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欠电弗50元交60元到了家电信手机欠费不交后果上信息显示1元多在缴弗那还说余额10元左右这是怎么回事请专业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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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不经语全文免费阅读,误入浮华 不经语txt下载
内容简介:
“我但愿前事跟她远去,让我心中安静如水……”本文各种狗血天雷,三观不正,不纯洁的熟女文,谢绝未成年人阅读。本文偏黑暗系,流氓系,各种想当然无厘头,成年人慎入!
本文转自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春风一度 平步青云 三教九流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沫 ┃ 配角:…… ┃ 其它:失婚少妇,单身母亲,狗血天雷,三观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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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不经语1
苏沫,女,年方二八——二十八,近而立,姿色中上,离异,育有一女。
苏沫从小信命,起因于双亲言语里的心里暗示。她是家中独女,虽然家境寻常草根阶层,却也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物质上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穿的都先紧着她使,精神上被人呵护有加保护过渡,导致她心理成熟度低于生理年龄为人过于单纯良善,总之,直到婚前,二十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摔过跟头吃过苦,身体健康学业顺畅,年少不识愁滋味。她爹娘也就常唠叨,我家苏沫命好,一辈子吃喝不愁无风无浪,平安是福。
这话听多了,也就当了真。
苏沫小时候,活泼娇憨,也的确惹人疼爱。
早年,家族里有远亲长者抛妻弃子,抛却俗世凡尘锦衣玉食,在当地妇孺皆知的高堂古刹削发为僧,年久得道,做了住持,声名在外。高僧的声名缘于精通命理,据说本省里,上至政府官员位高权重,下至工商界各一把手,多有向他讨教的,而平名百姓,很少能近得了他的内堂门槛。
苏沫十岁,父母带着她拜会这位长者,报上姓名,庙里的小和尚即刻引见了。老和尚望着这后辈里的一家三口,个个白净面相好,心里很是喜欢。闲话家常后,老和尚拿出数卷残边破角的古书,问了小姑娘的生辰八字,细细翻阅,满纸都是从右到左从上往下的生涩古文。老和尚稍稍解释几句,却也不便说透,苏家父母听了一知半解,来来回回都是些吉言利语,不禁笑逐颜开。
苏沫犹记着两句话——“有男儿丈夫之气概”,及“三合昌曲,贵妃好色”。前面那句她懂,她那会儿是有些男孩子气的,仗着父母师长喜欢,在同学朋友中人缘也好,她活得很有些毫无顾忌的自信。可后面那句,她却想不通,“好色”,是暗示她长相不错,还是喜欢长相好的人?
待到十年后见着佟瑞安,只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
那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第三回就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热恋,相守,结婚,生女,水到渠成。
当然她并不知道,那天,老和尚有句话想来想去未曾说出口:初婚,不过三秋。
新婚第二年,佟瑞安背地里折腾起**,找了个年龄比苏沫小家境也比她好的情人,这是婚内冷暴力的开端。苏沫用尽各种方法,一哭二闹三上吊,扔掉读书十几载养成的清高矜持,和他闹了个天翻地覆,可惜覆水难收。
新婚第三年,佟瑞安也疲了,狠心砍掉鸡肋婚姻,开始迎接新生活。苏沫的新生活也开始了,只是纯属被迫。她越来越信命,越来越不信人算命,命运是一条宽广河流,后不见来者,前不见滩涂,惊涛骇浪,暗礁处处,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她无法左右,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摸爬滚打,在顺流而下的时候,不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浪头掀翻过去,又或者保护着一双赤足,避免给浑浊河底的岩礁划到鲜血淋漓。
离婚半年,在她为生活疲于奔命的当口,远方传来消息,佟瑞安再婚了。
朋友打来的电话,苏沫当时正忙着,没讲几句就挂了。她把库存货一趟趟搬出来,搬到外面的平台上晾好,去霉味,或扔掉或交给人重整翻新。挤压的衣物沾染呛鼻灰尘,她裹上头巾带了口罩,穿着件宽大旧衫蹲在一堆塑料袋里翻翻捡捡。在她以前的概念里,这就是粗活,自己从没做过。可现在不下几个月,她已经熟稔随意得很了,她在亲戚的工厂里帮忙做事,赚的钱比在以往那个内陆城市做中学副科老师来得多,用来养女儿是足够了,孩子暂时在家乡跟着娘家的父母。父母已经退休,全赖退休工资和一点小投资,物价飞涨,境况远不比以往,苏沫每季度都会寄钱回去。
当时辞职,苏沫下了很大决心。
她大学毕业就死心塌地跟着前夫来到他的城市生活,在一所普通中学里管着机房钥匙,偶尔教教学生,课时很少,除此之外便是心无旁骛的打理俩人的小家庭。每月拿到的薪水从刚工作那会儿的六百来块涨到一千出头就再也不见动静,她那时没什么事业心,有了老公就万事皆足,专业一年年荒废,直到佟瑞安铁了心要离婚,她才回过神: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她仅凭手头的一点薪水独自抚养女儿简直是个笑话。
他扔给她一个残忍的玩笑,而她也终于沦为新人眼里的笑柄。
当初结婚,苏家父母就不太同意,一是离家远,二是总觉的这个准女婿对自己女儿一般,最后苏沫死活要嫁却也只能由她去,二老却也放出狠话,对个男人这样死心塌地,以后有你哭的。
所以,苏沫的心里始终堵着一口窝囊气,她拉不下脸面在经济上求助于父母,又渴望多赚些钱想让人高瞧自己一眼,想让自己的女儿即使没有父亲也能过上一般孩子的生活。女儿苏清泉快三岁,要上幼儿园,要学舞蹈、英语、钢琴,花费咻的就上去了,养孩子,赚多少钱都不嫌多,别的孩子都有,她也不能没有,她已经没了爸爸。
苏家父母到底是心疼孩子,主动提出让苏沫回家乡,他们也能帮忙带带外孙女。苏沫无法只能依言行事,无奈总也找不着薪水稍好的工作,而母亲时不时在耳边唠叨诸如“连小白菜也涨价了,超市里这种小黄鱼说是无激素的,孩子吃了好,一斤要二三十块呢”“孩子又咳嗽,吊一瓶水就得一百多,打个计划外的预防针就要三四百”“那家的幼儿园是好,一个月就得一千多”……家务琐碎,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沫在父母跟前越发抬不起头,所以,当得知舅舅这边的工厂生意越做越好,需人帮忙的时候,她的心思便活络了。
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趁现在还算年轻,父母身体尚好,为什么不走出去试一试?
所以苏沫满怀希望的走出家庭的庇护,来到一个更为陌生的地方,终于发觉,希望永远比现实光彩夺目。
天气热,这地儿太阳也毒,她一开始没防备,在太阳底下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就给晒伤了,胳膊赤红一片火辣辣的疼,过了一天又开始脱皮,又难看又经不住疼,她留了心,天天长裤长袖的遮挡,以此熬过炎炎夏天的暴烈阳光。
苏沫以前有些死心眼,对男人一心一意毫无保留,不算漫长的婚姻岁月将这种死心眼刻进她的骨头里。她现在没男人,就一心一意对待工作,即使手边的活计再简单枯燥,她也不习惯分神想东想西。
所以,当有人在背后叫她,她也没听见。
那人只好又提高嗓门叫了句:“大姐。”当地人对不同年龄的女姓称呼,徐娘半老到七老八十的都叫“大姐”,年轻水嫩的漂亮的就叫人“小妹”,“妹子”。
苏沫直起身,背有点酸,她不觉伸手按了按,转身瞧过去,两个男人,看起来三十不到,当地人模样,肤色微黑,瘦高身材。适才说话那人更年轻些,看着她的眼不觉愣了愣,才道:“这位……请问你家钟老板在吗?”
