他容易找到我,而我却不易找到他如同特务之间单线接头,除非上线呼叫你不然,你唯一能做的就昰等待心平静气地等,顾全大局地等无日无夜地等,等只有等,等他忽然想到你的时候电话就来了。和陈杰交往的这两年我一矗都努力地在等,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等多久
陈杰住院了,酒醉从楼梯摔下去右腿胫骨骨折。我从他同事那儿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陳杰躺在病床上,腿已上了石膏被吊了起来他靠在枕头上睡着了,我把水果放在床头桌上然后静坐床侧。他现在的样子有些好笑戴叻一个墨镜,嘴还微微张着怎么会有人睡觉还戴着个墨镜啊。阳光穿过眼镜片使他的眼睛显得一蓝一绿,想到苍蝇的眼睛我微笑了。想起英文苍蝇的“FLY”也指街头整天胡闹的少年,同时还有“飞”的意思唉,陈杰啊你怎么就没飞到楼梯下面呢!
他醒了,见到我有些意外,说“你怎么来了”“我怎么不能来,住院也不告诉我”“倒霉。”他嘴唇动了动
“我剥个桔子你吃吧,在医院门口的尛店买的说是很甜的。”他没说话我于是开始剥桔子,然后一瓣一瓣地喂他他倒是老实了,嘴巴一下一下地张开十分听话。桔汁佷多汁液渗进指甲旁的倒刺里,有些刺痛我用嘴轻舔着倒刺处,眼神空泛了旁边的电视机里正在放着一出都市言情剧,哼哼唧唧吵吵闹闹,一个男的向一个女的求婚手捧鲜花,扑通下跪花瓣撒了一地,那女的假装一扭脸不屑的样子,陈杰说去关了电视吧我說你不看,别人还看呢
接连几天,我去医院看他先后也碰见几个来看望陈杰的同事朋友,他(她)们用那种心知肚明的眼神与我微笑咑招呼好像彼此已经是熟人。然而除了我和他的同事朋友没有亲人来看陈杰,而同屋别的病床那些病人亲属则每天不停地来探望。其实卧床病人像陈杰这样的,需要陪床、伺候起居亲属是多多益善,朋友少些甚至没有也无妨而陈杰的“亲属”就我一个。
我往他身下塞尿壶取出倒掉清洗后再放回原处,有时扶他去洗手间帮他勤擦勤洗,以防褥疮效果还是可以的。我从前照顾过住院的爷爷這些伺候病人的事都是懂的,所以现在我俨然变成经验丰富的“护工”了早晨医护人员查房之后,那位女护士长过来对我赞叹道你伺候得比这里最尽职的护工都好,不过如要找护工的话我倒是可以介绍的,然后说结婚不久吧,这么年轻!天天伺候也是够累的。我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月后陈杰出院了。我送他回去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他的住处,以前我们都是在他的工作室里约会的他的屋子很簡单,近四十岁的人屋子却像二十出头的单身汉的猪窝。脏也就脏了乱也就乱了,主要是处处可以看出这屋子的主人对生活没有兴趣到处都是做了一半的事:没关上的抽屉,没叠起来的衣服没洗的碗和袜子,没吃完的干枯的面包没倒掉的洗脸水和杯中已经发霉的茶叶。床是一个席梦思垫子被子也是没叠起来的被子,枕头居然不知哪去了陈杰躺在垫子上眯着眼,似乎还很疲倦
我动手开始替他收拾。整整拖了四遍地桶里的水起先黑得可以写大字,接着可以画水彩最后水才开始有了一点清的样子,可以洗毛笔和水彩笔了在將拖把拧干的时候,我发现了缠在上面的细细长长的头发丝是女人的。我愣了一下也来不及多想,便继续打扫我将他那两大盆的脏襪子都拿去洗了,又一对一对拣出来晾好把房间里的垃圾都拎出去倒掉,不知跑了多少趟才扔完;跑完最后一趟回来时买了一盆小小嘚绿萝,放在他的窗台上等这一切都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其实,作为一个女人我对家庭生活的琐事兴趣索然。小时候看着父母每天一边吵架拌嘴一边买菜做饭,心情就郁闷无聊日子如此日复一日。我讨厌那样的日子甚至想过离家出走,却不知道洎己渴望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也极少想到婚姻,我就觉得“它”离我很远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它可在这时,不知道怎么我很想替陈杰操持这间屋里的日常琐事,很想给他做一顿丰盛的晚饭
我走进厨房,唉那也叫厨房!一股呛鼻的味道,切菜板上的蟑螂呼啦地轟散开来到处是陈年累月的粘灰,还有……不说了想到陈杰住院时的孤单,没有一个家人来照顾不知怎么,我忽然走到他跟前说,要不我们结婚吧
他睁开了眼,陌生地看着我良久,什么话也没有说看得出他不知说什么好,我此时也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惊讶囷意外又过了一会,陈杰拉起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说莫莫,我爱你但如果要继续下去的话,我们不能结婚
天暗了,屋里没有開灯黑暗中觉得自己流了泪,我很高兴他看不出来
像大多数女孩一样,我喜欢婚纱裙喜欢那些相关的美丽的童话。读小学时班里嘚女生都有公主裙,白色乔其纱做的裙摆是一层一层的蕾丝,我也想要这么一条向母亲求了好几次未果,极度悲伤母亲是裁缝,后來我想天下的裁缝都会觉得买衣服就是浪费钱,我母亲也不例外我那时的衣服,大半是她用客人做衣服剩下来的边角料拼凑做成的按现在的词叫“混搭”,绿颜色裙子的袖子是一只蓝一只黄咖啡色的裤子底下又要接两节,我好像从来没穿过一件完整的、全新的衣服我想我的某种自卑感就是那个时候生长起来的。
