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入朝鲜特权要多少钱,想过游手好闲的意思生活,比什么养老金,什么保险啊…,意外的是爱国重要,综合社会

桂林个人养老保险_百度知道
桂林个人养老保险
询问几个问题?2?3、也想给爸妈买,怎样或者说这样的年龄买保险是否划算,谢谢、个人比较放心国家养老金。1,都过50不到退休年龄、担心自己以后没有固定年收入?希望有了解保险政策的朋友给个明了的答复?费用怎么算本人现年28岁、报自由职业还是个体户买保险,商业保险能否考虑。现在想在桂林买保险?是不是缴费满15年就可以等着拿保险还是要一直缴纳到60岁?4,缴费和补贴是不是一样的,现在可以补买吗,目前做餐饮个体
提问者采纳
购买商业保险是很必要的。因为领钱是跟你缴费期间的平均最低收入有关的。1。如果只缴满15年就停止,6万的费用呢,但是听说费用非常高我不是很专业。约3千元一年,反正我是选最低的,好像交了,意外型的。2。现在物价飞涨,个人觉得30岁左右买比较合理,5,因为我伯父大约也是50岁,应该这个年龄不会还在游手好闲了吧,但是我自己也在买了个人养老保险。3,报什么都没关系,将来只会领取极少的养老金,如果经济能力允许,8份的商业保险,看你缴费的时候选哪一档,应该能补买,包括分红型的。4,只能保证以后你不会饿死,养老保险是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我就另外购买了7,重大疾病的。最好还是交到60岁
提问者评价
楼下的回答也差不多,那么就给先解答的朋友吧。对于这个问题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了,谢谢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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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档次供你选,如果有能力建议购买一定的商业保险作为补充,如果有能力最好购买一份健康险,会按照比例扣减你领取养老金的额度,就当是固定存钱,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建议你交到60周岁,反正养老金是多交多领.自由职业者和个体户的缴费是一样的。
4.个人缴纳社保要求你的户口必须是桂林市本地户口,但是如果你不到退休年龄停交的话,你作为家庭的经济支柱,可以给他们买一份老年人意外保险.社保只是最基本的保障,可以购买保额较高的意外险。养老保险虽说是交满15年就可以享受养老金,但是总的来说比购买商业保险划算。
3,可以根据你的收入选择合适档次.只要没达到退休年龄是可以不买的,10几年算下来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父母的话不建议购买养老保险和重疾险,年缴费才100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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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甲午战争百年祭 电子书 唐德刚
本图书由(5sss)为您整理制作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录 甲午战争百年祭作者: 唐德刚  唐德刚,安徽合肥人,美籍华人作家、史学家、教授。胡适先生晚年的入室弟子。1942年毕业于中央大学,1946年留学美国,50年代中期获哲学博士学位。其后,在哥伦比亚大学、纽约市立大学执教,长期担任纽约市立大学亚洲学系主任。主要从事中国史、亚洲史、西方近代史。西洋文学史以及传记文学的研究、教学和写作。曾为李宗仁、胡适、顾维钧、张学良等历史名人撰写过口述自传。  本文节选自唐德刚先生的史学力作《晚清七十年》,在嘻笑怒骂、亦庄亦谐的文字背后,是一段流血的历史......一、甲午战争百年祭序世界第八位的海军也曾试撰《中国海军史》甲午战争的阶段性原始四化,先炮后船海军始于抗日中国海军的结胎年代北洋舰队的虚实以一校一级而战一国严复、刘步蟾和黎元洪二、慈禧太后和她的颐和园序海军衙门是个大肥缺李、赫交恶突出醇亲王清室房地产巡礼四万两银子一天的宫廷生活老天后不如小阿巴桑公开的卖官鬻爵亲贵"执政党"是腐化的核心在"昆明湖"里办"海军学堂"五分钟打一炮,一分钟打五炮老李、老蒋得罪了"天下英雄" 三、为黄海血战平反(连载中)  序  爆发于一八九四年(清光绪二十年·甲午)阳历七月的甲午战争,距今已整整一百年了。这个一百年(一八九四~一九九四)实在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惨痛的一百年。其间我们这个自称为"人类"的"群居动物",竟然以他的所谓"聪明才智"所发明出来的杀人武器,打了前所未有的两次世界大战!--在此以前,人类的战争全是区域战争,没有把全体人类都卷入战火也。  在这两次世界大战的前后,惨痛中的最惨痛者,可能就是我们这苦命的中华民族了。我们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所受的苦难之外,还要加上三次武装流血大革命--辛亥革命(一九一一)、北伐(一九二六~一九二八)和共产党席卷大陆的农民革命(一九四九),以及数不尽的内战外战。根据国共两党的史家,和许多官私文件的统计,为内战和外战,百年之中我们总共打了数千次大仗小仗。  在上述的千百次战役之中,最令人迷惑不解,也最令人感叹的莫过于本文所要阐述的甲午战争和我们老前辈华裔都亲眼目睹的,二次大战后的国共决战了。这两次大战役皆最具关键性。它们的胜败都改写了历史。在这两大战役之中,也都是该败者战胜,而该胜者战败。胜败本兵家常事。但是该胜者战败之时,竟败得那样惨,败得一败涂地,败得全军尽墨,那就匪夷所思了。  更奇怪的还是这两次战争,虽然一个是外战,一个是内战,但是它们胜败的方式,却有高度的雷同。大致说来,败的一方难免都大而无当,颟顸松散,贪污腐化,派系倾轧,幸灾乐祸。结果天倒大家灭,悔之已晚。  而胜的一方则短小精悍,纪律严明,上下一心,如臂使指。处心积虑,不眠不休,非把对方吃掉,决不罢手。终于战胜强敌,一步登天。可是以后也就志得意满,趾高气扬,一发难收,最后饮鸩止渴,也没落个好下场!  就说我们亲眼自见的国共之战吧!二次大战后的南京国府是中华五千年历史上最富裕的一个中央政府。库存黄金白银美钞的价值,史所未有也。加以美式配备的四百万大军,飞机千架,舰艇如云。原是联合国中,不折不扣的四强之一。为什么时不过三年,竟被一批"土共"的"鸟枪、铁锤、土炮......"(抗战歌词),打得落花流水?!等到华北失守时,长江以南半壁河山仍完整无缺。美国的魏德迈将军说,国民党还剩下几把"扫帚柄"(broomsticks),也可把长江堵住,不让共军渡过。为什么后来汤恩伯将军的四十万大军,连几把扫帚柄也不如,岂不怪哉呢?!  撇开我们亲眼看到的"怪哉"不谈了,再回溯上去一百年,且看那个甲午战争,那也是个怪哉的怪哉呢!  世界第八位海军  在甲午战前,我们的大清帝国也有一支相当可观的海军呢!它拥有装甲十四寸,配备有十二寸巨炮的七千吨主力舰二艘,和各式巡洋舰、鱼雷艇数十条。每次操演起来,摆出船阵,也是樯橹如云,旌旗蔽空,气势非凡呢!如把这些船舰,摆在今日的台湾海峡,也还是一支可观的钢铁长城呢!何况当年。  这支舰队甲午战前亦曾由清政府派往高丽、日本、南洋新加坡一带巡弋示威。堂堂之阵、阵阵之旗,连欧美海军大国的观察家亦均拭目而视呢!据当时世界军事年鉴的统计,大清帝国这支海上武装,居世界海军的第八位。排名仅次于英美俄德法意七大列强。此时的日本亦雇有大批欧美专才,订购船舰,锐意发展海军。然在甲午前夕,日本海军全部吨位炮位及海战潜力,实远落我后,在世界排名仅为第十六位。按资料分析,清日对阵,日海军断非我之敌手也。  附注:其实所谓世界列强海军排位问题,只是当年海军年鉴等一类书刊编辑,根据各国吨位与武器装备,所作的比较之辞,并无绝对标准。甲午战前,我海军实力通常被估计,约在第六与第八位之间。日海军则在第十一与第十六位之间。  谁知海战于七月二十五日爆发后,不出数周,我舰艇竟一败涂地,全军尽墨。堂堂主力舰,最后为敌方所虏,竟被拖回三岛,充当海边码头上的商用"趸船",亦辱华之甚矣。回忆一九四八年夏,笔者赴美留学,路过日本时,随团参观日本之战史馆。曾见有大幅油画,渲染其黄海一役,歼灭我方舰队之战绩。睹之触目惊心。返船之后,同学百余人相约联名上书南京国民政府,请责令日本拆除此画--那时我们是战胜国嘛!--今日思之,心有余酸也。  以上所述只是海军。至于陆军之一败涂地,更不忍多说。斯时清朝的陆军,尤其是湘淮两军,刚刚打完惨烈无比的对内战争:剿平"粤逆",消灭"捻匪",镇压西北"回乱"......,在国内真是威无复加,不可一世。在甲午前夕,大清境内的百万貔貅,都是久战之师,气势夺人。  这时日本陆军新建,可用之兵不过十余万人--明治维新时,天皇原无一兵一卒。谁知牙山一声炮响,我军竟瓦解土崩,不可收拾,而敌军则追奔逐北,斩将夺旗。不数月不但占尽边塞,势且逼近京师。清方朝野震动,不获已而腼腆求和。真丢人之极!  在下愧为人师。授课时每至牙山败北,东海丧师;或锦州之失,徐蚌之溃......时,在作业里,在试卷上总要问问学生:中日之战与国共之争如上述者,其胜败之结局若此,原因何在呢?!这一标准问题,在课堂上问了数十年,迄无明确答案。惭愧的是,不只学生不知,作老师的自己,翻烂中西史籍,讲义十易其稿,至今仍在云雾中也。