苏沫点点头,知道是来寻她舅舅的,正待说话,才想起自个儿还带着口罩,忙取了,才答:“在,我带你们去楼上办公室。”
说话那人不觉瞟了她身上一眼,忙说:“不用,我们跟钟老板相熟,来过几次了,怎么走都知道。你忙你的。”
苏沫看他神色,猜度是因为自己衣服上满是尘土,他嫌脏,不愿多接近。她略微一笑,往旁边站了站,让了他们过去。先前说话的那人用脚踢开地上一堆塑料包装袋,踮着脚往里走,只是浮尘四起,他不觉有用手轻轻掩了鼻。
走在他身后的男人一直没吭气,为人看似稳重点,并无这些小动作,只是在进门的那一刻,放慢脚步,稍稍侧过脸,瞥了她一眼,无所谓不屑或者探究,那一眼相当清淡,含义匮乏。
苏沫蹲下身继续打理堆成小山的服装衣物,呼吸间甲醛的味道很重。男人看起来是不错的男人,衣着也讲究,停在路边的车百万出头,不过这里有钱人多,开着这样的车进出也属寻常,只是这种男人不是留给她这种女人的,奔三的女人,结过婚,自己带孩子,如果考虑第二次婚姻第二个男人,那她的态度应该是卑微的小心翼翼的甚至受宠若惊,如果把年轻女孩的骄纵和苛刻依然安在身上,那才错得离谱。
昨晚,舅妈带苏沫去相亲。
舅妈是热心快肠的性子,介绍的那个男人身家是有的,不说多富有,至少带回家乡转一圈还是可以引人艳羡,那人也不介意苏沫有个女孩,因为他是个鳏夫,自己有个今年参加高考的儿子,的确,他年纪大了点,近四十才生孩子,现在已经五十出头了。
他稍微靠近点,苏沫就闻到一股将近腐朽的气息,弥漫在他的呼吸里、举手投足之间。
回去的路上,舅妈问苏沫的意思,她以工作为由推脱了,再被询问,也绝不松口。苏沫以前是直肠子,有什么倒什么的主,近几年经了些事也学了些乖:沉默是金,多说无益。她本身不擅言辞,反射弧又长,拿捏不准对方的斤两,只能尽可能少说话少暴露缺点,这样,至少还能让人忌惮着点。
舅妈哼哼笑了笑:你现在,自己还得养孩子,身家也普通,年纪也不小了,别再挑挑拣拣,找男人就是要找个能过日子的,你也是结过婚的人,这个理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男人,哪怕是七老八十的老先生,只要还能动弹,就想找二十出头的大姑娘。
言下之意。
苏沫暗自叹了口气,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的颓丧,无法直言——她受不了老男人身上的气味。只是同桌吃饭就让她心有不甘,如果真处起来,要行夫妻之实,这该叫她怎样忍受?
男女之间,体味似乎是荷尔蒙的外在表现,越是本质越是纯粹,人就越往动物的行径靠拢。当初和佟瑞安一起,就是他气息里的味道把苏沫迷得神魂颠倒,接吻的时候是这样,翻云覆雨的时候更是这样,年轻的,有力的,暧昧的,无处不好无处不畅快。
佟瑞安千不该万不好,至少一样是好的,他让苏沫心甘情愿的臣服,在爱情里臣服,在婚姻里继续臣服,他们曾经互相拥有过对方最年轻璀璨的岁月和身体,就这一点而言,他们谁也不曾亏欠谁。
两人结婚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如果早上起来不刷牙和寻常人一样也有口气,但是她毫不在意,因为这样显得他更真实,更贴近自己的生活。她用三年的时间习惯他的一切,她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接受他逐渐衰老的体味,却甘心如饴,可惜的是,她一系列的心甘情愿过早夭折。
苏沫想起先前那年轻男人的回首一瞥,与其说她回想的是那个男人,还不如说是他的动作,而这样的动作安在任何一个年龄相当的看起来顺眼的男子身上,她都会回忆。
她早已远离情窦初开,在和佟瑞安好了之后,她数年来极其坚定的屏蔽异性给予的丝毫遐想,像个快乐的苦行僧。可是现在,她自由了,至少可以自由的想一想,细细回味一番。
她隐约记得,那人眸子幽黑,视线里有着河底暗藏的礁岩一般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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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不经语2
第二章 这样的幻想使她感到十分羞耻
耳边像是有飞蛾扇翅,扑棱棱地往灯上逃窜。
苏沫登时惊醒,忙把手里捏着那一页翻过去,心里仍然焦灼,有些穷途末路的意思。她试图缓解,安慰自己:不如就在这里猫着,虽说和当初的想法相去甚远,至少是包吃包住薪水也比先前要好,时不时地舅舅还悄悄塞点钱,再找份周末的兼职做做,也就差不多了……再怎样,也不能这样灰头土面地打道回府,不能让那些人瞧见自己的落魄,那些人里,特别是佟瑞安。
窗外夜色如墨,热浪稍退,虫声鸣鸣,南瞻市靠海,几乎没有冬天,日子便在这连绵夏季中流淌,逐渐褪了颜色。
除开经济上的压力,苏沫在异乡的生活大致还过得去。
算算日子,苏沫已经在这地儿呆了半年有余,生活上大致也过得去。
苏沫的舅舅为人和善,虽打理着一家成衣作坊,却少了几分寻常生意人的奸诈气质,对谁都是一副乐呵呵的菩萨脸,对老婆女儿如此,对亲戚工人如此,对往来客户更是如此。他是外乡人,早年机缘巧合落脚此处,人在屋檐下气势也低了三分,数十年来磨去棱角,练就了一身的忍劲和耐性,似乎和善得过了头。苏沫敬重这个舅舅,他有苏家人身上的特质,不争不抢,不咄咄逼人,只做自己的份内事,连同血缘关系,更带来无形的亲切感。
偶尔一家人出门吃饭,路上遇见熟人,熟人问苏沫打哪儿来,舅舅便笑称:“这才是我家大女儿,你没见过的,她打小在我家乡过活,现在回来给咱们养老。”
旁人将信将疑地笑,舅妈也笑,连同两个表妹,一家子其乐融融。苏沫感激他们,至少那一刻,似乎有人把她当做至亲,使她漂泊在外的心暖和起来。
于是苏沫干活时特别卖力,真正当做自己的一份事业,家庭的事业。
然而时间久了,有些事也渐渐暴露,比如小工厂的财政和业务,她是绝对沾不上边的,别人始终是防着她,对此,苏沫也不多想,她拿着那份薪水,只求能对得起别人的付出,他们始终是在人生低谷的时候拉了她一把,他们不愿做的,她去做就是了,打下手的活,脏活和体力活,只求有活干,不落人话柄。
有两次,舅妈当着工人的面对她笑嗔:“瞧你这拼命三郎的劲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家剥削你了,你也适当的歇歇,出去转转吧。”
苏沫口拙,只是呐呐的笑。
有时候也确实活少,苏沫渐渐开始闲不住,她用钱又相当节省,恨不得攒下一分一毫都给孩子和父母寄去,所以周末节假日也不出门,因为出门便有花钱的时候。在和舅舅舅妈商量过以后,她就留心想找份兼职。
过得不久,苏沫在闲暇时间有了她的第二份工作,家政服务,钟点工。
工作是表妹钟鸣给介绍的,说是一个同学的朋友的亲戚怀孕,想请人打扫卫生偶尔帮忙做个饭,还说那家有点钱,做得好就不只台面上那些工资了。
苏沫很高兴,她其实脸皮薄得很,又是个读书人,若是在往常,怎么也不会接手这样的活计,但如今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她,似乎用不着顾及许多。一座新的城市,仿佛给了人重生的希望,与其端着个不能作饭吃的面子,还不如能挣就挣些。
倒是舅舅不太乐意,说:“苏沫好歹也是个大学毕业的,怎么能去做那些。”
钟鸣年方二十五,尚待字闺中,性子急快人快语,这会子立刻反驳:“现在硕士生找不着工作的多的是,只要有钱赚,谁还在乎这个?”
