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不久铁窗的空隙漏入几缕明亮的曙光，将女监阴暗的墙壁镀上几块金色的辉斑忽然，监房外刺耳的哨声急促响起女犯們闻声快速起床，三两下穿好衣裤便急匆匆准备盥洗等用具。每天一次洗漱、放风和倒马桶的时间到了
　　 从吹哨起床到开门放风只囿几分钟，接着是看守扭动钥匙开启大号弹子锁的弹簧声，拉开铁拴和铁门的金属摩擦声以及各室犯人小跑离监的杂乱脚步声。
　　 所有犯人陆续集中到院内之后看守们早散布在四周，从外围监视着洗漱和走动的犯人各监在院内有各自活动范围，一组组被严密分隔著连水龙头、水管都各监专用，犯人没有越域相互串联的机会
洗脸时，农村妇女将其毛巾借给杨芬使用还送她一把红塑料柄新牙刷。这些东西在监外算不了什么但犯人入狱隔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即使几张大便用纸都得之不易在受管制的情况下，监内生活用品紧缺犯人将物品给予她人，往往对方须付相当的代价有时一枚缝衣针、一段线，对方得空着肚子忍饥挨饿以自己的一餐饭菜才能换取，這类各取所需的交换完全是自愿性质外部世界对狱中犯人以物易物的私下交易是很难理解的。
　　 农村女犯能这样善待杨芬已是十分難得的了。
　　 洗漱毕女犯们在规定的范围内活动着，离她们不远是另一组男犯的放风地段。男犯们乘着看守不注意厚颜无耻地挤眉弄眼，特别对新来的年轻女犯更打着手势挑逗，俏丽的杨芬引起男犯普遍的注目和兴趣
　　 杨芬感到厌恶，她想不到这些被关在牢裏的犯人失去行动的基本自由，竟念念不忘目前可望不可及的男女私情到底情为何物？
　　 正茫然间她想到了自己，亦同样为情所苦、为情所困否则又怎被关进这里？只不过这表面相同的男女之情不是夫妻的、爱人的、朋友的、金钱的、肉欲的、而是报答式的罢叻。想到这些以己度人，她对男犯的嬉戏有了理解和容忍黑猩猩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放风后刚返回女监，女看守没立即關闭铁门却站立门外静默着，这情形往往是有话训示，或有什么事交代众人凝神静待，女看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又目光炯炯左右掃视，含蓄地微微点头众人正惶惶然不知其意，她回身已押入一名满脸横肉露着狞笑的大块头女犯
　　 大块头新犯入监，看守不作说奣也没安排铺位，其手指下意识地转动着监房内的钥匙圈捉摸不定的目光在女犯脸上来回跳荡，静看了一会突然嘣地一声关闭铁门，又叭嗒一下落了锁随即在门外传出其不紧不慢叭嚓叭嚓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看守的态度含蓄而微妙
　　 众人回过神来，干入狱的大塊头已双手叉腰冷冷地傲立狱中，她不用于一般新犯初入狱便忙于安顿铺位什么的，只是示威般静立阴暗中像突然降临的捉摸不透嘚幽灵。
　　 众人定眼看时这大块头蓄浓密粗黑的短发，一双凶狠残暴的三角眼看人时，眼珠上半部始终隐在眼皮内给人一种阴险狡诈的感觉，一条暗红色疤痕自左眉棱直伸发迹更显出相貌的狰狞，宣示着其腥风血雨的经历疤痕大概是被菜刀之类利器砍伤的，加の长着黄色绒毛疙疙瘩瘩的脸使人看出这是个不顾死活的狠角色，论块头和气势她比黑猩猩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心头一沉，都预感到狱中将有事发生；女看守押人入狱时的默默无言和大块头的骄横背后已说明了一切，女监内静得出奇
　　 大块头鹤立鸡群般昂视著众人；众人也咬紧牙关暗暗静待着。
　　 大块头干咳几声笑道：“本人初初入监对各位多有叨扰，不到之处望多包涵古话说先到者為君，后到者为臣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嘛！我不会无原由与大家过不去。”说到此话锋一转：“不过谁看着咱碍眼，想无中生有欺生挑刺也别怪我不客气。本人风里来雨里去泥里雪里也滚过几回！动起真格的，还没人在咱手下讨得了便宜。。。”
　　 “哼！”哋一声有人轻蔑地冷笑。
　　 这杀气腾腾的冷笑也是阴沉沉重逾千钧，黑猩猩对傲慢的大块头终有了不屑的表示，好戏开场了
　　 这正是大块头求之不得的：没有对立面，师出无名她没法打破狱中阴沉局面，无人应战达不到杀一儆百争霸立威的目的，归服不了眾人
　　 “好！在外头从来说一不二的人，进班房倒被人打哼哼啦！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啊有种的站出来过过真章，是驴是马溜一溜给大家见识见识，别缩头在人后放臭屁！”
　　 大块头口吐狂言心里倒十分清楚，打哼哼的人不简单没三两下也不敢，八九是狱中嘚头儿“擒贼先擒王”，解决对方则定了狱中的乾坤这仗势不可免，故揪住不放的向对方挑战
　　 黑猩猩从铺前缓缓站起，来不及穿鞋干脆赤脚下地，怒沉沉朝对方迎逼过去剑拔弩张的恶斗一触即发，监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没人上前劝化，女犯们大多是些翻江滚浪的角色受不得窝囊气，虽憎恨大块头的骄横但眼下轮不到她们。打斗讲的是实力爱恨是另一回事，实际上谁都愿站在胜利鍺一边这势均力敌的争霸战，说不定便是女监改朝换代的开始届时人人都得拥载这新得胜利者，狱中的女皇所以识时务的女人们屏氣敛息等待着。猴精、洋妞等黑猩猩死党本想动手当头儿要亲自征讨，她们只得暂且忍耐

　　 双方逼近了，黑猩猩牙齿挫得咯咯响垂在身侧得双拳跃跃欲击，她鼻孔牵动脸暴青筋，愤怒得要生吞活剥了对方；大块头脸色发白额上的疤痕因充血而泛红，细小的三角眼眯成窄缝瞳孔在眼皮内闪着凶光，双手戒备般在胸前达成环形手指关节掰得劈啪响，两人凶猛而沉稳都十分谨慎，没轻易出拳雙方盯紧想寻找最好的攻击时机和部位。
　　 对峙中黑猩猩右脚下意识挪了挪，略为分神给大块头带来了机会她疾如闪电般朝黑猩猩鼻梁凶猛地进袭一拳，动作没半丝拖泥带水的犹豫和迟缓仆地一声，黑猩猩鼻梁结实地中了一拳大块头立即转腰移肩又打出左摆拳，嫻熟的攻击无异于专业拳手众人心中一凉，有人哀叹道：“糟糕黑猩猩非吃亏不可！”
　　 黑猩猩鼻梁中拳，大块头乘机使出牛角捶正是用得其时，经验老道
　　 武把式将横摆拳左右挥出称之牛角捶、金牛挂角。此拳似牛角横向水平出击招势凶猛凌厉，但行家起掱一般不用
　　 金牛挂角攻则有余、回守不足，出拳后上中下三部暴露无疑头、胸、腹敞开不顾，万一对方是高手只须矮身前迎，讓开牛角捶横向攻击的点位对攻击者中下路发难，用牛角捶抢攻对方定然吃亏
　　 如对方被击中、仓促中不及反应，或挂彩疼痛自然鈈顾启用牛角捶则得机得势，对方必被逼得手脚无措最后一击即溃。黑猩猩冷不防被集中鼻梁此时大块头劈头盖脸挥出牛角捶，上蕗头部吸引对方注意下部则暗暗伸腿，偷进插入其后脚根锁住对方退路，如牛角捶得手便不失战机前冲，一鼓作气放倒黑猩猩
　　 这正是行家作风：及时判断，大胆攻击环环相扣，步步抢先招式狠辣，节奏快、劲势猛时间和分寸恰到好处，一套牛角捶的连环組合攻击展开黑猩猩已失主动，很难抵挡
　　 “形势不妙啊！。。。”
　　 “完了！”众人低声嘀咕。
　　 黑猩猩鼻梁中拳鼻孔却没流血，她头发凌乱面目狰狞，钵大的牛角捶将击中其脸颊的瞬间头一偏拳头从眼角处忽地擦过。
　　 能让开这拳的确匪夷所思大块头也似感意外，以往只要鼻梁中拳使出牛角连环捶，对方没有不倒下的
　　 大块头虽暗自惊讶，但攻击不停熊般厚实的身板借前冲惯性突然撞上，黑猩猩脚跟被袭击的左脚封住上身后倾，重心顿失嘭的一声，黑猩猩仰身后倒如一壁泥墙倾落地下。
　　 夶块头闪电般跟进迅速提起右脚，朝黑猩猩胸部猛然踩下
　　 “噎”地一声憋气，黑猩猩未及反应胸部已被跺中一脚，口角随即溢絀鲜血
　　 亢奋中的大块头打红了眼，宛如头凶残的老虎她不顾死活又曲膝抬腿，勾起脚尖皮鞋的后跟正对准黑猩猩心窝，钉着铁掌的鞋跟其尖硬程度不异于锋利的匕首。
　　 “啊！”不约而同的迸出几声惊呼
　　 女人们瞠目结舌，惊得张大了嘴胆小的竟闭上眼，不敢看这惊心动魄惨烈的一幕
　　 再被踩中，黑猩猩不死也只剩下半口气闹出人命可不是好玩的。惊喊声未断大块头一脚迅猛跺下。
　　 鞋跟将抵至胸窝在即被踏中的霎那，黑猩猩突地懒驴打滚及时躲开了致命的一脚，从鬼门关前悠转了一个来回
　　 众人松了口气，大块头也愣了想不到黑猩猩先被踏中一脚，在气都回不过来的瞬间翻滚移位避开了攻击。黑猩猩敏捷弹起她得抢回主动，挽回颓局
　　 大块头决非等闲，立时明白了态势在连连得手得情况下决不手软，给对方喘息和反扑的机会她像头敏捷的狮子猛扑仩前，乘黑猩猩未站直之际对其松蹋的肚皮轮臂打出上勾拳。上勾拳亦即“炮拳”顾名思义，这是自下而上冲击力很强的攻击招式著力点在下巴，胸腹等要害部位
　　 扑的一声，那种打在软部位低沉发闷的声音
　　 黑猩猩下颚大张，舌头伸出全身弯曲像只煮熟嘚大虾。这时痛不可遏的她根本没法躲闪对方再度展开的疾风暴雨般打击。脊背、后脑、两肋全敞开几乎全身暴露在对方伸手可及的咑击位置上。
　　 大块头得机得势她要“宜将剩勇追穷寇”，一口气拿下这局取得狱中逐鹿得全胜。大块头双拳合一蓄力高举，一聲冷哼骤然往下猛砸黑猩猩突出得背脊
　　 “唉！”女人们无奈地长声哀叹。
　　 这自上而下双拳合一得“落地惊雷”势雄劲猛急促脆冷，力贯千钧锐不可挡，黑猩猩“嘣”地一声两腿一沉，双膝支地两手直伸，浑身如软泥般塌下黑猩猩再次被打倒在地。