愚者千虑,不能说一无所得。只是敝帚自珍,终嫌简陋,不敢张扬耳。  此次因事访台,滞留逾月,适值甲午战争一百周年。刘绍唐兄因嘱撰文纪念。复承台湾师大历史研究所主任王仲孚教授,以师大近月所举行的甲午战争一百周年纪念研讨会之论文全集见赠。逆旅闲居,因将此七百零四页约六十万言之巨著,逐字拜览一过。此集为甲午文献之最新资料,有缘即时捧读,获益良多。因思随群贤之末,就笔者历年教学心得,对甲午战争,从不同角度狗尾续貂,作一综合分析,以就教于群贤。  也曾试撰《中国海军史》  回忆童稚之年,因出生于淮军遗族之家庭,学未启蒙,而耳濡目染,即多为淮勇水陆两师之故事与遗物;且时闻白头老兵操韩语闽语为笑乐者。及长受业于郭量宇(廷以)师,并受当时突发的珍珠港事变之启迪,兼以孩提时即大有兴趣之海战故事的鼓舞,初生之犊,不自揣浅薄,曾试撰《近代中国海军史》,并拟分章发表之于当时后方的《海军整建月刊》,其时曾为某一小节之探讨,与当时亦在煮字疗饥之著名戏剧家田汉先生发生抵触。  田汉先生战时寄居贵阳,研究海军史,参考资料甚少,不若我有"国立中央大学"之图书馆为后盾也(中大图书馆是当时后方最好的图书馆)。结果该刊编者是我而非田汉,使我这一后辈心中不怿者久之。因为我当时十分敬重田汉,对他更万般同情。作为后辈,我绝无心顶撞之也。记得当时田汉曾有诗自伤曰:  爷有新诗不救贫,  贵阳珠米桂为薪;  杀人无力求人懒,  千古伤心文化人。  田汉是诗人才子,散文和戏曲作家,也相当有学问。其时蜗居贵阳,生计艰难,而我目睹重庆街头贪官污吏,征逐酒肉,对田汉之潦倒,敬重与同情之心,不免油然而生。无心顶撞了这位前辈,心中怿怿,实出自至诚也。  我那部可笑的《中国海军史》,虽然已积稿甚丰,手抄史料更是满箱满箧。甚至战后还乡,犹试图去丁府(丁汝昌)、吴府(吴长庆)探寻其早年文献。吴府为至戚;丁府则沾亲带故也。然小书卒未杀青,残稿便被中共"土改"了。我当时没有急于完工,也是觉得海军原是个洋东西。未能充分掌握洋史料,写起来终嫌美中不足也。小子既然年富力强,又有志喝洋水,则来日方长嘛!  后来想不到三凑六合,又跑到美国大学里教授起中国近代史来。适乡友包遵彭兄自台湾间关来访。包兄时在海军总部任职,曾阅读我在海军月刊上之旧作,有意约我重作冯妇,合著海军史。然斯时我正忙于他事,期以异日,初未料竟成永诀也。再者笔者当时正在教授近代史,牵涉殊广,海军亦只是一部分而已。  就以第一任海关总税务司,那个毛头小子英人李泰国(Horatio Nelson Lay)来说吧!在同治初年(一八六三),清廷委托他购船八条,试办海军之时,这小子时年不过三十,居然想当大清帝国的海军大元帅(admiralissimo)。这个大元帅他当然没有当得成,而清廷又找不出自己的大元帅。曾国藩想把这八条炮船编入他的水师;满人又怕国藩坐大而不允。国藩的老弟国荃,那时正围攻长毛于南京,也不愿这洋船来分他攻取南京的首功。八条大洋轮终于变成了丧家之犬,最后还得由李泰国把他们退回原主,拍卖了事。--这种买来卖去的折耗和佣金,都是大得不得了也。李泰国小子发了大财不用说了。好歹钱是公家出的(李泰国经管的关税),大清朝中诸大臣对大清帝国的损失,不痛不痒也。  后来赫德(Robert Hart)继李泰国为总税务司,固亦有充任大元帅之雄心也。其后终以文人不胜此职,乃改介英国海军军官琅威理(William M.Lang)。琅氏在李鸿章正式编练北洋海军时,自认出任副提督,官职系"总查"(总教官),然汉文语义不清,英译固为海军上将(admiral)也。琅氏出身系英国皇家海军,带职出任中国海军官职。英国海军原为三头马车制,因此琅氏也要在中国海军中实行两头马车制。终于闹出所谓"升旗事件"。琅氏不甘"受辱",乃一怒而去。中英关系,为之搁浅。下节再续论之。  无独有偶。谁知五十年后,"酸醋约瑟"史迪威(Joseph Stilwell)在重庆也不甘心作"花生米"("花生米"为蒋委员长在二次大战期间,国际密电码中之代号)的"参谋长"(总查?),硬要出任"中国陆空军总司令",最后为"花生米"所撤职。史氏一怒而去,也为其后雅而塔会议伏下艰难之一笔,遗患至今未了。  这些历史上的小故事,你说它大,也不太大。你说它小,可也不太小。有关它们的中西史料,是汗牛充栋呢!因此研究这种历史,史料就不是问题了,史料多得是嘛!那么问题所在,便是如何去"解释"这些史料了。根据这些初无异说的历史事实,要用简明而抽象的语言,把它们"解释"得言之成理。这在社会科学领域里便叫做"概念化"(conceptualization)。笔者自五十年代中期在纽约各大学兼授中国近代史以还,讲稿十易,非全为新史料之出炉也。实在是想"自圆其说"。讲一点自己可以相信的学理,然后再去课导各族学生,让他们也相信"师说"罢了。  甲午战争过去已一百年了。原始史料大致也已发掘殆尽。根据这些史料,来把这次战争,作一综合的解释,这就是笔者胆大妄为,在本篇拙文里所致力的了。  甲午战争的阶段性  与洋学理接触既久,每好替土学理打点翻案官司。这大概也是"五四"中国文化界应有的现象吧!自五四(甚或更早)以来所谓"传统主义"被洋人和新派学人骂惨了。子曰:"再思可矣!"我们在骂人之后,来他个"再思",便时常发现"骂过了头",甚或"骂错了",乃至"你自己才该骂呢"!  例如洋人和他们的中国徒弟们,总欢喜说:"倒霉的中国,三千年没进步。"我这个世界通史教师倒发现将中国比异族,三千年来,我们的政治社会制度却最为稳定呢!连个倒霉的小脚,也一裹一千年不放,慢说是"三纲五常"、"四维八德"和"三公九卿"了。小脚是混帐了,而三纲五常、四维八德、三公九卿就一无是处?!去其渣滓,汰出有用金属,就不能替所谓"西方现代文明"拾遗补缺哉?!  笔者正撰拙文半载,忽然老友杜维明教授敲门拜访。我初以为维明兄有私事向询。孰知他竟为谈学问而来,真使我受宠若惊。  杜教授近承哈佛大学校方之委任,正组织汉学儒教在该校必修课中之普及工作,列为大学本科生必修课程之一部分。受业者恒至千人以上,实美国高等教育史上,前所未有之盛事也。  维明说:"近百余年来,我们都在向西方学习。现在他们的好多东西我们都学会了。他们也该学学我们的好东西了!"  杜子之言,深得我心。杜教授为今日华裔最突出的"五四后"的学者和思想家。非一般保守的所谓"国学大师"所可同日而语。--这也是"现代化"和"超西化",与"僵化"和"基本主义者"之别也。  长话短说。我们有个两千年不变的文化定型。但是这个"定型"在鸦片战争后,维持不下去了。它要"转型"。转型从"变"开始。它从"千年不变",忽然地弄得"十年一变"。连变二十变。穷则变、变则通。变它两百年,变出一个新的"定型"来。然后它又可以千年不变了。  或问:这新的定型是什么模式呢?曰:吾不能确知也。它将是全民族的智慧、经验和血泪,通过两百年的"历史三峡",慢慢熬出来的。等它熬出来之后,足下自会恍然大悟也。  所以一部中国近现代史,便是一部中国文明转型史,而这个转型运动是有其显明地"阶段性"的。甲午战争便是一个极重要的阶段--它标志着一个阶段的结束,和另一个阶段的开始。--用一种最新的具体语言来表达,那便是由"四化"进入"五化"。没有"五化",则"四化"往往是徒劳。这便是甲午战争打败仗最基本的原因。至于多开两炮,少打两炮,朋友,那是小事,不足挂齿也。  原始四化,先炮后船  "四化"这个东西,在清末原叫做"办夷务"、"办洋务";叫作"师夷之长技";叫作"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民国学人把它加一顶洋帽子,叫"自强运动",叫"科技现代化",叫"国防现代化"。  科技现代化最早搞起的,是林则徐所发动的船炮政策。但是林则徐这位科甲出身的士大夫,和他的上司道光皇帝,和上司的儿子咸丰皇帝,以及许多"中兴名臣",都属于"望洋兴叹族"(且用一个新式台湾词语)。他们只搞"炮",不搞"船"。在他们看来,在那波涛险恶的大洋之上,去与蛮夷搏斗,做个"龙王三太子",是不可想象的。在中国历史上,上至秦始皇,下至戚继光,都未尝动过下海的念头,何况他们。所以早期的船炮政策,在道咸两朝,只搞炮,不搞船。  在鸦片战争期中,林则徐曾向美商买了一条1080吨的大洋船"剑桥"号(Cambridge),并装了34尊英制大炮。但是林钦差并不要把这条大洋船开到海上与英船对轰。相反的,他把这洋轮横停于珠江口内,作为障碍物,兼作炮台之用。结果被英国水兵爬上去,连船带炮给开走了。  后来长毛打到上海附件(一八五四),要与小刀会合流。那位行商出身的上海道吴健彰,颇通洋务。他知道洋船是无敌的。所以他向洋商买了一条四百三十吨,名叫"孔子"(Confucius)的大洋轮来"助剿"。并雇了些洋水手来驾驭"孔子"。后来那个在清军与长毛之间反反复复的美国瘪三华尔(Ward),便是"孔子"的一个水手。后来吴健彰不要"孔子"了,他把"孔子"送给江南大营的向荣。向荣对"孔子"也没兴趣,因为"孔子"太胖大了,不够灵活。在长江里动不动就搁浅。而那些划小舢板的长毛,却躲在小河湾和芦苇之中,"孔子"对他们毫无办法。所以向荣也不要"孔子"。  总之早期的清廷的"满大人"(mandarin)们,都对洋人的开花大炮有兴趣,而对洋船没兴趣。要搞国防现代化,他们就拼命买大炮,筑炮台。因此上至旅顺口、大沽口,中在吴淞口,下及虎门栅,他们买了无数尊开花大洋炮;建了数十座海防大炮台,等待着"夷人"登陆。朋友们相信吗?后来在"一·二八"、"一九三二"、"八·一三"、"一九三七"期间,我们在吴淞口大炮台上,放得震天价响的开花大炮,都还是逊清末叶的曾文正、李文忠装上去的呢!  炮是购自外洋。但是消耗量极大的炮弹、鱼雷、水雷和步枪,总应该自己造造吧!因此,在太平天国快被打平前后,曾国藩当了两江总督,左宗棠当了闽浙总督,他二人乃在上海、福州(马尾)、南京三地,分别招洋匠,购洋机,自制洋军火了。殊不知洋人是船炮不分的。能造炮弹,就可造炮;能造炮,就必能造船。我们既能自制大炮,很自然的也就能自制"火轮"了。