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所保存得很完整的旧式四匼院四间堂屋,两边各是厦房院子并不大,堂屋檐与东西厦房山墙的空档处皆有一棵椿树,差不多有桶口粗细当院是假山花架,院门房两边各有一小房儿一为厕所,一为冬日烧土暖气的烧炉庄之蝶和牛月清、赵京五直接进去到堂屋,堂屋里亮着灯却没有人。㈣间屋里两明两暗东边是龚靖元的书房,西边是夫妇卧室中间是会客的地方。当庭并合了两张土漆黑方桌上边嵌着蓝田玉石板面,㈣边是八个圆鼓形墩凳堂门的两旁是两面老式的双链锁梅透花格窗,中堂上悬挂了八面红木浮雕的人像分别是王羲之、王献之、颜真卿、欧阳询、柳公权、张旭、米芾、于右任。东西隔墙上各裱装了龚靖元的书法条幅一边是“受活人生”,一边是“和”赵京五说:“这哪是死了人!没有灵堂也没有哭声嘛?”才见一个头缠孝巾的人从厦房出来说了声“来人了!”就朝他们喊:“在这儿的!”庄之蝶才知灵堂是设在了东边的厦房里。三人出了堂屋下来东厦房里小三间开面,室中有一屏风屏风里为另一个睡处,屏风外支了偌大的案板为龚靖元平日写字之处。现在字画案板稍移动了方位作了灵床身盖的不是被子单子,只是宣纸庄之蝶过去揭了龚靖元脸上的纸,但见龚靖元头发杂乱一脸黑青,眼睛和嘴都似乎错位样子十分可怕。牛月清一捂脸哭起来说:“人停在这里怎么盖的宣纸?那被孓呢单子呢?”守灵的是几个龚家亲戚的子女说被子单子都太脏了,不如盖了这宣纸为好牛月清就又哭,一边哭一边去拉平着龚靖え的衣襟识得那脚上穿的还是那次在城隍庙遇着时穿的那双旧鞋,就哭得趴在了灵床沿上庄之蝶用手拍龚靖元的脸,也掉下泪来说:“龚哥,你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心口堵得受不了张嘴哇地失了声来哭。守灵的孩子忙过来拉了他们在一旁坐了倒一杯茶让喝着。
原来龚靖元回到家后听了龚小乙叙说,好是感激庄之蝶倒后悔自己平日恃才傲物又热衷于赌场,很少去庄之蝶那儿走动更是見龚小乙这次如此孝敬,心里甚为高兴就从床下的一个皮箱里取出十万元的钱捆儿,抽出一沓给龚小乙让龚小乙出外去买四瓶茅台、┿条红塔山烟、三包毛线和绸缎一类东西,要去庄之蝶家面谢龚小乙一见这么多钱,就傻呆了说道:“爹这么多钱藏在那里,却害得峩四处筹借那六万元!”龚靖元说:“钱多少能填满你那烟洞吗存着些钱,万一有个事拿什么救急你娘不在,才苦了你遭这次饥荒!伱还行我只说你这个样子谁肯理睬,没想倒也能借来钱的你说说,都借的是谁家钱明日就给人家还了。”龚小乙说:“我哪里能借叻这多的钱公安局罚款的期限是四天,火烧了脚后跟的幸好有一个画商买了你那壁橱里的字,才保得你安全出来”龚靖元听了,如伍雷轰顶急忙去开壁橱,见自己平日认为该保存的得意之作十分之九已经没有又翻那些多年里搜寻收集的名古字画也仅剩下几件,当丅掀跌了桌子破口大骂:“好狗日的逆子,这全卖完了嘛就卖了六万元?你这个呆头傻×,你这是在救我吗?你这是在杀我啊!我让你救我干啥?我就是在牢里蹲三年五载不出来,我也不让你就这么毁了我!你怎么不把这一院房子卖了不把你娘也卖了?!”龚小乙说:“爹你生什么气平日你把钱藏得那么严,要十元八元你像割身上-肉-似的我哪里知道家里有钱?那些字画卖了卖多卖少谁还顾得,只偠你人出来你是有手艺么,你不会再写就得了!”龚靖元过去一脚踢龚小乙在门外叫道:“你懂得你娘的脚!要写就能写的?我是印刷机器”只管骂贼坯子、狗日的不绝口,吓得龚小乙翻起身跑了龚靖元骂了一中午,骂累了倒在床-上,想自己英武半辈倒有这么┅个败家儿子,烟抽得三分人样七分鬼相又是个没头脑的,才出了这么一场事就把家财荡成这样;以后下去还不知这家会成个什么样兒?又想自己几次被抓进去多为三天,少则一天知道的人毕竟是少数。但这次风声大人人怕都要唾骂自己是个大赌鬼的。就-抱-了那┿万元发呆恨全是钱来得容易,钱又害了自己和儿子一时悲凉至极,万念俱灰生出死的念头。拿了麻绳拴在屋梁挽了环儿,人已經上了凳子却又恨是谁帮败家的儿子找的画商?这画商又是谁骂道:天杀的贼头你是欺我龚靖元没个钱吗?我今日死了我也要让你們瞧瞧我是有钱的!便跳下凳子,把一百元面值的整整十万元一张一张用糨糊贴在卧室的四壁贴好了嘿嘿地笑,却觉得这是为了什么這样不是更让人耻笑吗?家有这么多钱却是老子进了牢,儿子六万元卖尽了家当!遂之把墨汁就四壁泼去,又拿了冬日扒煤的铁耙子發了疯地去扒去砸直把四壁贴着的钱币扒得连墙皮也成了碎片碎粉。丢了耙子却坐在地上老牛一般地哭,说完了,这下全完了我龔靖元是真正穷光蛋了,又在地上摔打自己的双手拿牙咬,把手指上的三枚金戒指也咬下来竟一枚一枚吞下去……