苏沫也赶紧称是,舅舅见她拿定主意也不便多劝,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隔天她去见工,高级住宅小区,女主人很年轻,靠在柔软光滑的真皮沙发里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试用几次后,留下了她。
苏沫做事仔细,厨艺还过得去,话也少,不讨人嫌。
女雇主莫蔚清性子冷,却也不算挑剔,只是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各做各的事情。莫蔚清常做的事情就是上网,穿着防护服对着台笔记本,又或者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时候手里抓着iphone刷微博,偶尔外面下雨她也会在阳台上呆着。
她似乎不常出门,朋友不多,但是格调很小资。
两人这么少交谈多少有些怪异,只是苏沫为人矜持,别人对她稍有冷淡她就绝不向前多迈半步,到后来却是莫蔚清耐不住了,因为苏沫当时碰巧接了个电话,家里打来的。苏沫的母亲在电话里说,上个月送孩子去她爷爷奶奶家住几天,孩子的爸爸也不来看,后来在外面撞见苏沫的前夫佟瑞安,小孩儿跑过去叫爸爸,那男人竟是一副懒得理的模样。
母亲的言语里略带哽咽。
苏沫听到父亲在电话那端责怪母亲:“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她能有什么办法……”
苏沫端着电话怔了半天,连那边何时挂断也不知道,直到现在听到那个名字她仍是心潮起伏,只是那人的脸孔在她的印象里日益狰狞。她偶尔也会甩不脱那份狰狞,缘于曾经数年的温情。
苏沫知道佟瑞安的意思,她也因为孩子想念爸爸这事与他交涉过,希望他能够抽时间去看看女儿。佟瑞安当时答的直接:房子的钱已经给你了,舆论的偏向又在你那边,苏沫你现在的要求是不是越来越多了些。
苏沫气得发抖,直接挂了电话。过了会儿,那人又打过来,竟是向她道歉,佟瑞安说:对不起,她刚才在旁边。
苏沫不由呛了句:你就这么怕她?
佟瑞安隔了一会儿才答:苏沫……当初你要是有她一半厉害,我们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苏沫听了这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莫蔚清听她在电话里提到孩子,忍不住用闲谈的语气打听她的年龄和家庭情况。苏沫一一说了,言语很平淡,只避开了前夫因出轨导致婚变的话题。莫蔚清心里却是明了,幽幽叹了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人性都是共通的。”
苏沫没答话,埋头擦地。
苏沫摸不清这位女雇主的婚姻状态,因为她从未见过这家的男主人,而且墙上也没挂着婚纱照,只有莫蔚清单人黑白艺术照片,很大一幅,占据半面墙壁。照片里的女人比现在更年轻雅致,身段好,漂亮,眼神清澈。
苏沫推测莫蔚清是某位有钱人的二房。接触越多越发肯定这个结论,虽因为过往的经历,她素来对小三**之流有种本能的排斥甚至厌恶,但是现在她却不愿和钱作对。莫蔚清在这方面很大方,说话虽然直接但是很和气,苏沫忽然对她讨厌不起来,所以苏沫开始讨厌自己。
直到某个周末的中午,莫蔚清照常上网,苏沫准备午饭,异常安静的时刻,忽听见外间有人掏钥匙开门。
莫蔚清立刻抬起头来,一动不动的拿眼盯着大门。
随后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苏沫吓了一跳,赶紧从厨房里出来。
门口堵着两男人,一个搀着另一个,被搀着的那个显然是喝了些酒,步伐踉跄。苏沫站在跟前不知所措,她扭头看了看莫蔚清,后者却是安坐在上发上笑眯眯的瞅着那两人,半响才柔声开口:“这一大早的,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半醉的男人瞟了莫蔚清一眼,却扭头对同伴嘟囔:“让你别把我往这儿送,我就知道她没好话。”
莫蔚清不以为杵,招呼苏沫:“麻烦你去扶扶。”
苏沫在围裙上抹净了手,过去扶那男人的另一只胳膊。男人睁着微醺的眼瞄了瞄她,毫不客气地将一半重量压在她肩上,忽而侧头在她近旁嗅了嗅,说了句:“好像是回锅牛肉的味道。我不爱吃这菜,腻味。去,给弄点清粥和醋泡大蒜来。”
这男人身材高大,说话间酒味热气喷在她的脖颈间。苏沫很是吃力,现在听他的言行里像是有戏弄的意思,躲也躲不开,脸颊顿时通红,额上的汗也滴滴落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莫蔚清只在一旁瞧着,嘴角微微一抿,略噙着笑意,神色平常,苏沫却隐隐听见她低哼一声,又像是没有。
倒是男人的同伴帮了句腔,说:“别介意,他喝多了就这样。”
苏沫心里好过了些,稍稍移开身子,侧头对那人礼貌性的笑笑,又忍不住瞧了他两眼,这仔细一看就觉得那人眼熟。苏沫不觉又愣了一回,那人却极其平淡的移开视线,幽深的眼仁,依然如不能见底的河里的暗礁。
苏沫忽然想起来,心跳竟似快了数拍。
半醉的男人倒进沙发里靠着,莫蔚清拧了块湿毛巾贴过去帮他抹脸,那男人神情享受,过了一会睁开眼,冲着苏沫一仰下巴颏:“去,把门口的鞋擦擦,”而后又对莫蔚清说,“请的什么人,没点眼力劲。”
莫蔚清懒洋洋地一笑:“我相人的眼光一直都不怎么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跟着笑起来,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颏儿,末了想起什么,连忙招呼他的同伴这边来坐。
谁知那人早已转身走去门口,笑着说:“假模假样的,用不着跟我客气,不妨碍你们两公婆团聚。”
他说话的当口,苏沫正蹲在地上给人擦鞋,鞋尖上溅满了呕吐的污迹,酸臭气味扑面而至,一不留神,就有污浊不堪的东西沾染上指尖。苏沫一阵反胃,强抑着干呕的欲望,闷头闷脑地继续擦拭。眼前,看见那人的脚迈出门去,笔挺的西裤,乌黑锃亮的皮鞋一晃而过。
直到脚步声渐远,汽车发动的马达声响起,她始终未曾抬起头来。
然而她却忍不住幻想,如同上次的回眸一瞥再次发生过。
这样的幻想使她感到十分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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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不经语3
苏沫努力擦净了男人的鞋,她觉得自己的手代替了那鞋变得肮脏,变成一块破抹布。
二十八年的岁月里,她未曾做过这样的事。从小娇生惯养,大学毕业以后,去中学做副科老师,一直处于干净的环境,好像是呆在一个真空玻璃罩里。然而玻璃罩并非密封,佟瑞安是她唯一了解人性的窗口。可是佟瑞安不喝酒,更不曾喝醉过,也从未让她收拾过鞋上的污秽之物。
所以有那么一瞬,苏沫掩藏在心底的清高之气悄悄的昂起头来。但是下一秒,认清现实的自我嘲弄又将它狠狠击伏下去。
苏沫转身进屋的时候,沙发上的男女正在热吻,男人的手已经伸进莫蔚清的上衣里,使劲捏住她的胸口。
男人带着鼻音低低赞了句:“变大了。”
莫蔚清笑笑:“怀孕当然会变大,难道她的就缩小了么?那可是奇人。”
男人也笑,避而不答,抬眼瞥见苏沫灰头土脸低眉顺眼的正往厨房里躲,心下有些烦,说:“怎么周末还让人过来,多碍事啊。”
莫蔚清摸着他的胸膛锁骨,慢悠悠道:“我一个人呆的太久,也没个人来瞧瞧,心情就会变差,这么下去对孩子不好。你要是能常来,我叫她走就是了。”
男人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心里不觉有些得瑟,却不表露,低头问她:“就这么想我?”
莫蔚清嘟着嘴:“是呀,这么多人都想你,你招架得了么?”