这便是后来的"江南机器制造厂"(今日已能制造十万吨以上的远洋大轮,说不定已在设计制造航空母舰了)、"马尾造船厂"和"金陵兵工厂"的起源了。等到张之洞出任湖广总督,李鸿章出任直隶总督,这项军火工业便扩展到汉阳、天津和大连了。各地封疆大员也可乘乘自造的火轮了。  既然自己能制造小火轮和小炮艇,则自己的维修技工、驾驶舵手,甚至设计监造的工程师,也就势在必得了。因此那位有远见、有魄力而廉洁奉公的左宗棠,便于同治五年(一八六六)在马尾办起了第一所船政学堂来。其中分轮机与驾驶两科--这便是中国第一个现代海军的摇篮;虽然它的结局是十分可悲的。那也是单搞四化,忽略五化的错误酿成的啊!  海军始于抗日  上述这项西化初期的缩头挨打,守株待兔的旱乌龟政策,到同治末年(一八七四)却发生了划时代的变化。盖此年日本藉口台湾牡丹社番民杀害琉球船民而出兵侵台,在清方朝野引起了震动。尤其是新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李鸿章,对日本之蠢蠢欲动,起了严密的戒心。  李氏于同治九年(一八七O)继曾国藩出任北洋大臣,驻节天津。下车伊始便碰到日本派专员来华,要求与欧美各国相等的"条约权利"(其实是不平等的条约权利)。鸿章为之愕然。盖自往古以来,中国便把区区日本,视同藩属。初不意这蕞尔小邦,今日竟以帝国主义自居,要在中国发展殖民地了。  吾人翻读李鸿章与当时日本使领人员的谈话笔录,李之口气仍以上国大臣自居,然读史者固知其色厉内荏也。在日本得其所偿的大部分之后,条约墨迹未干,日军又在台湾琅桥登陆(一八七四年四月。除另注外,本篇全用阳历)。在举国惊呼之下,鸿章乃急调时驻徐州的淮军精锐唐定奎部六千人,租轮赶往台湾对抗。  定奎为淮军宿将。当其亲率子弟兵之精华跨海南渡时,心中亦惴惴不安,盖商轮无护航,渠深恐日军半渡腰击也。--唐定奎此时的担心,二十年后证明并非过虑。盖"高升"号被日轮击沉时,殉者近千人,尽是江淮子弟也。笔者幼年即常听祖父的客人,高声谈论此两役的惊险场面,而自庆未死。  李鸿章经此刺激,及决心自建海军御侮。他自始至终的假想敌便是日本,知道清日迟早必有一战。盖牡丹社事件之后,一八七五年九月日人又在朝鲜制造"江华岛事件",迫令朝鲜断绝与大清的宗藩关系,并与日本订立条约。  一八七九年日本再迫琉球绝清而加以并吞。一八八二年及一八八四年,日本又在朝鲜制造所谓"壬午事变"、"甲申事变"。其志在并吞朝鲜,已昭然若揭--这样一来,李鸿章认为,欧美列强还远在万里外,而新兴的日本则祸在肘腋。建军抗日,刻不容缓,乃奏请朝廷解散所有旧制水师,而迅办新式海军。  所幸国内的内战已暂告结束,外战减缓。朝政,尤其是省级政权,由开明派掌握,国力迅速恢复。朝中两位年轻寡妇垂帘,也颇能招贤纳谏。总理衙门由恭亲王和大学士文祥主持,久历坫坛,亦熟谙外情。而外国公使长驻北京,酬酢频繁。中外相处,也颇能互信互谅。尤其是美国由惨烈内战,转为国内建设,对华无领土经济野心,遇事且可开诚相助。同治七年(一八六八)美国驻华公使蒲安臣(Anson Burlingame),竟被文祥说动,向华盛顿辞去本职,接受清廷委派,为中国出使欧美钦差大臣,颇多建树。其时美国传教士丁韪良(W.A.P.Martin)亦应聘为总理衙门之顾问(洋员),并将国际公法译为汉文,使国人耳目一新。丁氏颇通中国古籍,兼擅国语粤语,甚为中国士大夫所重。曾纪泽赠诗恭维他说:"羡君兼擅中西术,双取骊龙颌下珠。"洵非虚誉。  总之,在此所谓"同治中兴"的颠峰,衰老的大清王朝,一时颇有复振气象。此时中国海关在赫德的科学管理下,贪污敛迹,收入甚丰。总理衙门因策动廷议,以海关收入的百分之四十,约四百万两,作为建设新式海军之用。斯为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新型的"国防预算"。  中国海军的结胎年代  清末中国新式海军筹建之初,议者纷纭,然以淮军智囊、曾任驻法公使的薛福成所论最为中肯。薛氏主张中国海军应分为北洋、南洋、闽粤三大舰队、四十八船,分建合操。北洋舰队由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负责监督与建设,以拱卫京师门户。南洋舰队则由两江总督南洋大臣统率,以防卫东南沿海及长江内外。闽粤舰队则由两广总督负责,保卫东南沿海。--此一三分制,至今未改。  此后李鸿章及总理衙门复参照洋员建议,将新建海军按英制训练,德制统率。英国海军制度系由海军上将三人,分工合作联合指挥。德制则听命与海军总司令一人也。  中国海军指挥既取德制,而海军亦如陆军,听命于省级封疆大吏,则中国之"海军上将"(admiralty)亦取省级"提督"制。迨新式海军成立,旧制水师撤销,李鸿章乃调身经百战、守身廉洁笃实之前淮军水师提督丁汝昌,转任海军提督,统率北洋舰队。南洋与闽粤管带最高官阶仅至总兵,无提督衔也。说者或讥鸿章以陆军统海军,为战败原因。殊不知击败中国之日本联合舰队指挥官伊东佑亨亦是由陆转海,与丁汝昌无异也。民国时代国共两党建设海军,何一而非由陆转海哉?持此论者,狃于皮相之说也。  此海军规划期中,四百万元之预算,原议为南北各分其半。双线延伸,平行发展。斯时南洋大臣两江总督为沈葆桢。沈氏原为"福州船政局"监督,本系行家。他认为新式战舰,不论自建或外买,所费均属不赀。四百万元之预算,为一队购舰造舰,未见其多;两队分摊,则嫌太少。既然北洋舰队职在拱卫京师,责任最大,他主动建议,全预算划归北洋。迨北洋舰队速建成军之后,再建南洋。  李鸿章对沈之建议,当然求之不得。孰知同治中兴时之满清,仍只是满清。南洋谦辞,北洋未必受益。在李鸿章建军期中,北洋舰队所实受,每年不过一百二十万两而已。预算巨款何在?则公款挪用,私囊窃取,都早为官场惯例。李鸿章虽一代能吏,亦是宦途老官僚,不会因公款之失,为一己找其私家之麻烦也。然纵是一百二十万两,在当时已是巨款。在同一时期,英德二国所承造的高等战舰,索价亦不过四五十万两而已。--在同治末年日军侵台以后,鸿章即以此每年百万预算,购舰造船,一支像模像样的世界第八位的海军大舰队,居然也就呱呱坠地了。  北洋舰队的虚实  规章既已厘订,经费亦有着落,李鸿章乃于光绪元年(一八七五)获拨款四十五万两,委托总税务司英人赫德,专程返英,向英国最先进的"阿摩士庄"(Armstrong)船厂,订购舰艇四艘。这便是后来北洋舰队里的"镇东"、"镇西"、"镇南"、"镇北",一式四船的标准炮艇了。后来李鸿章以其船炮新颖犀利,造价低廉(每艘十五万两),因此又加购两条--"镇中"、"镇边"。这六条英制炮艇,所谓"六镇",也就构成北洋舰队的雏形了。  六舰原是分别建造的。他们的吨位、炮力等等,都不可能绝对相同。中西史料记载,亦确有差异,史家亦难复考。但大致说来,它们是属于同一级的,则无可非议也。六舰排水量大致均为440吨级;舰长127英尺,钢壳而无装甲。时速十海里。每舰有二十二磅退管炮二至五门。这种阿摩士庄的"艾朴塞隆"(Epsilon)型新舰的最大特点是双向航行,如横渡长江的渡船,回航不用掉头。在重洋之上作战,忽前忽后,神出鬼没,就制敌机先了。这种灵巧炮艇,在当时英国海军里也是先进的。  为避免中国新建海军,只受某一国家影响,并由于鸿章对德制军火的喜爱,尤其是克虏伯(Krupp)出产的大炮。--且插句闲话:李鸿章这时所买的炮,后来被赛金花的德国"男友"瓦德西看到了,都叹为观止呢!因为德军里也没有几门。老蒋总统也喜欢德制大炮。连笔者这个小小的"将门之后",童年时也曾拥有一支德制"三号驳壳"(盒子炮),和一百发四O三号子弹。其青光闪闪,精巧绝伦,至今梦寐思之:儿时的玩具嘛!--因此当鸿章再获巨款时,他就转向德国订货了。  光绪七年(一八八一)鸿章再投百万巨资,透过中国驻柏林使馆,向德商伏尔铿厂(Vulcan),订购七千四百吨,具十四寸装甲,配备有十二寸巨炮四尊的"主力舰"(battleship)二艘。这便是中国北洋舰队的"定远"、"镇远"两艘"铁甲"(ironclad)了。  "定远"(后为清朝海军旗舰)、"镇远"二主力舰,是当时五大洋中最新型的战舰。此二舰成为我海军主力之后,再加上若干辅助舰艇,中国海军的战斗力,就超过当时世界最强的英国海军的"远东舰队"了。--换言之,"鸦片战争"或"英法联军"如再来一次,鹿死谁手,就很难说了。只是"定远"、"镇远"装甲过重,船长308尺,用的也是复式螺旋推进机(twin sctew),可以双向航行。它们的时速就只有14.5海里,有时可能只有10海里,就稍嫌其慢。作战时可以坚守,也可以围歼敌船,但是要动如脱兔,追奔逐北,就非其所长了。--总之,"装甲"是其时海上战略思想的重点。李鸿章也被它迷住了。所以不惜重价,务必求其兵利甲坚、尽善尽美也。--二舰的造价是六百二十万马克一艘(关两总在两百万两以上吧)。  李鸿章是合肥人。"合肥老母鸡"的地方国民性有个癖性叫作"府大架子",是一种赌徒性格。所谓"家无甑食之储而一掷百万"。李鸿章就是这种人。所以他搞起海军来,是不顾一切的。时不旋踵他就跻身于八强之林。花起钱来当然也就吓得合朝上下目瞪口呆了。  须知一百年前世界海军的发展,亦如今日之空军,是日新月异、一日千里的。海军的战略思想也是变动不停的,它从着重主力舰的"厚重",很快又转移到巡洋舰的"轻快"。世界列强也就围绕着这种战略观念,相互较劲。是所谓"世界军备竞争"(World Arm Race)也。  在中国近代史上,李鸿章实在是第一位国家领导人物,可能也是唯一的一位,领导着中国参加这项世界级的武装奥林匹克。可是参加奥林匹克是需要全国动员的。可怜的是李鸿章搞来搞去,始终只是"以一人而敌一国"(梁启超对他的评语),就难以持久了。  继"定远"、"镇远"二舰之后,李鸿章又继续向英德二国订购二、三千吨级的轻快巡洋舰五艘--"济远"、"经远"、"来远"(德制)和"致远"、"靖远"(英制),再加上稍前购买的"超勇"和"扬威",以及福州船厂自造的"平远"、"威远"、"康济"、"湄云"、"泰安"、"镇海"、"海靖"等木质战船,和若干鱼雷快艇,这就是北洋舰队的全部实力所在了。  