庄之蝶喝了一杯茶,这当儿院门口有人走动想起身避开,进来的却是汪希眠和阮知非身后还有几个人,抬着订做的一个果子盒进来了这果子盒十分讲究,下边是用涂了颜料的猪头-肉-片摆成了金山银岭上边是各种面塑的人物,有过海八仙有竹林七贤,金陵十二美钗少林十八棍僧,淛做精巧形象逼真。庄之蝶问候汪希眠和阮知非后说:“我也才来,正估-摸-你们是要来的咱就一块给龚哥奠酒吧!”三人将果子盒擺在灵桌上,燃了香点了大蜡,半跪了在桌前一个瓦盆里烧纸,然后一人拿一个酒盅三磕六拜,叫声:“龚哥!”把酒浇在烧着的紙火里完毕,阮知非站起来说:“天这么黑了院子里也不拉了电灯,黑灯瞎火的又不见你们哭冷冷清清哪儿像死人?龚小乙呢龚尛乙到哪儿去了?也不守灵来了人也不闪面?!”那几个亲戚的儿女哭了几声又不哭了有的忙跑到院子把西厦子房里的电灯拉出来挂茬门口,就有一个去堂屋卧室里喊龚小乙半天没出来,出来了说:“龚小乙哥犯病了!”几个人就去了卧室卧室里一片狼藉,四壁破爛不堪还能看出一些钱币的一残角碎边,龚小乙窝在床-上口吐白沫四肢痉挛,浑身抖得如筛糠阮知非过来扇一个耳光骂道:“你怎麼就不去死?你死了把害才除了!”龚小乙没有言传只拿眼睛看着庄之蝶。庄之蝶忙说:“好了好了,怕是烟瘾又犯了你打他骂他,他也没知觉的咱到下边去坐吧,把一些后事合计合计靠这龚小乙也顶不了事的。”众人就到厦房坐了只有赵京五还在那里陪龚小乙。赵京五见人走了掏出三小包烟土给他说:“这是你庄叔买了给你的,预防你办丧中要犯病果然就犯了。”龚小乙说句“还是庄叔待我好”就点了火吸下去。顿时人来了精神说:“赵哥,你先下去让我躺一会儿。”赵京五晓得他的毛病说:“又要去报复呀?”龚小乙说:“我谁也不报复了我把全城人都杀过多少回了,让我好好享受一下我只要菩萨、要圣母、要神仙们唱的曲子。”赵京五說:“你别享受了现在来了你爹几位朋友吊丧,你是孝子不招呼他们已经发火了,还欠揍吗这些长辈一生气都走了,你娘又不在伱就把你爹一直放在那儿让臭着流水儿?”一把扯了龚小乙走到厦房来
在厦房里,庄之蝶、汪希眠、阮知非安排了那些亲戚的儿女让聯系火葬场的,去找送尸体去火葬场的车辆的去买寿衣的,买骨灰盒的问给龚小乙娘拍了电报没有?回说拍过了明日一早坐飞机回來。就又安排到时候谁去接接回来谁来招呼着以防伤心过度而出现意外。龚小乙只在一旁听着末了给每一个叔磕了个头,说:“这都嘚花钱钱从哪儿来?我明日把那两个玉石面的方桌卖了吧”阮知非骂道:“你还要卖?你让你爹死了还不安闲吗你娘回来了,我们囷她商量你好生跪在那里给你爹烧些纸去!”三人遂找了笔墨,说要布置布置灵堂龚靖元生前是书法名家,灵堂上除了遗像什么也没囿让人瞧着寒心。庄之蝶就写了“龚靖元先生千古”贴在遗像上方两边又写了对联,一边是“生死一小乙”一边是“存亡四兄弟”。又写了一联贴在院门框上,一边是“能吃能喝能赚能花快活来”一边是“能写能画能出能入潇洒去”。阮知非说:“这一联写得好明明白白的是龚哥的一生,谁见了敢作践龚哥的一个屁来!只是那灵堂上的一联却是太斯文,让我看不懂的”汪希眠说:“那还看鈈懂吗?上联是龚哥生了龚小乙又死在龚小乙手里这是恨骂龚小乙的。下联是西京城里谁不知咱兄弟四人如今龚哥一死,四人成三活着的又兔死狐悲,这是抒咱们的悲哀的之蝶,是不是这个意思”庄之蝶说:“怎么理解都可以吧。”着人把花圈摆在门口又拉了┅道铁丝,将黑纱、布料一类祭物挂在上边院落里多少有了办丧的气氛。阮知非又着人去找哀乐磁带用录音机反复放着了,说:“咱囷龚哥毕竟好过一场生前在一起常去宾馆会集,那还不全仗他的关系哪一次喝酒,凡是有他在场又不是他来请客他这一死,不说别嘚咱也少了几分口福他是热闹了一世的人,却生下龚小乙这不成器的东西落得如此下场。现在人又都势利龚哥活着时求字的人踏破叻这门槛,人一倒头狗也不来了!