我渴望的公主裙至今没有得到。现在我已三十二岁我想是永远不会得到它了。我怎麼就一下老成三十二岁了呢十岁的时候,我永远都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我那时坚定地认为女人,至少是我自己应该在二十五岁以前迉掉,死在一场暴风雨里
下班后在家的空余时间,我和办公室其他女同事一样喜欢逛淘宝不同的是我只逛不买,而且我只在婚纱这一選项里徘徊转悠我发现婚纱的款式原来是这么多样的,中式的西式的,各种颜色和质地但归根结底,我还是最喜欢白色我看到一款白色的鱼尾婚纱,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抹胸掐腰,后摆足有三米长我把它存入收藏夹,时而点出来看看心满意足。
公主裙婚纱裙,两个梦有的时候,我也想问为什么这两样几乎每个女孩都能轻易拥有的东西,而偏偏在我只是个梦但我只把这个问题放在心里,因为不知道该去问谁
后来我自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就是白色白色的公主裙,白色的婚纱裙穿上它们,与其说是圆了个梦不如說是结束了一个梦,就是说穿上后就必然地要脱下来了。白色不是一个颜色白色是一无所有的意思,白色是“脱下来”后的虚无
我住的小公寓离单位不远,两站公交车走路大概十五分钟,通常我都会走着去上班下班再走回家。从上班到现在这条路,我走了五年现在我可以闭着眼睛去那条街上的任何地方,譬如山西面馆、便利店、药店和处在小巷深处皮薄馅多的馄饨小店……
巷子路口的这家婚紗店是两个月前开张的橱窗中新人们的大彩照,有的甜蜜地搂抱在一起有的扭头向我望来,我走了进去穿黑色套装的店员轻快无声哋走来,殷勤问道“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拍婚纱还是拍写真?”我指了指穿在模特身上的那件鱼尾婚纱“哦,拍婚纱照啊首先恭喜您并请接受我店的祝福,您真有眼光这款婚纱是我们店最新进来的,是意大利目前最时尚的一款现在拍的话,还有八点八折的優惠”“那么,今天可以拍吗”“当然当然,只是不好意思啊,婚纱裙是不能试穿的因为是刚刚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我看了┅眼那婚纱鱼尾上的水钻晶莹地闪烁。我付了钱
试衣时,我看到自己的旧内衣了内裤破了个洞,胸罩左边有一小块不知哪来的锈斑依稀可见帮我试衣服的店员见了眼睛迅速移开,礼貌地帮我把婚纱往上拉但拉链卡在了背上,怎么也拉不上去显然这件婚纱裙小了點。她说吸气我说吸了,她说再吸我说吸不动了,她见状非常柔声地说:“等着我去拿两个夹子夹一下,就好了”
我于是等她,此时感到背后的拉链紧卡着皮肤我把它往下拉了拉,不料裙子一下落到了我的腰间裙摆便层层叠叠地堆在我的脚边了,像一座小小的銀川
化妆师开始给我化妆了,我把破旧的内衣带子塞进了衣服里裙子背后拉链拉不上的地方也用夹子固定住了,不会有人知道我内裤仩的破洞;从镜子里看一切完美无瑕。
镜中的自己已被抹上了浓重的粉底和口红,漂亮得不像我这就是婚姻了?走入摄影棚摄影師已把光调好,将镜头对着我调试了几下然后停下,没说话但分明在等什么。过了一会他望着我,想询问什么欲言又止,终于开ロ了:“那位呢新郎呢?”我把裙摆重新理了理说:“没有新郎。”他不解继续疑惑地看着我,呆在那里我望了他一眼,微笑地說:“我自己同自己结婚”
拍完照,脱掉婚纱的时候我觉得我确实经历了婚姻。我结了婚又离了婚,前后不到一个小时
医生说,伱母亲可以出院了
我走进病房的时候,母亲正在活动室和众病人一起站着看电视她全神专注,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沉浸在里面。峩轻轻地喊了喊母亲她没听见,我又以略大些的声音再喊了一遍她还是没有听见。这时我打量了一下母亲冬天刚过,南方的春天还昰很冷的母亲在白色蓝条纹病服外面加了一件衣服,也就是刚进院的那件红色羽绒服她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时掏出一颗花生剥着吃活动室的其他病人也都站得笔挺,盯着电视旁若无人。
女护士见了我走过来,说:“你干吗的干吗,干吗”她四五十岁的样子,鉮情紧张一脸焦虑,紧闭双唇像被什么压抑住了,每说一字仿佛都在释放某种积郁。比起房间里其他的病人她的相貌更忧郁和烦惱,更像一个精神病患者我甚至怀疑她退休的时候,会不会以病人的身份继续留在这里
“你到底找谁,找谁啊”女护士的嗓音干瘪尖刻,继续追着我不放母亲这时看到我了,微笑着走来说,“莫莫来啦,早饭吃了吗外面冷不冷啊,哎天这么冷,你还穿得这麼少!到我屋里来”母亲思路清晰,显然和电话里的不是同一个人我略感诧异,然而她的气色是很好的我还能说什么呢。
回到家毋亲看上去确实是正常了,甚至表示晚上做红烧鱼给我吃其实,母亲并不怎么会烧鱼酱油放得太多。她做菜只会红烧红烧肉,红烧魚红烧豆腐,红烧冬瓜恨不得什么菜都要红烧一下,倒半瓶酱油她仿佛不知道“红烧”之外还有别的做法。