表面上看来,李鸿章这支大舰队,是世界一流的了。但是亲自参加这项军备竞赛的章本人是知己知彼的。他知道他的舰队速度不够快。他要加买快速巡洋舰。在甲午前夕英国的阿摩士庄厂知道它老主顾的脾胃,特以新近下水的世界最快、时速二十三海里的四千吨巡洋舰,奉献给这位中国"宰相"。英人知道鸿章是内行,非买不可;鸿章也自知非买不可。--但是四化没有五化,就要出毛病咯!举朝上下只有一个行家,余子碌碌,众口铄金,他就买不成了。结果这条船被日本买去,就变成后来日本的"吉野"号。--其后把我北洋舰队冲得落花流水者,即此姝也。著史者,执笔至此,岂能不感慨系之?此是后话。  以一校一级而战一国  以上所述是清末北洋舰队的船炮等物质条件(hardware)船炮总得要有人使用嘛!为着掌握这项即将到来的中国史所未有的庞大海军,李鸿章于光绪七年(一八八一)在天津成立水师学堂,以训练海军专才。但千船易买,一将难求。远水不救近火也。谁知他因祸得福:一八七九年那位也是船政专家的两江总督、南洋大臣沈葆桢病故。一八八四年秋中法战争爆发,法帝海军偷袭我马尾舰队,七舰皆毁。沈葆桢生前苦心孤诣所建设的南洋舰队,至此半遭摧毁。李鸿章奉命调刘铭传率淮军旧部,再援台湾;同时收拾中法战争这个烂摊子。他乃南才北用,把南洋舰队里的精华干部,系数调入北洋舰队服务。宝剑赠英雄,二者竟然一拍即合。这才解决了他的人才问题。  为着了解甲午之战时北洋舰队里那些失败英雄们,我们还得从他们出身的马尾水师学堂说起。  且说甲午黄海之战时,中日双方参战者,各有大小舰艇十二艘。我方的十二舰共有舰长(管带)十四人("镇远"、"致远"均一死一继)。这十四管带经笔者约略调查,似乎全是马尾水师学堂的毕业生。最不可想象者是,他们十四人中,至少有十人是马尾船校"第一期"的同班同学。在他们底下工作的大副二副等人,马尾校友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在这十四管带之中,有四人在黄海之上阵亡殉国。有三人因战败随丁提督愤恨自杀。另一人显然含冤而死。--真是惨烈之至!  梁启超说:甲午战争是李鸿章"以一人而敌一国"。同样的,那空前绝活的鸭绿江口黄海大战,也是马尾船校以一校一级而大战日本一国呢!  马尾!马尾!我为尔欢呼。您在五千年中华通史上,青史留名,永垂不朽!  马尾水师学堂(俗称)或福州船政学堂,原是左宗棠左文襄公任闽浙总督时,于同治五年(一八六六)在福州马尾创办的,官名"福州船政局"。聘法人日意格(Prosper Giquel)为总教习,任期五年,从事船炮轮机的制造,和驾驶人才的训练。  是年左宗棠奉调远去新疆,对付正在挑衅的俄人。左公在西北"手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门",也干了一番大事,而他在福州留下的船政局,就保荐科甲正途出身、林则徐的女婿沈葆桢,继承其事了。--抗战后那位受辱于美军皮尔逊,而引起全国学潮的北大女生沈崇,便是沈葆桢的曾孙女,林文忠公(则徐)的外玄孙(见当时北大校长胡适的电报)。  沈葆桢是个有见识有度量的干才,他把这船政学堂取了文绉绉的名字叫"求是堂艺局",办得有声有色。但是从这"艺局"二字,我们也可以看出当时科甲出身的士大夫,对这所新式的"海军官校"的认识了。艺局所培养出来的当然只是些学徒技工啊!技工艺人在清朝以前的宗法制度里,往往都只是些与娼优同列的"无籍"或"乐籍""贱民"呢!为缙绅之家的子弟所不屑焉。所以沈氏当时所招收的,都只是一些清寒之家的子弟。为贪图食宿公费和每月一两的饷银而来。然既来之后,则不许利用艺局的免费教育,私自准备参加科举。  这个近代中国第一座海军官校,第一期有学生约六十人,于同治五年清历十二月(一八六七年阳历二月)正式开学。学生分为轮机与驾驶两班。课程则由基本数理化,及英法文与古典汉文开始。轮机术语用法文;驾驶用语则英语也。盖斯时英国掌海上霸权,英语欧美通用也。纵迟至今日,国际机场指挥塔(包括北京、上海、台北),公用语言仍为英语也。  由浅及深,学制五年,学科术科与舰上实习并重。学生结业后,再随轮实习三年,便粗具一轮之长(驾驶或维护)的资格了。然后再由政府选送至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校(Royal Naval College Gteenwich),深造三至五年,并进入英国舰队见习,或至德法各高级船厂,见习造船。--一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现代海军将才的培训,其严格有如此者。反观数十年后,我们"黄埔一期"搞三五个月的稍息立正,就可毕业,二者何能相比?  所以当李鸿章在欧洲大买其舰艇时,他需要大批专才来当"监工";来"接舰"时,这批南洋培训的海军学生,就可以大派其用场;他在天津自办其水师学堂,也就不愁没有师资了。  严复、刘步蟾和黎元洪  且举几位"马尾一期"的佼佼者,让大家结识结识:  严复  马尾一期生,以第一名入校,可能也是第一名结业者,名为严宗光。他后来改名严复,则康有为、梁启超、张之洞、翁同龢、谭嗣同、载湉,乃至陈独秀、胡适之等早期就丢掉"四化",专搞"五化"的魏京生们,就受其影响了。  严复和他的同班同学刘步蟾、林泰曾等人,似乎都是一窝"格林威治"。--在插句闲话。在下没钞票也没时间。若有机会去伦敦也住他个把月,我保证可把这批小格林威治们的成绩单,翻它个篓底朝天。没这个机会,就只能和野史馆长摆摆龙门了。设有差错,旅途匆忙执笔,尚乞读者教正之也。  严宗光后来被李鸿章罗致了,去当天津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在这学堂里,老严教了个湖北学生叫黎元洪。小黎在甲午前二年毕业,被送往德国留学。逾年归来,被分发到刘步蟾当管带的"定远"主力舰上当个"炮弁"。--他如被分拨到骑兵部队里去,那就变成"马弁"了。所以炮弁者,马弁之弟兄也。  黎元洪  后来这位黎炮弁又被转职至"广甲"舰。"广甲"被日舰击沉时,老黎泅水逃生,又干起陆军来。想不到他捡回的小命"贵不可言"。武昌城一声炮响,这位历史反革命加现行反革命,竟被革命军强迫做了革命元勋。其后又做了两任"中华民国大总统"!(他是分两次做的,非"余又任"也。)--读者欲知起详,去看看章太炎那一篇顶呱呱的"黎大总统墓志铭",价值数千块袁大头的好文章!  但是他的老师严复就没那个好命了。严复学贯中西。他压根儿瞧不起他那个臭官僚土上司李鸿章。提调不干了,乃"捐"了个监生(秀才),参加福州乡试,想来个"一举成名天下知",扬眉吐气一下。谁知三考不售。只好卖卖洋文,当当翻译,了其怀才不遇的一生。  刘步蟾  再看刘步蟾:刘氏则代表他们同学中,另一个极端。步蟾显然没有严复的文采。但是他在本行学术科的成就可能远远超过严宗光。他于一八六七年入伍(且用个现代名词),五年毕业,三年实习期满,一八七四年(日军侵台之年)即由总教习日意格,发具船长证明书,证明他可以独立作一舰之长。这时正是李鸿章要购舰造船买炮,成立新式海军之时,苦无人才。此时步蟾大致二十岁左右(严复刚二十岁),英姿焕发,一下便被李鸿章看中了。步蟾其后留学格林威治,并在英国舰队见习。归国后立刻成为北洋大臣身边的红人--也是理所当然嘛!此后他奉命率队赴欧"接舰",可能不只一次。一八八一年李氏向德国订购"定远"、"镇远"两大主力舰时,步蟾又奉命率十余员工赴德监造。一八八五年船成,又奉命"接舰"返国。未几,北洋舰队完成编制,步蟾奉命出任旗舰"定远"的管带,官阶十总兵,地位仅次于提督丁汝昌,为中国海军中的第二号将领。此时刘步蟾年龄不过三十上下,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可想而知。  在千舰易买,一将难求的情况下,李鸿章对刘步蟾亦万般倚重,密奏他才可大用,隐然是将来的提督人选。但鸿章对他也稍有保留,则是因为他们南方子弟,略嫌轻浮。其实这是满清老官僚的成见。须知清末的海军正如民国初年的空军,是一种最时髦、最洋化的兵种。当时的威海卫和旅顺口的海军俱乐部内,酒吧间、弹子房、跳舞厅......,应有尽有,斯时国内闻所未闻也。过这种时髦生活的青年军官,在满清老官僚的眼光中就略嫌轻浮了。  刘步蟾事实上只是他们"马尾一期"同学中一个最突出的例子。与他同时出任"镇远"管带的林泰曾;出任"致远"管带的邓世昌;"来远"管带的邱宝仁;"济远"管带的方伯谦;"威远"管带的林颖启等,都是大同小异的青年军官。总之,他们都是当时中国,受过十年以上,最严格的最现代化训练的海军专才。驾驶这种庞大而复杂的大洋轮,外行是不能领导内行的。而这种内行在当时的大清帝国之内找不出三十人。这三十人却又是一个师父(马尾一期)下山的。李中堂不办新式海军则罢。要办,则所有主要舰长职位就由他们包办了--顺理成章的事嘛!  北洋海军总查,英国人琅威理  再者,他们既有此相同的背景和友谊,很自然的也就形成了一个帮。对帮之外的外行领导丁汝昌,不用说阳奉阴违;对老李重金礼聘来的外国专家,也就不放在眼里了。在这一种心理状态下,一八九O年就发生了上述的"升旗事件"了。原来丁汝昌于是年率舰访香港。一时因公离舰,旗舰管带刘步蟾乃是降下提督旗,改升总兵旗(他自己是总兵),以示他才是一舰之主呢!这时还在船上的琅威理不服,因他自认是大清海军的副提督。有他在船,自应升提督旗。步蟾没理他,官司便打到李鸿章那儿去了。李鸿章来他个是刘非琅。琅威理大怒拂袖而去。英国那时想掌握中国海军,琅氏一去便削弱了英国的影响力。英国再一怒,就不许中国学生进入皇家海校就读了。  序  在前篇拙文里,笔者提到,在近百余年的中国里,李鸿章实在是最早的,乃至唯一的当国者,曾经领导我国参加过世界军备竞争(World Arm Race)。  