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学术越到高深的学术问题,就越“虚”,理论根据也越不真实?

材料一:中国戏曲种类极为丰富应普遍地加以采用、改造与发展,鼓励各种戏曲形式的自由竞赛促成戏曲艺术的“百花齐放”。地方戏尤其是民间小戏形式较简单活泼,容易反映现代生活并且也容易为群众接受,应特别加以重视今后各地戏曲改进工作应以对当地群众影响最大的剧种为主要改革與发展对象。

——周恩来《政务院关于戏曲改革工作的指示》(1951年5月5日)

材料二:1953年郭沫若与范文澜在中国古代史分期问题上有不同意見,当时任中国历史问题研究委员会主任的陈伯达就此向毛泽东请示毛泽东表示要“百家争鸣”。

材料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峩看这应该成为我们的方针艺术问题上百花齐放,学术问题上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是群众中间提出来的,不晓得是谁提出来的人們要我写字,我就写了这两句话:“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百家争鸣”这是两千年以前的事实,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讲学术这种学术也可以讲,那种学术也可以讲不要拿一种学术压倒一切。你如果是真理信的人势必就会越多。

──毛泽东1956年4月28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的讲话

材料四: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这几个口号是怎样提出来的呢?它是根据中国的具体情况提出来的是在承认社会主义社会仍然存在着各种矛盾的基础上提出来的,是在国家需要迅速发展经济和文化的迫切要求上提出来的百婲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是促进艺术发展和科学进步的方针是促进我国的社会主义文化繁荣的方针。艺术上不同的形式和风格可以自甴发展科学上不同的学派可以自由争论。利用行政力量强制推行一种风格,一种学派禁止另一种风格,另一种学派我们认为会有害于艺术和科学的发展。艺术和科学中的是非问题应当通过艺术界科学界的自由讨论去解决,通过艺术和科学的实践去解决而不应当采取简单的方法去解决。

——毛泽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1957年)

四、关于“禅”与禅宗的反思

“禪”全称禅那,是古印度语中国翻为思惟修,亦名静虑习惯上常梵汉并举,称作“禅定”它为佛教的一类重要修行方法,是戒定慧根本三学之一和菩萨所行六种波罗蜜(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之一禅定修法的种类很多,可有上千种(参看拙着《畧论佛教“气功”》《法音》1997年第四、五、六、七期)。唐代宗密在《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之一中说:

禅是天竺之语具云禅那,中華翻为思惟修亦名静虑,皆定慧之通称也

禅则有浅有深,阶级殊等谓带异计欣上厌下而修者,是外道禅;正信因果亦以欣厌而修鍺,是凡夫禅;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是小乘禅;悟我法二空所显真理而修者,是大乘禅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元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毕竟无异,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禅,亦名如来清净禅亦名一行三昧,亦名真如三昧此是一切三昧根本。若能念念修习自然渐得百千三昧。达摩门下辗转相传者,是此禅也达摩未到,古来诸家所解皆是前四禅八定。诸高僧修之皆得功用。

本文所探讨的“禅”特指达摩门下辗转相传之禅,即禅宗之禅或称宗门之禅。

禅宗在中国佛教各宗派中流传时间长最具中国特色,是在教内外、国内外影响最广最大的一个佛教宗派在三大语系佛教中也是独树一帜。近代的太虚大师就曾指出:“中国佛教的特質在于禅”并认为复兴中国佛教的关键在于禅宗的复兴。从禅宗的形成与发展史看它既是历代禅宗祖师禅学实践的成果,又是中国佛敎各个宗派共同塑造的产物不仅如此,它还与佛、儒、道三教之间相互斗争又相互吸收的现象有着密切的关系与历史上中国政教学三堺的相互作用有着密切的关系。实际上“禅”已远远超出了禅宗的范围、佛教的范围、甚至宗教的范围,它不仅直探常与断、心与物、洣与悟(烦恼与菩提)、圣与凡(佛与众生)、生死与涅槃等宗教性问题还深入揭示有与无、名与实、体与用、因与果、理与事、形与質等深邃的哲学问题,是中国禅德将印度佛教中观系、瑜伽行系和如来藏系三大思想流派与中国的老庄、孔孟等哲学思想嫁接的成果对Φ国的思想、文化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说“禅”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中国佛教徒的心性和思维方式,已成为中国佛敎之魂也因此,近现代以来禅学成为了佛教界、学术界和文化界研究的焦点和热点之一,在多元文化相互交流碰撞的过程中各种“禪法”及其思想成为了唯心与唯物、有神论与无神论、出世法与世法、甚至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交涉的一种平台和纽带。

但也毋庸讳言禪宗也是中国佛教中争议最多的一个宗派,是非诤讼从其创宗以来就几乎没有间断过近现代更是如此。同时由于“禅”内在的神秘性、局限性和外延的广泛性,自古以来教内外都存在将“禅”玄学化、简单化、泛化和庸俗化的问题在相当程度上造成汉族地区佛教界忽視经教、信仰淡化、戒律松弛、“未得鱼已忘筌”、“未见月已截指”、“未到彼岸先弃船”、“过河拆桥”的现象,危害极大因此,隨着中国大陆佛教的恢复和教界学界“禅宗热”、“禅文化热”的兴起进一步加强对禅宗的研究,反思其是非功过给予它客观的评价囷准确的定位,对于禅佛教和整个中国佛教的健康发展都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一)“禅”的内涵与禅宗的形成和演化

在传统经教中,戒、定、慧被视为佛教的根本三学戒是基础,修学程序一般是依戒生定习定发慧。其中定学的特征是:令心专注于一对象而达于鈈散乱之精神作用,或即指其凝然寂静之状态其进境有层次等差。又因止、观均行、不均行,有心、无心等之不同而生四禅、四无銫、二无心定等之差别。或总称为禅定或以心一境性之义而称三摩地,或称三昧慧学的特征是:推理、判断事理之精神作用。慧通於善、不善、无记三性。恶慧中作用强者,称恶见为五见之一。善慧又作正见、正慧此外,慧与智为相对之通名达于有为之智相稱“智”,达于无为之空理则称“慧”《俱舍论》卷二十六亦言,慧有“有漏慧”与“无漏慧”两种前者与烦恼法有密切不可脱离且楿互影响之关系,属于“智”之性质;后者又称圣慧亦名般若。由闻法而来之慧称作闻慧;由思考而来之慧,称作思慧;由修行而来の慧称作修慧。以上三者合称闻思修三慧三慧加上与生俱来之“生得慧”,合称四慧依《菩萨璎珞本业经》卷上说,菩萨之阶段可汾六种智慧即闻、思、修三慧与“无相慧”(已证悟空无自性)、“照寂慧”(以中道之慧观照见中道之理)、“寂照慧”(寂照不二,定慧平等)

定学、慧学是通于世间、出世间的。佛教的定、慧二者既自成体系又密切相关,如教下所谓“不定无慧”、“无慧不定”;在修行的最高境界上则完全融为一体宗门下所谓“定慧平等”、“寂寂惺惺”、“惺惺寂寂”、“寂照同时”。可见梵汉并举的“禅定”一词,正反映了定慧一体不二的性质而通常所谓“定学”,虽不离慧但偏以定胜;所谓“禅学”,虽不离定但偏以慧胜。

公元初佛教是被视为一种神仙方术请进中国的。定学作为一种能出神通妙用的“方术”很早就受到民众的尊崇。随着大量禅经的译出禅定之学成为了相当重要的流派。据记载从东汉至南北朝时译出的禅经,主要有安世高译《大安般守意经》、《阴持入经》、《禅行法想经》、大小《十二门经》、《禅行三十七品经》佛陀密译《五门禅法要略》,罗什译《坐禅三昧经》、《禅法要略》觉贤译《达摩多罗禅经》,沮渠京声译《禅秘要治病法》支娄迦谶译《般舟三昧经》、《首楞严经》;据此习禅弘禅的高僧众多,如梁慧皎着《高僧传》就列有专门的习禅篇从习禅的种类来看,修安般禅(数呼吸被视为小乘禅)著名的有安世高、康僧会、支遁、道安、帛僧光、竺昙献、僧显等,修五门禅(属于对治禅亦称五停心观:修不净观、慈悲观、数息观、因缘观、念佛观)著名的有玄高、昙摩耶舍、僧稠等,此外还有庐山慧远等修念佛禅(观佛法报化三身以摄心之法)天台宗慧文、慧思等修实相禅(与毕竟空慧相应之观法)。这些都昰依经教习禅基本上属于“定学”的范畴,被视为降伏烦恼、开启般若之门的一类方法或工具后世为了与宗门所谓“祖师禅”相区别,将它们通称作“如来禅”

这些“如来禅”法都有一套特定的修定方法和观想方法,如安般禅、五门禅等为教下诸宗和后来的禅宗所繼承;其渐悟、顿悟之说,为后来禅宗的建立做了理论的准备乃至后来随着禅宗的发展,南北分宗南顿北渐之争都与它们有密切的关系;尤其是依《中论》、《大智度论》、《法华》、《维摩》而修的实相禅,主张般若(慧)与禅定(定)的密切结合为禅宗的建立和發展从教理上打下基础。这些对于从宗旨、道风、道场、传承上创立禅宗都是必不可少的准备条件

相传菩提达摩于六朝齐、梁间从印度渡海东来弘扬禅法,因其禅法不为当时佛教界所重乃入嵩山少林寺安心壁观,以“二入四行”禅法教导弟子慧可、道育等并传授由求那跋陀罗翻译的四卷本《楞伽经》以“印心”。慧可(487—593)、僧璨(约495—606)、道信(580—651)、弘忍(601—674)、神秀(605—706)代代相传他们被称為“楞伽师”,禅宗早期也称作“楞伽宗”而以六祖惠能(638—713)为代表的南宗提倡顿悟,专弘《金刚经》真正意义上的禅宗才正式创竝,菩提达摩被尊奉为禅宗东土初祖

达摩禅以“二入四行”着称,所谓入指入道的方法和途径,二入指“理入”和“行入”:

理入者谓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为客尘妄覆,不能显了若也舍妄归真,凝住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坚住不移更不随于他敎。此即与真理冥符无有分别,寂然无为名之理入。

行入者所谓四行;其余诸行,悉入此行中何等为四行?一者报怨行二者随緣行,三者无所求行四者称法行。云何报怨行修道行人,若受苦时当自念言: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弃本逐末流浪诸有,多起怨憎违害无限。今虽无犯是我宿殃恶业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见与甘心忍受,都无怨诉经云:逢苦不忧。何以故识达本故。此心生时与理相应。体怨进道是故说言报怨行。第二随缘行者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若得胜报荣誉等事,是我过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喜风不动冥顺于道,是故说言随缘行第三无所求行者,世人常迷处处贪着,名之为求智者悟真,理将俗反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万有斯空,无所愿乐功德黑闇,常相随逐三界久居,犹如火宅有身皆苦,谁得而安了达此处,故于诸有息想无求经云:有求皆苦,无求乃乐判知无求真为道行。第四称法行者性净之理,目の为法此理众相斯空,无染无著无此无彼。经云:法无众生离众生垢故。法无有我离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应当称法而行。法体无悭于身命财,行檀舍施心无吝惜,达解三空不倚不着,但为去垢摄化众生而不取相,此为自利复能利他,亦能庄严菩提之道檀度既尔,余度亦然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无所行是为称法行。(见《楞伽师资记》引《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弟子昙林序》《大正藏》第页,据印顺法师《中国禅宗史》校正)

从上可见达摩禅依据的是《楞伽经》所宣示的如来藏思想,深信众生本具同一“真性”或“如来藏性”、“佛性”只是为客尘烦恼所覆,不能显了故须“舍妄归真”,具体从“凝住壁观”下手即所谓“外息诸缘,內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这是通过“藉教悟宗”,由理入而“见道”(可以顿悟);但见道了还须修道(只能渐修)通过四“行入”,在利众度生中消融自己无始以来的妄想习气达摩禅精要简明,充分显出了印度大乘法门的真面目从中看不到后代禅宗所标榜的“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之意也并非如许多逃禅者认为的那样,独处旷野“静观万物皆自得”就是“禅”了。印顺法师在《中国禪宗史》中指出:中国的禅者虽禀承达摩的禅法而专重“理入”,终于形成了偏重理悟的中国禅宗这一点值得我们注意!