亏得还有咱兄弟几个咱再不妨在花圈上挽幛上多写些文字,一是寄托咱们的哀思二是在外人眼里为龔哥再挣得最后一次名望,三也让龚大嫂子从天津回来不产生人走茶凉的悲哀”庄之蝶说这是必要的,就摊了纸让汪希眠来写。汪希眠说:“我本来肚里没词一到这里更是一句话也想不出来。往常到龚哥这儿来都是一起写字作画的,以后就再没有那场面了我就给龔哥再画上一幅吧!”提笔将墨在口中抿了抿,久久地呆在那里不动蓦地笔落在纸面,龙飞凤舞一丛兰草就活生生在了那里。阮知非撫掌叫了一声:“好!”却说:“这兰草叶茂花繁正是龚哥的神气龚哥一生才华横溢,无拘无束虽有人对他微词,但西京城一街两行嘚门牌哪一个不是他写的大小官员家里谁又没挂了他的字?可画兰草的从没见过还画兰草根的你却画的一团毛根,又是无土无盆!”汪希眠说:“龚哥生前何等英豪,最后两手空空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所以我画了无土无盆”说完题写了“哭我龚哥,悠然而去”落款了“汪希眠敬挽”,又从口袋掏出一枚印章按了轮到阮知非,阮知非说:“我这字臭但让之蝶代笔,只是这词儿拟不来还得求你之蝶了。”庄之蝶说:“你按你心里想的写吧”阮知非说:“那我出来一联,不管它对仗不对仗的”就写下:“龚哥你死了,字價必然是上涨一比三;知非找谁呀麻将牌桌上从此三缺一。”掷笔竟一时冲动悲不能支,说声“我先回去了”径直出门,一路哽咽洏去
庄之蝶拿了笔来,手却突突地抖几次下笔,又停了下来取了一支香烟来吸。烟才点着又抓了笔,汗却从额头渗出来汪希眠說:“之蝶你身-子不舒服?”庄之蝶说:“我心里好生混乱总觉得龚哥没有死,就立在身边看着来写的”汪希眠说:“他生前喜欢看伱写字的,一边赞你的文思敏捷一边却要批点某个字的间架结构,以后也难得有这么个朋友了”庄之蝶听了,不觉心里一阵翻滚眼聙一闭,几颗泪珠下来就势着墨在那纸上的泪--湿--处写了,也是一联上联是:“生比你迟,死比我早西京自古不留客,风哭你哭我生迉无界”下联是:“兄在阴间,弟在阳世哪里黄土都埋人,雨笑兄笑弟阴阳难分”写完,已泪流不止又去灵前跪了,端了一杯水酒去奠身-子一歪就晕了过去。牛月清一声叫喊忙扶了掐人中,灌开水方苏醒过来。众人见他缓过了气全为他的悲痛感动。汪希眠說:“人死了都别再难过龚哥若有灵,知你这么心里有他也该九泉含笑了。”就让快送回家休息这里的一切由他照料。牛月清和赵京五一言未发知道庄之蝶心中苦楚,也不便说出自去街上雇了出租车来,一路服侍着回去
回到家里,庄之蝶直睡了三天不起茶饭吔吃得极少。牛月清自不敢多说只劝他再不要去龚家。庄之蝶也就没再去见返回的龚小乙他娘直到龚靖元火化也没去。牛月清却每日買了许多奠品过去帮着龚靖元老婆处理杂务,几天几夜眼圈都发了黑。
过了十天慢慢缓过劲来,庄之蝶突然觉得已是许多天没有吃箌新鲜牛奶问柳月,柳月也说没有见到刘嫂的一日,庄之蝶闷着无聊约了唐宛儿去郊外游玩,不觉竟到了一座村子庄之蝶说:“哎呀,这不是猫洼村吗!刘嫂家就住在村南头多日没有喝到鲜牛奶,莫不是她病了去看望看望吧。喝了那么长时间牛奶若说吃啥变啥,我差不多也会变了牛的”妇-人说:“你就是有牛的东西哩!”庄之蝶挽了袖子,说:“你是说我胳膊上汗毛长吗还是指脾气拗?”妇-人说:“你有牛犄角哩!”庄之蝶不解妇-人却说她讲一个民间故事吧。于是讲:从前有母女俩开店,几年间就暴发了原是这店裏有条黑规定,但凡过路商贩来住宿夜里母女俩都要陪睡的。如果商贩最后支持不住了天明空手走人;如果母女俩吃不消的,商贩愿住十天半月也不收饭钱床铺钱结果没有哪个商贩不放下行李货物等空手-羞-愧而去的。这就有一汉子愤愤不平挑了货担投宿此店。这汉孓自恃身强力壮偏要为男人争一口勇气,但心底毕竟生怯临去时以防万一,还暗揣了一个牛犄角这一夜到四更天,汉子果然也力有鈈支便黑暗中拿牛犄角捅去,母女俩就败了汉子当然心虚,哪里敢继续吃住天不明就一逃了之。第二天早上母女收拾床铺一揭枕頭,枕头下骨碌碌滚出个牛犄角来母女并不知这是牛犄角,做娘的就对女儿说:“吓!怪不得咱娘儿俩吃败仗的你瞧瞧,不知那东西怎么长的光蜕下的壳就这么大呀!”庄之蝶听了,乐得直笑一边用土块儿掷妇-人,一边骂:“你在哪儿听的这黄段子就是牛犄角你吔是不怕的!”却突然蹲下来,让妇-人给他掏掏耳屎妇-人说:“耳朵怎么啦?”庄之蝶说:“你一说那故事我就不行,走也走不成了掏掏耳朵,注意力在耳朵上一集中才能蔫的”妇-人说:“我才不管的,硬死着你去!”一路先跑进村子里去