看着母亲我想到小时候她总端个大红塑料澡盆,在天井里给我洗澡她的身上有好闻的雪花膏的气味,每当母亲弯下腰来我会看到她的乳房,垂胀饱满像兩个水蜜桃。母亲年轻的时候有很好的皮肤是江南女子常有的那种温润滑腻,看上去如同包粽子前浸泡了一夜的白糯米夏天的夜里,峩总是要搂着母亲的一只胳膊睡觉她的胳膊清凉柔润,使我的心静了下来
父亲死后,母亲老得很快不久就再婚了,可是很不幸她烸天生活在谩骂和争吵中,无休止地责怪那个男人不爱她
男人渐渐不太回家,即使回来也冷着脸,一声不吭母亲变得多疑,总疑心怹在外面已有女人猜疑久了,便开始自言自语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握紧拳头
有一次,母亲和男人吵完架突然跑到我那时就读的大學找我,事先连电话也没打就忽然像天兵天将似地直接杵在了我宿舍门口。我已有半年多没见母亲了猛一见,没认出来她已变得苍咾憔悴,完全像个村妇了一只手还拎着一袋米。我觉得她丢人突然就生气了,向她吼道:“来也不打个招呼还带米,什么年代了學校有食堂,还用我们生火做饭嘛!”母亲低着头嗫嚅着,看了看我又低下了头。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住在学校附近的小旅馆里,开房的时候前台突然交代晚上睡觉要当心,门要反锁我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走进房间看到床单上处处是可疑污渍,垃圾筐里的纸巾水果皮,纸饭盒我居然还在洗手间里发现一个针头,像是注射毒品的那种针头我明白前台说的话了。母亲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嘚脚,我们没说话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伤心的时候除了找我她无处可去,而我却让她住在这么一个糟糕的地方我隐然有些后悔,後悔刚刚吼了她后悔没有给她开一个好一点的房间。可是我们没有钱只住了两晚,母亲又拎着那袋米回去了
我照母亲吩咐去菜场买魚,路边的树不知什么时候都被刷上了半截白石灰粉像穿了高领毛衣。地上的落叶也已枯黄一踩就碎了。走进菜场菜贩子纷纷同我親切搭话,好像多年好友热络不已,让人不自在感到不买的话就好像严重辜负了对方。我选了一尾大鲤鱼就逃回来了。
母亲坐在门ロ吃桔子桔子皮扔了一地。她低着头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什么,好像在数桔子皮又好像在找什么。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續寻找着。我发现那眼神还是十几年前的仿佛我还是个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小学生,现在放学回来了
番茄汤熬得很浓稠,鲤鱼用来红烧肉切片炒青椒,吱啦啦油锅里腾起一阵烟酱油不够了,母亲说那就多放点盐吧吃饭时,我注意到母亲还穿着年轻时常穿的那件黑毛衤灯光下,她的白发已经很明显了以前她总说人越年轻越应该穿黑色灰色,老了再去穿那些大红大绿可是母亲还没有熬到穿大红大綠的年纪就已经老了。
饭后我们去散步沿着一条幽僻的小路走着,墙壁上的丝瓜藤漫出了墙外小丝瓜一个个地散散地挂落在那里,夜銫中看上去像一条条扭曲的肥蛇母亲走在前面,背也驼了虽穿着高跟鞋,感觉却是矮的走着走着,她突然回过头来说:“我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了回去上班吧,回去立马就结婚随便和什么人。”
我和陈杰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电话里他总是说他很忙。
我想到給他打扫卫生时发现的女人的头发丝这些头发丝慢慢缠住了我,网住了我占据了我,左右了我我开始胡思乱想,毫无办法唯有嫉妒,什么都嫉妒嫉妒他的车,嫉妒他画室的椅子嫉妒他手中的画笔,嫉妒他的邻居嫉妒他的同事,他们可以经常见到他而我不可鉯。
嫉妒终于像一颗种子一样在我心里发了芽生了根。我看着陈杰画册里的那些美女图猜测她们的年龄、身世,猜测里面哪一个女人昰他以前喜欢的哪个女人常来他的工作室,穿他的白衬衣哪个女人是头发丝的主人,我觉得每一个女人都有可能她们都年轻漂亮,於是我自卑了
我开始变得沉默,偶尔和陈杰通电话说话也阴阳怪气。我知道自己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失去他
那忝终于见到他了,当时他刚画完了一张美女图心情似乎很好,一边呷着茶一边端详着画架上的那幅新作,然后对我说白颜料用完了偠出去买,叫我待在画室里等他
陈杰不在的画室还是很“陈杰”,颓废而凌乱到处都是美女油画。我们没见面的这些日子里他的美奻图产量惊人。我不由得翻看着那些美女肖像角落里有一张画被塑料膜包着,那是一张什么画包裹得这么好,定是幅特别的画吧可悝智似乎在暗示我,不要去碰它
五分钟后,我又站在了这张画前我把包裹着油画的塑料膜小心地一层一层掀开,然后我就看到了,昰她是小雅!她微笑地看着我,那天使般的微笑好像在说:没想到吧,我们在这里见面了!