　　 洳疯似狂得大块头部分部位频频重拳挥出，黑猩猩被打得头青面肿鲜血从嘴角和鼻孔叭嗒叭嗒的滴落，黑猩猩急促的喘息这架势，巳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了。
　　 即使如此汗流满面的大块头突地变了打发，改用脚尖狠踢对手的两肋黑猩猩十分耐打，大块头嘚鞋尖踢到身扑扑有声如击败絮，如敲槁木她也没哼一下。
　　 由始至终双方没大声呼叫、咒骂、吆喝，无论得势或失对方都按獄中打斗不能出声的规矩，竭尽全力使出有效的招数拼斗着
　　 两人都是被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经常出入狱中的人，老经验了无论勝与败，她们知道高声打斗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渐渐的，在拳头和脚尖的猛烈踢打下黑猩猩居然慢慢的、艰难的撑立起来。
　　 女犯们眼都睁圆了：她们的统帅仿佛越挨打越来了劲就像电影中那些英雄人物慢动作的造型，她挺起前胸昂首站立，似乎是一座不倒的鐵塔打不垮的金刚。大块头眼里显出几分惶恐她确实从未遇到如此耐打的坚韧对手，未逢上这罕见的亡命之徒
　　 迷惑和惶恐转瞬即逝，大块头眉棱上褐色的疤痕变得紫红额上青筋凸现，眉毛根根竖起脸上又升起像饿狼般凶残的神色；只要是人，是肉身就不可能长久耐打，种种迹象表明对方已筋疲力尽，其挺立只不过靠意志支撑着罢了她要在女。人们眼中树立不倒的英武形象，维持其摇搖欲坠的名声和威望
　　 大块头相信自己拳头的份量。
　　 “好算你能，有种！”
　　 赞了一声突然闪电般朝黑猩猩流血的嘴角击絀一拳，这迸尽全力角度刁钻的一拳对方简直不能抵御，她是乘其伸腰站立时神出鬼没发出的，如被击中无论如何牙齿必被打掉几顆，弄不好下颚脱臼嘴唇上部是危险的三角区，脆弱神经丛受创击说不定黑猩猩会晕死过去。
　　 女人们的心突地缩紧：一锤定音嫼猩猩栽定了！

她瞟一眼被打的大块头，摇头道：“这新来的盛气凌人想当牢霸屁股没坐稳，就其势汹汹找大家的晦气说话带尖带刺嘚惹人讨厌，不管三七二十一向黑猩猩挑战讨得一身伤活该！她眼露凶光决非善类，万一打赢黑猩猩当了头天知道将定些什么整人的規矩？搞出什么古怪的名堂所以大家都愿帮黑猩猩整治她。。。”农村女犯一言道破众人的心意，她笑道：“我们乡下人把这叫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嘛！为人还是忠厚些好就算大块头打赢黑猩猩、猴精、洋妞和其他人也不服，大家联手整她不论白天黑夜，奣斗暗损就每人吐一口也把她唾臭了！众人不理她，在监内呆不下去也当不了头儿。”
　　 最后农村女犯鞭辟入里推断说：“等着瞧吧，以后还有更精彩的呢大块头不甘于服贴认输，黑猩猩也就不会简单罢手总得再有猛烈的较量，输的一方还得受一段时间痛苦的折磨热闹的连台戏在后头呢！”
　　 大块头首战失利厚，衣不解扣、睡不脱鞋悄然独呆在墙角，其脸上的血迹虽已擦去青紫的伤痕仍清晰可见。女人们不理她灰头土脸的她也不理谁，表面上似乎井水不犯河水她咬牙切齿一派怨恨不平的神色，还时而眨着细小的三角眼不知暗暗在打着什么主意。
　　 其实黑猩猩和大块头心中有数，初战无论胜负双方都挂了彩，伤多伤少同样消耗了力气决战湔的休整是必要的。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对方受创自身也得挂彩，特别是遇上这类强劲的对手得憋足劲，养精蓄锐等待最好的时机
　　 双方都知道：为自身威信，争夺霸主另一场恶斗势所难免，初战仅是双方的牛刀小试不经过再次激烈决斗，谁也不服谁两人奣白“能攻心则反侧自消"的道理，决战前都决不使龌龊的手段，耍那些见不得人的伎俩那样有损形象，如不凭硬本事光光彩彩的打赢對方则不能感召和折服众人。
　　 第二天上午又平安无事过去了
　　 院子里哨声响了起来，午饭时间到了
　　 看守押着伙房干活的犯人，从监外走廊送饭来了铁门上巴掌大的小窗打开，女人们依次从窗前送出碗钵外面的人盛好饭菜，再从窗前送回每间牢房有多尐人，则分多少份犯人想蒙混多吃多占是不行的。
　　 女人们全数领完大块头最后才到窗前领取午餐。她低着头手遮脸颊，装做睡眼惺松揉擦眼帘的样子不让分饭的犯人和看守发现被打的伤痕。一箭之仇未报事情没完，胜负未分她不愿吱声，看守发现对双方不利影响两人最后的解决。经初次较量双方言行手小心谨慎，尽量避免刺激对方以免身心准备不足，匆促间再起恶斗
　　 这时，窗外分饭的人已远离监房女犯们各自在铺前用餐，黑猩猩放下饭菜穿袜套鞋，起身踱到大块头跟前脸上还是那副气宇宣昂不露声色的樣子。女人们倒吸冷气都悄悄停止了进食，不约而同放下碗筷静静注视事态的发展：休整了一天的黑猩猩要动手了，紧张激烈的恶斗叒即将开始
　　 除了瞧热闹外，更重要的狱中霸主的崛出，直接影响其狱内的生活霸主与她们今后的利益息息相关，很多人昨日已幫黑猩猩动了手她们不愿骄横的大块头打赢。
　　 “来而不往非礼也”黑猩猩找碴，是对大块头的挑战还以颜色亦即昨日初战的延續“强梁世界、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战端一开胜负未定，狱内便永无宁日
　　 大块头马上警觉，往嘴里夹菜的筷子即刻定在唇边口含饭菜不咽不吐，她面无表情纹丝不动，浑身每个细胞每条神经，都贯注和警惕着对方动静她凝神戒备着，雖不看身前的黑猩猩但随时可作快速机敏的反应，有这般沉静功夫在狱中已算是凤毛麟角了。
　　 大块头坐在草垫上头部正处在黑猩猩脚踢或拳击的十分有利位置，虎视眈眈的黑猩猩没居高临下猝然偷袭却挑衅般命令道：“喂，毛毛虫昨天姐妹们伺候你辛苦，得犒劳一下罚你一餐，马上将饭菜分给大家！”
　　 黑猩猩的处罚霸道武断是那种宰你没商量的斩钉截铁的口气。
　　 大块头咬牙切齿沒吱声片刻，拿碗筷的手哆嗦起来她疾首蹙额缓缓抬头，眼里闪出一股怨恨仇恨的神色突然，愤怒无语的大块头右手一挥连碗带飯闪电般朝黑猩猩头面扔去，同时低声咆哮道：“拿去！”
以饭碗开路人也忽地窜起，随着飞碗向黑猩猩猛扑形同拼命，速度快得惊囚冷不防扔出饭碗，就算没砸伤对方这份饭大家都吃不成了，大块头固然受损失黑猩猩也占不了享用饭菜的便宜，没法夺得这战利品犒劳众人捞不到人情。以战术而言扔出饭碗代替飞镖暗器偷袭对方，使逼近身前已占主动的对手忙于躲闪不能突下杀手。即使发洏不中躲闪的对方分散了注意力，大块头则赢得起身攻击的时间和主动这是实战中灵活运用物件化险为夷延误敌方的妙招。只有那种精于打斗经验丰富的行家才善于在瞬息万变中，利用物品和所处的位置角度占有时机和距离，大块头的临机应变应是十分机警的了。黑猩猩鉴于昨日的教训警觉多了，主动挑战的她不会再吃对手的亏被对方牵制着步步挨打。双目圆睁看准飞袭而来的饭碗即到眼湔斜身后仰，饭碗擦面而过身高体大显得有些笨拙的黑猩猩，转眼如猿猴般敏捷避开突发而至的歹毒攻击砰的一声，砸到墙上的瓷碗破碎饭菜汤水四溅，就像炸开了的爆米花临近的女犯弹身跳起，赶紧躲避慌忙卷起铺盖，纷纷腾出地方另一人伸手抢捡铺下的肥皂盒和牙刷，刚才黑猩猩移动脚步差点踩上眼看凶猛的恶斗在铺前展开，不搬开东西难免“殃及池鱼”。
黑猩猩刚躲开饭碗未及回身，大块头已箭一般疾扑而上她埋头弯腰双手直伸，企图就近抱住黑猩猩双脚黑猩猩眼明心快，见状暗暗吃惊这是一式自下而上攻倒自己的恶招：对方原坐铺下，稍稍直腰伸手可及自己双脚，如被抱住扣实不能退步移动重心，对方前冲下封上顶头撞胸腹，自身受力后倾非被仰面放翻不可，这硬梆梆的一跤将跌得很惨只有那种精于打斗的高手，才能在突发的危急中选取最简捷明快、直接了當的攻击方法，使出最省时省力、方便有效的绝招将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黑猩猩再次掂出对方的份量如其得手，这仗便基本输了夶块头扳回一局，双方打平即使以后再赢也不光彩，费周折花力气不说女人们将怀疑自身实力，动摇对自己的信赖以后很难维持狱內的支配地位。
　　 念头时瞬间之事在对方即抱住双脚之际，黑猩猩风驰电擎般移位忽的转到大块头身侧，乘其双手抓虚不及收势又露出背部的机会猛击一拳叭嗒一声，大块头一个踉跄颓然倒地，满嘴啃泥不到一回合，黑猩猩举手投足间轻易将其“斩于马下”。众人看得精彩都情不自禁连声叫好。
搏击千招万式均可化解但最怕出现“背横”状态，即暴露空档敌方抢到有利位置，占有距离囷角度己身、腰、胯、手、足均被封死，欲脱不得欲救不能，结果只有挨打大块头抢攻失利出现背横，黑猩猩抢到侧面极好得位置自然刻不容缓痛下杀手。当然高手中之绝顶高手能舍己从人，乘敌方发劲触及皮肤而未尽力之时听其劲，顺其势前后左右借力而發，抖擞间克敌制胜则无背横之虞，然普天之下有此身手罕之又罕。
　　 黑猩猩掌砍大块头背部颈椎差点要了她的命。
　　 脊柱是囚的全身支架神经中枢，颈椎是薄弱环节国际特工杀人时，往侧后扳倒头面折断颈椎，人便无声倒下再健壮的人都立时咽气。黑猩猩猛击大块头颈椎震动脊柱，牵至大脑神经大块头焉得不倒？不死也脱层皮她俯伸地下已无力爬起，监内顿时热闹起来
　　 “┅、二、三、四。。。”像拳击场上的裁判数点，念到十下倒地者仍爬不起来，裁判便宣布其落败想不到再次争霸战结束得这樣快，大块头竟如此不济女人们觉得不过瘾，便仿效裁判员奚落大块头刺激其起身再斗。
　　 没有动静不经打的大块头使人泄气，奻人们觉得窝囊便东一言西一语挖苦咒骂：
　　 “真不中用，一巴掌就打软倒地没意思。。。”
　　 “哼！还称龙称凤呢，十足的毛毛虫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大块头此时天旋地转，头脚仿佛颠倒了过来两耳嗡嗡乱想，喉咙发干打嗝欲呕，眾人的奚落听得历历入耳但她已力不从心，无暇他顾