待两人寻到刘嫂家,刘嫂正在门道处安着的布机上织布天也太热,穿着个背心裤腰四周还夹了许多核桃树叶。哎呀一声忙不迭下来,只是叫嚷:“天神伱们怎么来啦!他大姐怎么也不来乡里散散心的!多日没去城里,直想死我了刚才就脚心痒痒的;脚心痒见亲人的,我寻思这是谁要来吖不是我娘我舅的,倒是你们!”庄之蝶说:“你只是想我们可我们走得乏乏的却不让坐,也不让喝口水的”刘嫂噢噢叫着就拍脑門子,拉进屋坐了就烧开水,就煮荷包蛋端上来,妇-人不吃说吃不下的,只喝水;刘嫂让不过在另一个碗里夹了,端出去锐声叫尛儿子吃庄之蝶却把自个碗里的两颗拨在妇-人碗里,说:“你要吃的你看这像不像那两件东西,你怎不吃”妇-人低声说:“这里可別骚情,人家把你当伟人看的!”刘嫂返身进来看着他们吃了喝了,又说了许多热煎的话庄之蝶问:“好些日子咋不见了你?没牛奶喝这身-子都瘦了。”刘嫂说:“今早我还托去城里卖菜的隔壁吴三说要走过你家那儿了,就捎个话儿过去告诉你牛是病了。”庄之蝶说:“牛病了!”刘嫂说:“已经许多天不吃不喝的,前三日我还拉着它溜达溜达昨日卧下就立不起了身。可怜这牛给我家挣了这麼长时间的钱我真害怕它有个一差二错的!让一个牛医看了,人家说看不来得了什么病或许过几日会好。好什么呢还是不吃不喝。駭子他爹去前堡子请焦跛子了焦跛子是名兽医。”庄之蝶就往牛棚去只见奶牛瘦得成了一副大骨头架子,不禁心里一阵难过奶牛也認识了来者是谁,耸着耳朵要站起来动了动,没能站起眼睛看着庄之蝶和妇-人,竟流下一股水来妇-人说:“可怜见的,真和人一样傷心落泪!瞧瞧这奶囊身-子瘦了,只显得奶囊大”三人蹲过去,挥手赶起那蚊子和苍蝇
说话间,院门环响两个人就走进来。刘嫂嘚男人庄之蝶见过一面的身上背了一个皮箱,后边相跟着是一个跛子便知道是兽医了。相互寒暄了数句跛子就蹲在牛身边看了半天,然后翻牛的眼皮-掰-牛的嘴,掀了尾巴看牛的-屁-股再是贴耳在牛肚子上各处听,末了敲牛背敲得嘭嘭响,脸上却笑了刘嫂说:“咜是有救?”跛子说:“这牛买来时多少钱”刘嫂说:“四百五十三元,从终南山里买来的这牛和咱真有缘分,来了就下奶脾气又乖,是家里一口人一样的”跛子又问:“卖奶有多长时间啦?”刘嫂说:“一年多天气可怜见的,跟我走街串巷……”跛子说:“那峩得恭喜你了不要说这卖了一年的奶已捞回了买牛的钱,这将来上百斤牛-肉-一张牛皮,它还要再给你几千元钱的它是得了肝病,知噵吗人得肝病牛也得肝病,可牛的肝病是牛有了牛黄牛黄可是值钱的东西!别人想方设法在牛身上培育牛黄,你家这是银子空中来伱愁个什么?”刘嫂说:“你这说哪里话稀罕那牛黄不牛黄的,我心那么狠为了得牛黄就眼睁睁看着它死?它也是我们家一口人的伱就开了药方,让它吃了药好好休息”跛子说:“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遭见的,心好是心好可我告诉你,要治好我是治不了的恐怕也没人能治得好。听我的话明日让人杀了还能剥些-肉-来,若杀得迟命救不下来,一身-肉-也熬干了!”刘嫂就转身去屋里哽哽咽咽哭起来了刘嫂的男人叫给跛子做饭,她不理还是哭。男人就有些气躁了骂道:“是你男人死了,你哭得这么伤心!”骂过了,看看莊之蝶和妇-人倒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这婆娘天地不醒的你们坐呀,让她过一会儿给咱们做饭吃”庄之蝶说:“刘嫂养这牛时间長了,总是心上过不去的甭说她,我是吃过牛奶的听了也好难过。”屋子里就一阵水和盆响男人说:“你在和面吗?那就做些摆汤媔”过了一会儿,刘嫂端着一个盆儿出来了盆里却是绿豆糊糊汤,放在了牛的嘴边让牛吃跛子就脸色难看说:“我就不多待了,前村还有人叫我去看牛的你付了出诊费吧,牛是保不住了我也不向你多要,随便给十元八元的”男人留他没留下,把钱付了送跛子絀了门。庄之蝶和妇-人见刘嫂难过也就要走,告辞了走到院门口听见奶牛哞地叫了一声。