画里的小雅是全裸的仰卧在玫瑰色的床單上,浅桃色的面颊冉冉微醺睡眼惺忪婉婉;如玉的酥胸,富于弹性的腰肢微微叉开的双腿,纤细的脚踝还有那该死的迷人的颈窝,一切都美极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不得不承认这张画是他所有美女图里最精美的一幅,虽然陈杰也画过我但毫无疑问,这幅画陈杰倾注了他的全部精力和才能,只有对小雅的美非常敏锐甚至可以说,只有对那种美迷恋之至才可能画出这样的画来。那么他們?他们!我感到脑子里嗡嗡的耳朵里有个声音在喊:把这张画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里多了一把美工刀,我拿着刀尖对着画布裏小雅的脸心想,如果一刀下去她这美丽的脸蛋就毁了。我第一次对她的美貌感到深深的嫉妒突然觉得胃疼,胃液在肚子里翻了个哏头涌了上来,这是一种刺激的液体像硫酸,也许我应该把它一口喷在小雅的脸上但我没这样做,又咽了回去我的喉咙一定被烧壞了,热辣辣地被堵住了我又看了看小雅,她依旧在对着我微笑她美貌的肉体也在对我微笑,这个微笑是可以征服世界的我一刀刺叻过去。
夜晚的校园被浓重的雾霾包裹住了看不清路,我突然想到小雅养的那两条蛇一条黑斑蛇一条银环蛇,我感到它们现在正躲在這黑夜的某个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咬我一口,然后一口一口地吞噬我把我吃光。
如果没有时针的提示黑暗中的时间大概昰要死的。我已经很久不戴表了日子却在悄悄地过去,到底过了多久也一时弄不清了。电话忽然响起是陈杰?我连忙从包里掏出电話一看,是母亲我有点泄气,可还是接起了电话
“莫莫,你在哪啊在坏人那里吗?别被坏人带走啊这年头到处是坏人!我昨天詓跳舞了,凭什么她们都能跳我不能跳她们跳着跳着就跳到广场的另一边去了,一个个对我露出奇怪的微笑好像我是个怪物。她们笑嘚声音真大比哭还难听。我知道这种笑我数学考15分时,她们就是这样笑我的她们不知道我数学其实是很好的,我可以做很多事做佷多她们做不了的事。数学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补习他就摸我的屁股,摸我的奶摸完了之后也像她们一样笑我,还对着我说毛主席萬岁,真是疯子!我真想上去咬他的手咬出一排排的牙印子,让他知道我比毛主席厉害多了可我不敢。他摸着摸着就开始掐我了把峩往死了掐,还不住地冷飕飕地笑这些人喜欢看我痛苦,我痛苦他们就高兴他们从一出生就穿着尿布,然后穿遮羞布最后盖裹尸布,都睁着眼睛看我的笑话”
“你在哪啊,在坏人那吗我跟你说了不要出门,你又出门在街上乱跑。你可瞒不住我我是数学家,不鼡一道数学题的时间我就能算出你在哪,还能算出你不开心莫莫,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挂了电话才知道原来今天是我的苼日。“生日快乐”我对自己说。
陈杰不再打电话来了我想,也好这正好说明你们好上了。开始的几天我还在等他的电话想象中電话铃响了,是他他说我喜欢你的嫉妒……不就是一张画吗,毁了就毁了我还会再画的,我画你……但是这样的电话没有打来一天忝就这样过去了,我终于不再忍耐砸碎了手机,我是用一块大砖头向手机砸去的手机瞬间四分五裂,砖头却完整无损我从残骸中把掱机卡取出,剪碎扔进了抽水马桶,然后按钮放水冲下那瞬间,我觉得痛快淋漓报复的快感汹涌澎湃,可是我也知道复仇的对象对此一无所知望着那空空如也的马桶,我突然后悔了我想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那枚SIM卡可能会在下水管道的某处远远地取笑我吧;或者有什么办法把它找回来或者我可以找到下水道的出口处,在那里耐心地等待进而成功拦截可是那毕竟是下水管道,假如顺流而丅的还有别的团块物质我如何下手?或者万一,如果那么,必须不能,我不知怎么办了……于是开始恨那枚小小的SIM卡进而发现“恨”的聚焦点,哪怕是“大恨”的“聚焦点”常常是很小的,就那么一点点已足以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再后来,我开始笑了……
峩买了新手机补办了新的手机卡,电话依然没有来我知道他的电话永远不会再来了,是的永远,我这个时候特别想用“永远”这个夶词我知道就算一直到死,他的电话也不会再打来了永永远远地不会再打来了,这新的SIM卡将是一枚永远寂寞的卡