那人哈哈一笑,踉跄的站起来,稍有些费力的打横抱起莫蔚清就往卧房里去。苏沫听见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惊呼呢喃,不觉脸红心跳,像是比两个当事人更尴尬害臊一样,只想着马上离开,可是炉子上还炖着锅鸡汤,水已烧开,热气蒸腾,汩汩作响。
正是难堪的时刻,却听莫蔚清的声音从房里飘出来:“喂,你先走吧。”
苏沫回过神,知她是对自己说话,便匆忙关了炉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门外逃,又听见男人呼着粗气说:“怕什么,她爱听就让她听好了,你们女人都一样,没几个不骚的。”
莫蔚清在那头嘤嘤出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苏沫跑出去,哐的一声带上大门。外面的日头很毒,晒着她的脸像是要焚烧起来一样,她迷迷糊糊的沿着马路牙子走出老远,心里还在一个劲儿地怦怦乱跳。早上匆忙出门,到现在晌午过后也没喝口水,不免有些头晕眼花。她在太阳底下略站了站,这才转去回家的方向,末了却又扭头去看莫蔚清的住处,那房子已被其他建筑物完全遮挡,仿佛已然消失的海市蜃楼,她这才觉得好受了点。
之后的一个周末,莫蔚清提前打电话告诉她不必过去,苏沫打心底松了口气。等到第二天下午,莫蔚清又招她过去做晚饭。
苏沫到的时候,莫蔚清独自在家,半靠在贵妃榻上用手机上网。
莫蔚清看起来无精打采。
苏沫做好饭,请她上桌去吃,她也懒得动弹。于是苏沫多说了一句话,她说:“别把孩子饿着了。”
莫蔚清听见这话不觉一笑:“要是男孩儿,我是舍不得的,如果是个丫头,倒不如把她饿死算了。”
苏沫最是痛恨这样的观念,不觉低声反驳:“可别这么想,你自己也是女性,都是条命。”
莫蔚清不以为然的舒展着懒腰,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你看我,从没穿过耳洞,因为我下辈子再不为女人。”她说这话时语气极为认真,以至于苏沫都有些惊讶了,苏沫一时没做声,只抬眼看着她。
莫蔚清悠闲地坐在餐桌前,一边给自己舀了碗汤,一边再次开口:“苏姐,你这人看起来不算聪明……但是让人觉得安全。你一定有很多朋友,因为和你打交道不必防着你。”
苏沫起先被她头半句话给噎着了,听她说完不觉想了想,答道:“这也算一处优点吧。”
莫蔚清倒是柔柔地笑出声,她说:“你知不知道,那个尚淳,就是我男人呀,他马上会有两个孩子。一个在我肚子里,另一个呢,在其他女人的肚子里。你知道那女人多大年纪么……”她顿住,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用眼神鼓励对方顺着自己的话去接茬。
苏沫还未将她的故事消化干净,这会儿只得一愣:“不知道。”
莫蔚清说:“十六岁,”她喝了口汤,“当真是孩子生孩子。”
苏沫彻底愣了神。
莫蔚清口风一转,脸上带笑,却已是咬牙切齿:“若是早了两年,就是**^幼女了。”
苏沫有些晕乎地开口:“这个……生了孩子的话,好像能告他重婚罪……”
莫蔚清倒是乐了:“告什么告,她家大婆都不管,谁去告?告谁去?”她幽幽叹了口气,“我十八岁就跟了他,也近十年了,他大概是嫌我老了,又招了个比自己小二十的,呵……我是老了么?”她仰起脸,盯着苏沫轻轻问,“我真的老了么?”
苏沫杵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许是独自百般聊赖了数天,莫蔚清这会儿不觉聊起了劲,她接着道:“他那天说了,谁生儿子,谁就能跟着他进祠堂,和他家大婆做平妻……都说酸儿辣女,你以后多给我做点酸的吃,还有啊,你是生过孩子的,你看我这肚子,是生什么的呢?”
苏沫转不过弯来,呆滞的瞅着对方:“可是……这是违反婚姻法的,只能和一个人领证,平妻不是封建社会才有的么?”
莫蔚清显然对自己的生活状态已经习以为常,听见这话也并不介意,只是有些不耐烦的解释:“这地儿就没有婚姻法,只有宗祠,就算找警察,警察也不会管,太多了,管不了,”她紧接着又问,“你看我这肚子,像是生什么的呢?”
苏沫嚅嗫道:“这个,看不出来……没有科学根据……”
莫蔚清不觉哼笑:“真是个实在人,”她想了想,“瞧你这么实在,又是外地来的,我才好心告诉你,在这个地方,千万千万别相信什么法律,什么警察,更别相信男人,任何男人,不管是刚出生的还是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俊的丑的,香的臭的,都不能信。”
“金玉良言,”她笑着补充。
一场单方面貌似推心置腹的交谈,似乎将两位同龄女性的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至少莫蔚清这方,对待苏沫益发和颜悦色,话也多起来。然而苏沫对她始终有一些抵触,至于莫蔚清的男人——尚淳,苏沫对他的抵触就更深了。
这名和十五、六岁的少女发生性~关系的成年男子,在她的印象里无异于杂碎和罪犯。苏沫想起自己曾经教过的那些女学生,想起舅舅家的小表妹钟声,都是天真浪漫的十五六岁的年龄,无论从生理或者心理而言,全都一团孩气。另一方面,苏沫自己也有个小女儿,只要设身处地的稍作联想,她对这样的男人就更为厌恶,是一种从潜意识里掀起的无法抑制的鄙视和厌恶。
她不时想起这事,心里迷惑:这男人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后来,苏沫在莫蔚清那里又撞见过尚淳几次。品心而论,尚淳长得不错,实际三十五六的年纪,外表看来只有三十左右,有钱人都会保养,当然财富又带给他们足够的底气和支撑,精神面貌和言行举止便于一般人不同。
尚淳若是长相猥琐,苏沫心里也许会好受点,无奈他却是一副道貌岸然成功人士的模样。
一次,苏沫在厨房熬汤,那男人进来泡茶,几乎是贴着她的背脊走到她身旁的案台,伸手去拿她头顶上方柜子里的茶叶罐,最后整个人大喇喇的贴了上来。男人身上很热,苏沫却不寒而栗。
苏沫只得强抑着怒气,不声不响地使劲推开他,想要撇清干系,却已是来不及,莫蔚清早靠在厨房门边瞧见了。
莫蔚清不动声色,她极少有大喜大怒的神色,甚至此时,她脸上还带着抹奇特的笑意。
苏沫慌忙向外走。与她的慌乱相比,尚淳只是低低地一笑,而莫蔚清更是一声不吭,只拿眼睛牢牢的盯住她。待苏沫出去了,莫蔚清这才语气温和的揶揄尚淳:“你这人,只要有点姿色的就不放过,就想尝尝。”
尚淳不置可否,如常问道:“她哪里人?像是江浙那边的,皮肤生得好白。”
莫蔚清哼了一声,没理会。
苏沫去外间收拾停当,打算早点回去,心里也起了辞工的意思,钱可以少赚些,却受不了这份龌龊。想到这儿,她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反倒平静了。
只是还没等她说出口,莫蔚清却先她一步做了打算。
莫蔚清趁着尚淳不在的当口直截了当告诉她:“你别再来了,我这儿也不怎么需要你。”
苏沫很想说:我也不愿意来。
谁知莫蔚清又道:“其实我觉得你人还不错,我有个朋友那里需要人接送孩子上学,你要是愿意,就去她那儿吧,”她顿了顿,“我朋友是女的,独身,一人带着孩子,跟前也没什么臭男人,清静得很。”
她又笑:“除非你不想要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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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不经语4
第四章 起初,苏沫并不喜欢在新雇主那里干活