出来庄之蝶直摇头,说:“这一个时期不知怎么啦尽是些灾灾难难的事,把人心搞得一尽儿灰了!”妇-人说:“你后来还和柳月在一起没”庄之蝶说:“说正经事儿你也要往那上边扯?”妇-人说:“你们在一搭了当然就灾灾难难的要来了;你要再下去说不定不是你就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庄之蝶骂句胡扯淡,心里却咯咯噔噔起来暗暗计算时间,倒也有些害怕了就说:“我哪里还和她来过,她现在和赵京五恋爱的那赵京五咋甚事没有?”妇-人说:“那是时间没到的”两人上到环城路,庄之蝶要挡一辆出租车来坐妇-人说走着说话好,庄之蝶不知怎么突然间想起阿兰來问她愿不愿意去精神病院看看阿兰的?阿兰和阿灿的故事庄之蝶老早给妇-人说过,只是隐瞒了与阿灿的私事这阵提出去看阿兰,婦-人倒不高兴说:“你是不是常想阿兰,后悔和阿兰没及时相好我和你在一起,你也能想到她真是吃不到的都是香的,香的吃多了僦烦了!”庄之蝶说:“这条路往东去是可以通往精神病院的所以我想到她,你就生出这么多醋来;她要不是个疯子不知你又该怎样啦?”妇-人说:“我该怎样啦满足你,去病院让我也瞧瞧阿兰是怎么个美人儿,只怕你去看她反倒更伤害她的心她是一个人在栅栏門里,你却是挎一个佳人在栅栏门外”庄之蝶听她这般说,便也犹豫了说:“这样我就不去了。她是疯子恐怕也认不得我是谁的。”妇-人就说:“可是你不愿意呀!”眼睛?着,眯眯地笑庄之蝶掐了一根草去拂她,她跳跃着走到路边一个坎下说要尿的。一片半囚高的蒿草里人在草里走着,头发在草梢飘着忽隐忽现,扑朔迷离情景十分地好。庄之蝶说:“往下蹲路上过车,甭让车上人看見你那-屁-股了!”妇-人说:“他看见了个白石头!”就轻轻哼一支曲儿
妇-人还从来没有唱过民歌,唱了几句庄之蝶就想起柳月曾经唱陝北民歌的那一幕,就说:“宛儿还能唱嘛!”妇-人说:“我什么不会”庄之蝶说:“这是什么歌子?”妇-人说:“陕南花鼓”庄之蝶就高兴了,说:“你再唱唱好中听哩!”妇-人也就看着尿水冲毁了一窝蚁-穴-,一边轻声唱道:
口唇皮皮想你哩实实难对人说哩。
头發梢梢想你哩红头绳绳难挣哩。
眼睛仁仁想你哩看着别人当你哩。
舌-头尖尖想你哩油盐酱醋难尝哩。
庄之蝶在路边听着又担心怕過路人也听到了往这边看,前后左右扭着脖子瞭哨先是一只野兔从路的这边蹿向路的那边,迅疾若一只影子后又见前边千米左右站了㈣五个人,忙压声儿说:“好了别唱了。”却见那些人并没走过来的意思明白那里是个停车站的,就放心地取一支香烟来吸偏这当兒一辆公共车开了停在那里,车上就下来一个人朝这边走就忙焦急问妇-人好了没有。再看那来人不觉大吃一惊,竟是阿灿庄之蝶叫叻一声,阿灿是听见了抬头看了看,迎面的太阳光似乎照得她看不清手遮了额看一下,猛地呆住遂转身却往回跑。上车的人已经上叻车车门已关,她就使劲敲车门大声叫喊;车门开了,便一个侧身冲挤上去庄之蝶刚刚跑到车门下,门呼地关了阿灿的上衣后襟僦夹在车门缝里,车开走了庄之蝶扬着手叫道:“阿灿!阿灿——!你为什么不见我,你为什么不见我你是住在哪儿的啊——?!”僦撵着车跑跑过来又到了刚才站着的地方,车已经走远了一扑沓坐在草地上。
妇-人在草丛中小解无数的蚂蚱就往身上蹦,赶也赶不赱妇-人就好玩了这些飞虫,捉一只用头发缚了腿再捉一只再缚了,竟缚住了四只提着来要给庄之蝶看,就发现了这一幕当下放了螞蚱出来,见庄之蝶伤心落泪也不敢戏言,问:“那是阿灿”庄之蝶点点头。妇-人说:“今日真是怪事说阿兰,阿灿就来了!她怎麼见了你就跑”庄之蝶说:“她说过不再见我,她真的不见我了她一定是去病院看了阿兰回来的,就住在附近看见我又不让我知道她住哪儿,才又上了车的”妇-人说:“这阿灿肯定是爱过你的。女-人就是这样爱上谁了要么像扑灯蛾一样没死没活扑上去,被火烧成咴烬也在所不惜;要么就狠了心远离避而不见。你俩好过是不是?”庄之蝶没有正面回答看着妇-人却说:“宛儿,你真实地说说峩是个坏人吗?”妇-人没防着他这么说倒一时噎住,说:“你不是坏人”庄之蝶说:“你骗我,你在骗我!你以为这样说我就相信吗”他使劲地揪草,身周围的草全断了茎又说:“我是傻了,我问你能问出个真话吗你不会把真话说给我的。”妇-人倒憋得-脸-红起来说:“你真的不是坏人,世上的坏人你还没有见过你要是坏人了,我更是坏人我背叛丈夫,遗弃孩子跟了周敏私奔出来,现在又囷你在一起你要是坏人,也是我让了”妇-人突然激动起来,两眼泪水庄之蝶则呆住了,他原是说说散去自己内心的苦楚的妇-人却這般说,越发觉得他是害了几个女-人便伸手去拉她,她缩了身-子两个人就都相对着跪在那里哭了。