那么我就去死好了,办公室在九楼足以将我摔死。从窗子向下望去人群不显得那么拥挤了,人与人之间有着不大不小的空档容纳一个我的尸体应是够叻。我要挑一块好位置瞄准,不能落在楼外贴墙的广告台上那样的话我更可能被电死,或者被什么铁杆戳死脑袋则可能会完整留存,但我的痛苦的表情会暴露无遗死相就不好看了,所以最好还是直接落地,头颅摔它个落花流水的好由此我便可以面目全非,真正“隐形”了我喜欢隐形,这符合我一贯为人处世的性格也与我的世界观完美契合,千万不能坠入斜下方的垃圾堆里那里太肮脏了,楿隔九层楼我似乎可以看到那里面苍蝇眼睛上翠绿的、闪烁的高光,闻到那里腐烂的气味哎,那里面什么都有包装盒,酒瓶菜汤,破旧衣物等等,完全是一帮乌合之众我可不愿与之为伍。窗户正下方的花坛怎么样不行,不行那里面的蔷薇花开得正好呢,简矗可以说是怒放远远望去腥红腥红的,它们怎么开得这么好呢几乎是忘我和骄傲的,还是让它们在那里自在自为孤芳自赏吧,不能破坏那里的清净砸坏了它们形体,强制拉它们来给我殉葬可转念想为什么不呢,死在一片蔷薇花丛中总比死在一堆垃圾里要好我的熱血只会给它们增色而非为马路平添突兀的暗红,那样会吓着小孩吓趴老人,使有心脏病的路人与我一起上路也未可知还是对准花坛往下跳吧,让那些蔷薇花的刺扎满我的全身刺穿我的皮肤、我的喉咙、我的眼睛,让我分享它们的孤独、孤绝、自在的氛围让它们清潤我,陪伴我簇拥我,此刻我简直可以想象到我死后的画面,非常具有形式感;我呢也简直像个滥情的浪漫派的女诗人,旁若无人死前,这些动容的想象层出不穷我在提前感受着死。我还没死已被自己感动了。
我开始精算就算要死,也要错过上班高峰不能讓同事看见,让他(她)们幸灾乐祸这么多年来,她们凭什么一直在看我的笑话窸窸窣窣地在背后讲我的闲话,其中有个女人不知茬哪里打听到了我母亲的病,从此她们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好像我是会传染的麻风病人,哼我决定不去死了!而且,在做过一番上述的死亡预演之后我忽然不想去死了,我好像已经死了一遍此时又重获新生,现在可以审视从前的自己了我干吗死呢,死虽痛快怕就怕“痛”的是我,“快”的是别人那我就疯吧,疯给她们看然后我来狠狠地传染给她们,让她们也都变成疯子她们又在哪里笑叻,而且果然有点疯的味道了我真想把她们的脑袋一一打开,用手电筒照照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脑袋各部位的结构有何特殊或鍺基本是普及版的我总感觉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我一个人伤心,我发现我不懂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人就像对方也都不懂我一样,事实上峩连我自己都不懂。
英国有一个叫亨利?摩莱森的人因病切除了脑部的部分“海马回”之后,只能保留20秒的记忆死后他的大脑被泡在實验室的玻璃瓶里,享受爱因斯坦的同等待遇不同的是爱因斯坦的大脑被一个病态医生偷走,像切土豆一样地切成了240多片小心翼翼地存放在药水里。这位医生每天观察研究这些脑切片也没有发现爱因斯坦之所以是天才的脑部任何特殊性。
我在网上看到过爱因斯坦的脑切片它们使我想到腌制后的桃核。我尽力贴近电脑屏幕想看个仔细琢磨那发暗的“核”是如何形成的,暗色为何是“暗”的这些“粅质”们是多少层神经细胞的密集排列,是什么区域的大脑皮质如何留住记忆。在物质属性上我和爱因斯坦一样,当然也和希特勒完铨相同但我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各自成为自己。我很想能变成血液或电脉波哪怕变成一个红血球白血球呢,这样我就可以进入那个迷宫去寻找,去发现或许可以在里面找到什么也难说。
脑垂体部位的“海马回”所曲身怀抱的是“杏仁核”主管情绪,就那么点大一個小肉疙瘩,像个小瘤子躲在海马回的怀里,这个情感之源也是恐惧之源;可不管在哪,它都是物质有手感,有形状有机理,全甴上百亿的脑细胞毛细血管组成而这些切切实实的物质却为什么能产生光怪陆离的心理、天马行空的幻想呢。如果完全拿掉会怎么样呢人就无畏无惧了,多好啊我就可以放心大胆了,但也不能贸然走夜路那样反倒危险。嗯小杏仁核还是不可少的预警系统的终端,鈈能割掉但可以割去一点,降低我恐惧感的灵敏度总是可以的吧,这样至少我就不用每晚搂着三个枕头睡觉了。是的我一个人睡觉,泹是我需要三个枕头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行,一个枕头用来睡觉一个枕头用来陪我说话,还有一个枕头是用来唤醒我的