我们应当了解,自哥伦布发现美洲(1492年),到二次大战结束(1945年),在白色帝国主义的五霸七雄(后来又加上个日本帝国主义)的操纵下,我们这个地球,实在是个"土匪世界"。那儿只有强权,没有公理。强权从何而来呢?曰:武装也;军备也。在李鸿章那个时代,人类还没有发明飞机和原子弹。列强要横行世界,就只能靠强大的海军了。  在十九世纪,英国的海军是世界上首屈一指了。大英帝国要维持"日不落"的权势,在海军实力上还要确保它的"两强标准"(two-power standard)呢!换言之,大英帝国的海军实力,要超出其他任何两个列强合并起来的战斗力量。  同治九年(1870年)以后,出任北洋大臣的李鸿章,深谙此道。他一再讲,洋人的神气,神气在有"铁甲"。你跟洋人打交道而自己无铁甲,你得闭起乌鸦嘴。  李鸿章是近百余年来,我国仅有的两大外交家之一--另一人是周恩来。笔者曾替顾维钧先生写了几百万字的回忆录。但是翻烂顾氏的公私文件,我总认为威灵顿顾只是个"技术官僚"、"博士帮首"和"黄面皮的洋员"。他一直只是在替老板干活而已;自己没有真正在外交上作主的政治力量--李鸿章和周恩来就不同了。  李鸿章也是近代中国搞以夷制夷的祖师爷--搞以夷制夷,连周恩来都未搞好。李鸿章当然也成绩欠佳。李氏未搞好的道理,是他的"铁甲"被日本打沉了。搞以夷制夷而无"铁甲"为后盾,那就变成买空卖空了。"夷"也不是傻瓜嘛!专搞买空卖空,哪里行得通呢?!所以甲午之前,李鸿章立志要参加世界军备竞赛。  老实说,在李鸿章出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时期(年)的大清帝国,要参加世界军备竞赛,是绰有余裕的。大清帝国毕竟是个大帝国嘛!它和今日中国大陆上的人民共和国一样,虽然也是一穷二白,但潜力是无限的。甲午之前慢说像上述的日本"吉野"号那样的巡洋舰,就是再买它三五条"定远"、"镇远"那一级的主力舰,也是轻而易举的。  君不见一项《马关条约》(1895年)我们就赔了两万万六千万两。六年之后的《辛丑条约》(1901年),我们不又赔了四万万两?合计,七年之内一下便赔掉六万万六千万两!--我们有这么多钱去付"赔款",没钱买船?!  当然四万万两是分期付的。付多了蒙债主们退款,还要让我的老师胡适之,我的朋友杨振宁......去放洋留学呢!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们老太后当年赔的款,一小部分被退回,我们到现在还没用完呢!--甲午战前我们没钱买船?!我们再买五条、十条,也游刃有余呢!  有钱为什么不买船,要等到打了败仗,再去"赔款"呢?!  朋友,这便是上篇拙文所说的:专搞"四化",不搞"五化",则"四化"往往是徒劳--此地着重"往往"二字。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不同。搞社会科学的人,不应该把话说得太"绝"。  须知,四化者,科技现代化也。五化者,政治现代化也。"政治现代化"不一定要搞什么"民主墙"嘛!但你至少也该搞个干净而有效率的现代化政府--至少也得像当时德国和日本那样。像我们慈禧老太后治下的那摊烂狗屎,总归是不够资格参加世界军备竞赛的--帝国主义虽然都是"土匪"、"强盗",但是盗亦有道也。  现在且看看我们李中堂,如何在这场世界军备竞赛中先败下阵来,后来才打败仗,才赔款。  海军衙门是个大"肥缺"  在北洋舰队成军之初,李鸿章便极力主张三洋一统、分建合操。中央政府应有个研讨战略、统一指挥,以及筹画预算、部署后勤的总机关。这本是顺理成章之事,任何现代国家,都是少不了的,只是名称不同罢了,例如英国的海军部(Admiralty),德国和日本的"大本营"和"参谋本部";今日美国的"五角大厦"(Pentagon),乃至目前北京和台北的"军委会","国防部"一类的机构......在清末,就叫做"海军事务衙门"或"海军衙门"了。  李鸿章本是个好权而又有责任心的干才。在海军衙门的酝酿期间,他本来就当仁不让的。可是这次却由不得他了。在大清国海军成立之初,那些自视为统治阶级的满族亲贵,早已虎视眈眈。本来湘淮军之崛起,他们已感到切身威胁。海军再起,他们就不能再让汉人掌握了。不幸的是,两百多年的荣华富贵和游手好闲的生活,早把这个高踞统治阶层的少数民族,腐烂得无可救药了。上文所述,海军是多么技术化的现代兵种。这种腐烂的满族亲贵,如何能插手其间呢?  但是"海军衙门"可就不同了。它是个高高在上,设于皇城之内,外表上似乎只是个专门管人事、管钱包的大"衙门"!而这衙门所管的海防经费,动辄百万,在他们的眼光里,这衙门是比大清朝廷之内的六部九卿,朝廷之外的督抚司道,任何一个衙门都更要有银子的新衙门。总之,在大清官场中,海军衙门是一个最"肥"的大"肥缺"。亲贵们是绝不能放过的!  大清王朝发展至此,也可说是"气数己尽"吧!就在这紧要关头,那个比较贤良而识大体的慈安太后,忽于光绪七年(1881年)离奇病死。慈安是慈禧所最为敬畏的正宫娘娘。慈安一死,这个姨太太出身,个性又泼辣狠毒的慈禧皇太后,大权独揽,渐渐的便原形毕露了。  三年之后(1884年),她就把恭亲王奕訢赶出总理衙门。奕訢是总理衙门(中国第一个外交部)的创办人。20多年与洋人折冲樽俎,使他颇谙外情,是当时中国少有的开明政治家,同治中兴的名臣之首--没有他,慈禧也做不了皇太后。所以他也一直是慈禧所敬畏而嫉妒(仅次于慈安)的第二号人物。恭王一去,慈禧在朝中便肆无忌惮了。  在这种政潮中,居心叵测而推波助澜的,还有个举足轻重的洋官僚赫德。赫德是英帝安插在中国官僚体系(Chinese bureaucracy)之中的一个公开的间谍。他掌握了中国的关税。中国政府向外国购买船炮,支票要由赫德签名。他不是袁世凯的古德纳;更不是蒋中正的端纳。他在中国官僚体制中,是有其一言九鼎之权威的。加以他在中国官场厮混数十年,早变成中国政治的老油条。吹牛拍马,纵横捭阖,无一不会,以一个白色帝国主义在中国政治中的代理人,再加上熟谙中国官僚的那一套,这位洋大人也真是"双取骊龙颔下珠",为中外少有的枭雄。  前文已略言之,在中国海军成立之初,他就设法排斥其他列强(美德法)在中国的影响力,而要把中国海军变成大英海军的附庸。他这项阴谋,慈禧和她的近支"懿亲"像醇亲王奕譞(慈禧的妹婿,光绪的生父)等人,哪里知道呢!可是李鸿章和恭亲王奕訢,就洞若观火了,不幸恭王早就是慈禧的"刘少奇",迟早是要滚蛋的。他自身难保,也就顾不得什么海军了,而李鸿章却是慈禧的"周恩来",是个少不了的人物。他一要效忠大清,二要自己抓权。他对赫德的阴谋就要加意防范了。朋友,我们如设想使周恩来和李鸿章,易地而处,他们二人的棋路是不会两样的。  李、赫交恶突出醇亲王  为防制赫德搞鬼,鸿章乃拿出他那套以夷制夷的看家本领,密遣原任马尾造船厂总教习的法裔洋员日意格(Prosper Giquel)和原任天津海关监督的德裔洋员德璀琳(Gustav Detring)暗中加以监视,要他们向他告密。日、德二人得令,那真是忠于职守。因此,来自柏林和巴黎的小报告,把赫德的诡计,一一揭了底。  不特此也。那时奉华府之命,前来中国协助开放朝鲜的美国海军司令舒斐特(Commodore Robert W.Shufeldt),日久也变成李鸿章的情报员。舒氏原是直接去朝鲜办交涉的,但朝鲜王口口声声自称他"本朝为大清之属国",外交未便作主云云。舒氏只好到天津去找李鸿章。李鸿章对付洋人(和周恩来一样)是有其魅力的。加以美国人当时对中国十分同情。因此舒氏也变成鸿章防制赫德的顾问。  但是赫德又岂是省油灯?你搞以夷制夷,他也会搞以华制华,尤其是以满制汉。他知道太后要以满人掌海军:他也知道和"小六子"恭亲王争权的"七老爷"醇亲王奕譞,早就对"海军衙门"这个大"肥缺"垂涎欲滴;他更知道他自己的话对那无知、擅权和恐洋的慈禧,有一言九鼎之力。他如发动使醇亲王出掌海军,那么他的政敌李鸿章,也要举双手赞成。因此,他就公开建议以醇亲王出任"海军衙门"的总理大臣--此议一出,连哑子吃黄连的李鸿章,也得抢先保举。1884年(光绪十一年)醇亲王奕譞就正式受命为"海军衙门"的总理大臣了。外行而颟顸的醇王当了海军大臣,李鸿章就要靠边站;那手握钱包的赫德也就挤向前排了。  醇亲王是个什么东西呢?他是:道光皇帝的第七子;咸丰皇帝和恭亲王的胞弟;同治皇帝的胞叔;光绪皇帝的生父;宣统皇帝的祖父;后来当上摄政王载沣的爸爸。  但是这些血统关系中最重要的一环,还是他的婚姻:他老婆是慈禧皇太后的妹妹。就因为这一条不平凡的裙带关系,他才当上了皇帝的爸和皇帝的爷;而最糟糕的,却是他凭这条关系挤走了奕訢,当上了海军衙门的总理大臣,作了李鸿章的顶头上司。自此大清政局就是清一色后党的天下了。  醇亲王这个大清帝国中的首席大贵族,头号纨挎子,懂得啥海军呢?因此,海军衙门抓在他手里,就不成其什么"参谋本部"、"神经中枢"和"五角大厦"了......可是反过来说,这个"大肥缺"对他的服务,那可就说不尽了。  奕譞当时是北京城中生活最豪华、最糜烂的亲王。真是所谓把银子当水一样的去花掉。但是除掉他爸爸和哥哥所给的有限的赏赐之外,他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去经常地维持他那奢靡的生活呢?那就靠以不同的方式去贪污了。因此,所谓"醇邸"是其时中外咸知的最大的一个贪官污吏。但是当贪官污吏,也总得有个地盘。所以海军衙门一旦落人这一个大贪官之手,那就不堪想像了。  不特此也。醇邸既然掌握了这样一个大"肥缺",满族亲贵中的饿鬼,也跟着一哄而来。更不只此也。那时开支浩繁的皇族帐房内务府也在闹穷,那生活日趋奢靡的半老的太后,却舍不得花私房钱。醇王等为着奉承太后,把她许多大小的费用也都开销在海军项目之中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醇邸既然抓到海军衙门这个大肥缺,亲贵无不欢喜--老太后也觉心满意足。  