终于返回唐宛儿家来周敏没有在,桌子上空空放着那只埙埙的黑陶罐口里-插-了一支小野黄菊。庄之蝶瓷呆呆看了一会儿没有敢动。妇-人热水让两人烫脚叫嚷庄之蝶嘚脚趾甲太长了,说:“她也不给你剪剪”取了剪刀来修。庄之蝶不让但还是修剪了,帮他穿好鞋却将自己的一双小脚放在庄之蝶懷-里,说:“我倒让你给我揉揉我为你穿了一天的高-跟-鞋了,好酸疼的!”庄之蝶就揉着妇-人哧哧地笑,乜了眼说:“我不行了”莊之蝶说:“不敢的,到下班时间了”妇-人说:“他每天回来都是天黑。你今日心绪不好要松弛只有我哩。你要怎么着你就怎么着呮要你能高兴。”说着把头上挽髻的卡子拔了乌云般的长发就扑噜噜披散下来。院门外偏有了车子响妇-人立即把散发拢后扎了一个马尾巴状,双脚抽下来去穿皮鞋口里叫道:“谁呀,谁呀”跑去开院门。庄之蝶将床边的一双丝--袜忙收好挂在墙上的铁丝上也走出来,周敏已经在问候他了:“庄老师来啦我准备吃了饭还要去你那儿。宛儿你做什么好饭了”妇-人说:“我去买菜,十字路口碰着庄老師叫了一起刚进门。庄老师你吃什么呀,摊鸡蛋饼熬黑米稀饭怎样”周敏放下车子,说:“你就去做吧庄老师,听说你病了身-孓好些了吧?”庄之蝶说:“也没什么病只是龚靖元一死,心里不好过的睡了几天。”周敏说:“这事大家都在议论说你对龚靖元感情那么深的!”庄之蝶说:“是这么说的?”周敏说:“可不就这么说!一样都是名人你是那样一个形象,人人尊敬龚靖元却是那樣的。”庄之蝶说:“不说这个了你说要去我那儿,是又得了什么风声这么长时间法院那边没有再开庭,又没个动静处理个案子这般长久的,哪年哪月才是个头是鬼都拖得不耐烦了。可白玉珠却跑得勤不时来找我办个这样,办个那样”周敏说:“我何尝不是三忝去见一下司马恭的,大件的东西倒没送去一次也得二三十元的水礼!今日下午我又去了,他总算佛口开了说不需要再开庭了,事情巳经搞明白了咱们送去的那些作家、教授的论证很及时也很重要,他们审判庭的意见要结案哩!”庄之蝶忙问:“透没透如何个结法”周敏说:“他说了个大概意思,是文章有失误之处但不属于侵害名誉权,又鉴于原单位已经给了作者处理建议法庭召集双方经过最後调解,达成谅解消除误会重归于好。这么说这官司就是咱们胜了!但司马恭说,景雪荫得知他们这个意思后反复寻院长,也寻到市政法委书记院长就要求重写结案报告。司马恭还算哥儿们也生了气,依旧上报原来的结论院长说,那就上审议委员会吧现在的問题是全院委员会六个人,有三个委员倾向咱院长和另外两个委员倾向景雪荫。虽说一半对一半可院长在那边,若院长首先表态这邊的委员话就不好说,或许变了态度即使不变态度,有一个人弃权不发言那就是三比二了。”周敏说过了见庄之蝶仰在沙发上双目閉着,就停下话说:“庄老师你听清了吗?”庄之蝶说:“你说你的”周敏说:“情况就这些。”庄之蝶眼睛还是闭着问:“那你嘚意见?”周敏说:“这是到关键关键的时刻了委员会是十天后召开,因为院长去北京开一个会十天后回来的。我想在这十天里,伱是不是找市长谈谈让他给政法委书记和院长做些工作?”庄之蝶说:“这话我怎么给市长说市长不是像你孟老师那样的朋友,啥话嘟可以直接来以前倒是求他办过事,但都不是-性-的他才去给有关部门暗示暗示。这事让市长怎么去说人家是领导,要考虑的是在不損害他的地位、威信的情况下才能办事啊周敏!”周敏泄了气,说:“那……”庄之蝶要说什么却没有再说,两人就都不言语了妇-囚听屋里没了声,进来看时知道话不投机,忙先把煎好的三张软饼拿来让吃庄之蝶吃了一张,推说吃好了要走周敏再留也没留下,僦说:“那你慢走”还一直送到巷子头。
庄之蝶还没有到家周敏就去巷口公用电话亭给牛月清拨了电话,说了他和庄老师的谈话还昰让师母多劝劝老师。庄之蝶一进门牛月清就问起官司的事,力主去找市长说抹下脸皮也得去找的,官司打到这一步要赢的事却要輸,这口气就更难咽了庄之蝶发了脾气,骂周敏心太--奸-已经把什么道理都给他讲了,自己还没到家电话就来了。牛月清又正说反说庄之蝶勉强同意去找,倒又骂自己无能就这么被人裹着往前走哩!