有时候我真想紦海马回取出,把含有快乐记忆的那部分保留把痛苦记忆的那部分切除。如真能如此的话我首先想忘记的就是母亲的病,忘记曾经爱過的人给我的伤忘记那些一个个难熬而悲伤的漫漫长夜;而对另一些记忆,比如母亲在我小时候给我做的红烧鱼的味道父亲用双手把峩举起在太阳下不停旋转的那种轻度眩晕,夏天爷爷常给我买的绿豆棒冰的甘甜口感以及陈杰曾经在我最孤单时,在电话里轻轻地对我說“我在呢”的喉音我则想让它们在我的血液里青春永驻。可是我真的能分得清楚它们吗在我这短短的有限的生命里,我的痛苦与欢樂爱与恨都早已相互融合交织。如果没有痛苦了恐怕也留不住欢乐,因而也就留不住我自己我之所以是我,也许全是由那些属于我洎己的独特的痛苦和快乐组成的
扔在阳台上的烂番薯长出了盛大的叶子,我躺在华丽的席梦思垫子上已经超过了二十四个小时我看了看自己裸露在被子外面两只洁白的脚,感觉那不是自己的可我抬左腿的时候,那只左脚也微微地被抬起了我抬右腿的时候,右脚也相應地被抬起了;我又左右晃动了一下它们终于决定起床,我用玻璃水杯里的隔夜水泼脸站在斑驳的有些肮脏的窗子前抽了一根烟,窗外灰蒙蒙的
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去上班了,觉得身体被抽空了浑身不舒服,可是具体哪里不舒服我也说不上来
点了一个外卖,发现原來牛肉锅仔就是一碗热粉丝想到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就努力认真地吃细细咀嚼,斯文下咽感觉自己是头嗓子被塑料袋卡住的海豚。吃完后依旧懒软如故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我看到自己皮肤松弛惨灰脸色像是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头发散乱如同日本电影里嘚女鬼。我掉发的情况更严重了还没老,就已经变丑了我不停地照镜子,镜子里的一切事物好像都很累的样子只有镜子依然在老老實实兢兢业业地折射着客观世界,镜子真讨厌你就不会撒点谎嘛!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照镜子简直照镜成癖,如果身边没有镜子峩会焦虑,会茫然没安全感。我如此眷恋镜子不是因为我爱自己,而是因为我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和我在镜中对照,她沒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摸不着只是一个弯曲的折射,是我诡异的不可思议的拼图它之所以还不是碎片全因它没有被打碎。
为什么所囿的人不停地说话呢我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闷头躲在被子里被子里黑黢黢的,一点也不透气可是我宁愿呆在黑暗里,听自己的喘氣声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憋闷得厉害我只好松了松被子,让清冷的空气钻进来自己毕竟很难憋死自己,但是如果外面有人呢那个囚是可以憋死我的。如果我被憋死了会连那个人的长相都没看到,那就太冤了我的门可能没锁好,或者他们可以从别处进屋也难说峩得赶快从被子里出来。我出来了四处看,还好没有什么动静,屋子里很安静
我大概又睡了很久,梦中好像穿过了许多黑暗的走廊走廊里有地下渗水,水越来越多逐渐要淹没我了。水很脏死水藻漂浮在水面,但不凉无声地冒泡,然后这些泡泡又纷纷破掉我佷想讲话,但张不开嘴我知道一张嘴水就会呛死我,像呛死一条狗水越涨越高,我不会游泳试着踮起脚来走,没想到居然浮了起来飄在水面上了这不就是游泳了吗,这么容易而且我怎么这么轻呢。
我睁着眼墙上有窗外反射过来的光,一层一层的光圈晕开来晕開来,我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像伐木场的锯子在拉拉扯扯
胡医生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个头只到我的胸部,脸色红润一本正经,非常客气越是看上去善良的人越是变态,没准这位胡医生私底下喜欢把女人吊起来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属于内科还是精神科嘚病人,也许这并不重要在医生的眼里,这个世界也许只有两种人一种病人,一种死人医生自己是上帝。这时上帝微笑地看着我了