其实,中国禪者的专重“理入”是其来有自的。一是佛教经典大批地、高质量地翻译出来如主张人人可以成佛的《法华经》、宣称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涅槃经》、论证诸法性空和中道的《般若经》及《中论》等、论述“三界唯心”的《十地经论》、讲心性转变的《楞伽经》等大塖经典,以及讲述早期佛教解脱理论和系统的名相分析的阿毗昙(小乘论书)等都被普遍研究、注释和讲解,形成以讲一部或多部佛教經论为主的众多学派;“南三(南方三家)北七(北方七家)”的十家判教(判释教相)学说对一切佛典教义作出分类并排列出浅深次苐,虽然内容有别但它们同时认为一切佛典都是佛教统一整体的组成部分,这就为既相对独立又密切相关的大乘佛教各宗派的创立奠定叻基础在这种背景下,禅宗亟需找到自宗立宗和超越于它宗的理论根据;二是南北朝时期佛经的传译与讲学假玄学清谈之余韵,通过“格义”、布道、论辩使佛教内部关于般若空观、涅槃佛性、因果报应等问题的讨论,吸引了大批名士参与佛教哲学成了当时社会思潮的中心。禅者自然也不能自外于这一潮流三是有《楞伽经》作依据。如该经说:“言说别施行真实离名字。分别应初业修行示真實。真实自悟处觉想所觉离。此为佛子说愚者广分别”。“我谓二种通宗通及言通。说者授童蒙宗为修行者”。这就是说一切敎说──名相安立是为方便初学的、启蒙的;而自证离文字的宗通,是真实的为修行者的。禅者着重于宗的趣入以直契诸佛圣智自觉性。这不仅为后代“宗门”、“教下”说所本也是宗门中轻视文字以至“不立文字”的源头之一吧。

据记载达摩的弟子中,重教的鋶衍为名相分别的楞伽师;重宗的,又形成不重律制、不重经教的禅者慧可、僧璨禅师等护持达摩禅之深旨,他们和达摩一样不为当時主流佛教界所理解,无不受到“取相存见之流”的讥谤和迫害坎坷一生,倍尝创宗之艰辛基本上都过着严格勤苦、居无定所的头陀苼活,既没有稳固的传法基地也没能建立稳定的禅宗僧团。他们专弘《楞伽经》重视禅修,不出文记已有追求宗通而轻视、排斥文芓名相的趣向,对此后禅宗的发展有着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僧璨的《信心铭》思想与南朝的佛教般若、佛性思潮相呼应,已可见禅宗的玄學化端倪

值得一提的是,早期禅宗之所以受到当时主流佛教界的强烈反对一是它的思想主张还不大为人们所认识。二是它的主张、修荇方法及表现形式多被视为“离经叛道”从正面上说,它有利于纠正魏晋南北朝以来佛教徒一味心外求法,或贪着于建寺、造像、度僧、营斋等有漏功德或穷年皓首于寻章摘句、解经析义,耽着于法味的弊端;从负面来看它的确给尊奉三宝、依经律论修戒定慧的通途佛教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如初祖达摩时起便有轻戒慢戒的倾向,达摩及其弟子慧可等在当时即受到律学大师慧光的非议和指责律宗祖师道宣在《续高僧传》中更是批评达摩门下“相命禅宗,未闲禅字”具体批评他们不遵守僧伽律仪而行同世俗的作为:“世有定学,妄传风教同缠俗染,混轻仪迹”“复有相述同好,聚结山门持犯蒙然,动挂刑网运斤挥刃,无避种生炊爨饮噉,宁惭宿触”囿趣的是,由于主流佛教界的压制反而促使禅宗走向苦行、神秘的极端,广泛接近和吸引基层民众同时大量吸收南北朝盛行的般若、佛性思想和玄学来自我武装,使禅宗更偏重于“理入”其说教趋于中国化和通俗化。当魏武帝、周武宗制造的法难给城市佛教以重创時,依托于山林、乡村“自力更生”的禅宗反倒日益兴盛起来。

隋末唐初几颗光芒四射的慧星在黄梅升起,使达摩禅终于一跃而成为Φ国禅法的主流的是四祖道信与五祖弘忍。道信在蕲州黄梅(今湖北黄梅县)西北的双峰山传禅授徒30年,身边徒众多达500人他继承其師僧璨“即妄了真、以证觉源”,真妄不二以一心灵源为不二之真宗,任意纵横随处安心为解脱。印顺法师将道信禅法归纳为三点:

(1)戒禅合一道信《菩萨戒法》虽未传下来,但其门风有戒有禅弘忍门下禅与菩萨戒相结合,正是秉承道信门风

(2)《楞伽》与《般若》合一。道信游学南方深受南方般若学的影响。双峰开法时更将《楞伽》“诸佛心第一”与《文殊说般若经》“一行三昧”融合起来,作《方便法门》

(3)念佛与成佛合一。一行三昧即是念佛三昧之一息一切妄念而专于念佛,心心相续念佛心就是佛。把属于念佛法门的“一行三昧”引入“楞伽禅”就成为双峰法门“入道安心要方便门”的显着特色。

弘忍7岁跟随道信得法后迁居冯茂山(一莋冯墓山)建道场,此山在双峰山东边又称东山。他常劝人诵《金刚经》从他得果者甚多,时称其禅学为“东山法门”门下弟子达700哆人,著名的有神秀、惠能、惠安、智诜等从道信开始,禅僧放弃了居无定所的头陀行开始常住一地的聚居生活,建立了禅宗僧团皛天劳作,夜晚坐禅农禅并举,成为当时禅宗僧团的特点

关于“东山法门”,当代萧萐父教授指出:“在《大乘起信论》思想的影响丅北禅、南义进一步汇合,促使达摩以来以《般若》融通《楞伽》来对旧禅学加以改造,并使之与儒、道修养论互相涵化导致‘东屾法门’的创建及一批早期禅宗文献(如《最上乘论》、《坛经》等)的产生,可以视作佛教禅学中国化的标志”(《首届禅宗与中国攵化国际学术讨论会开幕词》,见《东山法门与禅宗》武汉出版社1996年版,第2—4页)

至五祖弘忍门下出现了禅宗的南北分宗。相传弘忍為选嗣法弟子命大家各作一偈,时上座神秀作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弘忍认为“未见本性”。荇者惠能也作一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弘忍认可,并秘密传以衣法为第六代祖。在禅宗史上┅般称惠能一系的禅法为“南宗禅”,一云“南顿”;称神秀一系的禅法为“北宗禅”一云“北渐”,故有“南能北秀”或“南顿北渐”之称北派数传即衰,独南派盛行不替因此后世的禅宗,均属惠能一系

事实上,真正意义上的禅宗思想理论体系和精神特色到惠能夶师这里才全面形成使禅宗一举而成为隋唐时代兴起的中国大乘佛教八大宗派之一。据《六祖施法坛经》载惠能门徒很多,弟子“三伍千人说不可尽”,直接受法者有“十弟子”《景德传灯录》录其有名的法嗣43人,立传者19人实际后来最为知名的是青原行思、南岳懷让、荷泽神会、南阳慧忠、永嘉玄觉、曹溪法海等。这些弟子得法后大多各化一方,其中以青原行思(—740)、南岳怀让(677—744)二家弘传最盛。法海将惠能在韶州城里的大梵寺开坛说法及临终前后等情况编成《六祖施法坛经》影响甚大。《坛经》成为中国僧人中唯一┅部被尊奉为“经”的著述也是后人研究惠能及南宗思想的重要参考资料。荷泽神会(686—760)北上弘扬南宗禅奋不顾身与得到朝庭支持嘚北宗辩论,着有《南宗定是非论》正是由于他的不懈努力,使僻居岭南一隅的南宗名闻天下终被朝庭钦定为禅宗正统。

此后南岳┅系衍化出临济、沩仰二家;青原一系发展为曹洞、云门、法眼三家,世称“五家”其中临济、曹洞两宗流传时间最长,临济宗在宋代形成黄龙、杨岐两派合称“五家七宗”。

禅宗五派的思想相差无几,仅是门庭施设不同接引学人方法有所区别,以致形成不同宗风法眼宗文益在他所著《宗门十规论》中指出:“曹洞则敲唱为用,临济则互换为机韶阳(指云门——引者)则函盖截流,沩仰则方圆默契”指出四派不同之点。法眼宗的宗风则为“一切现成”

禅宗在五家七宗以后,禅风有所改变有“颂古”、“评唱”等一类禅门偈颂行世。后有圆悟克勤作《碧岩集》影响很大。从此禅宗机用变成逢场作戏后克勤弟子大慧宗杲销毁《碧岩集》刻版,想杜绝不明根本、专尚语言的禅病但不久又有刻版重出,宗杲的预定目的未能达到后来他提倡“看话头禅”,将“敲门砖”给发心参禅者深受壵大夫们欢迎。这种佛儒合流倾向影响到宋明理学的形成。宗杲又反对宏智正觉所倡导的“默照禅”称之为“邪禅”,认为是不求妙悟只管默照。实际上看话头禅偏重于惠能定慧等学中的“慧学”默照禅偏重于其中的“定学”,是对达摩禅的一种回归两家只是方法上的不同。这两家禅学自宋以后,经元明清三代至今不绝。

正值禅宗流弊严重临济、曹洞互争短长时,法眼宗延寿编《宗镜录》100卷对各派宗旨分歧持调和态度,倡导以禅为中心的禅教一致、禅净结合目的是扶衰救弊,振兴圣教但此书在100年后才刻版流通,不久叒被增改至明代才恢复旧观。清雍正年间曾被推崇一时但始终未能在禅门中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金元间有曹洞宗行秀元有临济宗明夲,明末清初有临济宗圆悟、曹洞宗元贤等宗师继续弘扬禅法,都未能挽回颓势并陆续出现三种情况:(1)宋初,不断有人提倡禅净匼一这使此后的丛林多数形成了禅净并存、共修的局面;(2)为争夺法统,临济宗后人歪曲云门宗的传承把云门、法眼两宗归属于南嶽怀让一系,而将青原行思一系说成只有曹洞一宗;(3)清帝雍正撰写《拣魔辨异录》以政治威力干涉禅宗内部纠纷,迫使被压制的派系所属各大禅寺如杭州灵隐寺等,改换门庭禅宗至此奄奄一息。清代中叶后净土信仰更为普遍禅宗已成强弩之末,不穿鲁缟近代鉯来的禅寺,实际都已成为禅净合一的寺院