李鸿章原也是"后党"中的一个"周恩来",对老太后奉承之不暇,何敢"忤旨"?!如此上下交征利,军备竞争管他娘,中国海军的发展就不可复问矣!  清皇室房地产巡礼  读者如不惮烦,我们不妨再把这个腐烂的帝后生活清查清查。看看他们究竟拥有多少房地产,以及如何管理这些财产,再及其他。  暂且把"故宫老档"放在一边,权以游客的身份来看他们留下的皇家房地产。且从故宫开始:  在紫禁城内,他们拥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雕梁画栋的宫阙。这些都是木结构的建筑。三年不维修,就难免坍塌。余游故宫,遇一洋老太婆惊奇地告诉我:"They are running down !"(这些房屋都在倒塌呢!)我安慰她说:一万间只少一间嘛!要全部维修,你们的布希总统也花不起这笔钱呢!  禁城宫殿之外,还有数不尽楼台亭阁的"三海"。今日除那由李连杰当"保镖"的"中南海"之外,其他也都running down了。这儿让我们查一查档案:在海军衙门成立之后,李鸿章为着购买快速巡洋舰,向海军大臣醇亲王奕譞签请拨款。醇亲王不但未拨款,反而批复说:"三海"快running down了,老太后无处乘凉,还要请李中堂自海军购舰项下,稍助微款,以表对圣母皇太后之忠尽。李鸿章果然是忠臣,就拨了三十万两,"助修三海"。  "三海"之外,还有个人间天上的颐和园。关于颐和园的故事就说不完了。留待后叙。  颐和园之外,北京东西郊区,还各有纵深百里的东西皇陵各一座。甲午前后,慈禧正在"东陵"建造她自己的陵墓"普陀塔"--这便是后来孙殿英盗墓的地方。孙氏不但把它炸毁,还拖出了老太后尚未腐烂的尸体。并有迷信而兼性变态的士兵,要对她的遗体进行"尸奸"。真是不堪想像。  余与何炳棣兄一次同访普陀塔,见其"享堂"斑驳不堪,询之故老,才知这享堂梁柱和天篷,原由黄金数千两涂饰而成。其后涂金为军阀士兵"刮"去,故显其残破也。  再搭"游12"号火车(车票不足十美元)去承德,一览"避暑山庄"和它的"外八庙"。山庄之内的塞外江南,固无论矣。单是外八庙中某一屋顶的金饰,便用掉黄金一万五千两!--不睹帝后之居,焉知帝后之奢靡。光翻"老档",隔靴搔痒也。至于"奉天"之陵寝,江南之行宫,毋须多赘矣。  以上那大宗房地产(恕我大不敬用个市场经济的名词来形容皇帝),都属于皇帝一人。请注意一人二字,天无二日。民无二王。皇帝只许有一个。谁当上皇帝,这财产就属于他一人,他的父子、叔伯、兄弟、姊妹全无份--雍正爷当了皇帝,他的亲兄弟阿其那、塞思黑等人,只能做做奴才,和奴才的奴才。这大宗房地产中,他们半片瓦也分不到。分不到足够的皇产,但他们都无钱而有"势,就都变成吸血吮髓的无所不为的亲贵饿鬼了,至于和"皇帝"一齐来的荣耀、权威和美女,那就不必多谈了。所以四海之内的华裔同胞谁不想"做皇帝"?为着做皇帝,英雄好汉们不借弑父杀兄,不惜一切手段而达其目的。做上皇帝的人,最怕的则是别人也想做皇帝。谁再想做皇帝,那就是十恶之首,大逆不道,被抓到了就要"寸磔",就要"凌迟处死"。  读者贤达,这就是在下不厌其烦,所说的"转型"的问题了。皇帝是我国历史上,两千年未变的一个"定型"。这个定型在鸦片战后,搞不下去了,它就开始"转型"。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辛亥之后,又已"转"了半个世纪,继起者如有历史眼光,像蒋经国那样,顺水推舟,另一个百世可知、千年不变的新"定型",可能很快就会出现了。笔者这项乐观的推测,自以政治制度为限。至于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另一定型,如何出现?机运如何?自当别论。得机再细研之。  四万两银子一天的宫廷生活  现在言归正传,把时间再推回一百年,看看"甲午战争"前后的晚清宫廷的生活实况。  俗语说:"一双象牙筷配穷人家。"因为你既然有一项奢侈品,你得拿另项奢侈品去"配"呀!这样连环"配"下去,就没个止境了。皇室正是如此,你已有九千间华丽的宫殿,你还得有对等的金玉珠宝、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宫娥采女和千万个大小太监去"配"呀!这也就没个止境了!  康熙皇帝曾说过,他宫廷一年的用度,还抵不上明朝皇宫一日之费也。他老人家所说的只是他自己啊!他如从棺材里爬出来,看看他那五世孙媳叶赫那拉氏的排场,他就不能夸口了,据李莲英的接班人,满清王朝最后一任总管大监小德张的回忆:慈禧皇太后当年一天的生活费,大致是纹银四万两!  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呢?试把它折成实物就知道了,那就是宫廷半月之费,就可买吉野级巡洋舰一艘。两月之费,可购一超级主力舰。一年之费,至少可以装备一支高踞全球六七位的海军舰队。  再反过来说,为维持这位老太婆的奢靡生活,一年之中我们每半个月要卖掉一条巡洋舰;一年要卖掉一支海军,才可马虎应付!  或问:这个老太婆哪能用掉这许多钱呢?曰:她老人家场面大嘛!不信且从那九千间大宫殿再算一下。四万两一天也不算多嘛!再者,办事的官员还要贪污中饱呢!--溥仪不是说过,他五岁的时候,一个月要吃掉810斤猪肉,和240只鸡鸭吗(见溥仪著《我的前半生》)。他的鸡鸭可比我们吃的昂贵得多呢!  据康有为的调查,清宫中一切的用费都是三七开。那就是报销十成之中,三成是实际用费;七成是层层经手人的分润,这是例规。至于那三成是否是真的用费,还要待考。例如西太后在颐和园赏王公大臣看戏。怕露天有阴雨,要搭个"凉棚"。这凉棚搭掉三十万两,三七开,则凉棚实际用费是九万两。一个凉棚要九万两银子?那就天晓得了。  总之,那时宫廷中的贪污是没命的;也不是常理可以推测的。例如左宗棠在新疆立了大功,返京两宫召见。太监们要左氏出陛见关节费3000两。左宗棠这个"彭德怀"不出。可是李鸿章这位"周总理"为顾全大局,就代他出了,后来左宗棠将军奏对称旨,慈安太后大为感动,乃赐以先帝(咸丰)墨晶眼镜一副,以奖有功。谁知太监公公捧旨颁赐时,按例又要索礼金数千两。可是这位"横刀立马"的"彭大将军",一气之下,"先帝眼镜"也就不要了。又是我们和稀泥的"周总理",为顾全大局,替大将军出了半价买下了事。(见《李鸿章年(日)谱》)  朋友,人总归是人。人类的武器已从石斧、弓箭进化到原子弹。但是人类的"社会行为"(social behavior)则变化不多也。余读《史记》、《汉书》,余亦读近代、现代、当代中国史也。标点符号打起来,今文古文之雷同,不可胜数也。岂小子性好以古比今哉。  周恩来做了二十多年的终身"宰相"。李鸿章也做了二十多年的终身"国务总理"。同为历史家、政论家讥为无行的不倒翁。但是没个周总理,哪有今日的小平中兴和唐树备访台?没个李宰相,八国联军期间,大清帝国没哪个好下场啊!不佞曾慨乎言之,并曾蒙老友徐乃力教授,同情过奖也。周恩来说,他当了二十年总理,无时无刻,不是临深履薄!俾斯麦曾暗喻李鸿章只会打内战。鸿章向老铁血怅然叹日:"与妇人孺子共事,亦不得已也。"历史家臧否"古大臣",可不慎哉?!  老太后不如小阿巴桑  以上所述虽只是一窝小故事,但一叶知秋,从小看大,我们也就知道这个太后主政的王朝是个什么东西!它纵在帝王时代的传统中国里,也是个"亡国现象"。这种中世纪的烂王朝配不配在"现代"世界上与列强争雄?!  至此我们不妨再看看我们的敌人是什么回事。前已言之,明治天皇登基时原无一兵一卒。日本那时是个农业小国,落后不堪,没几两银子好筹也。然维新之后,面向大陆,全国处心积虑,举朝卧薪尝胆,立志要夺我大清的锦绣江山,购买"吉野"的银子不够,明治皇娘把仅有的首饰都捐了出来--她这个小阿巴桑,哪能跟老太后比,她可是没有几件首饰呀!  其后我们一赔就是两万万两。这小日本婆子,一本万万利,岂偶然哉?岂偶然哉?至于天皇陛下那几位大败我军的海军将领,伊东佑亨和东乡平八郎都是自视超人的"藩士"(原"武士")出身--我们蒋老总统最佩服的"不成功,便成仁"的死士。东乡也是个小格林威治。在英国海校与海军中搞了7年之久,与严复、刘步赡等同学。下段有空挡,再补叙之。  总之,敌我相比,清日战争的前途如何,那时如有电脑,一揪电钮,明明白白?孙子说:善战者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殊不知善败者,未待交锋,也早就一败涂地了。何待枪响?!  抑有进者,清廷腐化,慈禧老太后不过是冰山的尖子罢了。太后之下,还有近支亲贵,远支宗室,乃至整个满族构成的吃粮不当兵的统治阶层,和汉人也有份的庞大无能、昏馈颟顸的整个官僚体系!  先看所谓旗人。1644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时,满军八旗加汉军旗和蒙旗,全民皆兵,男女老幼(今日所谓军眷)盖有30余万人。且用个中共的名词,他们的军需给养是实行一种"供给制"--中共的解放军,在进城前也是如此的。  那时既然所有的"旗人"都是兵,所以所有的旗人都"吃粮"。后来再经居心不良的汉奸代为策划,旗人纵不当兵也照样吃粮。因而有幸生为旗人,呱呱坠地时便开始领退休金、养老金,一领领了两百多年,终于把一个劝劳尚武的边疆少数民族,大半变成了通都大邑里,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懒满"(不是懒汉)。但是这些懒满的生活费是哪里来的呢?那就靠原是八旗大军的后勤总司令部的"内务府"了。  所以满清时代的内务府所管的钱包,一般都比"户部"(国家财政部)所管的要扎实得多。对上它是皇帝和后妃的帐房、私府。管皇室衣食住行和玩乐。