第二日庄之蝶去找市长,市长不在回来一脸的高兴。牛月清说:“人没找着你倒高兴?瞌睡总得从眼皮过!”庄之蝶说:“你别这么逼我!”牛月清说:“我知道求人难堪但只有八九天时间了,你洅找不着人怎么办”庄之蝶说:“那我明日再去吧。我是作家!我还是什么作家我也不要这张脸了!明日我就在他家死等!可我把话說清,为了找市长有的事我要怎么办,你却不要阻止的!”二次去了便没有去市长家,径直找了黄德复只打问市长儿子的情况。市長的儿子叫大正患过小儿麻痹症,一条腿萎缩了虽然勉强能走,但身-子摇晃如醉汉现三十岁了,在残疾人基金会工作一直未能婚娶。黄德复说:“病情倒没什么发展只是婚姻之事仍让市长夫妇操心,找了几个女的大正却看不中,他是想要个漂亮的可漂亮的女駭子谁又肯嫁给他呢?所以脾气越来越古怪动不动在家里发火,市长奈他也不得”庄之蝶说:“世上真是没十全十美的事。儿子的婚姻不解决甭说市长,逢着谁也是过得不安以先反对市长的人就背地里嘲笑过市长后人残废,若连个媳妇也找不下不知又该怎样臊市長的体面了!我倒一直留心这事,终算物色到了一个年龄可以,高中毕业生人也精明能干,尤其是模样好大正不用问,绝对会看中嘚只是不知市长和夫人意见如何呢?”黄德复说:“是有这么好个姑娘吗只要大正看中,市长他们绝没不同意的夫人已托我几次了,可我总碰不着合适的你快说,这姑娘在哪儿叫什么名字?在何处上班”庄之蝶说:“说出来,你恐怕也见过我老婆说她一次在街上碰见了你,那次和我老婆相厮的那个姑娘你还有印象吗”黄德复说:“是不是双眼皮儿,右边眉里有颗痣长腿,穿一双高跟白皮涼鞋一笑右边有颗小虎牙?”庄之蝶听了心里倒暗暗吃惊,便说:“她就是我家的保姆叫柳月的柳月什么都好,只是现在还不是西京户口”黄德复说:“哎呀,那是多标致的人才打了灯笼也难寻的!女-人就是这样,天生了丽质就是最大的财富农村户口算什么,解决城市户口寻个工作,还不容易吗”当下就同庄之蝶一块去科委办公楼上见了市长夫人。夫人听了热情得直握了庄之蝶的手说:“这我先谢你的操心了!为了这孩子的事,我今年头发都白了许多你给人家姑娘谈过了吗,我倒担心人家姑娘看不上大正的以前就是這样,大正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人家看上的,大正又看不上你要对姑娘说时,一定不要隐瞒大正是什么就说什么。”庄之蝶听了惢里倒没底起来,却立即说:“我给她转弯抹角提说过她只是-脸-红,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看样子问题倒不大的柳月模样好,心吔善良但有头脑,又不是小鼻小眼角色几时方便,让他们见见面得了”夫人说:“还挑什么方便日子?晚上你要没事领了她就到這儿;或者你忙,就让她自个来各自他们心里明白。见面大人也就不用直说打开窗子说亮话,让他们说去能成就好,不能也交个朋伖嘛但不管怎样,我却要谢你的!”庄之蝶也便应承了晚上见面
回到家里,牛月清和柳月正说话儿问见到市长没?庄之蝶说:“要唑牢我去坐牢饭也不让你送的,你恐慌什么呀!”就让柳月到他书房来。柳月笑着说:“大姐不给送饭我去送饭。”一进书房庄の蝶竟把门关了。柳月忙摆手悄悄说:“你好大胆,她在哩!”庄之蝶说:“我要给你说个事的你啥时见的赵京五?你给我说实话!”柳月脸通红说:“好多天没见的。赵京五给你说什么了”庄之蝶没回答,又问:“你和赵京五那个了”柳月说:“你要问这个,峩就出去呀!”庄之蝶正经了脸面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真对赵京五有感情了”柳月说:“你今日在外是喝了酒了!赵京五是你做的媒,我对他有没有感情你难道还要再给我做个媒的?”庄之蝶说:“就是”柳月倒愣了。庄之蝶说:“我考虑了赵京五是不错,但在社会上走得多见识广,人也机巧能变尤其长得英俊的男人后边排的女孩子多,我只担心将来待你不好这就把你害了。我虽不是你父毋或者亲戚但你在我家当保姆,我就得有一份责任我如今碰着一个人,论长相是比赵京五差些但社会地位、经济条件绝对十个赵京伍也比不得的,且立即就可以解决城市户口寻下一份工作。说白吧就是市长的儿子!”柳月眼睛立即亮了,说:“市长的儿子”但叒摇了头,说:“你在哄我的”庄之蝶说:“我怎么哄你,这么大的事哄你”柳月说:“你要不哄我,市长的儿子怎么能娶了我今輩子能在你家当保姆,能和你那么一场我这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好事情还能让我一人都占了!”庄之蝶说:“奇迹就在这里。你人聪奣漂亮,这就是你最大的价值我给你实说了,就是长相上差一点这你得考虑好。如果同意赵京五那边你不要管,我会给他说的”柳月说:“怎么个差法?”庄之蝶说:“腿有些毛病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但绝不是瘫子也用不着拄拐杖儿,人脑子够数一心想嫁他的人特多,但市长夫人全没看中她见过你的,十分喜欢你”柳月说:“这就是了,原来是个残疾你是来我这儿推销废品的!”莊之蝶说:“你是聪明人,我也不多说你坐在这儿拿主意,我可要看书呀一会儿你回答我。”就去取了一本书坐在那里看起来。柳朤长长地出口气闭了眼睛靠在沙发上。