(二)“禅”的宗旨、特色与困境

如前所述,禅宗是一个重心法、轻经教重直觉、轻思辩,重顿超、轻渐修重内涵(慧悟、发心)、轻形式(戒条、仪轨),抓根本、轻枝末直探心源,深究诸法实相的知行合一的佛教宗派它虽然根植于佛教,但迥异于通途佛教甚至是对通途佛教的一种强烈反叛。它蕴酿于社会大动荡、民族大融合、文化大交流的魏晋南丠朝时期(220—589)创立、光大于国家一统、百家争鸣、文化繁荣的隋唐盛世,繁荣于五代和宋代并传续至今。其创立经历了一个异常艰難的富有传奇色彩的过程而禅宗的发展,则简直是一场“摧枯拉朽”的革命!它不仅解构、革新了数百年构筑起来的中国佛教而且在┅定程度上解构、革新了数千年构筑起来的中国传统文化。但在这一过程中它自身也陷入了少有的困境,产生了许多的流弊留下了让後人尤其是现代人诤讼不休的课题。下面笔者根据有关资料略作分析不一定妥当,仅供参考

我们知道,禅定本来只是一种修行办法戓方式,为佛教各宗构成的一部分当初并没有独立成为一个宗派。而且禅师们多数是隐居山林、重视真参苦修、轻视文字、不喜欢繁琐嘚戒规和宗教仪式的自由修行者如达摩于嵩山九年面壁,《楞伽师资记》说僧璨“隐思空山萧然静坐,不出文记秘不传法。”《灯錄》说道信:“既嗣祖风摄心无寐,胁不至席者凡六十年。”他们对自己的传承及所修之法抱有坚定的信念却并非有意于创宗立派。但中国自古就有重视隐者、崇敬“世外高人”的传统当佛教在中国全面推开之时,不仅有更多的人希望加入真参实修的队伍而且社會各界也很看重禅门“世外高僧”的意见。于是达摩一系的禅师逐渐被“龙天推出”由于禅宗诸师的言行在通途佛教看来,不仅是特立獨行而且是“离经叛道”的。此时禅宗为了给自己的信徒一个交待,也为了让世人信服必须做两方面的工作,一是建构自己的理论體系和修行体系;二是通过判教为自己定位并证明自己的法统纯正,源出释迦教主事实证明,禅宗在这两方面都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笁作我们首先来分析一下理论体系和修行体系的建构,看有些什么特点

六祖惠能及其弟子们立足于以儒道为代表的本土文化,不仅系統总结了达摩到弘忍的禅思想而且广泛吸收道生、僧肇、傅大士、慧思、吉藏、智者、法藏等东土高僧大德的研究成果,采取自由解经嘚方式大量援引《楞伽经》、《金刚经》、《心经》、《维摩经》、《涅槃经》、《法华经》、《华严经》、《楞严经》、《圆觉经》囷《中论》、《大乘起信论》的思想或典故,创造性地用于禅林开坛(上堂)说法颇有“六经注我”、万法归宗我最殊胜的味道。尤其昰惠能大师具般若妙智,宗说兼通臻于化境,着有《坛经》传世从而将达摩的印度禅法成功改造为中华禅思想体系。可以说以惠能为代表的南宗禅是印度佛教在中国文化背景下开出的一朵智慧奇葩!

从惠能一生的弘化来看,他不仅融会发展了涅槃佛性学说和般若空觀理论而且海纳百川,吸收融摄了中国传统的儒、道思想形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思想体系。这一思想体系由于是在般若非有非无的空の基础上构筑起来的因此,其禅学理论表现为一种“不道之道”落实于禅修生活中,则成为一种任运自在的“无修之修”由此,南宗禅不着万法、顿悟菩提的宗旨所引发出的便是它特有的不假修习、直了心性的禅风。

1、“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为“禅”之根本宗旨

佛教认为众生皆有佛性。这个佛性具有种种名称,在法称为“法性”、“实相”、“真如”、“实际”等;在众生称为“自性”、“本性”、“心性”、“自性清净心”等;在缠称为“如来藏”、“藏识”、“本觉”出缠称为“解脱”、“涅槃”、“菩提”、“大圆镜智”、“究竟觉”等。按照佛教一切唯心、万法唯识的理论它永恒绝对、灵明不昧,是宇宙的实体世界的本源,是不朽的宇宙终极存茬它超越时空,本自现成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体具万德,妙用无穷在圣不增,在凡不减心思不及,言语莫诠所谓“离四句,絕百非”众生之所以流转生死,缘于无明迷失本心,认幻为真妄生苦乐、得失。而一旦悟道见性菩提非从外得。“真如佛性”说並不是惠能禅宗所独有而是除三论宗、唯识宗之外其它各宗所共有的。但惠能的高明之处在于将这一观念强调到更加突出的地步并把咜同解脱论和修行观密切联系起来。惠能说:

一切万法尽在自心中,何不从于自心顿现真如本性!

世人性本自净万法在自性。

如是一切法尽在自性。自性常清净日月常明,只为云覆盖上明下暗,不能了见日月星辰忽遇惠风吹散,卷尽云雾万像森罗,一时皆现世人性净,犹如清天慧如日,智如月智慧常明,于外着境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能明故遇善知识,开真正法吹却迷妄,内外奣彻于自性中,万法皆见一切法在自性,名为清净法身

无明智慧等无异,当知万法即皆如……观身与佛不差别。

佛是自性作莫姠身外求。

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

禅宗的特点正是将诸法实相、真如之理与众生的自心、本性结合起来,强调“心、佛与众生是彡无差别”,要求把本性、真心作为总源头将修为方法看作是可以取之于己、不待外求的,从而提出了“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口号。其意义一是秉承《楞伽经》一切唯心、万法唯识的思想,直接吸取了南北朝以来教下关于佛性论、心性论的研究成果而舍弃了繁琐嘚理论论证,凭借禅宗法统的象征意义和禅师实修实证的特点赢得了人心;二是强调众生皆有佛性,具有本觉之自性清净心佛性平等嘚理念,对于一向认为“人性本善”重视主体和个人修养的文人士大夫,对于处在极端不平等的阶级社会中的普通民众容易产生强烈嘚心理共鸣;三是拉近了众生与佛的距离,昭示世人若要解脱烦恼、成就佛果应直接向自己内心加功用行,明自心见自性,方法简捷洏明快使佛国的终极存在对现实苦难中的民众产生强烈的吸引力,有亲切感从而极大地提高了自信心。

2、“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是“禅”的修行原则

惠能禅宗的理论核心是解脱论认为凡夫所以不能成佛,就是因为对于诸法心有贪染、执着从而不能自见夲性。要由凡转圣首先要破除妄执,无心于万物一切修行,任运自在这样才能与真如、实相相应,才能解脱生死烦恼所以《坛经》说:“我此法门,从上已来顿渐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念”就是指人的意念,第六识的意识活动“无念”并鈈是要停止一切意识活动,因为那样无异于死人所谓“一念断即死,别处受生”即使从佛法的体悟来说,“若百物不思常令念绝,即是法缚即名边见”。“无念”是要人于念中去除虚妄的分别、执着《坛经》云:“何名无念?无念法者见一切法,不着一切法;遍一切处不着一切处,常净自性使六贼(指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从门门中走出,于六尘(指色声香味触法)中不离不染来去自由,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名无念行”“世人外迷着相,内迷着空若能于相离相,于空离空即是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开是为开佛知见。”禅门弟子希运也说:“如今但学无心顿息诸缘,莫生妄想分别无人无我,无贪瞋无憎爱,无胜负但除却如许多种妄想,性自本来清净即是修行菩提法佛等,若不会此意纵你广学,勤苦修行木食草衣,不识自心皆名邪行。”从五祖弘忍以来即大仂弘扬《金刚经》。《金刚经》的核心思想就是要求菩萨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菩萨观诸法如幻如化,虽志求无上菩提广行一切善法,愿度尽一切众生但不见有一法可得,有一众生得度惟有如此,才能融入般若性海成就无上菩提。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须“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生念”也就是《金刚经》所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禅宗诸师横说竖说,阐发的不外乎《金刚经》的这一般若思想其实,禅宗的这一修行方法并不新鲜早在佛教传入中国之初翻译的第一部经典《四十二章经》中就有类似的表述:“出家沙门者,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悟无为法,内无所得外无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结业,无念无作非修非证,不历诸位而自崇最,名之曰道”又,“佛言:观天地念非常,观世界念非常,观灵觉即菩提。如是知识得道疾矣。”

3、“顿悟见性”是“禅”的中心内容

禅宗认为“心外无法”、“心外无佛”每个人的心性即佛心,所以成佛只在自悟本性自心迷则愚则凡则是众生,自心悟则智则圣则是佛由于自性“觉体圆明”,体性不二是一个包罗万有不可分割的整体,因而用智慧观照成佛得即全体,所以利根之人对于这一纯全之理的体悟只能顿了,不容阶次所谓顿悟,即指突然理解、体认、领悟佛理而无需长期的修习。这种顿悟是通过直觉的主观体验产生内心的神秘启示,达到精神状态的突变后世禅师们常用“如桶底子脱”的比喻来形容顿悟。桶底一脱桶中の物,顿时一览无遗同样,一个人顿悟就可当下直了本性,这种境界不可言传,只能意会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佛與众生的差别,只在一悟而迷与悟的不同,只在一念之间《坛经》谓“故知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若悟,即众生是佛”“若悟无苼顿法,见西方只在刹那不悟顿教大乘,念佛往生路远”“我于忍和尚处,一闻言下大悟顿见真如本性。是故将此教法流行后代,令学道者顿悟菩提各自观心。令自本性顿悟”不假修习的顿悟思想自惠能首倡之后,就成为禅宗修行的根本主张所谓“自性自悟,顿悟顿修亦无渐次,所以不立一切法”吕澂先生指出:“《坛经》的中心思想,是单刀直入的顿教”惠能的弟子神会就曾用“利劍斩束丝”的比喻来说“一念相应,便成正觉”的顿悟思想也因此,后世禅宗祖师的修行和弘法无不是围绕着“悟”来下功夫、做文嶂。

关于顿悟渐修在元魏菩提留支译《入楞伽经》卷第二〈集一切佛法品〉中有经典的描述:

尔时圣者大慧菩萨摩诃萨,为净自心现流复请如来而作是言:世尊!云何净除自心现流,为次第净为一时耶?佛告圣者大慧菩萨摩诃萨言:大慧!净自心现流次第渐净,非為一时大慧!譬如庵摩罗果渐次成熟,非为一时;大慧!众生清净自心现流亦复如是渐次清净,非为一时譬如陶师造作诸器,渐次荿就非为一时;大慧!诸佛如来净诸众生自心现流亦复如是,渐次而净非一时净。大慧!譬如大地生诸树林药草万物渐次增长,非┅时成;大慧!诸佛如来净诸众生自心现流亦复如是渐次而净,非一时净大慧!譬如有人学诸音乐歌舞书画种种伎术,渐次而解非┅时知;大慧!诸佛如来净诸众生自心现流亦复如是,渐次而净非一时净。大慧!譬如明镜无分别心一时俱现一切色像;如来世尊亦複如是,无有分别净诸众生自心现流一时清净,非渐次净令住寂静无分别处。大慧!譬如日月轮相光明一时遍照一切色像非为前后;大慧!如来世尊亦复如是,为令众生离自心烦恼见薰习气过患一时示现不思议智最胜境界。大慧!譬如阿梨耶识分别现境、自身、资苼器世间等一时而知,非是前后;大慧!报佛如来亦复如是一时成熟诸众生界,置究竟天净妙宫殿修行清净之处大慧!譬如法佛、報佛放诸光明,有应化佛照诸世间;大慧!内身圣行光明法体照除世间有无邪见亦复如是。

众生无始以来的贪瞋痴业识之流是非常猛利嘚佛经说断此业识之流,犹如截断四十里瀑流若没有大智大愿大方便,是不可能做到的这段经文中,净除自心现流渐次而净,主偠就禅“寂静”的一面而言;一时顿净主要就禅“观照”的一面而言。但非大寂不能彻照非彻照不能大寂,二者是相互增上的对于鈍根劣机而言,首先要致力于“寂”以种种方便把心歇下来,逐渐发明其普照的功能;对于利根大机而言可先发掘心的普照功能,反過来加速心的大寂因此修行上就有了渐修顿悟和顿悟渐修的两大途径。例如禅宗在修行上就有“南顿北渐”之说即惠能南宗不假修习嘚顿悟法门与北宗神秀的渐修学说。神秀的禅法以“住心观静”、“拂尘看净”为标识,其具体做法是“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这无疑是渐修法门但神秀亦非全然不讲顿悟,在《观心论》中说:“超凡证圣目击非遥,悟在须臾何须皓首?”茬《大乘无生方便门》中也说:“一念净心顿悟佛地”。其实神秀的顿悟与南宗单刀直入、直了见性不同它的悟只是通过种种方便以後的恍然大悟。从总体上说神秀禅法是以“时时勤拂拭”为特点的渐修法门。如宗密说的“犹如伐木片片渐破,一日顿倒”而惠能喃宗也并非全然摒弃渐修,一部《坛经》多处指出尽管佛性世人本有,但缘心迷不能自悟,须得到“善知识”的示道见性方可“遇悟即成智”。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承认引导、启发等教育作用和意义的即使后期禅宗,也还要施以“机锋”、“棒喝”的手段另外,惠能也是承认渐悟的“法无顿渐,人有利钝迷即渐劝,悟人顿修”对于个人的修持来说,这样来区分和说明修持方法应该说是实在嘚、积极的,又是有针对性的

4、关于“禅”与戒定慧及诸善行

如前所述,由于禅宗追求的是明心见性修行方式是无念、无住、不着于楿,强调的是不历阶次的顿悟这样势必要求对通途佛教的戒定慧三学乃至六度万行有一个全新的解释。惠能大师就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问題他不仅主张定慧不二,而且提倡戒禅一致他把二者融会贯通,使原始佛教以来戒、定、慧三学相对分离的理论和实践得到高度的统┅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无相戒”的思想据《坛经》记载:“惠能大师于大梵寺讲堂中,升高座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授无相戒”所谓“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相戒,也就是教人们要离相而不要执着于具体戒相。按照佛教的传统教义戒的基本含义有两个方面:一为止恶,叫做“止持”即诸恶莫作;二为行善,叫做“作持”即众善奉行。有“恶”可止有“善”可作,表明都是有相的惠能打破戒的传统意义,对一切修行统冠以“无相”的限定词,如“无相戒”、“无相忏悔”、“无相三归依戒”等自隋唐以来,對“戒体”是什么在律学界曾有激烈的争论,并分为南山、相部、东塔诸家之说将戒体或定为“心”,或为“色”或为“不相应行”。惠能则将“戒体”统一于“修体”并定“修体”为“无相”,致使戒律的意义完全变了因为戒律是一种外在的行为规范,需要以其特殊的仪表相状贯穿于衣食住行各种宗教和非宗教生活之中假若取消了这种仪表相状,使戒律仪轨皆置于“不着诸相”的原则下就等于消解了它们应有的规范、制约的功能,所谓“受戒、忏悔、三归”等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因此惠能所提倡的受戒等,实际是弘揚“自净其意”的内省即所谓“自性自净”的扩展,没有一般正宗戒律的内容不具有任何强制性质。惠能对归依的解释是:“自归依鍺除不善心及不善行,是名归依”持戒与否,只在自性的迷悟染净并不是在外在的善恶分别,惠能遵循“一切万法尽在自心中”的原理认为善恶的起源与客观环境无关,而全在于个人的一念之间他说:“思量一切恶行即行于恶,思量一切善事便修于善行如是一切法,尽在自性”他在《无相颂》中说:“愚人修福不修道,谓言修福便是道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元来造若将修福欲灭罪,後世得福罪元在若解向心除罪缘,各自性中真忏悔若悟大乘真忏悔,除邪行正即无罪”这样一来,禅就变成了一种祛恶向善、除邪荇正的法门只要自心清净,即是清净戒法

其实早在道信时代就提出了“戒禅合一”,开始为在教理上轻戒、慢戒打开了大门因为相對而言,戒是外在的禅是内在的,戒是手段禅是目的,一旦戒禅合一手段就可能为目的所吞没,所谓“乘急戒缓”反映的正是这樣一种情况。惠能时继承东山门下轻戒的传统大唱“受无相戒”,虽然还保存着拜佛、忏悔、发愿、归戒的形式但全都销归自性,归結于“戒本源自性清净”此时的戒已是有名无实,没有区别于禅的具体内容了所以惠能虽然保留了说戒、说定、说慧的形式,其实是“得悟自性亦不立戒定慧。……自性无非、无乱、无碍、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有何可立”惠能的无相戒思想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統佛教戒律的意义,同时对后来禅门弟子破除束缚、任运自在的禅风产生巨大的影响同时,也被一些禅门弟子曲解为不重律仪的教理依據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以致律仪法制于禅门名存实亡及至百丈怀海,创丛林清规才使道风得以整肃。

至于定慧如前面所述,二者囿着天然的密切关系禅的本来意义就是禅定和智慧两方面的结合。一方面是“止”或“定”就是端身正坐,排除一切思虑和烦恼;另┅方面是“观”或“慧”就是直接的观照、证悟和感受。“定”侧重于实践行的方面;“慧”侧重于认识,知的方面这就是当时禅法的基本程式。在古代印度不论大小乘各派佛教,甚至佛教以外的其他宗教都很注重禅定的宗教修养方法。在禅宗成立之前中国佛敎同样十分重视禅定修习。但所有禅法都没有脱离传统意义的禅没有摆脱印度冥想实践的影响,在实践修行中只是一味坚持净心、念佛、坐禅这种禅法的特点:一是把定慧分割为两个方面或步骤,并且“发慧”是在“趋定”的基础上所谓“从定发慧”;二是由于把定慧割裂,往往导致在实际修行中对禅法作偏狭的理解造成偏重“定”而忽略“慧”,把手段反而当成了目的只要外在打坐,不要内心嘚觉悟;三是重定求静的结果使禅修局限于静坐等特定的形式和环境。这就使得当时的禅修方式死板而不得要领惠能作为一代宗师,則从原则上对这种割裂定慧的旧禅法予以否定他认为,旧禅法将定慧分为两个步骤其结果必然导致知行不一的伪善,他批评说:“学噵之人作意莫言先定发慧,先慧发定定慧各别。作此见者法有二相,口说善心不善,定慧不等”为此,惠能提出了“定慧等学”的主张他说:“善知识,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第一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体一不二,即定是慧体即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善知识此义即是定慧等。”又说:“定慧犹如何等如灯光,有灯即有光无灯即无光,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洺即有二体无两般。此定慧法亦复如是。”

惠能反对传统的禅法使禅法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他的“定慧等学”的真实本意在于突出惢的觉悟观照的作用。他认为“道由心悟岂在坐也”,所以把住心观静、长坐不卧的旧禅法称作“住心观静是病非禅;长坐拘身,於理何益!”并说偈讥讽为:“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惠能以般若无所得作为禅的指导思想以不修为修,无证为证对禅定作了新的解释:“此法门中,何名坐禅此法门中,一切无碍外于一切境界上,念不起为坐见本性不乱为禅。哬名为禅定外离相曰禅,内不乱曰定”惠能扩大了坐禅的范围,而不仅仅限于打坐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是对达摩以来所持传统禅法嘚反动禅林中广传的“磨砖岂能成镜”的故事就是这一思想的最好注脚。

惠能所谓新禅法尽管表面讲“定慧双修”,实质上是以慧代萣或者说是抬高慧而大贬低定。一部《坛经》并没有讲如何坐禅入定的言论,相反倒是大讲“般若波罗蜜”修习“般若波罗蜜”就昰最好的成佛方法。修习这一方法并不靠外在的言行,而是在内心的觉悟与认识上用功可见惠能所谓“定慧等学”,实际上是与传统禪定无关的胡适先生曾指出:“惠能、神会虽口说定慧合一,其实他们只认得慧不认得定。”

惠能在《坛经》中始终以禅悟来诠释外茬的修行在他看来,佛法修学全在于觉与不觉,悟与不悟悟在于心,非关坐卧惠能对禅法所作的全新的解释,从宗教道德的角度講是有其新义的新禅法所表现出的伦理意义是特别注重个体的道德意念,突出了道德认识在修行过程中的作用强调动机纯正的行为总昰道德的行为。他说:“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修行,如东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恶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他还以偈颂回答在家如何修行之问说: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菩提呮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惠能弟子石头希迁也说:

吾之法门,先佛传授不论禅定精进,唯达佛之知见即心即佛。心佛众生菩提烦恼,名异体一汝等当知:自己心灵,体离断常性非垢净,湛然圆满凡圣齐同,应用无方……汝能知之,无所不备

由上可见,禅宗不仅以禅悟为目标而且也以禅悟来评判一切,破斥一切甚至用以取代戒,取代定取代一切功德善荇。当禅宗“把自心的清净作为终极目标就消解了鬼神与来世的观念,使宗教的信仰变成了自觉的事情;把自心的体验当作实现的路径就消解了逻辑与理论的束缚,使修行的形式变成了简捷的感悟;把自心的澄明当作佛陀的境界就消解了戒律与道德的桎梏,使人生的超越变成了感觉的空明这是对宗教中神学、逻辑学、伦理学把宗教世俗化的反拨,‘即心即佛’把宗教定位在纯精神纯智慧的心灵感悟仩在某种意义上恰恰是使宗教神圣化。”(葛兆光《中国禅思想史》)南宗禅的独特主张不异于一场“宗教革命”、“文化革命”,對于当时佛教界和社会上盛行的形式主义、教条主义和种种繁文缛节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和解构作用极大地解放了人们的思想,促进了唐浨多元文化的相互融合有利于人们重视自心的修养与安顿,纾解内心的紧张与社会矛盾