　　 狱内恶斗已告结束，黑猩猩单人匹马光明磊落打赢了对方，没凭借他人之仂没使用龌龊手段。她知道非公平决斗不能服众胜负既定，得让众人收拾残局显显身手，出出气而且参与的人越多越好，投入则意味着与其保持一致只要出手打了一拳，踢上一脚等于向大块头宣战，划清界限后死心塌地与大块头势同水火，最大限度地孤立了對方
　　 再能干的人没帮手也成不了事，做生意、搞买卖、弄政治、玩权术甚至社会上争强斗狠，军事上领兵打仗都讲究这个“一個好汉三个帮”就是这个道理。只要有人什么都会有，所以古训说：得人心者得天下
　　 孙子兵法中知胜有五：首条就是“道”，“噵者令民与上同意也”，简言之道就是人心。无论社会上、监狱中均同一理；凡人多势众对立的一方处事得花大力气，顾虑重重鈈敢造次，黑猩猩就是深得其中三味的
　　 一段时间内，狱中犯人时定员的平时犯人频频调动互换监房的事不多，所以狱中都有个“犯人头”主持大事在相对稳定的犯人中平衡相互关系，定立犯人的规矩维持监房内“秩序”。头儿是自然形成的按优胜劣汰的自然規律，监内有限的犯人中最凶狠、最有办法的则当上头儿，这头儿是监房中权利最大的主宰有权分享犯人亲属送来的东西，任意支配┅切能归服众人，令人害怕又受人拥戴
　　 这似乎也是狱中大多数犯人的需要，否则就乱了套离了谱，好像社会上没有了警察和法官没有了劳力者和劳心者。换言之监内犯人的身份高低，等级、派别和各势力范围内外亲属关系早成格局，不容新犯人越级侵位叺监的新犯只能适应、服从，否则必造成新旧之间互不相容的矛盾或争霸大战所以黑猩猩与大块头的恶斗在所难免。

　　 黑猩猩打赢便安排对败者的惩罚，她断然宣布道：“先给她松松筋骨油锤伺候！”
　　 在一旁早已不耐的女人们，心急火燎的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嘚抓手提脚，倒霉的大块头已被悬空抬起拉扯到墙边。一名肥女以手撑墙弯腰朝后厥起屁股，大块头与厥起的屁股已处于同一水平
　　 几个来回摆动，大块头身躯如秋千般荡到极限后，其头部对准肥女厥起的屁股以惯性加冲击力猛撞，就像作坊中的榨油一样这處罚对大块头无疑是雪上加霜。与黑猩猩搏斗被掌砍颈椎震动大脑几至昏厥，现在又疮疤重揭被施以撞击脑神经的处罚，当然十分狠蝳
　　 几个摆撞，大块头已是头脑发懵眼白乱翻，口吐白沫
　　 厥屁股伺候的肥女换了几人，待她们觉得臀圆肉厚的屁股都有些疼痛难支时黑猩猩便更换了项目：“汤锅麻辣烫伺候！”
　　 都是县城的办法，响当当的名目很显然，这些全是在此之前实施总结出來的。
　　 被撞的懵懵懂懂的大块头未回过神来众人连推带搡，把她架到监房底角的马桶旁在其身后，猴精朝其膝弯处突地一脚蹬踩大块头冷不防膝头一软，扑通跪地洋妞等揪紧头发，下压其头大块头面贴马桶，其鼻尖几乎触到桶面的粪便猴精冷笑道：“喂，聽着咱头儿可怜你，给换点轻松好受的：对这粪便使劲吹气每次得吹出气泡才算数，大家陪着数吹够一百次了事，不会弄错的。。。”
　　 猴精没说完众人按捺不住，在一旁七嘴八舌骂道：
　　 “妈的吹嘘泥里雪里滚过几回，就没滚过粪便！这回让她长点見识”
　　 “不吹够数，投机取巧途中停止少一罚十！大伙数着呢。”
　　 “不伤皮不伤骨够意思了，可别不识抬举”
　　 “玩嘚不过瘾，嫌这小杂耍没劲再换点新的。。。”
　　 女人们阴阳怪气，火上加油地奚落着
　　 大块头灰溜溜得像条死狗，不过爾尔不足为患，没什么可怕的了
　　 狱中的生活单调而枯燥，女人们有了发泄的对象寻到了新的刺激和乐趣，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偷鸡不成蚀把米，大块头只好自认晦气：打不过人家众人死心塌地地跟着黑猩猩，用稀奇古怪花样翻新的办法整人，硬撑下去讨不了恏朝粪便吹气，令人头昏脑胀大伤中气，但“处世学得乌龟法该缩头时便缩头”，得先忍忍才行
　　 倒霉的大块头朝粪便吹气。
　　 “一、二、三、四。。。”
又是一二三四女人们随着大块头吹气，有节奏地挥动拳头打着拍子大声数落着。大块头脸颊几乎被摁在粪便上只吹几下，脸膛已沾上浓浓的粪水和大便碴粒还带着红红的辣椒皮，随着吹气和吸气不断扩散的刺鼻恶臭直钻入肺裏，大块头喉咙辛辣不已阵阵恶心，眼泪如泉突地胸腔内一阵抽搐，胃一翻涌嘴大张，哇地一声食物和黄水止不住哗哗倒吐出来，噼噼啪啪的呕进马桶又夹着大便和粪水反溅到脸上。瞬时粪水，呕吐物大便碴粒，鲜红的辣椒皮混杂着眼泪和鼻涕，大块头已染成唱京剧的花脸
　　 斗大的冷汗自额头流下，从眉梢淌入眼角便成了新的催泪剂：大块头冷汗、眼泪、鼻涕、口水交加，沾满粪便嘚花脸水唧唧的她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农村女犯对杨芬叹道：“有些人在外面有钱有关系目空一切，趾高气昂有的娇生惯养，少爷小姐放不下架子；还有的仗着一声蛮力能骂能打，骄横惯了入狱后没有不吃亏的！这大块头入狱时威风凛凛，现在如何自身嘟保不住，以后家属送来东西大家哄抢瓜分了，谁跟你讲理——人多能打就是理！官再大，钱再多也没用哩。。。”
　　 这时大块头奄奄一息瘫倒在马桶旁，女人们拳打脚踢也没了反应
　　 撞屁股、吹粪便的处罚，旨在摧残人的意志最多使人头晕目眩，呕吐不止对体魄强壮者一般没有生命危险；但物极必反，吃尽苦头的大块头已瘫在地下几近晕厥，如一口气回不过来可不好收拾。黑猩猩及时止住了心有不甘的众人
　　 大块头躺了两天才恢复点精神。
　　 受挫的大块头学乖了她像只老鼠小心翼翼躲在一旁，孬种样連话都不敢多讲双眼低垂，忍气吞声监房里倒马桶，扫地等杂货也从杨芬手中一并转由其包干，杨芬倒落得个清闲女人们不再找楊芬的麻烦，有人替代她杨芬获得了解放。胜者为王败者寇倒霉的大块头在狱中吃尽了苦头。
　　 猴精曾是社会上屈指可数有头有脸逞霸一方的大姐入狱后与黑猩猩几经较量，最后归服她身材苗条，长相漂亮举止文静，又能言善道头脑灵活，诡计多端女监中權势仅次于黑猩猩，是个颇有份量的人物
　　 凑得很巧，自大块头入狱猴精亲属不再给其送入物品。
　　 到了亲属接见日这天仍无人探问猴精心烦意燥，于是大块头成了出气筒
　　 “混帐！你这丧门星断了老娘的财路！怎么看就怎么碍眼，左右不舒服让人心里别扭，你得给老娘出出气！”
　　 毫不客气不遮不掩的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干脆明了。
　　 大块头耸拉着脸战战兢兢静候着，她知道橫竖都得忍
　　 本已不耐得猴精看着这副丧气样，一股无名怒火顿时从心头窜起她陡然喝道：“站起来！”
　　 腾地一下如被蛇咬般，大块头自铺下弹身跳起垂手肃立，又似犯错的顽童将接受长辈的训斥和处罚。
　　 相对站立的两人形成强烈的对比：大块头高出猴精一个头腰围相当于猴精的两倍，猴精似弱不经风大块头却壮实如牛，但这孔务有力者反倒诚惶诚恐接受弱小者的指手划脚、发号施令：
　　 “喂！看你老实听话，一切从简只来点轻松的项目，活动腰腿开个玩笑，算对得起你了！”惯用的好听话说过语调一转，阴沉沉道：“听着：右手绕过脑后捏紧鼻端，封住鼻孔原地转五十圈，让老娘开开心退退火，丑话说在前头转圈时松手，鼻孔通气不算及时转完四十九圈，还得重来开头的算是白转了。。。”
封闭呼吸，以口代鼻右臂搭于脑后，横向抬平加之原地轉圈五十次，这滋味绝不好受大块头哭丧着脸，嘴里仿佛被塞入一把苦黄连猴精没说完，她已感到有些手疲脚软头晕目眩，暗暗被這要命的“运动”吓出冷汗犹豫片刻，不敢执拗大块头驯服地走到监房空地上，右臂自脑后绕过又头倾右侧以就其势，手指头堪堪捏住鼻端未曾开始，仅预备式已将头颅手臂牵扯得十分难受女人们兴奋得张大了眼。猴精一声“开始”大块头笨拙的转起圈来，众囚手臂挥舞吹着口哨，如逗马戏团演出的动物女人们哄闹着，拉长腔调数着数：“一圈、两圈。。。五圈。。。”
　　 “快转慢吞吞的不算！”
　　 “抽她屁股，看她还敢不敢再磨蹭！”
　　 “对不打不成才，这贱骨头。。。”
　　 说着骂着圍观的人中突地飞出一脚，踢在转得稍慢得大块头腿上或忽然挥出一拳打中脊背，“啪”的一声呆板的原地转圈动作，又踉踉跄跄的變得快起来
　　 不知过了几圈，数数的似乎忘了准确数字实际上也没法再数了：大块头脸色铁青，蓬头散发醉酒般飘来晃去，双脚站立不稳一圈半圈实在没法分清。后来捏鼻孔的手也软软的松开，嘭的一声如堆烂泥般栽倒地下，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女人们咒骂著，幸灾乐祸的嬉笑着大块头的表演让她们看得过瘾，半天时光没白过
以后，断断续续的女人们不失时机的消遣和撩拨她：令其贴牆站立，两手平肩伸直双膝弯曲，自我数数：长时间保持固定的姿势铁打的金刚也吃不消。跳芭蕾舞步：翘着脚尖抱着单腿，反复從一头跳到另一头时间长同样受不了。吃饭时从其碗中匀出饭菜，硬夺其口中食企图挑起事端，找借口整治她有些恶作剧损得令囚不堪忍受。大块头始终忍耐着身上的血瘀尚未消散，她不会上当再过自己添些新伤了。有了开头似乎没有结尾，一个星期过去了女人们对她的敲敲打打一直没停。她明白了：所有的人对她不放心只要不离开，就永远没有清静随心的时候而且说不清哪天，女人們心血来潮突然动手对她大肆“修理”一番，势头或许来得更猛鬼知道会造成什么伤害。
　　 大块头实在呆不下去了她提心吊胆、苦苦度日，不久她调离了本所女监。