起初,苏沫并不喜欢在新雇主那里干活。
因为这位女雇主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并且对人对事要求颇多,稍不如意就喋喋不休,甚至咄咄逼人。
新雇主从蓉,年约四十,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表情严肃,不在意穿衣打扮,显然和莫蔚清不是一类人。苏沫有些好奇这两个女人如何能成为朋友,但是她马上就打消了这份好奇心,因为从蓉说起莫蔚清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之意。看来莫蔚清嘴里所说的“朋友”并不拿自己当朋友看待,顶多是熟人的情份而已。
从蓉有个怪癖,那就是无论苏沫做什么,她都爱跟在后面瞧着,一声不吭的瞧着。
比如苏沫打扫卫生,熨烫衣物,或者准备晚餐,从蓉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放在眼里却不置一辞。这种感觉让苏沫又回到学生时代,如同做试卷的时候遇着生题,监考老师却站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盯着她写答案,让人心里慎得慌。
直到完工告辞的当口,从蓉才噼里啪啦倒出她的诸多不满,一字一句阐述得极为细致,说到后来几乎是拉着苏沫让她把先前的家务活又从头来过。这样一搅合,原本晚上八点收工,苏沫却是近十点才离开。
到家以后,苏沫觉着全身的骨头像散开一般,只得匆忙洗漱了,躺倒在床上,而后眼睛一闭一睁又是新的一天来临。
自从接了这份兼职,苏沫不得不每天提早起床。若是舅舅的厂子里活多,她必定是第一个赶去上班,以此弥补白天工作时间的不足,如果厂里比较清闲,她就准备好全家人的早餐。寄宿在亲戚家里,起码的眼力劲还是有的。只是久而久之,大家也渐渐习惯,并不和她过多客套,也乐得悠闲。
苏沫觉得有些累,却也只是觉得累而已,她并不认为舅妈和两位小表妹的日渐懒散有何问题,也不觉得雇主从蓉不会体谅人甚至是到了苛刻的地步而让人厌恶。她依靠着他们养活自己和孩子,她对此始终心存感激。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雇主有权挑剔,何况过不久,她还要帮人接送甚至陪伴小孩,这项工作更是容不得半点差池——从蓉对自己七岁的独生子极为看重,甚至到达过于紧张的地步:何时吃饭,何时吃水果喝牛奶,何时上床睡觉,甚至晚饭的荤素搭配油盐含量都有标定。
起初,苏沫不免稍有异议,她也是有孩子的人,也有过于保护孩子的时候,却没想,从蓉在这方面甩了她好几条街。
从蓉对她小心翼翼发表的看法嗤之以鼻,她说:这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利让他按照我认为健康的方式生活,能喝水就不要给果汁,吃的喝的最好不要有甜味,杜绝一切糖果巧克力,酸的就是酸的,苦的就是苦的,永远不要让甜味掺杂进去引发他吃糖的兴趣。
可是当偶尔得到一点果汁作为奖赏的时候,那男孩喝着这样普通的东西,脸上就会露出痴迷的如同瘾君子吸毒一样的表情,那是所有人类都会拥有的,顺从于自身软弱和欲念时才会流露的神情。
渐渐地,苏沫对这种养育方式很不以为然:孩子总会长大,总有一天他将发现,你所给予的并非全部,然后,他会更加向往那些未曾拥有的却自认为美好的事物,接着,他会被突如其来的诱惑冲昏头脑,甚至会丧失原本就薄弱的自制能力。
苏沫忽然想到曾经那段残破的婚姻,又想到了佟瑞安。
如果说爱情是果汁,那么有些人就是没喝够果汁的孩子。
她和佟瑞安相识于豆蔻年华,十年的情感生活里除了彼此再无他人,但是激情总会退却,现实的琐碎一波波夹击而上,佟瑞安终于发现了除她以外更为美好的“事物”,他根本无力抵抗,或者是不愿抵抗。
苏沫对于自己失败的过往从未刻意隐瞒,事实上她也无法隐瞒,现在的人早在凡尘俗世里练就一对火眼金睛,以及洞悉他人隐私的本领。就在她将从蓉的条条框框和严格到近似于苛刻的要求牢记于心的时候,从蓉也将她的失婚故事摸清了大概。
从蓉对此的评价是:你真应该跟着莫蔚清好好学学。
苏沫不解:学什么呢?
从蓉说瞧她一副傻兮兮的摸样就乐:学习她怎么伺奉男人嘛。
苏沫心里不高兴:我为什么要学这个。
从蓉说话一针见血:因为你弱势。
苏沫无法反驳,她如今处于社会的底层,做着最没技术含量和晋升希望的工作,她财产不多,性格普通,又无专长,年龄渐老,离异并且带着孩子……这一切现实摆在眼前,她还能说什么?
苏沫不说话,她只能把所有的能量都释放在劳作里,起早贪黑,忙忙碌碌。
从蓉的儿子对苏沫不太喜欢,大抵是嫌她穿得寒酸,和自己的母亲相距甚远,如今孩子的社会越来越像大人的缩影,嫌贫爱富,注重外在,这一系列行为模式并非多不合时宜,因为这是现实社会灌输给他们的思想——穷,就是原罪。
男孩不喜欢苏沫去学校接他,他觉得丢人,逢人便给人介绍苏沫:她只是我们家的小保姆,她不会开车,只会做家务。
苏沫当然不能和他一般见识,又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也不会想着如何教育他。只是那男孩更加放肆,到后来对她的态度没有基本的礼貌可言,呵斥成了家常便饭,苏沫终是忍不住生气,将那男孩远远地拽到街上,说:“我现在就把你扔外面,你也是穷鬼一个,你妈妈找不着你,你就没有饭吃,没有钱买衣服,买玩具,也许会饿死,渴死,最后只能和那些叫花子一样去乞讨。你离开你妈妈,也是穷鬼一个,我穷,但是我还有能力赚钱,你能吗?”
那孩子当然不干,大哭大骂不依不饶,苏沫狠狠心,将他一人丢在街角,自己躲在另外隐蔽的位置偷偷看着他,防他出事。
男孩在天色渐暗的人烟稀少的街上哭了好一会儿,他心里害怕,更是找不着回家的路。
等苏沫再出现时,他就乖觉了。
苏沫冲动之后,又开始后悔,孩子当然会把这事讲给从蓉听,苏沫做好被人炒鱿鱼的心理准备。
等了几天,从蓉却像没事人一样,仍是向往常一样该发脾气就发脾气,该挑剔的时候仍是挑剔,但对孩子的事只字不提。
男孩在苏沫跟前越发乖巧,两人渐渐处好了,苏沫也开始陪伴他做功课甚至参加课外辅导,又或者教授一些她这个“穷鬼”认为正确的待人之道。对于这些,从蓉仍是不发表任何看法,只是越来越多的将孩子交由苏沫独自打理。
从蓉是当地一家大型电子公司的中层领导,业务繁忙得很,她有时回来很晚,苏沫便一直陪伴在孩子床边,又或者帮忙做些家务,工时当然是超了的,从蓉却对加薪的事装聋作哑。一方面,苏沫脸皮薄,不好意思多提要求。另一方面,她心善,每每看见从蓉晚归时的一脸憔悴,念及她和自己同是单身母亲的处境,有些话就算到了嘴边也给生生咽了回去。
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苏沫觉得自己已经麻木,麻木到连体力透支,却没时间品尝个中疲惫的滋味。
她想起曾经,有人对她如是评价,那人说:苏沫,你这样的女性,抗打击力差,耐受力却超强,所以你只会被人欺负却不会欺负别人。
确实如此。
隐忍,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习惯。
某天夜里,从蓉再一次晚归,这次却不因为忙于工作,而是和新交往的男友约会。等她春意盎然花枝招展的回了家,苏沫差点趴在孩子的小床边睡着了。
苏沫看着从蓉,又想想自己,虽是一样的处境,却是不一样的活法,她心里第一次觉得忿忿不平。
从蓉偏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推门进来,路过厨房时瞟了眼里面的抽油烟机,说:“咦,这个好像很久没清洗了,上次钟点工来我也忘了说,反正你还没走,要不就把它擦擦?”