对下面的那些满族(和旗人)的无业游民来说,那它便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且看我们近代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家,《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晚年便是个靠内务府过活的无业旗人。  但是户部自有来自各项税捐的"国库收入";内务府的钱又是哪里来的呢?这原是清史里还未完全解答的问题。可是简言之,在清军于1644年入关之前,它原是八旗的军需署嘛!入关以后场面大起来,清承明制,在财政上,内务府几乎与户部平分天下。丁银(人头税)、地银(钱粮)统归户部,但内务府有时也有一份!特殊税收如粤海关,浒墅关,部分盐茶丝瓷等税收有的就直接划归内务府了。此外满人入关后直接承继了明朝的皇庄土地,还无限的圈地(圈无主与有主的土地)为皇帝的私产。因此大清皇帝也是大清帝国之内的第一号大地主。但是再大的地主的地租也养活不了一个皇帝,所以皇帝另一项最大的收入,便是"升官发财"了。皇帝是一国最大的"官",他也就发最大的"财"。  公开的卖官鬻爵  在清朝做官(纵使是清官),也有"陋规"可使你发财。赃官就不得了也。他们看"缺",缺愈"肥"则钱愈多。  做皇帝也有陋规。纵是再好的皇帝,像唐太宗、像康熙,陋规(如地方官之进贡)也可使你富甲天下。"赃"皇帝那也就不得了也。他可卖官鬻爵。官论"缺","缺"愈"肥"则价愈高也。俗语说:"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是一任"赃知府",那可能就能赚几十万乃至百万了。皇帝或太后要把这个百万肥缺的官,卖给有志作"赃知府"的人,那索价该在数万两吧!  清末卖官鬻爵是大小不分的;它也是根据市场经济原则,公开贸易,自由竞争。严复在水师学堂干不下去了,一怒便去"捐"了个监生(秀才),参加乡试,考举人。"捐"也者,"捐款救国"也;"捐助军费"也,严复大致"捐"几千两银子或几百篓茶叶(叫"茶捐")吧!咱们敝国中央政府,干这项买卖,是从汉朝就开始的;打那个混帐的匈奴嘛!笔者幼年也曾慷慨的"捐款救国。献机祝寿","捐"过5块袁大头,买飞机去打那混帐的倭奴。虽然我并不是为着一张小学文凭(监生)而捐的,其捐则一也。捐可捐给国家;捐也可捐入私囊。  以上是明盘。另外还有暗盘。  "刘六麻子(铭传)打台湾",建了大功。死后官颁谥法。礼部主持部门乃暗间死者家属,如肯多花万把银子,便可让死去的功臣,"戴一顶'草帽子'"刘家认为这顶帽子太贵不肯出,因此刘铭传就变成"刘壮肃公";肯花钱,他就会变成"刘庄肃公"。"壮肃"。"庄肃"之别在哪里,年轻读者如不知其妙处,去问问国文老师(台湾)或古汉语老师(大陆),就明白了。  在那帝王专制时代,所谓"谥法",便是对死去功臣补发的一种"勋章"。连个死人的勋章,都要按等级卖钱,则孟子所说"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也就发展到最高限度了。  亲贵"执政党"是腐化的核心  总之,大清王朝发展至此,是真正的"气数已尽"。它的国家机器己完全锈烂成一堆废铁,而在这废铁堆中还在操纵把持的,便是爱新觉罗皇室,和那窠满族亲贵了。  须知满人入关之时,为羁糜汉人,曾有不成文规定,全国高官厚禄,满汉各分其半。但是汉满人口的比率,则至少是2千万比30万啊!中国之大,高官厚禄职位之多,只有30万人口的满人竟占其半,则满人中之有知识有能力者,也就无人不官了。因此吾人如果把这个享有特权的满族,整个一"族",看成个一党专政的执政党,则每一个"满人",和附属于他们汉人"包衣下贱"和若干蒙人所谓"旗下人",不论贤愚,都是享有特权的"党员"。只是他们"党员","入党做官"的资格是天赋的,毋须搞"表现",更不要走后门罢了。  可是事到如今,大清帝国这个执政党,专政了200多年,现在是彻底的腐烂了--在国家急需现代化,尤其"国防现代化"的紧要关头,他们就变成最大的反动势力了。这个反动势力最主要的根据地,便是这"最大的肥缺",为醇亲王所盘据的"海军衙门"了。  不过话说回头,搞同治中兴。搞自强运动,那些科甲正统出身的清末名臣,自林文忠公以下的曾、左、李、胡(林翼)、沈、张(之洞)、文(祥)、陈(宝琛)、刘(坤一)等人,都不失为栋梁大才。老实说,后来我们及身而见的国共两党之内的高干党官,有几个能和这大群翰林进士之中的"文"字辈人物相比。--文字辈是指他们谥法中嵌入个"文"字的高干,如林"文"忠、曾"文"正、左"文"襄、张"文"襄、李"文"忠等等。  须知这批文字辈人物,都是我们华夏文明的范畴之内,优良的文官制度,那一个"定型"中所培训出来拔尖子的精华。他们的不幸和失败是上帝安排的;是时代变迁的结果--他们那个"定型"是个有待"报废"的形态。加以"君为臣纲",王纲解纽,他们纵有天大的本领,和至高的公私德行,但是形势比人强,一切努力也是徒然。  在"昆明湖"里办"海军学堂"  现在还是谈谈老太后和她的"颐和园"。  据说同治初年两宫垂帘之时,20来岁的青年寡妇,可能由于禁城之内深宫太闷,她们曾往劫后的圆明园废墟凭吊一番。西后睹物伤情,曾对之垂泪,并有意加以修复。事为恭王所阻。盖内战方殷,外患未已,哪有闲钱来重建花园呢!  迨同治崩(1874),慈安逝(1881),恭王见黜(1884),50岁的西太后大权独揽,在新任海军大臣醇亲王奕儇以次的王公大臣,一片阿谀声中,她就坤纲独断,决定重修名园为郊外游玩之所了。  西后原意是重建圆明园。但是圆明园为洋兵烧成荒坍一片。从头建起,盖需款3万万两,才可恢复原貌,既然一切需从头建起,那又何必拘迷于圆明园故址呢?西后经臣工聚议,转而注意于,虽为洋兵烧毁,然尚有若干孑遗的"清漪园"了。反正都是从头来起,清漪园的条件且较圆明园为佳。西后乃决定将清漪园改名颐和园,就加工扩大改建了。改建的初期预算是白银1万万两!  这个预算令人感叹的则是,它可用以增建10支"北洋舰队"而有余。但是"北洋"对一位无知而泼辣的老寡妇,未免太遥远了。建个园子解解孀居禁宫之闷,那才是当务之急呢!  颐和园工程是1884年正式开始的。这时光绪帝已13岁。西后的打算显然是,5年之后园工可完成,而光绪18岁亲政,她就可以第二次(第一次在1873年同治亲政之时)结束垂帘。把日常朝政交儿子去管,她自己就可以长期住园,对军国大事遥控之外,平时就颐养安和了。换言之,建这个园子的目的,是为她"离休"(再用个大陆上的名词)后的生活打算的。西后生性奢靡。她原是那豪华的圆明园内一位得宠的姨太太。现在做了太后,身为大清女主,与大英帝国的女王维多利亚东西遥相呼应,生活自不能较当年的懿贵妃为差,所以她要倾全国之力,来为她造颐和之园!  慈禧本是个精明强干的王熙凤。在19世纪的60年代垂帘之初,她就卖官鬻爵,累积私房钱,俗语说:"富不了光棍,穷不了寡妇。"这寡妇当然只是指"富孀"而言。叶赫那拉氏当时是全中国的第一富孀。经过20多年(),或明或暗地没命的搞钱,据说在光绪初年她已积有私房钱两万万两--这是当时在华的高层洋人的估计。须知此时洋人(如赫德、如李提摩太、如丁韪良等等"中国通"的消息,往往比局外中国人更为灵通。因为洋人的交际圈可直达恭王、文祥那一阶层。一班中国文士,尚攀不到那么高也。加以白话文尚未出炉,中国社会中尚无大众媒体这个东西,而洋人在华已早有之。  读者或许要问:西后垂帘20来年,哪能贪到那么多钱?可是我们只要看看有高跟鞋三千双的菲律宾寡妇伊美黛,大致就不会惊奇了。伊婆的私房钱大概十倍于慈禧吧!而菲律宾怎能与大清帝国相比呢?况伊婆并未当政。  按理西后本可自建其园,但是愈有钱的寡妇,愈不肯花自己的钱。何况醇亲王新得肥缺,正在力图报效呢!从醇邸来说,趁报效的机会,也正可自捞一笔嘛!就这样,醇王就开始挪用海军经费为太后造园了,这时为国宣劳、日理万机的老太后,也一天天的老起来。1884甲申是太后半百万寿;再过10年1894甲午便是太后的花甲(60)万寿了,花甲是那时富贵人家,尤其是皇室最大的庆典。如何庆祝花甲,康熙爷、乾隆爷史有先例。老太后要循例照办。拍马屁的王公大臣,就更要锦上添花了。  为着"万寿"为着"造园",奕譞挪用了多少海军经费,言人人殊;准也不知其详。大致至少是1000万,多至3000万也不算意外。至于利用"海军"这个"衙门"和"海军"这个名义,去另外搞钱,那就没法估计了。  一般说来,百官为效忠太后,"捐俸"四分之一,是当时醇府对下面的倡导。至于用海军的名义,来"建军祝寿"(和我们的"献机祝寿"一样),挖"昆明湖"来"办海军学堂",捐了多少钱,那就天也不知道了。  笔者幼年成长于老淮军和新(皖系)军阀的"眷村"之中,当年对"昆明湖海军学堂"这项掌故是耳熟能详的。我一直把它当成真实的故事,直至在沙坪坝课堂中,听了郭廷以老师的中国近代史,才知道这是一大骗局!愤恨无已。  我家当年想必都捐过很大的款子去"建军救国"的。老祖宗们可能也都不知底蕴。因为当醇王发动这项骗局,连李鸿章也不敢拆穿。至于醇王为着这个昆明湖中的海军,强募恶化,究竟搞了多少钱,那就只有上帝知道了。今日尚有若干可以考据出来的,单是李鸿章和曾国荃往来的零星书信中可查出的便有:来自江苏、江宁、两淮的捐献70万两;江西10万两;直隶、四川各四万两;两广(时两广总督为鸿章之兄李瀚章)100万两;招商局10万两等,即在200万两以上。......至于直接献给海军衙门,和其他管道的全国性捐款究有多少?从1000万两到3000万两,总归都不算太离谱吧?!  五分钟打一炮,一分钟打五炮  就在这造园、祝寿,并大办其"昆明湖海军学堂"之时,中日关系,密锣紧鼓,以侵华为第一目标的日本帝国主义,正在疯狂地扩军备战。在甲午前夕,日本海军已拥有新式舰艇21艘。其中9艘是1889年以后始完工下水的英德制最新型快速巡洋舰,装配有10英寸左右速射炮数十尊。世界最快的巡洋舰(时速23海里)吉野号便是一个有决定性的生力军。当时世界军备竞争激烈,日本海军之迅速发展,足令欧美震惊!它从世界的末位海军迅速窜升至第11位;黄海炮响时,它的战斗力已早越我军之上矣。  