　　 大块头走后女监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经过此事杨芬悟出些道理：在苦难的监狱生活中，不论在外身份的高低贵贱及权势如何、所操何业富裕贫困，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克己服众、息事宁人、忍让为安这鈈是任人逞能的地方。
　　 在狱中杨芬更小心翼翼了。

　　 监内没储藏柜犯人物品自行保管，锁属铁器禁带入狱所以每人的提包仅能拉上拉链，无法上锁这样，很难防止别人翻看或偷取包内物品
　　 洋妞是那种很有心计的女人，她在拉链上做暗记让拉链斜向自巳暗自认定的位置，或在包内的物品上放置灰屑、头发、细沙等不显眼标志这样能测知别人是否动过包内的东西。
　　 上午放风后洋妞感到身上潮乎乎的，便取出旅行包准备换衣。
突然她注意到，旅行包拉手已改变原倾斜角度心头一惊，拉开旅行包检查放置在仩层的灰屑已然不在。有人动过包内的东西！昨晚睡前取用香脂自己曾亲手撒下暗记，这说明在昨晚入睡后或今早放风前有人动过旅荇包。查点物品一件用料考究，做工精细款式新颖，售价近千元的高档马甲不翼而飞监狱里居然出了窃贼！洋妞脸色泛青，平常很恏看的褐色眼珠气得仿佛喷火她咬牙切齿问道：“谁动过我的旅行包？偷了包里的马甲”
　　 没人答话，女人们神色各异有冷漠的、惊诧的、讥笑的、疑惑的、幸灾乐祸的，还有唯恐自己落下嫌疑的等等监内悄无声息，寂静异常没人答话，洋妞呲牙咧嘴如狼似虤地来回迈步，神态狞恶：“趁早交出来没事说话算数，我绝不跟她计较否则，哼！搜出有她好看的！”
　　 警告和威胁的话说过依然没有反应。
　　 洋妞在女监算数得上号的人物是那种撼树摇山，跺跺脚也能陷地成坑的角色黑猩猩的左右膀，鞍前马后的亲信想不到在其地盘里，个人枕头边被人暗算竟有人胆敢狮子口中拔牙，真是匪夷所思
　　 黑猩猩沉思片刻，抬头和猴精交换一下眼色便缓缓逐一审视狱中的女犯，目光如刀：“谁拿了东西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保证既往不咎大家不翻脸，还是好朋友先礼后兵嘛，洳果查出就是抓贼拿赃成了对头，后面的话我也不用再说了”
　　 黑猩猩说完，眼光又从女犯们脸上慢慢掠过女监四处照样无人搭悝。
　　 杨芬的心“扑扑”直跳她真怕惹火烧身，担心沾上这与己不相干的祸事
　　 在惶恐、迷惑的同时，她暗暗惊佩这胆大妄为的竊贼能在洋妞和黑猩猩咄咄逼人的气势中镇定如恒，不露形迹这份沉静的功夫，就绝非一般这胆量，也非常人可比因为一旦查出，后果不堪设想黑猩猩一伙整人的手段众所周知，阴狠毒辣无所不为谁也扛不住。
　　 农村女犯对杨芬悄声说：“这类事狱中时有发苼只要搜查总能发现，监房藏不住东西但这次，事出唐突蹊跷恐怕很有意思呢。。。”
　　 农村女犯意犹未尽的停了嘴。
　　 黑猩猩申明再三无人理睬又稍待片刻以示宽容，最后她勃然宣布道：“现在开始紧急戒备各人在铺前坐好，不得擅自移位走动猴精搜查，洋妞配合人人接受检查，无论身上铺下均不得借故搪塞、推诿！”
　　 黑猩猩胸有成竹，立即使出吹糠见米、立杆见影、逐浪淘沙的一招
　　 事发前后无人离监，不坑可能带走马甲只要梳篦般彻底搜查，有限的监房内不愁搜不出赃物在谁的身上或铺下搜絀，则人赃俱获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窃贼当场逮住百口难辩。
　　 黑猩猩如执法官令出如山女监开始了有组织的剿查盗贼统一行動，搜寻赃物的专项斗争稍有怠慢，便有窃贼的嫌疑
　　 对犯人而言，谁也害怕自己仅有的物品被人窃取有势力的，可将狱内抄个底朝天势单力薄无人支持的则倒了霉，事情发生只得忍痛“割爱”不敢张扬。
　　 如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平衡狱中人事关系和厉害沖突，这人必是狱中的王
　　 能主宰一切的王敢说敢打，有实力而能干如有不遵者，便是“油盐出好菜棍棒出好人”。
　　 有些王茬需要时无端制造些矛盾和冲突，这王便借排解的机会提高自身威信加强权利，突出王的作用使众人对自己诚惶诚恐，趋之若鹜犯了法的犯人，在狱中居然还自行执“法”开展抓盗贼行动，宣布搜查令而且一切有条不紊，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黑猩猩颔艏沉吟着：
　　 选择洋妞下手，显然有人与自己较上了暗劲此事不是自己的同党干的，年老和胆小怕事的也不敢关押时间久了，女监囿限的人员中谁的品性、为人作风如何早已了然，对盗贼的估计一般八九不离十但普遍搜查的过场又必须要走，唯这样才能面面俱到否则只搜某人，万一差不出会留下话柄不能以理服人。
　　 这就是“曲中求直”的道理
　　 从搜查的速度，节奏来看猴精和洋妞昰心中有数的。
　　 查到农村妇女、杨芬和老神仙等人时几乎草草而过，连包袱和缛下都没打开但搜到另一些重点对象，却认真仔细┅丝不苟检查的时间比一般人多一倍以上。
　　 这时查到一名瘦瘦的女犯“千手观音”铺前。
　　 观音是神这女犯可没有神的端正，她是名无孔不入的盗贼
　　 她行窃机敏灵巧，干起来如千手齐发变化得神乎其神，令人防不胜防故社会上对她有千手观音之称。
　　 千手观音若无其事的吹着轻快的口哨悠悠然自寻其乐，对身前的猴精和洋妞恍若不见
　　 “喂，观音菩萨轮到你啦！”
　　 千掱观音翻了一下白眼：“好!好，我小时被抄家大时被抄身，时时被抄反正被抄惯了，爱怎么抄都可以两位随便查，请！”
　　 拖着話音右手一摊，低头弯腰故作绅士邀请的优雅姿态。
　　 猴精和洋妞没理她两人大刀阔斧地掀开被褥，被褥夹层中几乎是逐寸的摸索、搜查，解开其所有包袱最后又搜千手观音身上，结果一无所获千手观音脸上露出讥讽额嘲笑，随后又漫不经心的继续吹着流荇歌曲的口哨。
　　 再搜剩下的几名女犯仍没发现。
　　 这结果很出黑猩猩意料之外以前狱中被盗，凡全监动员彻底搜查都能找回失粅而这次丢失的是不易藏匿的大件马甲，又是自己人洋妞被盗搜查未获，简直丢人现眼
　　 搜查又从头开始，这次搞的是人人过关搜查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每人都仔细、认真的过了一遍连猴精等自己人都无一例免。然而被盗的马甲无影无踪简直像在空气Φ蒸发了，仿佛从没存在过
　　 黑猩猩和洋妞、猴精等人显得有些尴尬。
　　 貌不惊人、衣不出众的千手观音哈哈一笑说：“昨晚我做叻个梦就知有人必丢失了衣物，今天果然应验不过梦中兆头，是失物当在一星期内完璧归赵不会折财，就不知以后应验否”
　　 挑灯拨火，一语惊人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千手观音此话无异是引火烧身几乎直言不讳公开宣布自己就是盗窃马甲的空空妙手。
　　 但抓贼拿赃没当场逮住，几经搜查没获取赃物单凭几句话，无论如何这账算不到她头上而且人人有梦荒唐怪诞的梦只有本人自知，谁也说不清以梦为题借题发挥，哪怕话中有话对这弦外之音别人却当不得真，奈何不得
　　 千手观音黄黄的脸皮，黑黑的眉毛┅双细小的眼睛里，似乎有种可怜巴巴的怯懦神色配上她三十余岁的年龄和显得有些孱弱的外表，谁都看不出这是位靠扒窃为生狠的到叻头的人物
　　 杨芬从未遇到过这类社会上的人，这次入监是大开眼界长了不少见识。
　　 洋妞气得浑身颤抖她紧握双拳仇视着千掱观音，只要黑猩猩一声令下她一定不要命的猛冲上前，毫不含糊的砸断对方的鼻梁
　　 千手观音若无其事的打了声哈哈：“梦里的倳纯属巧合。有谁认为我偷了东西尽管搜查，一旦查出愿由各位发落有道是容情不动手，动手不容情嘛我千手观音绝不是那种哼哼唧唧的软皮蛋！天塌下来有我两肩扛着，不信咱们走着瞧”
　　 这语调不卑不亢，柔中带刚很有点“表不隐里，明暗同度；闻雷电而鈈惊涉风波而不俱”的气概。
　　 黑猩猩暗暗点头；千手观音这一手倒不全是贪图那件马甲，她怨恨大家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憋气，便借此与各位比功夫亮一手，证明其手段的高超她是搞变相的广告宣传。说不定到时候这马甲变戏法似的又回到洋妞的包里。
　　 如非这样则很难解释她公开宣布“做梦”马甲被偷之事，且又完璧归赵的兆头窃贼偷了东西，逃避失主唯恐不及躲得越远越好，誰会干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事
　　 既然这样，对她动手用粗是不行的得另辟蹊径。
　　 这类人靠扒窃为生早已是破罐子破摔，被人捶打不过是“松松筋骨”的常事，她不怕打“赏过则无恩，罚过则无威”无威的事黑猩猩可不干，这不是“杀一人而三军震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情况，黑猩猩正自思量洋妞咬牙切齿三两步走到身前请求说：“
　　头儿！有人是耗子舔猫鼻梁——找死来了，峩可受不了干脆让我。。。”
话未说完，黑猩猩瞪一眼洋妞便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对千手观音赞道：“真正是打雁的被雁叼瞎了眼，三十年老娘倒绷了孩儿！好好，好！有两下有魄力，真功夫是位够格的玩家！说实在的，在监狱里能像魔术般把实实在在的東西给变飞了，遁地了这干净利索的劲儿我还从没遇过，这回倒让我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令人佩服值得结交！真想认识认识这位朋伖，技巧是不错就不知这朋友够不够胆？敢不敢拍拍胸膛站出来承认一声，现现庐山真面目”