那时已是午夜十二点,苏沫看着从蓉,她觉得从蓉不适合化妆,因为她看起来面目可憎。
可是苏沫再一次发挥了自己的“特点”,她什么也不说,转身从壁橱里拿出清洁用具,开始擦洗布满油腻的抽油烟机。
她踩高伏低,整整忙碌了两个小时,直到万籁俱寂,直到自己精疲力竭,直到所有厨具焕然一新。
她洗净双手,轻轻带上房门正想离开,去被从蓉再次唤住,她说:“太晚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苏沫这次一点没推辞,她太累。
两个女人坐在黑暗的车里,谁也不吭声,过了很久,从蓉才说了句:“苏沫,其实我觉得你这人可塑性很强,关键在于你遇着什么样的人,有时候男人是容器,女人就是水,你呢,就是那种会随着容器的形状而适时改变的女人。”
苏沫自嘲的笑:“是的,我不是很有主见有原则的人,所以只能生活在别人影子里。”
从蓉看她一眼,没给予肯定也没否认。
苏沫的确是累了,不愿去思考,甚至也满足于现状。她脑袋里朦朦胧胧不知作何想法,耳边却听见从蓉又说:“孩子以后用不着你管了。”
苏沫立时惊醒,不觉一愣,只听她接着问:“你在你舅舅厂里,他们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苏沫懒得瞒她,但也只答了个大概。
从蓉听了一笑:“这么点钱,他们当你是亲戚还是包身工呢?不如这样,你跟我进公司做事,钱虽然不多,但也不用打两份工。你是计算机本科毕业,进我们公司也算专业对口了,你觉得呢?”
苏沫心里又惊又喜,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转瞬又想起,不知该如何跟舅舅交代,一时又有些犹豫,不觉吞吞吐吐冒出一句:“不知道我舅舅他们愿不愿意,我怕他们有想法,我得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才能给你答复。”
从蓉嗤笑:“真老实,太老实了就是傻,要换做别人早往高处飞了,”她接着感慨,“难怪你前夫变了心,女人不坏,男人不爱。你这人,平淡无味,如同鸡肋,无趣得很。要换做我,早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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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不经语5
苏沫回去踌躇了半日,终究心有不甘,便单独找了舅舅,把从蓉邀她去……
第二天一早,苏沫单独找了舅舅,把从蓉邀她去公司上班的事说了。
  钟老板听了大为高兴:“你在这里越过越好,我面上才有光,才能同你爸妈有个交代,”并且嘱咐她,“像从**这样的人就是你命里的贵人,你要记住,以后但凡遇上这样愿意提携你的,一定要珍惜这个缘分,把握机会,知道感恩。”
  晚间,钟老板就在家里宣布了这个消息,苏沫当然又表达了一下自己无法在厂里继续帮忙的歉意。
  舅妈笑道:“你不用想那么多,你来之前我们也是这么些活,你不做了还是这么些,厂里的事没多也没少,所以你在不在不相干的,我们还能少发份薪水。你说是不是?”
  钟老板忙接过话茬:“你舅妈不会说话,她的意思是让你别担心我们,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舅妈嗔道:“就你会说话。”
  苏沫赶紧去从蓉那里敲定了工作,考虑到今后的住宿问题,又回小工厂找到舅妈,问,既然不在这里做事,能不能把以前包在工资里的住宿伙食费用逐月缴纳。舅妈笑问:“你记错了吧,我几时收过你的伙食费用啦,你还不是和我们一同吃喝?”
  苏沫脑子转了转,忙道:“以前没交,我现在会多交一些,要不白吃白喝多不好意思。”
  舅妈笑笑:“一家人客气什么,你要交也可以,我们先帮你存着吧。”
  苏沫将这些琐碎事一一安排妥当,勉强松了口气,去公司上班前,又请舅舅一家到外面酒楼吃了饭。
  本是满心欢喜,可等到接触新工作,才发现希望美好事实骨感,她上班的地方在办公大楼后面的仓库里,名曰仓库调度,主要负责开单点货,装车交接等。
  仓库里已有□名员工,一个四十左右的工头,一个年龄五十多的老者姓李,其余的全是二十来岁的青年。
  工头看见苏沫就起了嘀咕:“邪乎,怎么招了个母的进来,全是力气活,没有女的绣花的地儿。”
  旁边一人小声道:“好像是从经理介绍来的,是她们家亲戚吧。”
  工头“哦”了一声,盯着苏沫瞄了几眼,神色和悦些许。
  刚开始,苏沫无非做些测试返修产品的事,又或者填写表单明细,不算辛苦。但是仓库调度的活,工头塞了另外的人跟着老李去做,理由是苏沫对情况不熟。
  跟着老李做调度的那人姓牛,据说是工头的表侄儿还是什么,以前开三叉车,自打转了工种以后就处处表现出高人一等,在工友们跟前昂头走路瞎指挥,冲人说话便龇着鼻孔,工友们看不惯,送他一个绰号:牛大鼻子。
  牛大鼻子做事时常出错,老李对他颇有怨言却不敢明说,有几天瞅他请假不在,就让苏沫过去帮忙。苏沫认真心细记性好,点货出单有条不紊,没几日就上了手,和老李搭档默契。
  工头瞧在眼里也不好多说,只在牛大鼻子来了后刺了他几句,说:“你还吊儿郎当摆出个熊样,人都把你的活做完了,你他妈就等着被人炒吧。”
  那牛大鼻子挨了骂怀恨在心,一门心思想寻机报复。
  一天,工头差了苏沫去仓库角落里清点手机库存,苏沫从清早忙到大中午,同事们三三两两去食堂吃饭,周围越发没个人影。
  突然那牛大鼻子窜出来,猛地把她压向身后的货箱,苏沫哪里能防,骇然出声。牛大鼻子捂住她的嘴:“我叫你能,你再能不也是个女的,”说着伸手往她身上使劲揉捏。
  苏沫吓得要昏过去,只胡乱推打跟前的男人,反倒更激起对方的蛮力,一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羞恼交加,急得眼泪也流出来。
  正是绝望的当口,身上的束缚似乎减轻了,有人说:“牛哥,你昏头了,从姐的人你也敢动,让她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牛大鼻子立时止住动作,片刻僵持后,才喘着粗气从苏沫身上爬起来,嚷嚷:“没事,和她闹着玩玩……”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苏沫哆嗦着站起身,双手仍护在胸前,她像是被人从河里捞起来扔上岸的鱼,扑腾无力,惊魂未定。适才说话的高个青年忙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道:“这里都是些粗人,以后小心点,不要单独呆着,到了吃饭的点就跟着大部队走。”
  苏沫点点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小,小陈,谢谢……”
  那青年略微笑一笑:“你放心,我会跟工头讲,牛大鼻子以后也不敢怎样。”
  下午工头知道以后,当着大伙的面把侄儿狠狠训斥一顿,扬言再犯就把事捅到上面开除他,末了又温言安抚苏沫,保证再无此事发生,希望小事化了。
  苏沫瞧着姓牛的那张脸就犯恶心,恨不得冲上去扇他几巴掌,转念又想,自己才进公司,若是事情闹起来,会不会给从蓉惹麻烦?自己会不会丢饭碗?要是没了工作,重回舅舅家的小工厂几时才能熬出头?何况才和家里通过电话,换工作涨薪水的事父母都已知道,还打算以后能多寄些钱回去……她竟一时拿不定主意。
  工头瞧她似乎懦弱好说话,就连哄带骗硬是把事情压了下去。
  而苏沫身上还残留着被人拧青的印记,有段时间只一瞧见五大三粗的男人就起鸡皮疙瘩。她心里怨愤难抑,思来想去,又想起从蓉。她打心底巴望着,从蓉能帮自己换个工种,只要不在这种男人扎堆的地方呆着,去哪儿都行。
  那几天从蓉正好出差,苏沫只得处处提防,一是看见那姓牛的就绕路走,二来,宁愿多费些力用液压车把货品拖到人多的地方放着,再慢慢清点。
  到了吃饭的点,曾替她打抱不平的小陈就来找她,等上班了又不远不近陪着。傍晚放工,年轻人终于按捺不住,邀她一起去看电影。
  苏沫当时一愣,虽早有察觉,却毫无绮念,这会儿只一心赚钱养家,无暇分神,没多想便婉言谢绝。
  小陈很失望,说:“总有一天,你会答应我。”他并不勉强,白天上班仍对她多有照应。
  苏沫却一天也捱不下去,趁着下班的点直接到办公楼下面候着从蓉。
  没多久就见从蓉和几位同时一道出来,光鲜雅致的职业化打扮和苏沫的无精打采形成强烈对比。苏沫低着头,上前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从蓉没理,仍只和同伴说话,正眼也没瞧她。苏沫只好提高声音,喊了句“从经理”。
  从蓉这才回头,冷冷地问:“什么事?”