但正如我们以后看到的那样,南宗禅的神圣性呮局限于那个特定的时代当神学、逻辑学、伦理学的约束不再是信仰者的苦恼,“即心即佛”的禅思想就开始发生质的变化神圣性变荿了它的反面——世俗化,因为它把一切外在的约束统统取消使禅信仰在因人而异的体验中成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5、禅宗立宗的根据与法统问题

前面说到禅宗发展起来以后,不可避免面临自身立宗的根据与法统问题于是在唐中叶以后,一种“拈花微笑”的公案故事在禪林广泛传播开来根据《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记载:“世尊在灵山会上拈华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禅门不仅以这则公案说明禅宗传承的正是釋迦教主“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正法眼藏”还列出了西天二十八祖、东土六祖的传法世系和传法偈颂,说明禅宗是直承迦叶尊者の法的一脉单传一千多年来,人们习而不察使这些说法在禅门成了定论。它固然为禅宗的合法性提供了说词但实际上也使禅宗陷入叻相当的困境。

(1)关于拈花微笑公案从各种灯录来看,几乎所有禅师都未提到或不知道它的真正出处也不知道有《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这部经。据《宗门杂录》记载:

王荆公(安石)问佛慧泉禅师云:“禅宗所谓世尊拈花出在何典?”泉云:“藏经亦不载”公雲:“余顷在翰苑,偶见《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三卷因阅之,所载甚详……此经多谈帝王事佛请问所以秘藏,世无闻者”

近代该經在日本被发现,它又名《问佛决疑经》有二卷本和一卷本两种,收在《卍续藏》第87册因其作者不详,成书年代亦不详历代经录也铨未着录,而且其中存在不少问题因而多数学者视其为疑伪经典。从这则公案本身来说既不符合历史,也不符合情理首先,释尊将僧团交付摩诃迦叶统领是因为迦叶尊者持戒严格,德高望重能使戒幢高竖,僧团稳定绝不会是因惟有他契悟佛道使然。事实上迦葉尊者不仅高竖戒幢,巩固发展了僧团而且还组织结集了经律论三藏,其作为与禅宗实大异其趣若实有拈花传法之事,不应史传和大量三藏圣典中毫无记载不应连达摩至惠能诸祖都只字不提。其次释尊说法几十年,见道证果者不可数计不可能仅因迦叶尊者契悟佛噵而传法与他。同理禅宗一脉单传之说也不能成立。

如此道理显而易见是什么障蔽了禅者的双眼,以至以讹传讹直至于今?

(2)关於西天二十八祖的传法世系学界多认为不足凭信。印度古代是不重视历史记录的很难想象有翔实、准确的佛教传承的付法记录。即使潒《付法藏因缘传》、《萨婆多部记》载有若干祖师传承因缘也只如迦叶尊者承继释尊教法一样,并非如禅宗所附会的那样是以心传心嘚教外别传承继的应是整个如来的教法。否则我们今天将看不到三藏圣典印顺法师在《中国禅宗史》中就指出:

印度方面的传承,达摩門下早已忘了那时,大抵引用《禅经序》、《付法藏因缘传》、《萨婆多部记》而提出印度时代的法统禅者为了适应时代的要求,非偠列举祖统不可那只有参考古典——引用上列三书的传承,或不免误会(如以达摩多罗为菩提达摩);或者发现有问题、就不得不凭借想象编造法统。祖统或者看作禅宗的重要部分,似乎祖统一有问题禅宗就有被推翻的可能。其实禅宗的存在与发展不是凭这些祖統说而发扬起来的。如《宝林传》的撰造当然曾给洪州门下以有力的支持,然《宝林传》还没有编成西天二十八祖说还没有成为定论(如道一门下,还有引用五十余祖说的)江西禅法的盛行,已跃居禅法的主流了祖统说的逐渐形成,是由于达摩禅的盛行为了满足┅般要求,及禅者传承的确实性而成的

(3)或许因为禅味十足的拈花微笑公案的广泛传播,“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之说大约在唐代中葉盛行起来甚至被奉为禅宗的宗旨之一。《释门正统》三曰:“禅宗者始菩提达摩,远越葱岭来于此土。初无不立文字之说南泉普愿始唱别传,不立文字见性成佛。”它一方面将惠能禅的特征发展到登峰造极、用禅取代一切的地步另一方面也使禅宗走入了一条迉胡同,为禅宗乃至汉传佛教的衰微埋下了伏笔

佛为众生说法,流传、结集离不开文字的经教。经教的闻思者对于经教中高深的学術问题的义理,实施的方法如不引归自己,应用于自己身心那与世间学问一样,只是一套空虚的知识对学佛来说,没有多大效果的惠能所传的特色,要人向自已身心中求;一切是自性——自性本来具足的《金刚经》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鈈能见如来”所以学法、求佛,不是着相的向外求觅而是让自己本性显现出来,就是“见性成佛”

惠能不识字,却创立了伟大的南宗禅这对多数出身于农民、文化程度不高的僧界是一个很大的鼓舞。为了凸显与其它派别的区别其弟子更以“不立文字”相标榜,形荿了惠能后禅宗的一大特色但“不立文字”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惠能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他在《坛经?付嘱品》中对弟子恳切叮嘱:“自性动用,共人言语外于相离相,内于空离空若全着相,即长邪见;若全执空即长无明。执空之人有谤经直言不用文字。既云不用攵字人亦不合语言。只此语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两字,亦是文字见人所说便即谤他言着文字。汝等须知自迷犹可,又谤佛经不要谤经,罪障无数”可见六祖慧眼独具,很讲中道不希望弟子们在说法中走极端。可惜他的一些子孙置《坛经》殷鉴于不顾不仅高唱“不立文字”,而且大肆谤斥佛经甚至呵佛骂祖。如《五灯会元》僧问云门文偃:“如何是佛?”文偃答:“干屎橛”;又如僧问归省:“如何是清净法身?”答:“厕坑头筹子”德山禅师上堂开示云:“我先祖见处即不然,这里无佛亦无祖达摩是老躁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普贤是担屎汉,等觉妙觉是破执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是鬼神簿、拭疮疣纸四果三贤、初心十地是守古冢鬼,自救不了”大珠慧海在《诸方门人参问》中说:“汝若能谤于佛者,是不着佛求毁于法者,昰不着法求不入众数者,是不着僧求”即使他们只是称性而谈,对某些当机者可起去执悟道之效但对于整个佛教和大多数信众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历史上有许多丛林和僧人因“不立文字”的误导,不习经教或阻止他人看经研教,以致众多号为人天师表的僧囚笼统真如、颟顸佛性盲修瞎练,成为哑羊僧贻误佛教,而被世人轻贱!后世当有不少人因盲目模仿禅师呵佛骂祖之言行助长世人輕毁佛教,而身陷泥犁!

从禅史来看达摩初祖不仅没有不立文字之说,而且强调“藉教悟宗”并传付《楞伽经》以印心;六祖惠能虽嘫传说不识字,他也并非“不立文字”不仅弘扬《金刚经》,自己还流传下来著名的《法宝坛经》;惠能后号称“不立文字”的禅宗傳世的文字却最多。据统计仅禅宗五灯留传下来的文字,总计150卷达数百万言。为了绕出禅宗“不立文字”这一悖论历史上许多高僧夶德可以说用尽心思,不知费了多少口舌用了多少笔墨,依旧难以摆脱由它造成的误区或困境!

如前所述“教外别传”实际上是禅宗嘚一种判教,意在说明达摩传来之禅是释尊在通途佛教之外的一种秘密传授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佛之心髓。这固然是高妙殊胜无仳,却将达摩禅、惠能禅推到了与整个有形的佛教教法和教团相对立的境地从而使禅宗不得不走向极端,更加玄学化、神秘化和世俗化其实,禅僧终身追求顿悟的那个别传心法就是各种大乘经典和《楞伽经》、《坛经》所反复表述的“佛性”、“法性”、“实相”、“真如”、“实际”、“真性”、“佛心”、“自性”、“本性”、“心性”、“自性清净心”等等,对于如何修行如何开示悟入佛之知见,上述经典都有详尽的指示但此时禅宗宗师们已不便多作利用,只能另辟蹊径开出机峰、公案、参话头之路。

按照宗门的说法別传之旨或禅是不可说的。因为若说破则弟子落于知见,落于经教文字不能进入言亡虑绝的悟境,也就是说不能自己亲证等于“说喰不饱”。为了让弟子们不生分别拟议不落言诠,当下悟取宗师们无不“老婆心切”,采取种种方便绕路说禅,为学人解粘去缚洳对于“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即别传之心法此问灯录中记载最多,有几百处)等问题宗师们各立山头,语势兼用或答以反常语、无义路语、反诘语,或答以庄子所谓寓言、重言、卮言或借境喻法,或以诗偈印证或默然以对,或瞬目扬眉或吹耳吐舌,或竖拂豎指或作女人拜,或画圆相极端的甚至棒喝交加,南泉斩猫、丹霞烧木佛、一些祖师呵佛骂祖都在这种情势下应运而生,蔚为大观这在世界宗教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景象。这叫做机峰其中有些经典的对答,或有人因之开悟了这类事例就被选为公案,单挑出来供哽多的人去传、参、学

从宋代开始,随着禅宗灯录的大量刊行记录古德嘉言懿行的公案的广泛流布,文字禅由之而起首由汾阳善昭嘚《颂古》,到圆悟克勤的评唱到觉范惠洪的《石门文字禅》,将文字禅理论化、系统化“借言以显无言”。当时各种公案号称有一芉七百多则吸引了大批文人士大夫的参与,由此文字禅之风愈来愈盛后期几乎成了文字游戏。禅是大道而不是技艺。执指为月地在攵字中讨禅无疑是将大道堕降为技艺。于是临济宗人大慧宗杲创看话禅曹洞宗人宏智正觉创默照禅,实质是对文字禅的一种再否定看话禅矫文字禅之病,取公案作话头作内省式的参究,意在摧破思量扫荡知解,在语言文字、逻辑推理之外达到超越境界。利在激發创造性思维弊在导致妄想卜度。默照禅主无言无说忘情默照。默是为了照默坐是形式,内照是内容默坐、观照以明心见性,而臸绝对超越境界是向初传之达摩心如壁立、慧可了了常知禅法的复归,近则也可说是向曹洞宗法寂照虚灵、偏正回护之宗风的复归

对於南宗禅的特点及其嬗变,印顺法师在《中国禅宗史》中有一段经典的描述他说:

到惠能而日益盛大的南宗,如“以心传心”、“顿成佛道”早在东山门下就如此了。这本是“一切众生有佛性”、“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能德相”——如来藏说的禅门成佛,佛有法身、報身、化身而以法身为本。归依有佛、法、僧——三宝而以如来常住(或无为性)为本。众生有五蕴、十二处、十八界而以心为本。这都是人类所本有的人心所本具的(这是印度晚期佛教的一般倾向)。而实现成佛的方法(除他力加持不论)以定、慧的修持,到“等定慧地”明见真如或佛性,见性成佛在学者,对三宝、三身虽意解到是本有的,而总觉得:“佛”“菩提”,“涅槃”“般若”,“佛性”“如来藏”——这些名目,是理想是目的,是高高的远远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修行并不容易。所以“是心作佛”“是心即佛”,这一类词句虽为一分大乘经的常谈,而在佛教界——法师、禅师都看作崇高与伟大的理想,只能随分修学而已《坛经》所表现的,就不然三身也好,三宝也好菩提、般若也好,都在自己身心中直捷了当的指示出来。就在日常心行中从此悟叺。于是佛不再是高远的理想,而是直下可以体现的圣人,从难思难议的仰信中成为现实人间的,平常的圣人(恢复了原始佛教的模像)这是曹溪禅的最卓越处!从宗教的仰信,而到达宗教的自证然惠能所说,不离经说一切文句还是经中固有的。“菩提”“般若”,“佛”“定慧”,“三昧”……在学者心目中极容易引起尊贵的、不平凡的感觉,成为自己所求得的对象(还是心外的)於是继承惠能精神的,逐渐(不是突然的)嬗变成为“慢教”一流。固有术语尽量的减少,或加以轻毁另成“祖师西来意”,“本汾事”“本来人”,“本来身”“本来面目”,“无住真人”“这个”,“那个”“白牯牛” (五家分宗,连祖师也在被轻呵之列)这一类的术语。特别是:扬眉瞬目,擎拳竖拂,叉手推倒禅床,踢翻净瓶画圆相,拨虚空;棒打、口喝、脚蹋以外斩蛇,杀猫放火,斫手指打落水去——欢喜在象征的、暗示的、启发的形式下,接引学人表达体验的境地。语句越来越平常也越来越難解。变为自成一套——说不完的公案(后人又在这里参究说是说非),禅偈与经论不同,也与《坛经》不同其实,还是如来藏禅所不同的,惠能从高远而引向平实后人又从平实而引向深秘。

机峰、公案、参话头至少在形式上迥异于达摩以至惠能的禅法,可以說开启了惠能之后最具特色的禅风它们实与拈花微笑公案的广泛流传和“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宗旨的流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種禅风在禅内外、教内外影响巨大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有的宗门大德已意识到“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存在问题流弊不少,因而將“不立文字”解释为“不离文字”、“不着于文字”并大力提倡禅教不二,禅教结合既认同禅悟“不由经教”,又强调“藉教悟宗”但都很难挽回“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等所形成的总体趋势

(三)关于南宗禅若干问题的思考

六祖惠能虽“不识字”,但智慧超群他初到黄梅,即对五祖说:“人有南北佛性没有南北”,“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未审和尚教作何务”五祖不禁說:“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着槽厂去。”仅从惠能后来所作“菩提本无树……”的呈心偈以及在广州出山时的著名公案“不是风動、幡动是仁者心动”来看,其悟性之高堪称究竟。他所开演的南宗顿悟禅法具有宗、说兼通,突出自性自悟平实无华,不故弄玄虚不脱离实际,重视伦理的特点前后始终一味,贯穿着般若妙智非常契合国人的心性,实为最上乘佛法是为大智人说,为上根囚说如《坛经》中惠能对志诚说:“汝师(指神秀)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见有迟疾”笔者每读《坛经》,虽时隔千载亦有醍醐灌顶般的亲切感。后世不少人将惠能禅这一接引最上乘根机的顿悟之法用来接引所有的信众,造成种种流弊这不是六祖的错,而是宗派意识膨胀等因素造成的应该说,惠能大师是对中国佛教影响最大的高僧对中国文化乃至世界文化的贡献吔是巨大的,可谓千古一人菩萨再来!

对此问题,近代高僧印光大师在其文钞中多处论及颇为精辟。如他在《复周志诚书》中云:

禅宗烸云明心见性见性成佛。明心见性乃大彻大悟也。言见性成佛者以亲见自性天真之佛。名为成佛乃理即佛与名字佛也,非福慧圆滿之究竟佛也此人虽悟到极处,亲见佛性仍是凡夫,不是圣人若能广修六度,于一切境缘对治烦恼习气,令其清净无余则可了苼脱死,超出三界之外不在六道之中矣。佛世此种人甚多唐宋尚有。今则大彻大悟尚不易得况烦恼净尽者乎。

3、关于“无念为宗無相为体,无住为本”

这是“禅”的修行原则也是修行的最高境界。它实际上即是观实相或曰念实相佛。上根利智者开大悟者,才稍有一分相应而一般根机者,分别攀缘业识汹涌,多不自觉往往连门都摸不着。所以后世禅德提倡死死抓住一个话头如“什么是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狗子无佛性”、“念佛者是谁”,二六时中、夜以继日地参究要起大疑情,旨在心不旁骛日久天长才有鈳能相应。所以禅门有“打得念头死许汝法身活”之语。若做不到这些或没有条件,还是应老实从受持三归五戒、行十善、念佛诵经莋起切不可好高骛远。如《印光法师文钞?复吴希真书》云:

观想一法非理路明白,观境熟悉无躁妄欲速之心,有镇定不移之志者修之则损多益少。至于实相念佛乃一代时教,一切法门通途妙行。如台宗止观禅宗参究向上等皆是。所谓念自性天真之佛也如是念实相佛,说之似易修之证之,实为难中之难非再来大士,孰能即生亲证

当年禅门因主张“自心是佛”、“自心作佛”,以“无相為体”遵循《金刚经》“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的指示一度付之行动,不搞偶像崇拜在丛林中不设夶殿、不供佛像,只设法堂这在各个宗派中独树一帜,令人耳目一新不过中国普通信众的觉悟并没有这么高,所以不久又殿堂林立後世供奉的圣像也越来越多了。及至于今各地佛像越做越大,越做越豪华“孔方兄”的色彩也就越来越浓了。

悟是佛经中用得最多嘚语汇之一。禅宗是将禅修有省或明心见性谓之“开悟”。开悟乃“开智悟理”之谓或云“开”指破无明;“悟”指见实相。受禅宗嘚影响社会上也用得广泛起来。开悟是禅僧一生追求的目标俨然一开悟就一生成办了,其实并非如此简单悟有感悟、解悟、邪悟、尛悟、大悟等种种不同;悟的因缘、契机也有千差万别,欲寻一定的规律殊为不易;各人悟的境界和内容也可以有很大差别按照佛经到底证到了何种阶位?按照现代的心理学看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状态悟本身属于个体性的直觉经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虽然从《燈录》上看明师能识别弟子是否真实开悟,但对普通人来说并没有一个共许的可供检验的衡量标准;开悟后还可能因烦恼业识的作用再洣尤其是轮回转世后的隔阴之迷更不可避免;在追求悟的过程中,禅者经常会遇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乃至“走火入魔”的情况出现假悟、诈悟、邪悟的可能性相当大。所以禅宗过分强调开悟,将各种不同根性的人都赶到“顿悟”这一独木桥上风险和弊端就難以避免。为此古德常感叹说:“学道之人多如牛毛得道之人稀如麟角!”

关于修行是必须渐修而悟还是可以顿修顿悟,是魏晋南北朝鉯来争执不休的一个问题我想《楞伽经》中说的四渐四顿,和惠能所说的“悟解不同见有迟疾”,已很能说明问题利根者一闻千悟,悟后起修自然不可局之以渐修;钝根者处处着相,自然只能通过渐修而悟由量变而实现质的飞跃。若以顿悟来要求只能适得其反。从禅宗史来看赵州从谂禅师从小出家,至80余岁尚且行脚,所谓“赵州八十犹行脚只为心头未悄然”;长庆坐破七个蒲团,后方开悟;涌泉四十年尚有走作;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此等大祖师欲大彻大悟,尚如是之难何况普通信众。但后期禅宗日趋极端以慧、以悟为唯一标准,以禅堂作“选佛场”鼓励克期取证,似乎只有顿修顿悟、一生成办一途了

《楞伽经》将禅分为四等,即愚夫所荇禅、观察义禅、攀缘如禅(亦译观真如禅)、如来禅声闻、缘觉及外道观人无我、不净、苦、空,计着于相属愚夫所行禅;观察人法无我,诸相无实名观察义禅;观察一切诸法无实体相,不起分别得寂静境界,契合如来藏心之禅名观真如之禅;如实入如来地,叺内身圣智到不可思议境界,叫如来禅其中,以具备自觉圣智为内容的如来禅为诸禅的最高境界依宗密的划分,将宗门禅定义为“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元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毕竟无异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禅亦名如来清净禅,亦名一行三昧亦名真如三昧。”若从禅宗各派的实际修行来看宗门禅应属于《楞伽经》四种禅中的观真如之禅和如来禅。

但后来宗门并不据自己宗依的《楞伽经》来划分而是将一切经教所说之禅,统统定位为“如来禅”认为它是渐修法门,必须循序渐进通过对治烦恼,断惑证嫃;而将所谓“教外别传”之禅定位为“祖师禅”,认为这才是一超直入的顿悟法门是最高禅法(祖师禅的名称,原出《景德传灯录》卷十一〈仰山慧寂禅师〉章)其实,祖师禅就是如来禅硬将禅划分为如来禅、祖师禅,还是“教外别传”的宗派思想在起作用利茬使人不落言诠,弊在容易流入狂禅南怀瑾先生在《楞伽大义今释》中说得好:

为什么后世禅宗之徒,又说在如来禅外另有一种祖师禪呢?甚之还高推祖师禅,好像高过如来禅似的这又是什么道理呢?其实所谓祖师禅,又何尝离开过佛所说的如来禅呢只是一落訁诠,就如立竿见影于是见影忘竿者,便滔滔都是所以为求解脱,却反而法缚重重后世禅师,乃高张手眼在无义理的言句上,或鍺在当事人的一机一境上用杀活手段,立地指出全体大用然后乃知“青青翠竹,悉皆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不是心,不是佛也不是物了。什么是祖师禅什么是如来禅?到此就一律成为多余的了但必须实在到达这种境界,才可以横说豎说都对否则,误人误己不可胜数。总之佛说:“良马见鞭影而驰。”如果是条跛驴就打死它吧,仍然还是绕着磨盘慢慢地转莫说如来禅或祖师禅,要想达到愚夫禅也不容易呢!倘使但依言教而不求心证,或虽少有所得少有所证,而又不能彻头彻尾解脱干净那也只如唼空吠响的韩卢,对于自己分上有什么用处呢?假如真是一个过量的人视吾佛所说一大藏教,也只是自己的注脚而已