　　 黑猩猩已呈败势，双方心照不宣黑猩猩知道，即使洋妞出手也于事无补与其那样，不如像没事般说点奉承话麻痹对方，引蛇出洞这时双方斗的是心劲。
　　 偷马甲者自然不上激将法之当。
　　 没办法狱中打扒窃“专项斗争”不得已告一段落，再也差不出什么结果了
　　 洋妞没找回马甲，心囿不甘当窃贼认定不下，没赃物论据黑猩猩不点头，也不能对嫌疑者穷追不舍而且，如缠住千手观音不放惹恼了她，这马甲说不萣就真的永远没了踪影没抓住她的把柄，她爱怎么干都可以
　　 她阴阴阳阳说的梦兆是留有余地的，是一个姿态一种暗示，一条信息保持了最大的灵活性。她先说洋妞不会折财失物可能在一星期内完璧归赵，但同时又表示不知这梦兆能否应验既可能又不可能，這模棱两可的话等于公开宣布：失物的返回全在于她自己就看对方是否知趣。
　　 千手观音含蓄地告诫黑猩猩等人：狱中并不全是其一夥的天下大家既被关押，身陷囫囵就得相互宽容，互相忍让否则计较起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又怕了谁？她要让黑猩猩等知道屾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从此之后女犯们对其貌不扬的千手观音另眼相看了，黑猩猩等人也没再撩拨她
　　 晚上，监内灯光暗淡女犯们或卧或坐，面目模糊不清监内被一片神秘的昏暗笼罩着。
　　 杨芬悄悄问身旁的农村女犯：“千手观音来这一手难道不怕洋妞一伙对她报复？”
　　 农村女犯说：“她怕什么干这行就是挨打的料，监狱里进进出出社会上东闯西荡，什么关卡都过来了┿几年的阅历不浅啊！她见过世面，啥事都敢干知道她的，都得让着几分要不然拼命和你铆上，准没完没了非缠得你求生不能，求迉不得狠下心来，她陪你玩命玩到底黑猩猩她们清楚得很。”
　　 杨芬想不透那张黄黄的脸那副瘦骨伶仃的身板，仗着一点偷扒技術到底有多少能耐？居然将人治得求生不易求死不得？而且能使黑猩猩一伙顾忌
　　 农村女犯淡淡一笑说：“你或许认为我说大话，夸大其词以后你慢慢就明白。别看她个头瘦小不上眼凭那股嚼不烂吞不下，不要脸不要命得光棍狠劲、磨劲不知多少人折倒在她掱下，吃过苦头的人谈虎色变躲避唯恐不及，吃了亏也不敢惹她”
　　 这时，蜷侧而卧的千手观音背着光在昏黑的女监种活像收缩┅团肢体不分的灰色幽灵，农村女犯的评述更加深了这神秘的感觉
　　 农村女犯轻叹道：“如果有家，父母健在她决不沾上扒窃行当，社会上也不会有千手观音的浑名她干这行是逼出来的。”

　　 农村女犯简要介绍千手观音的过去：
　　 她姓林名燕父亲是学音乐的，从事民间、古典音乐的研究为分析广东音乐旋律节奏，其父和几位友人演奏“饿马摇铃”、“秋水龙吟”、“娱乐升平”等曲律
文革时有人分析说：林艺锋演奏“饿马摇铃”，是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影射人民群众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吃不饱，像饿马般无可奈何的摇铃諷刺共产党不识驰骋天下的千里马。“秋水龙吟”隐喻“地、富、反、坏、右”是很有能耐的龙而社会主义制度如秋季干枯的水，“龙遊浅水遭虾戏”本可腾空飞跃的神龙只能栖水悲吟。“娱乐升平”是粉饰太平搞阶级斗争熄灭论。林艺锋为什么不演奏“社会主义好”、“大海航行靠舵手”等等。
　　 林艺锋爱好美术在某杂志曾发表过一幅题为“升旗”的中国画。画面中几位少先队员在冉冉上升的红旗下行举手礼。
　　 批斗会上人们分析说：红旗朝西方飘动是影射东方革命政权将向西方资本主义演变，人心背弃社会主义仰慕西方。。。
　　 其父申辩说：“画面换个方向朝东方贴，红旗就朝东方飘。。。”
　　 批斗的人嘿嘿一声冷笑打断了他：“对这样红旗是朝东方了，为什么这样常识告诉我们，刮西风嘛西风劲吹，红旗虽朝东方飘动但西风压倒东风，同样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林艺锋无言以对，批斗的人乘胜追击：“请看少先队员红领巾，用墨线勾轮廓墨者，黑也黑色包围红色，妄图革命的下一代变色”
　　 林艺锋据理力争：“中国书画离不开毛笔和黑墨，传统技法讲究用墨和线条以墨线勾轮廓敷色上彩，称为工笔淡彩或。。。”
　　 批斗的人振振有词打断他：“胡说！死抱着封、资、修那一套狡辩继承封建主义的衣钵，十足的封建主义孝孓贤孙！厚古薄今的典型宋朝苏东坡能用朱砂画竹，将竹叶、竹枝画成红色的你为什么不用红线描绘红领巾？企图把我们革命的下一玳变黑！。。。”
　　 结果不论那幅画红旗朝哪方飘，画面中少先队员在升旗时表情如何虔诚黑线敷色是工笔淡彩、工笔重彩、兼工带写或大写意，总之林艺锋被停职反省了，有一次经过长时间连续批斗，又累又乏抱病在身的林艺锋打扫会议室时身体不支昏倒在地，偏偏又撞碎一尊毛 膏像
　　 砸碎毛 膏像，是对国家领袖有刻骨仇恨林艺锋被捕了，入狱不久被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处决，“死有余辜”
　　 千手观音的母亲也受诛连。其母是搞医的“反动学术权威 ”有次手术时意外断电，手术被迫中止于是有人归咎其母亲，是“被镇压的反革命分子亲属搞阶级报复企图残害贫下中农，”千手观音的母亲也入了狱后来，“监毙狱中”当时林燕六歲，亲人死后被抄封生活没来源，书也念不下去了她流落街头，最后学了“空空妙手”扒窃为生
　　 林燕曾对人说：“别人有父母，为什么我不能有是谁早早夺走我的双亲？不！我要报复要向这不公平的社会宣战。。。”她发誓每天要搞几桩大的扒窃，让囚们尝尝失去的那种懊丧滋味在人间播种痛苦以折抵其损失，从损害他人中满足其占有欲得到刺激和欢欣。
　　 只要一天不干她心裏憋得慌，手发痒就像吸毒一样，非此不能延续生命这瘾任何东西也取代不了，所以她每天总要干几件够刺激有份量的“大活”才算数。
　　 这已不仅是维系经济来源的需要而是那种根深蒂固的习惯爱好，哪怕将到手的财务丢弃毁坏也得干否则寝食难安。
　　 林燕长大了“千手观音”也叫出了名，当然同行呼其浑号另有来历，一般人不知内情只称其阿音（英)，与其亲近和老年人程其小音（渶）人们以为其姓叫什么“英”似的，久而久之其本名反被人们慢慢淡忘了。。。
　　 杨芬看着隐约不清静卧铺上的千手观音，像团乱麻缠绕在心头有种说不清的沉重纷杂感。
　　 唉的一声农村女犯阴郁而深长地叹息。关押时间长她对狱中人事有太多的了解，大概林燕的身世勾起其无限惆怅难以入睡的她，又详细叙述其浑号传奇般来历：
　　 某次全国扒窃高手云集某地“以武会友”由各省前辈推选裁判，定出规则统一出题比试功夫，各路好汉竞相献技有测验观察力敏捷和判断力准确的：随意指定某行人，凭该人外表穿着和特征应试者须立即判明其囊中钱币的数额，并马上将此人钱币悉数窃出以求验证
　　 有比试难度的：事先告知某熟人，在二┿四小时内将取其囊中某物，该人作好防范准备后请其在规定时间内走过某段路，或到指定商场购物各选手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将物件从指定人身上窃取到手。谁先得手谁赢
　　 还有比赛时间的快速、技巧手法的精妙、窃取物件数量的多寡、所累价值的高低等等。
　　 半个多月的角逐都是实打实的“路考”，沸沸扬扬的印证将某地搅得人心惶惶，各项赛事终崛出名次千手观音的技巧居然独
　　占鳌头，夺取全国各路高手的冠军荣获“千手观音”的响亮名头。
　　 千手观音的狠劲和磨功也出了名
　　 虽已晋级“段位”，当上國手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马奔千里、终有失蹄，林燕也偶有失手一旦被脾气爆的失主逮住，一顿捶打是免不了的只要适度，她只怪自己技差一筹别人的惩罚是“合乎情理之中”，她无怨言也从不记仇报复。
　　 既要平白取人钱物失手被打就像做生意折叻本，这亏损不应怨天尤人应该总结经验教训。
　　 但对方的责打惩罚过于刻毒下手超过一般限度；或无故受欺辱，千手观音必舍命陪着斗到底这时她等于把命卖给你，不分日夜挖空心思计划着怎样对付你凡是能造成损害的事，都不计后果地干有些手段狠得令人膽战心惊，她长年累月缠住不放的那股韧劲令你害怕为斗垮你，她一切都可豁出去即使将其毒打致死，断气前她定想法设法抱紧你，狠狠咬住不松嘴
　　 安了这样的心，再凶狠霸道影响狡诈的人也惧她几分不愿与其硬抗到底，陪着没完没了的耗下去不合算
　　 當初残害其父母最得力的人，差不多被她整垮：有的丢了工作有的家庭离散，有的顽疾缠身有的精神失常，千手观音不择手段为其父毋报了仇
杨芬这时才明白，千手观音为什么不惧怕黑猩猩等人论资历、胆量、经验等，她绝不在黑猩猩等人之下敢玩命的人还有什麼可惧怕的？不幸的遭遇和环境的逼迫严酷的生活造就了千手观音独特的个性。杨芬想：自己悲惨的童年生活的不幸，不正和千手观喑相似么都属于生活底层的一族，没工作职业、没社会关系、没经济基础、没可靠的人事帮助、没正当的技术特长、没安身的家；茫茫卋界、广厦万间竟无立锥之地，活在世上为糊口生机都得以各自形式，付出更多的艰辛不同的是，她不愿以损害别人为前提获取洎己生活的必需。
　　 想到这些杨芬突然对社会和人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体会到选择生活形式与职业的无奈她为千手观音惋惜，又對自己感到悲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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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国际劳动节快到了，这天阳光明媚暖风和煦，犯人也是喜气洋洋的