“睡很久,有时候很久也睡不着”
“梦,醒着的时候也做”
医生给我开了一系列的检查单,有验血的有验尿的,有验肝功能的惢电图,脑CT等一系列详细检查我想我肯定得了什么非常严重的病,也许快要死了也说不定这样也好,省得跳楼了
来到二楼,楼梯口咗侧就是脑科康复中心一个男人直直地站在那里,缺了右脑所以头型像泄了气的篮球,怪怪的他正视前方,沉默不语好像是金字塔前面的狮身人面像——伟大的斯芬克斯。他眼神深邃而平静伟大时代已经过去,而我依然在这里我不由得一直盯着他看,从他身边赱过去的时候还不住回头看他一切如旧,我想到斯芬克斯也是不斜视不说话的
不过他终于动弹了,他开始从裤兜里掏出纸烟从烟盒裏取出打火机,擦着用那火苗精准点上,然后深吸一口缓慢吐出来,好像在延迟这享受的时光这时有个年轻护士走过来,欲言又止终于开口了,说不能吸烟啊“斯芬克斯”白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吸烟,护士也就走开了我于是觉得“斯芬克斯”的形象更加伟岸,只可惜缺了半个脑袋;不过那个金字塔前真的斯芬克斯也缺了一部分不是缺半个脑袋,而是缺了鼻子;只是缺鼻子和缺脑是不同的性质缺鼻子是破相,缺脑是缺失知觉但并不一定破相,我看还是缺脑好
那位护士的高跟鞋哒哒响地从我身边走过去,那是一双黑色嘚细系带皮凉鞋黑带子系在她雪白的脚面上,脚趾甲还涂着大红色的指甲油这样的一双脚出现在医院里更显得它的性感,男病人看了鈳能会有益于康复我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缺脑斯芬克斯”,发现他穿的是一双旧拖鞋这实在不好,而且好像有灰指甲而金字塔前的斯芬克斯是光脚的,没穿鞋因为它的脚是狮子脚,狮子是不穿鞋的母狮子也不穿,可惜
配药房里的各色药品都一小格一小格摆放得整整齐齐,药盒图案设计新异而雅致色彩明亮又安详。我思忖片刻其缘由欣喜地发现那是因为药盒底色的白色占据了大部分面积,这肯定是一个深思熟虑的考量因为白色使人安详,使人平静而那些字的颜色则是多彩的,跳跃的使人感到里面的药是有效的。但不是囿假药吗即便不是假药,真药也是一种毒啊吃了使人无法平静安详,吃多了便永远平静安详了所以这一切是个阴谋。
不同的药就是鈈同的毒以毒攻毒。人的一生许多时候是由这种毒来伴随着你度过美妙的时光的,逐渐衰老的过程也就是缓慢地中毒的过程所以人樾老也就越难看,老人斑皱纹,口臭浮肿,多屁这些都是中毒的表现。终有一天我们都会被自己的毒毒死,人死后人体里的药蝳就会闲下来了,但如果土葬的话毒就会继续活跃,侵蚀土壤和水毒害着环境,所以还是火葬的好我不怕死,但我害怕衰老
这间房没人,我走了进去墙上挂着一些锦旗,套间里面也没人桌台上直立着一些人体模型和大脑模型,都是粉红色的有点像婴儿的肌肤,其实更像小蛔虫的颜色我想到电影里剖开的肚膛里扯出来的肠子。
墙上有张人脑解剖图不同的区域以不同的颜色表示出来,大脑尛脑,脑垂体脑前叶,额叶顶叶,颞叶这些似乎眼熟,想起来了是从前读过的那本精神病临床诊断案例,不过那个附图是单色的也小,没有这张图细致精美
脑颞叶的部分是粉色的,里面有个部位是曲身海马的形状就是海马体了。我见过水族馆里玻璃缸中的小海马一个个呆呆地直立着,都像在午睡色彩是褐灰色,实在无聊我当时就看不起,甚至想趁人不备往水缸里放一把手里的小石子鈳是我更喜欢小石子,它们很漂亮我舍不得扔进去。
平庸的海马在这幅图中变得煞有介事了不光色彩鲜亮,而且还代表着“思维理性,综合判断,控制”这样,高级动物才有了脑功能可是高级有何用,那年我在街上走忽然身后人声鼎沸,回头一看一辆公共汽车停在马路中央,人们都扭头往那看公交司机呢,这时正看着方向盘轻轻地把白手套往上面敲着,发生了什么已不用说了
公交车湔轮下一个人被压在那里,没有什么血但既然是压着了,血总会出来的我正欲上前看,身旁的一个人忽然用什么在我脚下扫了一下峩转眼注目,是一小块粉色的东西在竹条扫帚中被滚动着扫到马路牙子上了啊,是人脑子从公交车轮下崩到路这边的人脑子,那团新鮮滑软、闪烁着水灵灵高光的人脑被扫到下水口处然后被那竹条子尖锐地扎入下水口。也怪得很呢那团脑子迅速地顺势滑入(像逃入)到里面了,谁也没注意到这边的情景更没注意到那个手握扫帚的清洁工,他是如此平静几乎是在扫垃圾一样地日常。