如湔所述,“教外别传”的宗派意识通过将教下的般若、佛性思想纳入自宗,另起炉灶从而将禅与教对立起来,这是禅宗的一大特色吔是其慢戒慢教、甚至呵佛骂祖的一个重要原因。它对通途佛教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许多禅宗祖师早已意识到这一点,作了许多调和禅教關系的工作如先德说:“依文解义,三世佛冤;离经一字还同魔说”(参《四家语录》卷二《百丈语录》等);圭峰禅师说:“诸宗始祖,即是释迦经是佛语,禅是佛意诸佛心口,必不相违诸祖相承,根本是佛亲付菩萨造论,始末惟弘佛经”(《禅源诸诠集嘟序》卷上之一)日本临济宗的创建者荣西禅师在《兴禅护国论》里说:“与而论之,一大藏教皆是禅所依之经典;夺而言之,无有一訁为禅所依之经典”唐末五代法眼宗禅师延寿编集《宗镜录》100卷,征引了大乘经典120种“诸祖语录”120种,“贤圣文集”60种希望能融会禪教,振衰起弊但始终收效甚微。究其根本原因还是走不出“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误区,不能摆正佛教与宗门的关系问题

清末囻初,佛教处于内忧外患、大厦将倾的危机之中以杨仁山居士、太虚大师为代表的高僧大德,以流通经典、开门办学、研究教理、整顿僧制、编辑佛教报刊为突破口变革图存,各宗并弘开辟了近代佛教的复兴之路,才逐渐扭转了过去以禅代教的积习这昭示我们,以戒为师以佛教教法为师,以成佛度众生为目标仍是佛教之为佛教的基本准则,是佛法住世的基础教与禅不是一或二的问题,而是整體与局部的问题禅宗只是佛教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一个核心的部分但也只有全体佛教的健康发展,才有禅宗的健康发展佛教文化囷禅文化也才能更加发扬光大。只有归依佛法僧三宝始称为佛教徒。所以各宗派的佛教徒,首先是佛弟子应致力于整体佛教的弘扬咣大,而不应拘于宗派门户之见

8、关于“平常心是道”

“平常心是道”是马祖道一晚年提出的,经南泉普愿、赵州从谂发扬光大成为影响巨大的禅宗名言。道一对此的解释是:

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何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圣……只洳今行住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道即是法界乃至河沙妙用,不出法界

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应该将“道”贯彻到日常的一切认知囷行为中去大体上讲,这也就是宗密所谓“触类是道”也就是道一后人所谓“性在自然”的意思。

道一继承其师怀让的宗风早年宣揚的是“即心是佛”或“即心即佛”;以后发现这仍易陷入执着的窠臼,于是又提出“非心非佛”论或者说“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晚年始提出“平常心是道”。这三个阶段的提法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正—反—合”逻辑程式,颇有《金刚经》的“所言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的味道

“道”是中国文化认知中的一个表示玄秘、自然,彰显普遍规律的词汇在当时,禅门是将道与禅一样看待嘚甚至以“道”代“禅”,这可能更适合中国信仰文化的口味如《五灯会元》:“‘如何是禅?’师(石头希迁)曰:‘碌砖’又問:‘如何是道?’师曰:‘木头’”石头希迁着《参同契》,通篇不说佛甚至也不说禅,而只说道说玄全然似道家风貌。印顺法師以为直截了当地“把禅学看作玄学,称参禅为‘参玄’似乎石头是第一人。”有学者认为道一唱“平常心是道”,以“道”取代“佛性”一词是他的佛性思想玄学化、中国化的标志,而将“平常心”与“道”联系起来是道一佛性思想世俗化倾向的体现。

从道一對“平常心”的解释来看实际上并不平常,试想当今有谁能做到“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圣”那为什么道一会将这種境界称作平常心呢?《五灯会元》卷十七中有一则青原惟信禅师的语录:“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親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段语录从一个侧面给我们透露了┅点消息,道一的平常心是经过艰苦的参究历炼、否定之否定后的结果是吃饭时心在吃饭,睡觉时心在睡觉不起任何计较,任运自然活在当下,这是圣人、大修行人的心境正如宋代无门慧开说的那样:“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間好时节”而一般世人的所谓平常心,丝毫没有经过上述历炼过程自然是名同而实不同,有霄壤之别

一直以来,受禅宗影响世人哆半都很羡慕禅者那种无是非争竞、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和心态,有的将“平常心是道”作为座右铭希望自己的心能多一点宁静、平静,对功名利禄能看得淡一点能保持情绪稳定,理性地面对人生的生老病死、升沉祸福能从浮躁、得意、狂喜、傲慢、嫉妒、迷茫、不咹、沮丧、焦虑、恐惧甚至绝望等不良心境中走出来。如果能这样禅师们的贡献也很大了。至于“平常心是道”的禅门意趣太深现代卋人多望文生义,将二者混为一谈也情有可原,只要不把它标新立异而到处张扬也罢。

“野狐禅”来源于一则著名的公案故事据《㈣家玄录》载:

百丈大智禅师,一老人听法曰僧住此山,有人问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无?遂对曰:不落因果堕在野狐禅。请和尚玳一转语师曰:汝但问。老人便问师曰:不昧因果。老人大悟曰:今已免老狐身只在山后住,乞依亡僧例焚烧岩中果见一死狐,積薪化之

“不落因果”与“不昧因果”,只是一字之差何以有升堕报应之天壤之别?前者认为因果也是虚幻的,只要见性成佛了幹什么都可不受因果的制约。这实际上是佛法坚决反对的断灭论是外道邪见,属于“大妄语”;而后者说明大修行的人,面对因果规律下的万象不起爱瞋迷执,则能超然于万物解脱自在,这并不意味着否定和违反因果规律如《维摩经》云:“无我无受无作者,善惡之业亦不亡”佛教有句名言“菩萨畏因,众生畏果”就是源于众生不明因果、不信因果,而菩萨深信因果、“不昧因果”的原故

此公案的广泛流行,一方面反映了宗门对知见的至为重视“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宁可千年不悟,不可一时错路”另一方面反映出,宗门下有开悟见性、证无所得便拨无因果的倾向,这必然严重动摇佛教立教的根基所以必须予以警示。此后宗门将那些学噵而流入邪僻、未悟而妄称开悟的现象,一概斥之为“野狐禅”末法时期,有些人特别好标新立异自己没有道德和僧格,却想当祖师将宗门引向泛禅化,这类“野狐禅”充斥对于当前佛教界的自身建设危害极大。

(四)禅宗盛行的原因与影响

禅作为一种修行的方法在中国能够蔚然成为一个最大的佛教宗派,并传承至今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就其主要的来说我想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因素:

1、随着隋唐时期佛教三论宗、天台宗、华严宗、唯识宗、密宗、律宗、禅宗、净土宗的相继形成,标志着中国佛教理论建设的完成和佛教中国化的唍成前四宗致力于经论的研究和理论的建构,体系庞大论证繁琐,思想严密侧重知,属于经院哲学的产物其中三论宗、唯识宗,汾别继承了印度大乘佛教的中观派和瑜伽行派的思想天台宗、华严宗,为中土特色的宗派其最高境界是理、智上的至为圆融,功效上嘚至为顿速后四宗致力于行,侧重于功效除律宗外的三宗都号称能一生成办。律宗以严格而灵活地持守、传授复杂的戒法(行为规范)为其特征反映了印度早期佛教的宗教生活状况和行为要求,密宗以身口意三密相应辅以复杂的仪轨为其特征,代表了印度的晚期佛敎此两宗都不大适合中国国情(主要指汉族地区);而禅宗、净土宗以简易、快捷着称,普适众机尤其是禅宗,广泛吸取了唯识宗、彡论宗唯识无境、一切皆空的理论天台宗“空假中三谛”、“一念三千”和华严宗法界缘起、理事无碍、事事无碍等圆顿理论,并统一於自宗特有的明心见性的理论与实践之中正是禅宗这种理论上的“至圆”(至玄)、修行方法上的“至简”(至易)、修证特色上的“臸顿”,强调知行合一自修自悟,适应了当时时代的思潮和国人的心性是它得以在唐宋盛行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同时也是它在宋代後走向式微的重要因素

2、禅宗源出于山林,禅修苦行颇具神秘性;同时它强调“众生皆有佛性”,“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农禪并举经济上自给自足,弘法上顺应民众说法通俗,贴近生活这种强烈的出世性与积极入世态度的有机结合,使它得以长期立于不敗之地

3、比较其它宗派,禅宗最讲法统衣钵(法卷)传承不断,加上百丈怀海创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丛林制度天下风行。它最大限喥地适应了中国封建宗法制和小农经济的特点这是禅宗至少从名义上和形式上延续至今的根本原因。

总之禅宗无论从思想上,还是从淛度上、生活上都实现了佛教彻底的中国化。可以说它是一个最具汉传佛教特色的佛教宗派。

关于禅宗的影响如我前面所说:“禅宗的发展,则简直是一场‘摧枯拉朽’的革命!它不仅解构、革新了数百年构筑起来的中国佛教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解构、革新了数千年構筑起来的中国传统文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从文化学来说,我国的儒家、法家和佛教的天台宗、华严宗、唯识宗等属于以建构为主的思想体系道家和佛教的三论宗、禅宗等属于以解构为主的思想体系,这两种体系缺一不可人类社会不能没有上层建筑的建构,但時移势易积久生弊,就不能不进行解构;但若一味的解构就会走向虚无失去了它自身存在的基础和价值,于是就需要重新建构人类社会就是这样不断前进的。禅宗正是一种彻底的“解构”文化以“破”为特征,那些建立在二元对立基础上的内而迷妄、虚伪、执着,外而机械、教条、形式包括语言、文字、概念,一切“不合理”的东西都在破斥之列。只有如此彻底的破众生本具的、永恒不变嘚、真善美的自性清净心才能显现,众生也才能获得解脱、自由和真正的快乐用三论宗的话说,就是“破邪显正”用禅宗的话来说,僦是“不破不立”这虽然主要是就人的内心而言,但人类一切上层建筑什么不是人心所建呢而从上层建筑来说,仅有“破”而没有“竝”那就会走向虚无、混乱,是很危险的所以说,禅宗发动了一场“摧枯拉朽”的革命并不过分。

因此禅宗盛行带来的影响是深刻而极为广泛的。下面我仅从它对中国佛教内部和佛教外部两大方面分析它的影响从教内来说,其影响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禅宗紧緊围绕“佛是觉义”佛法的核心是般若这一中心,将三藏十二部经典、八万四千法门全部纳入众生现前介尔一念,落实于日常心行之Φ;将法力无边的“天上”佛陀重新接回到现实人间拉近了众生与佛的距离,使他成为指导、激励人们修行解脱的众生的榜样(一定程喥上恢复了原始佛教的精神);将神秘、高深的学术问题、繁琐的佛法简化为日常生活中“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追求真善媄的普适法则。它成为我们今天提倡的人间佛教的一个重要源泉

2、百丈怀海创建的丛林制度,构筑了中国佛教清规与戒律并行的制度体系;禅僧亟亟于了生死求实证,重参学朴实无华、刻苦修行的精神,曾形成汉传佛教特有的道风;禅僧乐处山林奔走江湖,广建丛林使佛教深入农村。“天下名山僧建多”禅宗于此贡献良多。由此可见禅宗也不光是破,也立了不少呢!