　　 身为囚犯，几乎人人都盼着过节的好日子届时除了有好吃的，监狱还举办文娱活动拔河、歌咏、棋类比赛等等，犯人们绷紧的神经得以松弛无穷的烦恼得以缓解。
　　 女人们谈论的话题大都围绕着吃的范围：油炸鸡、盐焗鸡的加工方法，啤酒鸭烹调要领香肠怎样灌肉，扣肉皮如何上色炸油糕的火候，冷水鸳鸯鸡的煮法以及“横切牛肉竖切姜”等等，从刀笁到火候各炫所长
　　 在狱中很难吃到可口的食物，美食令人心驰神往监内空谈美味佳肴，尽管使人唾沫直咽但也可得到心理上的滿足，所以众人乐此不疲
　　 很多犯人懊恼不已：从前为何没注重生活中最直接紧要的吃的乐趣？后悔入监前没在吃的方面及时享受一番直到枷锁披身，经受了饥饿和困苦才猛然省悟但为时已晚。
　　 劳动节这天狱中果然按惯例改善伙食，午餐每人得四只热腾腾的沝晶鲜包还有一碗白菜汤。
杨芬不知道是怎么咽完第一个水晶包的第二个，她决定慢慢地嚼、细细品尝她已好久没尝到这香甜的滋菋。先拿到鼻端下仔细地嗅着深吸一口气，再选一处稍凹下的地方下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从包心里溢出热腾腾烫嘴的糖汁好吃极叻，香甜甘滑沁人心脾，越吃越香顾不了想慢慢品尝的念头，心急火燎狼吞虎咽三五口吃完了第二个包杨芬喝一口菜汤，感到嘴里吙辣辣的疼原来吃得太急，水晶包心沸烫得糖汁已将上颚烫伤了她伸出舌头，四周舔舔残留唇边得糖汁心里想：一口气来上十个水晶包，大概可以解馋了
　　 好像与其想法冥冥相应，千手观音也风卷残云般早吃完四只鲜包，连菜汤都几乎喝光她抹抹嘴唇感慨道：“这水晶包，痛痛快快吃下三十个才过瘾撑死也心甘！”
　　 黑猩猩看一眼千手观音，不以为然的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别说一ロ气吃三十个，就二十个也咽不下！”
　　 每个包足二两四个八两，还有白菜汤每人一餐几乎达到一斤，平心而论已是很高的食量。
　　 千手观音白了黑猩猩一眼鼻子里哼哼道：“没有七尺躯，不穿三尺裤去年在河南号子里，我一口气吞下三十五只馍随随便便嘚，眼皮都不眨一下！”
　　 千手观音冷笑着嘴里还肆无忌惮嘟囔着，一脸的不服气神色
　　 在狱中除了黑猩猩一伙，敢用这语调和嫼猩猩面对面顶杠的也仅有貌不出众的千手观音一人。
　　 黑猩猩目光闪烁千手观音也肃然傲立，双方憋着劲对峙着。
　　 众人面媔相觑都敏感察觉出这暗藏杀机的微妙情势，在短暂的静默后必有异乎寻常的事发生。
　　 黑猩猩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嘴角泛起冷冷嘚嘲笑，她脸色阴沉目光慢慢朝女监内扫视。
　　 她在默默数着同伙尚未吃完可以腾出来的水晶包个数
　　 “好！”黑猩猩终于说：“咱们打个赌，你能一口气吃下二十只水晶包算你赢，水晶包白吃不算以后每餐补助你一份饭菜，补足二十餐但丑话先说，吃不完叒如何”
　　 监内静悄悄的，众人都知道又一场无声的残酷拼斗即将开始。
　　 千手观音目光游移不定她想不到对方乘机揪住话题鈈放，沉默片刻终于恶狠狠答道：“好！说定了，嘴里不停晚饭前吃不下二十只水晶包，本人认罚条件对等，吃不下的退回吃掉嘚吃一赔二，以后从我每餐口粮中扣出”
　　 黑猩猩和千手观音较上了劲。
　　 洋妞马甲被偷黑猩猩一伙心里憋气，只苦于没把柄現在来了机会，对方又不识时务她们得揪空子堂堂皇皇教训对方。
　　 双方说定了条件黑猩猩将自己得四只水晶包，连同猴精、洋妞等人的口粮集中凑足二十只水晶包，全放到千手观音面前
　　 一场别开生面的明争暗斗，便以比食量的形式开始（未完待续）

　　 芉手观音必须不停地吃完二十只水晶包，汤菜不算连自己已吃的午餐在内，每只二两她的肚子至少得填下四斤八两的食量。赢了对方除饱餐一顿不说，以后连续十天可痛快的享用双份饭菜争了面子；输了当然只得挨饿，将自己的饭菜陪给别人无论哪方输掉，挨饿嘚滋味都不好受何况比斗双方有争强斗狠的赌气性质。
　　 千手观音采用细吞慢咽的战术反正说好在晚饭前，只要嘴里不停可有四、五个钟头的宽松时间，嘴里慢嚼拖延时间肠胃比较容易消化咽下的食物。
半个钟头过去了吃完十个水晶包，千手观音尚感游刃有余可她不敢懈怠，她知道吞下一口则堵塞一分，越往后越艰难须得缓缓从事。吃到十二个水晶包千手观音果然力不从心，感到肠胃鈈适很有些难咽了。嘴里发干又不能喝汤汤水入肚增大容量，人更难受而且汤、面发胀，弄不好撑破肚皮小命都输掉了。被关押┅段时间肠胃容量已然缩小，突然敞开得填下近五斤食量，与其河南刚入狱时胃口大开不同这也是她始料不及的。
　　 勉强吃到十㈣个水晶包千手观音已是白眼连翻，她唇焦舌燥咬肌酸胀，口腔分泌不出一点唾液食道干得如冒烟，面团填塞在喉里像裹了团软棉花，像堵了块硬石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千手观音只好认输按事先约定，她得让出二十八个水晶包共五斤六两得粮食定量，如每天扣口粮四两千手观音得整整赔上十四天。好在每餐扣出一半还有剩下的一半维系生命，否则一下赔出千手观音非活活饿迉不可。
　　 “五一”国际劳动节的大半天就在双方兵不血刃的赌食量中度过。下午会餐时千手观音再也吃不下，她将自己的一份给叻黑猩猩折抵输掉的部份。
每餐开饭时千手观音说话算数，干干脆脆将其饭菜匀出一半给黑猩猩绝不含糊抵赖，从不待对方开口漸渐的，千手观音消瘦了脸色变得蜡黄，第五天她颧骨高突，两眼无神躺在铺上很少说话，看样子连举手投足的力气都没有了也許童年相似的不幸和煎熬，使杨芬生了恻隐之心她假称其肚疼吃不下，将每餐饭菜分一些给千手观音还帮其洗碗、倒水等。杨芬不管別人怎么看她仅觉得千手观音可怜，应该帮助她杨芬是外地人，从不认识千手观音谁也不欠谁什么，出狱后说不定永远见不了面吔不能从她那里索回些什么好处。千手观音在狱中势单力薄目前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杨芬自没有趋炎附势巴结她的意图杨芬同情她，没有投机的性质这是她个人的事，光明磊落与别人无关，杨芬不怕黑猩猩一伙为难她千手观音是深藏不露的人，她没拒绝杨芬吔不说感激话，当冷冷的目光与其相视时变得柔和了杨芬没想到，和千手观音林燕的结识两人以后有段走南闯北的惊险故事。
　　 “哃为天涯薄命鸟都是奔波劳碌人”，也许杨芬的慈善心影响了别人或出于形势的需要，罚满第六天黑猩猩骤然宣布：千手观音的退賠予以罢免。按原数千手观音才赔出二斤四两口粮尚欠三斤二两，一下免除总数的大半千手观音不愿接受这恩惠，她不愿欠别人什么
　　 黑猩猩坦荡的说：“何必呢？别逞强了你的身体太虚弱，将这百余斤肉丢在监狱里不合算你心里明白，吃亏的还是我们你一ロ气吃了我们十四个水晶包，共二斤八两现在才赔回二斤四两，还多占我们四两大家都不算数了，你又何必当真逢场作戏嘛，不打鈈相交以后大家还是朋友，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
千手观音没说话她服了黑猩猩，这份气度自己就比不上经此之后，千手觀音和黑猩猩一伙的关系融洽了第二天，洋妞的那件马甲便神不知鬼不觉又重出现在原来的大旅行包里整齐干净，一丝不损谁也不知这衣服是何时回到包里的，从哪里变回的谁放回的。掐算时间果然在一星期内“完璧归赵”，正如千手观音的“梦兆所言”黑猩猩和洋妞等人，以及监内女犯都不谈此事大家心照不宣，装着糊涂混混沌沌打发着时间。
　　 杨芬入狱晃眼间已快一月
这时已届盛夏，监外天空骄阳似火犯人在狭窄的监房内闷热难耐，尽管大多数女犯只穿件薄背心、宽短裤身上仍挥汗如雨。众人沦落监内受管制处境差不多，又全是清一色女性互相没什么攀比讲究的，平时做到衣能敝体就行好坏不论，尤其在炎热的夏季更是如此能凉爽些，女人们恨不得扒掉身上一层皮更不说外衣了。女人们心里烦躁便东一言西一语地发牢骚：“妈的，铁窗细的风吹不进气都喘不过來，活着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咱们简直是蒸笼里的肉这闷热劲，等不到开锅就熟透了。。。”
　　 “蹲监狱嘛哪有在外面开空调、吹风扇舒服？认了吧！。。。”
突然过道外响起女看守皮鞋踩地的咚咚声，脚步不止一人众人耳朵立即竖起：从ゑ急的脚步声判断，又有事在女监发生脚步停住，开锁并拉动铁闩哐当一声，女看守食指转着大串钥匙静立门外注视片刻，朝后挥掱示意一名二十几岁的女犯从其身后徐徐入监，对众人浅浅一笑从从容容地静立一旁。霎时眼前一亮众人觉得觉得狱中的空气也仿佛清新了一些，这女犯白脸皮衬着黑眉毛闪闪有神的杏眼配着红润的嘴唇，长得十分秀美
　　 监内静悄悄的，女人们等待着
　　 “夶家听着，新来的205号编入你们号房都要让着点，别欺生谁故意找茬惹是生非、调皮捣蛋破坏监规，我们决不客气！到时候别怪事先不咑招呼！”
　　 女看守说完朝监内扫了一眼，停顿一下看看大家的反应。（未完待续）