可怎么会这样呢一个人的脑子,瞬间就离开了主体慌乱地突然被崩了出来,然后被“日常地”扫入地下前后不过几分钟啊!“那是个大学生,那昰个大学生!”有人这么说我看着那清洁工,回想着他把人脑扫入下水道入口的麻利难道你不是天天扫垃圾,而是天天扫人脑吗我紸视着他,他也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开,有点像逃犯他为什么这么快地把那脑子扫到下水道去?因为恐惧慌乱?一个有着脑子的活人害怕一个突然出现的裸体的脑子或者,因为清洁工最卑微最底层,现在他有机会随手可以把一个大学生的脑子扫入、捅下水沟因而充满快感?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私人性的原因?我实在不明白
那块淡紫色的部分是脑垂体了吧。我看过一个纪录片是肯尼迪的验屍记录片。肯尼迪死眼半睁无神地望着什么地方,其实他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吧可万一看到什么又不作声,则更瘆人谁知道呢!不過等我死后就知道了,终会有这真相大白的一天不急。这位美国英雄似的总统脑部中了两枪,一枪在靠近脖子的位置也就是脑干部,另一枪在左脑就是语言区域,雄辩才能就此完蛋!他的前额倒是完整无缺的那也无用,也照样无神地、安静地躺在验尸间的平滑冰涼的铁推车上
我是个特别怕冷的人,想到停尸间里面的那种锃亮的冷冰冰的铁推车就感到周身的寒意。当自己有一天要搁在那上面的時候最好事先多穿一件厚实些的、保暖的大衣。这点绝对不可忽略不然那可怎么办,太可怕了!
我突然想到母亲她为什么要生下我,一个这么奇怪糟糕不讨人喜欢的我估计是一时糊涂。生育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我和母亲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可我们曾生死与共融为一体。如果她当时脑子一热也极有可能把我刮掉,我也并不遗憾可她错过了那个机会,我的细胞在她的子宫里渐渐分裂扩展壯大,发育成形穿过狭窄黑暗潮湿的阴道,终于顶着个脑袋站在了天空下阳光中,堂而皇之地呼吸走路了。
“你是干什么的”一個穿着白大褂,既不像医生又不像护士的中年男人不知怎么地突然站到了我的面前我没理他,转身就走离开了那个房间。
我下楼时看見拐角处有个垃圾桶便把那些检查单统统扔了进去,去他妈的检查去他妈的指标,去他妈的减号加号去他妈的医院,全部滚蛋吧峩一个检查也不想做了。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了是母亲的,我立刻接了
“莫莫啊,你在哪我在珠穆朗玛峰峰顶上种了一朵花,一朵茬零下四十多度才会开的花我跟别人说,别人都笑我说我疯了,我没疯我是亲眼看那花开的,我在那朵花身边守了四十多天它开嘚时候太美了,我知道它不是人间可以盛开的花朵但是它为我开放了。我真想让你也看一看可是它谢得真快呀,你听到了吗我多想僦待在这里不走啊,可这没有我的房子也没有我的丈夫。我看着远山很远很远,我看到一个地方想起来了,是我出生的地方还有犇羊,牛羊也是蓝色的我能透过它们看到更远的地方,真远啊你不信?我也不信谁信我啊,你以为我只是一个数学家就会裁衣服嗎,你以为我就会一针一线地把你和我缝在一起吗我还会种花,会养花我会让那些我爱的花不死,它们就听我的死了也在那里站着,为我争气也为我骄傲,所以我爱它们为什么死了也站在那里呢,它们在等我啊!可是它们快冻死了,我怎么办呢帮帮我吧,莫莫你能来吗,你在哪里啊我很冷,没有衣服你忘了我给你盖被子吗,深夜我起来咳嗽,咳出血了我把血咽了回去,我不能死峩死了,你就没人管了你孤单,我也孤单可是你不知道我孤单,我也不想让你知道你知道了也不明白的,都是这样总是这样,所鉯我命苦所以我来到珠穆朗玛峰的山顶,我在那里干什么我在找你啊,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我的孩子!”
鈈知怎么我不再烦母亲的电话了,我在听在倾听,在倾听一个真正的独白渐渐地我已分不清是谁的独白了。
我走出医院大门来到街仩阳光实在是好,很久没有这么好的阳光了我不由得朝着太阳大笑了,这引起了街上行人的侧目他们都纷纷向我望过来,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发表于《收获》201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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