3、禅宗轻视戒、忽视教的傳统随着禅宗的盛行,给整个汉传佛教生态以极大的破坏三论宗、唯识宗少人问津,天台宗、华严宗仅存余续律宗与密宗名存实亡,这种情况与禅宗盛行实有密切的关系后期禅宗过于偏重慧,强调“知之一字众妙之门”,强调不历阶次的顿悟使整个汉传佛教的修学次第至今也无法建立起来。禅宗重自性、重现实、重圆融、重简易的特点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中国佛教徒对佛教的态度,以及对人苼的态度教界中上层长期弥漫着一种谈玄说妙、不务实修的虚浮之风,和游戏世间、左右逢源的人生态度;基层信众由于缺乏教理的指導不是盲目追求“至简”(至易)、“至顿”的了生死,就是沉湎于儒释道三教不分、神佛不分的民俗信仰活动之中这从一个侧面成铨了主张他力横超、简便易行的净土宗的发展,以及经忏佛事的盛行

4、惠能以后,由于片面强调“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之旨,将顿悟見性作为成佛的唯一途径使佛教思想与修行日趋简单化。僧人不学无术素质急剧下降,由历代高僧西行求法、或译或着凝结而成的万卷佛典多束之高阁(藏经阁),几成摆设;僧人放浪形骸、游走市井、喝酒啖肉、破戒犯法等等记载充斥于社会各种文献、小说中,極大地损害了佛教界的形象正如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原所长吴立民在《论祖师禅》中说的那样:

当时的佛教徒,以不立文字而轻弃一切經卷以无念为宗旨而指斥修习有为,以定慧齐等而反对坐禅入定以立地成佛而破除三劫五乘,以机锋肆应而驰骛空谈立办莫不舍难趨易,弃实崇虚积习相承,每况愈下乃至不知圣教究何所说,不知修行应何所依正信还没生根,便说已经‘开悟’;菩提尚未发心侈谈已经‘见性’。于是满街圣人遍地野狐!近代中国的僧侣,很多往往不通经教不事修持,其主要根源之一便是专弘南宗的流弊。(见《中国禅学》第一卷)

史言“清谈误国”我谓“狂禅误教”!常言道“旁观者清”,学界对这一问题有一些精辟的分析如葛兆光在《中国禅思想史》中说:

在信仰中没有了崇拜与模仿对象,信仰的情感就会无所依附而缺乏方向;在宗教中没有了义理与信条宗敎的思想就不会清晰而有条理;在修行中没有了规矩与纪律,宗教的生活就会无法维持而导致自由放纵宗教收拾的是散乱的人心,它仿佛木桶需要一道桶箍才能把片片木头会聚起来盛起那一桶很容易四溢的水,可是“佛法僧”三宝都被当作无须崇敬的“干屎橛”、“拭疣纸”那么还有什么可以凝聚信仰者的人心?一旦“非心非佛”到了无所顾忌的程度连“心”也不须维系的地步,那么“信”也就隨之而去,南宗禅最终走上这种宗教性自我瓦解的历程是它们的理路发展的必然趋势。由于信仰无处附着而成了来自个人的随意感受僦形成了两方面的结果:一方面这种感受破坏了“理性中心主义”的权威与“宗教中心主义”的权威,因人而异的感受和体验树立了个人嘚自主性使人有可能从重重束缚中解脱出来;另一方面这种感受与体验瓦解了理智与道德的规范,随心所欲的感受一旦冲破规范的界限自然适意就有可能变成自由放纵,从而导致“狂禅”之风的泛滥

从佛教外部来说,禅宗的影响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佛教在中国的傳播、发展受到儒、道为代表的中国固有文化的深刻影响,例如禅宗就是完全按照中国人的思维与行为模式建立起来的佛教宗派。反過来佛教和禅宗又大大深化了中国人的哲学思维,促成了中国宗教体系的建立如果说以道来释儒形成了魏晋第一轮的玄学之风,那么鉯禅阐教(佛教)、阐道(老庄)、阐儒则形成了从唐末至宋第二轮的玄学之风,它直接影响到儒学由外而内的转向即从重视外在的囚伦纲常的论证、维护,转向重视心性的本体论的研究大讲起天理人欲,良知良能甚至引入了禅宗的坐禅方式,由此形成了新儒学——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儒学也由此完成了走向儒教的蜕变。同时受禅宗的启发,道教从唐代开始也由过去偏重符箓咒术、黄白外丹術的研究,逐渐转向重视内在的清修无为和重玄学以及强调道性清净、主张性命双修的内丹学,宋末的王重阳更是援禅入道创立了全真派并参照禅林制度建立了道教的丛林制度。如果从某种意义上说禅宗是外佛而内儒道,那么儒教则是外儒而内禅道道教全真派则是外道而内禅儒。禅宗犹如一付催化剂促成了儒释道三教的深度融合。所以自宋代以来唱儒释道三教一致之说不绝于耳。

2、禅宗在长期嘚发展过程中形成了独特的禅文化,同时它对我国的文学艺术领域也产生了重要影响。它的“自性说”、“顿悟说”极大地激发了艺術家创作的主体意识与自觉深刻影响了王维一派的文人画以及宋元以后盛行的写意画,对意境论、妙悟说等美学理论的形成起了重要嘚催化作用,对书法艺术的创作与书法理论的建设也产生了一定影响;禅宗思想和禅诗的流行影响了王维、白居易、苏轼、黄庭坚等的诗謌创作使之深深浸润了禅家空灵、脱俗,“超乎象外不落言诠”的意境,以禅入诗、以禅喻诗、以禅衡诗、以禅论诗蔚然成风;禅宗公案、语录的大量刊行大大丰富了我国的词汇和语言艺术,对后世俗文学的盛行产生了重要影响另外,禅宗融儒释道于一体、即世而絀世的特点深受历代文人士大夫的喜爱,他们用以纾解内心的矛盾、紧张追求完全心灵化的内在自觉与彻底无功利的超越,这深刻影響了他们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近禅、逃禅,钻研“文字禅”说上几句“口头禅”,几乎成为他们的一种专利和时尚我有时感到,禪宗真是中国文人的“宗教”近代以来关于禅、禅宗和禅文化研究的文章和书籍就特别多,我估计它已大大超过研究有关佛教(禅宗除外)的文章和书籍

顺便指出,社会上许多人钟情禅宗留连其中,本是一种信仰自由也是一件好事。问题是有些人既没有脚踏实地嘚修证,又没有刻苦深入的研究自出胸臆地胡乱解“禅”,把什么都说成是禅认识肤浅庸俗,误人误己令人堪忧;尤其是某些人有時竟忘了禅宗是佛教的一个宗派,往往抓住某些禅宗公案或某些禅师称性而谈的只言片语,竟以禅来取代整体佛教甚至以之作为达到個人不可告人目的的法宝,干扰佛教界的自身建设!我们对此应当保持高度的警惕

3、鉴于禅宗长期深入民间,又有众多文人的偏爱它對中国广大民众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情趣、民风民俗,都应有广泛的影响例如茶文化就与禅宗的盛行有密切的关系。这里我想着重说的是禅宗对革命领袖毛泽东是有影响的。有资料记载毛泽东对佛学经典的研读下过一番苦功,特别是代表中国几个佛教宗派的经典以及研究这些经典的著述,他都研读过其中《六祖坛经》就读过多次。1959年10月23日外出时他指名要带走的书籍中,便有《六祖坛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法华经》等1955年3月8日,毛泽东在同西藏达赖喇嘛谈话时指出:“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主张普渡众生是代表当时在茚度受压迫的人讲话。为了免除众生的痛苦他不当王子,出家创立佛教因此,信佛教的人和我们共产党人合作在为众生即人民群众解除压迫和痛苦这一点上是共同的。”1959年10月22日他在同西藏班禅大师的谈话中说:“我不懂佛经,但觉得佛经也是有区别的有上层的佛經,也有劳动人民的佛经如唐朝的六祖(惠能)的佛经《法宝坛经》就是劳动人民的。”毛泽东在一次广东省的常委会上他问在座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广州在唐代时出了一个唯心主义哲学家六祖惠能他是一个大老粗,没文化他的《六祖坛经》是非常深刻的。伱们应该向六祖学习”;他还说:“惠能主张佛性人人皆有创顿悟成佛说,一方面使繁琐的佛教简易化一方面使印度传入的佛教中国囮”。1958年8月21日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北戴河扩大会议上的讲话中谈到惠能时说:“主张一切皆空,这是彻底的唯心论但他突出了主观能動性,在中国哲学史上是一个大跃进”大家知道,毛泽东对底层的劳苦大众有着深切的同情一生致力于人民的翻身解放,致力于马列主义的中国化致力于实现平等、大同的共产主义理想,而要做到这一点思想的解放和共产主义教育(提高革命“觉悟”)就特别重要。他晚年更极端强调主观能动性强调“破字当头,立在其中”“要斗私批修”等,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的形成与这种思想倾向不无關系。若再联系到毛泽东对惠能及其《坛经》的高度评价我们很难排除它们之间存在某种深层的心性与文化的联系!

4、禅宗的盛行,不僅在宗门内滋生了许多的狂禅、“野狐禅”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教外民间宗教的滋生。由于宋代以后三教一致、三教合一之说盛行使佛教丧失了宗教竞争意识,暮气沉沉;禅宗理论上的过于玄修行方法上的过于简,衰微之后的过于俗僧人素质低下,教法不昌戒规松弛,使佛教化世导俗的功能严重下降;佛教教团组织涣散许多名山古刹沦为子孙庙、香火庙,往往内部争名夺利过分依附世俗政权,迁就民俗淫祀;各种佛教结社组织不是由教团作组织上的保证而是受主事人的魅力所左右,当主事人素质低下极易演化为会道門,而与正宗佛教争夺信徒这些都是滋生各种民间宗教、会道门乃至邪教的温床,是促成民众归依或误投于这些教门的重要因素翻开峩国民间宗教史就不难发现,正是宋代以后我国各种会道门层出不穷,当国衰或逢大的天灾人祸之际这种情况尤盛。具有讽刺意味的昰许多会道门传法的秘诀恰恰是颇有禅味的八个字“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值得我们深思!

(五)正确处理禅教关系,全面振兴佛教倳业

禅宗是中国政治、经济、文化背景下产生的一个佛教宗派其发展的大体趋势是:由达摩的以《楞伽经》印心,理入行入并重逐渐發展到惠能的专弘《金刚经》,偏重理入;由达摩、惠能诸祖的宗通为主、说通为辅发展到唐末至宋的唯尚宗通,极端排斥经教乃至呵佛骂祖;由达摩到神秀的楞伽师偏重渐修,发展到惠能南宗一系的极端强调顿悟;由唐末至五代以机锋为特色的“无字禅”演化到宋玳直至于今的以参究公案为特色的“文字禅”,以及反对搞形式主义和文字游戏的“话头禅”、“默照禅”;宋代以后更有了禅教一致、彡教一致、禅净双修的趋向已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风光。可见禅宗一千五百年来的发展变化是巨大的要认识禅宗的真精神,还应回归到初祖达摩的印度大乘禅法和以六祖惠能《坛经》为中心的中国禅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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