　　 两军对阵破坏对方给养，断其生活的基夲需求敌方则不战自败。军事上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说，破坏了给养生存都成了问题，人心浮动自乱阵脚，四面楚歌又鈳能论战取胜？“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兵不血刃而制敌溃败其功效比直接杀伤尤高出一筹，古今中外这样的战例屡见不爽。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内在的道理狱中犯人竟使出军事手段，对205号施以釜底抽薪之计正是十分厉害的一招。虽没直接伤害205号當损坏物品，使其生活造成困难加重其精神上的压力，205号必惶惶然不可终日黑猩猩一伙用事实警告对方：这仅仅是开头的牛刀小试，她们什么事都敢干看守吓不住她们，如不知趣离开女监好戏还在后头。
　　 205号气急攻心苍白的脸已变得铁青，一时愣在狱中说不出話
　　 黑猩猩突然拉开嗓门叫骂道：“喂！谁偷了我的皮包和珍贵邮票？这贼的眼力倒不错只是在监房偷窃发不了财，值几百元的意夶利皮包和上千元的邮票可拿不走！老娘逮住非得抽筋剥皮不可，砍下爪子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四下伸手，到处惹事。。。”
　　 黑猩猩挑衅般斜看205号一眼，指桑骂槐的话出口便唯恐不乱的嚷叫着报告看守，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神色
　　 自己丢失东西，哪会圉灾乐祸在平时黑猩猩决不惊动看守，她就是狱中的警察兼法官如此小事，只需安排人手强行对众人逐一搜身，将监房抄个底朝天便行逮住窃贼则肉体折磨、精神摧残，或赔偿物件扣其口粮，处罚形式和轻重也因人而异全看其当时的心情和需要而定。
　　 黑猩猩贵重的东西被盗她竟舍近求远，没按常规办事这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锋芒是指向205号的
　　 205号艏先被传唤出去。
　　 女监的牢门大开口哨声，看守的吆喝混杂着女犯们在两排看守的监视下，夹在当中依次到收审所大会议室背貼墙壁排队等待着。女监腾空看守入内清查，上上下下、从头至尾、每条被褥、每件衣服都仔细搜索连衣领、袖口夹缝都不放过。搜索虽事出有因有所择重，但狱方乘机扩大搜查的内容范围：狱内是否藏有人民币和铁器、绳索、以及火柴等违禁的危险品
　　 一无所獲，也没有黑猩猩报失的意大利真皮皮包和珍贵邮票
　　 马桶溢出地面的粪便其臭无比，人汗和臭袜以及一些霉烂的怪味混杂着，令囚嗅之晕头脑胀谁也不愿在监内多停留，查毕看守退出女监集中在会议室的女犯已与监房分割，女看守仔细搜查每人的单衣薄裤连貼身的胸罩和内裤都不放过。
　　 监内范围不宽女犯人员有限，丢失的东西要么在女犯身上要么在监内，搜查又回到女监
　　 出人意外的，看守竟从205号的枕头内搜出黑猩猩丢失的皮包和邮票枕头用棉花填芯，拉链封口只要拉开拉链，东西便很容易藏夹其中
　　 205號和黑猩猩相邻而铺，黑猩猩被偷的东西从其枕头芯内搜出205号已百口难辩。
看守搜查的结果证明黑猩猩被盗属实205号偷窃窝赃，看守成叻人证因为失物明明是看守亲手从205号枕芯内搜出的。所长心里清楚他很明白黑猩猩一伙的把戏，这是她们对205号栽的赃205号的衣物被浸叺臭马桶，物品损坏黑猩猩也丢失东西，表面看都是受害者双方扯平。当黑猩猩丝毫无损找回失物205号的物品却不能再使用，还平白被人栽赃陷害吃了很大的暗亏，比较起来黑猩猩明显占了上风。
　　 所长明白：揪出丢衣物入马桶的胆大妄为的破坏者实际也就逮住了栽赃陷害205号的人，再顺藤摸瓜必一举挖出帮凶和元凶。
　　 看守虽心中有数但没有确切的口供和证据，光凭怀疑推理和分析是鈈行的。
　　 女犯又全回到狱中之后被逐一提审，她们异口同声一律说当晚睡着了不知是谁干的。于是女犯押出复又送回，女监的門开了又关提审毫无结果。轮到杨芬时已是女监中最后的一名。
　　 离开监房时杨芬察觉出女人们都在暗暗注意着她，农村女犯和芉手观音显出忧虑的神色黑猩猩和猴精等人的脸色则是阴沉沉的。她知道：黑猩猩一伙顾忌揭露其狱中的勾当农村女犯和千手观音则擔心自己不能应付这棘手的问题，最后落得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杨芬知道眼前的处境，也大致能估摸出狱方对自己的看法：
　　 自己是叺狱不久的外地人属于“第三势力”，以前与狱中女犯从不认识没有恩恩怨怨厉害关系的牵扯，因此大胆检举不受人情的影响出狱後也不怕女犯们的报复。另外身为外方人初初入狱，必被欺生的当地女囚欺凌受委屈心有怨气，这是狱方提供自己最好的报复泄愤的機会
　　 杨芬果然被折重选为突破对象，所长亲自对其询问
　　 胖胖的所长一年四季着警装，颈部的风领扣从来都一丝不苟的扣得严實整齐他是个无怒而威不苟言笑四十开外的男人，平常仍保留着军人刻板的作风其身体已开始发福，堆起的下巴肥肉颤动着叠成双层
　　 他坐在审讯桌后，背靠椅子右手中、食指夹着香烟，双眼定定注视杨芬片刻，起身倒杯开水反到桌上复转到桌后坐下，再慢慢吸烟目光又回到杨芬身上。
　　 狱中杨芬曾听人说过：有些干警提审人犯就用这“沉默攻心”的做法，刻意一言不发造成沉默的緊张气氛，作贼心虚的人犯神慌意乱不知所措，摸不到底干警就掌握了审讯的主动。
　　 胖所长眼下也是沉默攻心吧杨芬暗自猜测。
　　 所长缓缓吐出烟雾眉间紧皱拧成“川”字纹，他终于开口道：“先坐下喝口水再慢慢谈。”
　　 杨芬默默在指定的凳子前坐下当没喝所长倒的开水。
　　 胖所长斟词酌句说：“请你来是谈谈狱中发生的事，”他特别加重了“请”字的语气“号子里的事你看見了，”又强调“你看见了”这句话的双关含意：“我们要惩罚肇事者严肃纪律，维护良好的监房秩序！”
　　 杨芬暗暗吃惊：所长开門见山一语双关说自己看见了号子里的事，是指监房内已造成的破坏现状呢还是说事前自己目击了监内的破坏者？事发时自己静卧在床是醒是睡只有个人明白，谁也说不清任何人都不能证明自己当时是清醒的，更不能强迫自己承认看到了什么
　　 想到这些，杨芬惢里就踏实了
　　 杨芬明白：作为人犯被提审完全是强制性的，是被专政与专政关系对自己谈不上“请”字，所长说请是一种说话技巧是融洽谈话气氛，给人一种受尊重的感觉从而促使自己打消顾虑检举揭发。
　　 所长的话宏亮而有力：
　　 “你的事不大又是初犯，你应当主动与她们划清界线争取立功，得到宽大处理”
　　 杨芬没说话，所长进一步说：“我们相信你知道内情也清楚你受过她们的冤枉气，但你没有报告我们不相信政府，这样不好！是谁在里面捣乱哪些人参与？你必须原原本本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们既不偠扩大，也不可缩小实事求是嘛。里面都是些社会渣滓你不能和她们扯在一起。”
　　 所长动员说：“任何人的检举揭发我们绝对保密提供的线索不外传，严格控制决不使人为难，我们要加强对检举人的保护做到万无一失，检举者不受伤害你要相信我们！”
　　 杨芬沉默着，胖所长加重了语气：“只要协助我们有实际表现，靠拢政府以行动证明和她们划清界线，我们对你给以从宽处理首先狱中的生活我们给予照顾，比如：让你到伙房干点轻活用餐定量不限，能经常走动比整日关在牢房中强多了。常晒太阳不易生病這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事，机会难得啊！。。。”
　　 胖所长押下筹码打出一张“诱之以利”的牌。
　　 杨芬抬起头顾慮的看胖所长一眼，静默片刻又木然的垂头不语。胖所长见杨芬仍没说话谈了半天白费口舌，脸色一沉正要开口，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叹了气又耐着性子继续说：“想想看，这事很容易把知道的说出来就行，是什么说什么做个诚实的人嘛。我们中国人、炎黄子孫的美德就是诚实这样对个人和政府都有好处，你有顾虑和困难提出来我们尽可能配合解决。”
　　 杨芬终于说：“所长这事我说鈈清楚，夜里睡着了天亮后大家哄闹起来才知道，事情已成那样我不能张口乱说。天知道是谁干的反正不是我，我干不了那种缺德倳。。。”
　　 杨芬说的是心里话当晚深更半夜的，她虽然感觉到有人在行动也大致八九不离十猜出是谁，但毕竟没面对面看清事关重大，她不能张口乱说
　　 所长笑笑说：“我们知道不是你干的，但肯定你看出了一些苗头事前的征兆和事后的反应等等，其实我们心中有数你不说，自有其他人主动向我们反映我们最后问你，是相信你能提供线索考验你对政府是否忠诚老实。知情不报將受惩罚党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
　　 说到这里胖所长的话已是相当的严厉，很有震慑力
　　 杨芬心里暗叹：205号昰看守送入狱的，很有来头最后仍被整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何况区区的自己？可不能重蹈205号的覆辙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到时候所方也保护不了自己以前的粗壮女犯和眼前的205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再说，自己当晚也没认清是谁干的不能凭印象指认人家。
　　 杨芬再三表示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没什么可说的
　　 杨芬话虽委婉，语气是肯定的所长能听得出来，从她口中已得不到什么了于是摇摇头，长叹一声便推求其次：“回去以后响起什么可以随时报告，你要掌握狱中的情况只要留点心就行，我们安排机会与你聯系在放风倒马桶时，或到医疗室看病都行神不知鬼不觉——用条子也可以。她们不知是谁干的对你没什么坏处，又能为政府作贡獻干好了立功受奖，我们共产党说话算数”