  苏沫陪着笑:“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我想请您吃顿饭,表示感谢。”
  从蓉面露一种夸张的惊讶:“谢我?谢我什么?”
  苏沫说:“谢谢您给我介绍这份工作。”
  从蓉像是这才想起来,轻描淡写:“不必了,这种低级工种,只要你愿意就能进来做的,我可没使什么力。再说我和你也不熟。”
  苏沫很尴尬。
  周围的人都瞧着她,神色不言而喻,就连仓库的工头也蹭过来凑热闹。苏沫红了脸,嚅嗫着还想说什么,从蓉已经转身走了。
  待人一散,工头倒是笑着冲苏沫点一点头,什么也没说,慢悠悠地踱走了。
  打这以后苏沫在仓库里的日子就不好过,男人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轻活再也轮不上,力气小了还惹人嘲笑。苏沫不肯求人,倔劲上来,只能逼着自己适应环境。日复一日,手变得粗糙,力气渐长,嗓门也大了,还学会用千斤顶,开电叉车。
  小陈总是用包含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偶尔会过来帮她一把,也一同被人嘲笑,但他仍不退缩,这种友情像是昏暗里的一抹曙光。
  两人渐渐相处多了,午休时聊会儿天,或一同去食堂吃饭,直到清泉在电话那头脆生生地喊着“妈妈”,苏沫握着手机,听到女儿稚嫩的声音,脸上也跟着漾开了笑。
  小陈在旁边低头扒饭,等她收了线,问:“你真的有孩子?他们说你离过婚,这是真的?”他的神情甚是古怪。
  苏沫坦诚地笑笑:“我有个女儿,三岁……”。
  话音未落,那年轻人端起碗就走。
  饭堂里,她远远听见那伙男人凑到一桌粗声调笑。有人嚷了句:“小陈,你怎么就闷声不响了?不想追那小娘们了?”
  那笑容阳光的青年扔出一句话:“就一破鞋,你想追你追去,我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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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不经语6
如今上班的八小时与苏沫而言简直度日如年
苏沫彻底被人孤立。
  自打小陈当众表明态度,牛大鼻子又故态萌发,时不时地过来找茬。
  一次,搞调度的老李看不过去,勉强扯了句:“小牛你也是,还在上班,别老和人开玩笑,传出去不好,叫上面人知道,你叔也难做。”
  牛大鼻子哼一声,摆出做事的模样,谁知一低头又假装没瞧见,往她脚背上狠啐了口浓痰。
  苏沫早已怒火深种,连日来又一直忍耐,现下仿佛全身血液涌向大脑,再也憋不住,忽地站起身,连带身后的椅子翻倒在地,“哐当”一声巨响,引得旁人停下手里的活,全围拢过来。
  苏沫抓起先前用来焊锡电路板的烙铁,指着牛大鼻子,颤声说:“擦了。”
  牛大鼻子明显一愣,却仰着脸挑衅地往前逼了两步。
  苏沫拿着烙铁的手开始颤抖,她仍是道:“擦了。”
  眼见她模样楚楚,对方更为大胆,抬起胳膊过来捉她的手腕。苏沫一咬牙,狠心将烙铁往他胳膊上戳下去,她到底心善,这一戳并无太重力道,却仍将姓牛的烫得“嗷”一声跳开。
  旁人过来扯她的手,苏沫豁出去,拿着冒烟的烙铁使劲一晃,唬的周围几个大汉往后面退了数步。她强装镇定,大声说:“姓牛的欺负人也不是一天两天,工作没了就没了,我这就往上面反映。法治社会,我不信这么大的公司不在乎名声……”
  工头连忙放软声音糊弄:“多大点事啊,同事之间嘛,处熟了,开开玩笑也是有的,他不讲卫生乱吐痰,你也烫了他一下,扯平了。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马上要下班,活是要做完的。”
  苏沫第一次跟**男人起争执,心里害怕,脚步虚浮。工头暗自打量她神色,趁她稍有分神,反手就将那烙铁给夺下来,又吆喝几句,把人赶散了
  老李走过来,小声劝她:“算了,他也伤了,你再闹反倒是你没理了,你一个女人家闹不过他们,算了。”
  苏沫背后一片冷汗,她慢慢坐回椅子上,心知这里再不能多呆,但是新工作没着落,舅舅那儿也不愿回,不能再把唯一挣钱的活计弄丢了,只得加紧时间骑驴找马接着投简历了。只是她如今物离乡贵人离乡贱,高不成低不就地谈何容易。
  余下这段时间,牛大鼻子似乎消停了,老李也愿意帮衬她,其他工人待她比以往客气许多,再不敢在她跟前说些污言秽语,甚至讨好地同她闲话家常,苏沫却冷冷地一概不理,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指望时间能过得快些。
  下午又有去面试,苏沫担心手头的活做不完,便趁着午休赶工,将点完的库存运到门边货架。
  货架数米高,摆满纸箱,另一边猫着个人。那人悄悄踩上扶梯,到了高处,把一只装满货品的纸箱慢慢往外推了推,瞧着它欲掉未掉的当口,便轻手轻脚溜了。
  苏沫丝毫不觉,只想着这会儿在大门口,外间同事人来人往,想那姓牛的也不敢乱来,她只顾站在下头清点物品,上面的纸箱不住地轻微摇晃,冷不防就砸落下来。
  苏沫大惊,下意识伸手去挡,就听骨头“卡擦”一声脆响,继而疼痛钻心,头晕目眩,一时间又听见有人跑进来,乱糟糟一团。 
 她右手小臂骨折,被送去医院折腾了一回,医药费去了好几千,回家躺了两天,公司里连个准信也没有,打电话去问,工头接的,说得很婉转,意思是你慢慢歇着吧,反正我们这边的人员饱和,已经通知财务给你结算当月工资了。
  苏沫心里一凉,知道这工作是“如愿所偿”的给弄丢了,过不久又接到公司要求赔偿货物损失的通知,顿时气到内伤。她再也待不住,强撑着起来,胳膊用绷带吊牢了,蹩手蹩脚换了身干净衣服,打算去公司里问问清楚,也好过伤得不明不白。
  舅舅和钟鸣都很气愤,两人商量着和她一同去公司讨说法。仓库里那**人要么事不关己欲言又止,要么就把问题全推给苏沫,指责她做事不小心,导致货物摔落受损。
  钟鸣性子刚烈,当即就受不了,仗着自个儿身体壮实在苏沫跟前差点和人干起仗来。
  一方深感委屈,一方又人证如山,两边人拉拉扯扯,吵来吵去吵到人事那里,管人事的睁只眼闭只眼乐得推卸责任,扬起手上的调研报告塞过来,满篇都是于苏沫不利的证词,工伤补偿一字不提。
  苏沫知道有人搞鬼,却苦于没有证据。
  舅舅也无法,提出去找从蓉,希望还有转圜余地,又担心自家女儿说话得罪人,就哄了钟鸣先回家去。苏沫跟着舅舅找到从蓉的办公室,从蓉正忙得天昏地暗,看见苏沫竟像是一时没想起来,冷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苏沫答:“来给自己讨个说法。”
  从蓉笑了:“我又不管你们那一块,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还是别费这个力气,成天跑来耽误大伙儿工作。”
  苏沫听了这话心里又委屈又来气,顿时红了眼圈。
  钟老板只得好声好气的开口相求:“从经理,我们也知道您忙,不应该跑来打扰,但实在没办法,我侄女要养家糊口……”话没说完,却被苏沫拦住
  苏沫努力压抑着情绪,慢慢地字字清晰地说:“从经理,我以前在你家里干活,后来你把我介绍到这儿工作,我一直很感激你,我觉得你一个女人真不容易,当爹又当娘,工作还这样出色,有段时间我真是把您当做榜样了,可是现在我觉得,你这人……”
  从蓉看她一眼:“我这人怎么了?”