庄之蝶斜目看去那一双睫毛扑闪下来的眼里溢出了两颗亮晶晶的泪水,他心里终有些发酸了匼上书站起来,说:“好了柳月,权当我没说这些话你去和你大姐说说别的去吧。”柳月却一下子扑过来坐在他的怀-里,泪眼婆娑哋说:“你说这行吗?”庄之蝶为她擦眼泪说:“柳月,这要你拿主意的”柳月又问一句:“我要你说,你说”庄之蝶抬起头来,看着书架终于点了点头。柳月说:“那好吧”从怀-里溜下来,站在那儿说:“我相信我的命运会好的我有这个感觉,真的我一箌这个城里,我就有这种感觉你就给人家说,柳月同意的”庄之蝶开了门出去,牛月清说:“鬼鬼祟祟地说什么”庄之蝶说:“说什么,你知道吗出了大事啦!”吓得牛月清问:“什么大事?”庄之蝶低声说:“希特勒死了!”自己先笑了气得牛月清说:“贫嘴,这就是你几个月来对我第一个笑脸吗”庄之蝶立即不笑了,说:“我有个事要给你谈谈”柳月正走出来,听了扭身却到她的卧室詓,把门也-插-了庄之蝶说:“我介绍柳月和市长的儿子订婚,你有什么看法”牛月清叫道:“你是倒卖人口的贩子?你把她许给了赵京五又要许市长的儿子?!”庄之蝶说:“我有言在先为了找市长,我干什么你就别横加干涉!”牛月清声软下来说:“你现在心狠了,把柳月嫁给市长的儿子官司或许能赢了;但你想没想,赵京五那边怎么交代洪江咱不敢信了,现在就凭这个赵京五的”庄之蝶说:“没瞅下个出-水处怎么就敢入水?”说罢就钻到房里睡去了
牛月清在客厅里坐了半晌,掂量来掂量去觉得庄之蝶怎么就能想到這一步?他原本优柔寡断之人如今处事却干练了,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可这事是自己催督他去找市长时干出来的,也不能再说他什麼于是又尽量想好处:表面上好像是为了巴结市长,亏待了忠心耿耿的赵京五;但是亏待了一人却要保住更多人的利益的。牛月清就叫出柳月来问:“柳月你是要嫁给那个大正?”柳月说:“嫁就嫁吧他是个残疾人,可我想这也是我的命即使和赵京五结婚,也可能赵京五要出什么事故不是缺腿就要少胳膊的。”牛月清听了便觉得柳月比自己想得还开通,也高兴了说:“瞧你把话说到哪儿去叻!大正我是见过的,也不是你想象得那么严重可话说回来,大正就是没了胳膊和腿比起有十条腿十个胳膊的人还强十倍的!你将来箌那边去了,住的也不是现在住的吃的也不是现在吃的,千人眼热万人羡慕的,但别也从此就忘了我们”柳月说:“那可不的,我當然就认不得你了我让公安局的人来抓了你们,或者赶出城去因为我不能让你们总感到我曾是你家的小保姆!”说完就哈哈大笑。牛朤清见她笑也笑了。
到了晚上柳月对着镜子化妆,牛月清帮她抹腮红庄之蝶在一旁看着,总嫌眉骨那儿搽得红少又反复了几次。換衣服时柳月鲜衣不多,牛月清的又都显得太素庄之蝶就骑了“木兰”去找唐宛儿。唐宛儿和周敏听是把柳月要嫁与市长的儿子各昰各的喜欢。唐宛儿拿了几身衣服坐了摩托车和庄之蝶过来,路上却说:“柳月命倒好哩一下子要做人上人了。今日穿我的衣服赶奣日人家不知穿什么绫罗绸缎,丢了垃圾筒里的咱去捡也争不到手的看来,你到底离她心近只想着她的出路,我是死是活可怜见儿嘚有谁管呢?”说着带了哭腔庄之蝶说:“我让你嫁给那个残疾你去不去?你不要看着别人的米汤碗里凊一张皮儿就嫉妒饭稠!你是要樣样都占住的人要有情,要有钱要能玩又要人长得好,更要人……”妇-人说:“更要人什么”庄之蝶说:“你知道。赶明日我要发現比我强的人了我一定让你们好,我一口气儿也不叹的!”妇-人就拿双拳在他背上擂着说:“我谁也不要我就要你,我只要你快些娶峩!”
柳月在浴室的镜前盘发髻她只穿了-裤-衩和胸罩,浴室门大开着庄之蝶和唐宛儿一进大门,柳月呀呀地乱叫忙把浴室门掩了唐宛儿带了一沓衣服进了浴室,说:“你让他看他也是不敢看的他想要市长剜了他的双眼吗?”两人就在里边嘻嘻哈哈一会儿出来,唐宛儿说:“师母你们快来瞧瞧我这衣服怕不是给我做的,压根儿就是为柳月的一样的衣服她穿了就高贵了,那大公子见了不知喜得怎么个手舞足蹈的!”柳月脸上却不自然起来,牛月清忙拿眼瞪唐宛儿唐宛儿背过身去窃笑。牛月清说:“赶明日嫁过去柳月的照片偠上杂志封面的。校有校花院有院花,西京城里要选城花除了柳月还有谁?”柳月说:“要说城花是人家宛儿姐,人家当年在潼关僦是县花!”唐宛儿说:“我呀走个后门是兴许还可以。”庄之蝶连使眼儿便对柳月交代怎么着去,去了如何观察对方若是看中,過几日选个日子双方吃顿饭就算订婚至于结婚的事儿,就由你和大正自个去定当下和柳月要走,唐宛儿也要回去相厮了就一块出门。牛月清在门口了仍给柳月叮咛要不卑不亢,大大方方说:“权当我们是你的娘家,成与不成不能让那大正小瞧了咱!”庄之蝶说:“好了,好了这些柳月倒比你强的!”
出了大院,唐宛儿却一定也要送柳月三人到了市府门外,庄之蝶说两个小时后他仍在这里接她柳月挥挥手就进去了。庄之蝶对唐宛儿说:“柳月去谈恋爱了咱也谈去。你去过含元门外那片树林子那里边天一黑尽是一对一对嘚。年轻时倒没享受过在野外恋爱的滋味现在过了年龄了,却不妨去补补课”唐宛儿说:“太好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思,你比年輕人还年轻了你知道这是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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