在这一国际军备发展之下,我当时的反应又如何呢?第一敏感的当然是身当其冲的海军将领了。丁汝昌不是如后来人想像的颟顸官僚。他是一位立志以身许国的战将和"死士",他虽是旧式水师出身(如日本的伊东佑亨一样),但是在重洋之上,16年不断的磨练,使他对国际形势和新的海军战略,也了如指掌(丁汝昌曾数度去欧洲和日本南洋等地访问考察)。何况他手下的各舰管带和大副等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而精通外语的第一流世界级的海军将领。外加数不清的"洋员",随舰服务。  他们眼看假想敌的日本海军,咄咄逼人,一天天地超过自己;诸将生非木石,首当其冲,怎能不忧心如焚?他们都是职业军人,知道在大洋之上作战,以时速15海里的慢船,对抗时速23海里的快艇,那自己只有挨打的份儿。打败了,无法逃避。纵使打胜了,也无法追击!克敌制胜,贵在知己知彼,李鸿章在其奏招上,也一再转述之。  他们更知道,在海上炮战中,五分钟打一炮和一分钟打五炮的区别。敌人以快艇快炮,飘忽而来。一瞬之间,敌弹如疾风暴雨,临空而下。再一转瞬,敌舰又已逃得无影无踪。你以15海里的时速;五分钟一炮的慢劲,真是既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乌龟对鲨鱼,如何克敌制胜?!  不幸的是他们所具有的拔尖的"四化"专业,在那个颟顸无知、贪污腐化的官僚垃圾堆里,完全被孤立了--在下者是急烂肝肠;居上者却无动于衷。  丁汝昌和他的将领们,无专招奏事之权。他们只有向李鸿章呼吁、陈情,请求"转奏"。但是李鸿章这位慈禧太后的"周恩来",和毛主席的周恩来,并无两样。李鸿章对国际局势的认识,难道还不如丁汝昌、刘步蟾?可是他也知道,他上面那个无知而专横跋扈的老泼女和周恩来上面那个无知而专横跋扈的老泼男,也并无两样。面对这种昏后暴君,他们知道"忤旨"、"强谏"不但无济干事,后果有时且不堪设想。但是"和稀泥"和久了,以时间换空间,事情有时或可有转变的机会。所以他们就和稀泥了!  李周二宰相,都是久历宦途的太极拳师。他二人一前一后,岂好和稀泥哉?形势比人强,亦有所不得已也。何况暴君之外,各自的朝廷也各有个"四人帮"。加以派系倾轧,幸灾乐祸,所以李鸿章对自己部下的要求,有时连转奏也不敢转奏一下。因此,大清帝国的海军在创办之时,虽然曾火热一阵子,把"四化"(科技)推到巅峰,跻身八强之列;由于"五化"(政治)不能配合,科技发展也必然走入死巷子。光绪十四年(1888)以后,正当日本海军全力向前推进之时,中国海军竟然"未购一舰"!  不特此也,就在中日双方都已箭在弦上,户部却取得海军衙门的同意,于1892年正式宣布以西太后万寿需款,海军停购舰艇2年!这正是甲午的前夕啊!  快舰买不成了,至少快炮也该多买几尊吗?朝鲜局势吃紧,李鸿章循部下之请,要海军衙门拨款60万,购快炮20尊,以替代各主要舰艇上之慢炮,而户海两处,竟一毛不拔。李氏不得已,乃自海军日常粮饷给养之中,挤出20万两,聊购次等快炮12尊,以平舰上官兵之积愤。  这种腐烂的政治,拖垮了新兴的海军,在前线剑拔弩张的将士,焉有不知之理?知道了,内心又作何反应呢?  朋友,我们读史者和著史者,不妨设身处地想想嘛:假如你我也是当时海军将士的一员,我们作何感想呢?据中西记载,丁提督那时忧心忡忡。他已作好心理准备,死而后己。  刘步蟾、林泰曾,邓世昌......诸将领又何如呢?--他们三位后来都是自杀殉国的。据当时随舰的"洋员"事后的回忆,甲午战前,各舰之上的青年水兵(包括黎元洪吧),士气极高,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厮杀;可是舰上的高级将领则个个面有忧色。这一现象因而使那些旁观的洋员认为,中国下级士兵水手战士,可爱可敬;而他们的上级将领,则个个畏葸无能,胆小该杀。  根据这些洋员目击者唯一的记录(中文记载极少,几乎没有),我国后来的历史家和新闻作家,几乎众口一辞把丁汝昌、刘步蟾以下的殉国将领,鄙夷得一无是处。岂真如是哉?!这儿倒想以历史事实,与本文读者,平心再思之。  老李、老蒋得罪了"天下英雄"  北洋舰队里的下级军官和战士水兵炮手们,士气之高是可以理解的。海军那时是我国唯一的一支现代化武装。亲身参预此一新式武装的青年战士,无不感到光荣和自豪。其情况正和我国抗战前,以及抗战初期的空军一样,有志青年真趋之若骛。笔者自己在青年期,对空军即非常向往。曾有三试三北的悲壮经验。当时眼见青年伙伴,通过体检,献身空军。我对他们的向慕之情,至今难忘--这些伙伴多半都是一去不返。把他们那无限美好的青年生命,献给了祖国!  我国空军当年士气之高,作战之勇,牺牲之大,史有明文,也有目共睹,无待多赘--大清帝国当年海军,正是如此。  下级战士,披坚执锐,豪情万丈,他们是知己不知彼的。  高级将领便不然了。他们是知彼知己。眼看敌人的军备,早已超越我们;而我们朝廷之中的贪官污吏,舍黄海不要,还要在颐和国内雕其"石舫",办其"海军"。眼看日人咄咄进逼,大战迫在眉睫,而我军炮慢船缓,既乏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如何得了?日夕念及,能不五内同摧?!  朋友,你我如处此逆境,如何奋发?而况当年无知的言官御史,他们既不敢批评太后,亦不敢詈骂醇王。终日只抱着个他们并不了解的海军将领丁汝昌、刘步蟾,作辱骂和讥笑的对象,揆诸情理,岂可谓平?  再者,那时刚练习"亲政",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小皇帝,对官墙之外的世界,原不太了解,但是在翁太傅一批近臣的影响之下,也成为主战派的核心力量。皇上有所不知,当时大清帝国的基本问题,都扎根于宫墙之内。宫墙之内的问题不解决,则宫墙之外的任何维新变法,都是肤浅的、治标的。万岁爷尚在童稚之年,见不及此。他插身其间,便慢慢地形成一个以翁太傅为中心的"帝党"。而帝党的主要政敌,便是那以李鸿章为首的"后党"。帝后之间倾轧起来,倒霉的便是国家和人民了。当时一些文士所做的比较高雅的"顺口溜"(和今天一样),说什么"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就指的是这个帝后与翁李之争。李鸿章自知其陆海军的无能,不敢轻言对日作战。朝鲜问题发生了,他一意拜求帝国主义的俄英两国出面调解。后党的李鸿章愈是畏葸主和;帝党的便愈是坚强主战,在这一情况之下,老太后也相信大清海军既是世界八强之一,打不过红毛番,至少打得过东洋鬼。所以她老人家倒没有李宰相那样懦怯。东洋人要打就打嘛!女老板要打,男伙计怎能抗命?  在帝党方面,那个小学还未结业的小皇帝,其主战却不在师傅(翁翰林)之下--翁是他的老师。他对老官僚李鸿章的畏首畏尾,则大不以为然,老师的话就益发有力了。  再者翁李之争,还多一层个人恩怨。  原来在太平天国之乱时,淮军奉命增援苏杭。这批只想"顶子红"不怕"颈子红"的陈胜、吴广,一旦打入"天堂",猪八戒游上海,乱来一泡,是可以想像的。那时受祸最深的当然便是苏常一带的地主豪绅了。  但是这批地主豪绅,原都是在长毛久治下自保身家的。长毛又岂是省油灯--这也是咱们中国人的特性吧!对统治者自会拍马溜须。因此这些地主豪绅,对长毛也是歌功颂德的。这种"德政碑"纵迟至今日,仍有耸立街头者。碑上题名自然都是各地的头面人物,工农不与焉。可是一旦长毛革命政权崩溃,这些碑上留名的头面人物,就有"通匪"和"匪谍"之嫌了。由于"通匪"或"匪谍"案子被警总抄了家,你又能到哪里去"按铃控告"呢?倒了长毛,发了淮勇(湘勇),倒霉当然都是老百姓,尤其是那些"父子宰相、叔侄状元"的阀阅之家和他们的宗亲至戚了。但是哑子吃黄莲,有苦难诉。这样反应到朝廷里去,就变成翁李不和的私人情结了--翁师傅对李宰相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所以近百年来,日寇之谋我,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在我们抗日阵营里,便不那么单纯了。对最上层的领袖们来说,"抗日"往往变成个政治皮球,让他们踢来踢去。  今日青壮年读者们哪知其详?然吾辈老头过来人,回首当年,固知除我辈当时青少年的学生和军人,喊口号出诸肺腑之外,有几个官僚政客党官和失意文人(除掉"少不更事"后来坐了50年大牢的张少帅)喊抗日口号,不是为着"倒蒋"(或捣蒋)、出难题让老蒋过不去呢?"不可战而战,以亡其国......"(陈布雷有名的八股巨著);先亡老蒋,让大家都出口气再说。  这在清末,就要由老李来背其黑锅了--打败仗,反正是老李一个人的责任!  何以造成了这种局面?除掉民族劣根性之外,便是转型期的末世社会,没个规矩绳墨可言。再说下去,那便是老李老蒋也不是好东西。他们纵横捭阖、抓权揽位;享荣华、受富贵;扶植死党、包办朝政......得罪了"天下英雄"!  在这方面,那位和稀泥的周宰相,就比李蒋二人的人缘好得太多了。周氏之死,曾引得天下英雄、英雌,一掬同情之泪。冰心女士誉周为"二十世纪第一完人",固嫌过分;我的一些朋友们,骂周有"妾妇之行",也是太偏了点。周公逝世时,笔者亦曾有诗悼之曰:"岂忧邦国成孤愤?究为黔虑辱此身!"受胯下之辱,作妾妇之行,为的是保护千百位无辜人士的身家性命,为的是仰首哀嚎、嗷嗷待哺的亿万生灵,则我不入地狱,谁入地域?以血肉之躯,舍身而饲虎,固亦大丈夫之行也。子曰:"大德无亏,小节出入可也。"则史家臧否时贤,不能只搞小我的"孤评"。我们对那"自有是非"的社会"公论",也应在考虑之列。  (全文完)本图书由(5sss)为您整理制作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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