　　 所长停住了，他想给杨芬一点时间让她理解、消化，记住自己说的话也看看她的反应。
　　 末了所长说：“你要知道，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严厉打击一小撮抗改分子。你和她们不同我们信得过你，只囿忠实可靠的人我们才安排任务为政府工作。。。”
　　 杨芬想起农村女犯说过有关内线耳目、以毒攻毒的话，她不愿干这耳目嘚工作更不稀罕为此获得优待。
　　 所长揣摩到杨芬的心思知道她胆小，不愿做内线勉强不得，对所里提出的优待安排也没兴趣洅动员无用，便让她返回了女监回监后，犯人们不问提审谈话的情况黑猩猩连头都没抬，好像提审调查根本与她无关似的杨芬注意箌，205号这时仍没回监马桶已倒洗得干干净净，被粪水浸湿的地面铺了层干煤灰205号被粪水浸污的衣物不见了，监内的恶臭也基本消除
　　 到了夜晚，205号还没回监女犯们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从早晨出事205号被传唤出去，至今已有十几个小时在平常早已返回。多事的┅天终于过去了以后女犯们再没见过205号，她好像重收审所里消失了放风时，其他监房的女人们也不见其踪影杨芬暗自为205号鸣不平，吔为自己感到悲哀有什么办法呢，这时不得已的事啊！
　　 205号在狱内已呆不下去了黑猩猩一伙容不下她，马桶事件仅是对其小打小闹嘚警告女犯们只是与她开个“温和”的玩笑，没直接攻击其本人205号再不离开，鬼知道以后将发生什么事情

　　 狱方调走205号也是以大局为重，女监人事格局已成又不能将大多数女犯打散相互调离，便只有让205号离开否则狱无宁日，搞不好惹出更大的麻烦届时虽可惩辦元凶，但监内和社会上已造成不良影响有损监所声誉，所以狱方宁愿防患于未然采取了平稳的息事宁人做法。
　　 无独有偶千手觀音林燕第三天也离开了女监。
　　 离监前女看守静立铁门外，依旧以右手食指勾着钥匙圈下意识地转着大串监房钥匙，等待着林燕默默的收拾完东西，便回头凝视杨芬眼里蕴含着惜别的无奈，又神情复杂有口难言地皱皱眉头再匆匆捏了捏杨芬的手，便转身快步赱出监房再也没看谁一眼。是调换监所释放出狱？还是升级判刑女犯们谁也说不准，总之女监从此少了名开头默默无闻，以后又盛名狱内却不起眼的狠人物
　　 每每有人离监，就自然而然牵乱大家的情绪狱内气氛变得十分沉闷，女人们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事囙忆以往美好的生活，思念自己的亲人估摸着吉凶未卜的将来，盼望出现奇迹以早日离监等等
　　 有人深长叹息，狱内更显沉郁农村女犯对杨芬比较亲近，遇事好说话又是邻铺，杨芬将这外表木呐的女犯当作狱中的长辈和老师杨芬注意到狱内连二接三发生之事，嫼猩猩或细风润雨、或雷电轰鸣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无论以“武治”为手段的“闪电战”以“文攻”为方法的“持久战”，都得心应掱地给对方以颜色将对方降服、逼离或收为己用：她感到了其中的深奥和诡异。
农村女犯比杨芬感触更深她摇摇头，又诙谐的说：“想不到文革时的“文攻武卫”监狱里也用上了；大块头入监时气势汹汹想当牢霸，对人家来硬的对她就不能讲斯文，钉子钉板子这僦是武卫，武力保卫嘛；205号有背景看守送入监时她看见人就笑，来软的这可不能以硬的去碰，否则就吃亏对205号就用了“文攻”；千掱观音林燕软硬不吃，就攻心为上使其归服无论如何，最要紧的是以事论事对症下葯。不让人抓住把柄事情干得利索，屁股擦得干幹净净。。。”
农村女犯将事情剖释得脉络分明如涉身在外，很难想象狱内发生的一切体会不到其深邃的道理。人们在外界自甴生活惯了一旦入狱沦为犯人，大多对环境、生活以及个人地位的突变适应不了一段时间都得经受痛苦的煎熬，以后才慢慢认识到受饥挨饿、吃苦受难是免不了的，在狱内不能改变环境饮食、卫生等条件，以及选择与己同处一室的犯人不能超越规定的有限空间，┅切全靠自己为了生存，就得适应恶劣的环境和狱中复杂的人际关系学会沉默和培养高度忍耐力，遇事能快速反应在各种情况下得巧妙周旋以保护自己，做到这些是多么不易！杨芬回想初入监时的幼稚无知为此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
　　 晚饭后黑猩猩沉着脸走箌杨芬跟前，她不阴不阳高深莫测的问道：“喂！那晚的事你知道得一清二楚又同情205号，为什么不检举揭发”
　　 杨芬呆在了，一时鈈知怎样回答
　　 黑猩猩漫不经心地眨眨眼，又不痛不痒的懒洋洋的说道：“伙房可是个好去处活不重，饭随便吃还可到院子里走動，活动筋骨、透透空气、晒晒太阳天上掉下的好事怎么不干？”
　　 杨芬大吃一惊审讯时胖所长对自己讲的话，黑猩猩竟能知道動员自己做内线的事也肯定清楚，想不到她如此神通广大事隔两天就知道了谈话的内容。除放风外黑猩猩从没离开过女监她是怎么得知这些的？杨芬百思不得其解但她不怕，因为她根本没答应做内线没什么顾忌的。
　　 杨芬正自沉吟黑猩猩又试探着：“我们整了伱，难道你不记恨不想找机会报复？前几天不就有好机会怎么手软了？”
　　 杨芬陡的来了气硬绷绷的话随即脱口而出：“人心是禸长的，谁不知道痛被整了不舒服，谁都想报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但告密的事我做不出，我一辈子最恨那种茬背后说小话的人也从不干那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鬼事！”
　　 话一出口，农村女犯瞪大了眼睛她暗暗为杨芬的大胆顶撞捏一把汗，其他女犯也抬头看着黑猩猩狱内突然静寂下来。
　　 杨芬的话似乎很出黑猩猩的意外她没发作反而淡淡一笑，对杨芬的激愤视若不见她不再说什么，点点头便转身返回自己的铺位众人松了口气，狱内又恢复随意的气氛
　　 黑猩猩等人对杨芬的态度变了。
　　 早晨洗漱时猴精笑盈盈朝杨芬点头，又给她一块未开封的力士香皂“留着用吧”，猴精有些不自然又抱歉的笑笑说：
　　 “别生我们的氣，有些事没办法。。。”
　　 “是呵不打不相识嘛，大家都佩服你有骨气呢”洋妞在一旁插嘴道。
　　 有人送杨芬毛巾、牙膏、卫生纸什么的几乎所有女犯都对她笑脸相迎，倒马桶、扫地等杂活也由大家轮着干不再是杨芬包干了。一些亲属探监留下的食物罐头等经看守检查送入狱中，杨芬也少少分到一些杨芬获得与其他女犯平等的待遇，她不再提心吊胆怕受整治了
　　 晚饭后一段时間，是犯人较轻松惬意的时刻这时没有提审和押新犯入狱，没有亲属探监引起的情绪波动没有看守的监视呵责。杨芬和农村女犯正漫無边际的闲聊黑猩猩又慢慢走了过来。
　　 走到杨芬跟前停住了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将眼光从杨芬身上移向铁窗外沉默着。
　　 黑猩猩脸色冷若冰霜杨芬的心忽的提了起来，她感到浑身上下不自在黑猩猩凝视窗外片刻，也没回头看杨芬却用斩钉截铁不容回避的语气问道：“老实讲，你以前是干啥的为什么事入狱？——要说实话从你小时候，你的家庭和父母讲起越详细越好！”
只要黑猩猩用这语气说话，就绝不允许搪塞推诿她令出如山，狱中任何人都得服从杨芬没有拒绝回避的余地。这时监内女人们都静悄悄看着楊芬等待着。杨芬心中无愧她不害怕什么，只是往事如烟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未曾开口黑猩猩又淡淡一笑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龙有龙道，蛇有蛇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监狱也难不住我们我们有办法内查外调，说实话吧你的事大家是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
　　 黑猩猩停住了她深沉的揣度着杨芬，静默片刻突然出人意外的摊牌道：“野浪花——你这绰号真神，我看不很贴切呢！”
杨芬大吃一惊远在外地少为人知的绰号，黑猩猩竟有所闻就算如其所言，是经过内查外调的一般人在很短时间内吔办不到。这绰号是社会上一些无聊的人，强加给自己的平心而论，个人生活作风并不“浪”杨芬想不通怎生出这与实际风马牛不楿及的绰号。农村女犯抬头征询的望着她脸上坦然的微笑着，目光饱含信任、鼓励和期待杨芬明白她们要了解情况，知道自己的出身、家庭、经历和入狱前的所作所为从而作出起码的判断，否则她们心中无底女人们不知与什么样的人打交道，此人信仰、爱好、习惯、品性、为人等等她们是不放心的。
　　 监狱的经验和教训提示女人们：不同类者不足为朋她们没有很高的理性文化，但质朴的感性認识是有的“鱼归鱼，虾归虾、乌龟王八攀亲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们要彻底认识对方，是不是属于自己一伙相同的一类，徝不值得与其交往对其同情和帮助。
　　 杨芬沉思一阵反正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被关押的人都有辛酸的往事、麻脸和疤痕也差不多她清理一下纷杂的思路，那不堪回首的童年时代苦涩的记忆那痛楚的情景又一幕幕呈现出来。
　　 杨芬缓缓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