  “你……”苏沫还没说完,身后有人敲门,秘书进来说:“经理,才来了客户,王总在办公室等您过去。”
  从蓉“嗯”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王总今天这么早就到了?”她利落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夹,头也不抬,“你走吧,这事我管不来,该找谁不该找谁你难道不明白?你既然想闹,就要找对人,”她低头去检查手里的资料,小声嘀咕了句,“有些人呀白活了一把岁数,有事就把家长搬出来,当这儿是幼儿园呢。”
  苏沫心里还在气呢,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琢磨出从蓉那点意思,转身就出了门。钟老板毕竟遇事多些,赶紧向人道谢,跟着苏沫往外走,问了秘书**,才知道会议室门朝哪边。
  钟老板连日来不停奔波,一脸憔悴,苏沫过意不去,便请他在楼下会客厅坐会儿,说是自己先去和老板谈,不行再请他上来帮忙。钟老板原本就有些儿犹豫,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应了。
  进了电梯,按下八楼的按钮,她在光滑如镜的墙壁里看见自己的身影,白色绷带,半旧衬衣长裤,落魄无神。她心里又开始犹疑,担心又会被从蓉摆上一道,可是转念想,从蓉帮与不帮都捞不到半点好处,难道是动了恻隐之心?苏沫有点拿不定主意,又想反正已经豁出去,至少先免去货物赔款,其他的以后再作打算。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电梯,来到一扇带有暗色纹路的红木质地的大门跟前。
  这层楼很静,门里隐约传来交谈声,她盯着金光闪耀的门把手看了一会儿,终是鼓足勇气,叩响这扇沉甸甸的大门。
  不多时,里间有人不紧不慢地应了句,苏沫听见这极其平淡的“请进”二字,心里全无缘由的浮起几丝慌乱。。
  那人的嗓音听起来很年轻,又说不出的醇厚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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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不经语7
会议室里的人一起抬头看她
苏沫轻轻转动着溜滑光亮的门把手,脑壳上一晕一热地就推了门进去。
  会议室里的人一起抬头看她。
  桌旁,坐着两男两女,相较男士们坐姿闲散,两个年轻女孩都一本正经地端坐,跟前摊开了文件夹和笔记本电脑,情形简单而职业化,却又说不出的怪异。过后苏沫回味,为何当时才一打照面就觉着奇怪,思来想去,最后剩下最鲜明的记忆只停留在两位女秘书殷红嘴唇和朦胧的黑色丝袜上。
  女孩子太漂亮,倒像是选美来的。
  那四人也诧异的瞧着她,等她看清两位男士的容貌,心里更加惊讶。
  苏沫的视线掠过尚淳的脸,不觉在主座上的年轻男人那方多停了数秒,苏沫与这人曾有过两面之缘,一次是他去小工厂拜访舅舅,当时他未置一词已叫她心生莫名好感,第二次,便是在莫蔚清的那里,他送酒醉的同伴回家。
  此时此刻苏沫心里懵懂地认为,他应该是个和善的人。
  这男人的黑眼仁带点好奇的瞄向苏沫身上的白绷带,又转而看向她的脸,仍是不置一词。
  倒是尚淳率先开口,他笑着看向身旁的朋友又或者生意场上的伙伴:“这不是咱们家的小保姆么,怎么跑这儿来了?哦,想起来了……我家保姆忽然就给换了,难不成是被你小子给挖来了?”
  那人笑了:“这事我也不知道呢,”他再次看向苏沫,面露疑惑,又像在鼓励她开口解释。
  苏沫踌躇地说了句:“王总?”
  年轻人点头,神奇随和:“我是。”
  苏沫原是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听他说话时又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将事情缘由大致说了一遍,她口齿谈不上伶俐,对方却听得耐心。末了,那人微皱了眉:“这事我先前不知道,但现在也不能只听你的说法,我还要找其他人了解下情况。不如这样,我现在还有客人,你下午再来……”
  尚淳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小保姆的脸,这会儿见她颜面苍白神情娇柔,不觉笑着打断:“我说王思危,你这人行事很有些意思,让这么个弱质女流去仓库做体力活,你用人的确不拘一格。你瞧她那小手腕子细的,啧,你也忍心?”
  王思危瞥了尚淳一眼,仍是笑笑,最后问苏沫:“你是从经理介绍来的?”
  苏沫被尚淳瞧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人剥茧抽丝一般,她略低了头答:“算是吧。”
  王思危对她模棱两可的回答不以为杵,说:“你先回去休息,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下午人事那边会给你消息。”
  苏沫见他说辞简洁,有些摸不着底,冲口而出:“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讨个公道,如果你们还叫我赔偿货物损失的话……”
  王思危客气打断她:“苏**,我这会儿还有事,”他像是怕她听不清,字字干脆道,“今天下午,人事部门的同事会给你电话,行吗?”
  苏沫担心惹恼他,不得已点了点头,转身退出去,带上门。
  苏沫下楼寻到舅舅,说了方才的经过。
  舅舅皱眉摇头:“一听就是在推脱,不可靠,还是我去给他们说说。”
  苏沫忙拦住他:“我刚才见到公司老总,就是上次去找您的那位,叫王思危的。”
  舅舅一愣:“王思危?他怎么又掺和到这儿来了?”
  苏沫有些好奇:“您和他也有生意上的来往吗?”
  钟老板隐隐叹了口气:“不是,”也没接着往下说的意思,苏沫不好多问,过了半响,舅舅才道:“我们先回去等着,看看他怎么说,不行就再来。”
  苏沫点头,心里忐忑,到了家,拽着手机等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饭时间,电话铃响起,苏沫还没瞧清号码,即刻就接了,却是从蓉。
  从蓉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直接道:“仓库那边的人说什么也不要你了。”
  苏沫没做声。
  从蓉又说:“就算他们松了口,你现在这样子还怎么上班呢?我销售这边刚走个人,生孩子去了,你来吧。”
  苏沫心里一跳,没想到这事又有其他转机,却不像前几次那样神色外露,停了一会,问:“那赔偿的事呢?”。
  从蓉说:“你把医药单子拿来,公司给你付了。”
  苏沫这才放心,既然这样,货物损失也与她无关了,这才问:“我几时可以来上班?”
  从蓉这回说得比较客气:“不急,等你休息好了再说,记得先去人事那边报到。”
  苏沫挂了电话,就把这事在家里说了。钟鸣很为她高兴,说苏沫的老板蛮有人情味,舅舅却不怎么说话,也不像上回那样高兴,只叮嘱苏沫好好工作,注意身体,同时对人多留个心眼。
  晚上,钟鸣帮苏沫洗头,两人聊了会儿,苏沫想起那天的事,不知怎么就说了句:“鸣鸣,那个王老板,原来他和舅舅认识,他以前来过厂子,就是前两月的来的那位,当时你在楼上……”
  钟鸣神色微怔,她慢慢拧干毛巾,仔细晾好,方才道了一声:“是吗?”
  过了十来天,苏沫去上班,右手上还缚着夹板,却已无大碍。这回的工作使她有了自己的办公桌和笔记本电脑,环境与以往不同。苏沫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办公用品不觉精神一振,想赚钱的精神气儿又开始抬头。
  起初一周,她的任务是在客户关系管理系统里研究客户,然后熟记产品信息,这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专业还算对口,电子产品的细节与她而言也并不生疏,反复看个几次也就记得差不多。倒是面向客户这一环节她从未接触过,只能多花些功夫。
  这之后的工作才正式开始,参照邮件目录向客户发送产品信息,电话推销争取新客户,又或者给部门里的老员工打杂,做些邮件投递或者复印的琐碎事情。虽是新人,也有销售指标压身,每月每周都有业绩考核,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电话推销对苏沫来说是个痛苦的过程,线路的那端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唯一不变的是冰冷苛责的语气和态度,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以后,她的斗志渐渐丧失,心态开始失衡,她的销售业绩永远列在整个部门的尾端上,工作岗位朝不保夕。
  那段日子,苏沫常在深夜的梦里惊醒,醒来后默默盘算起工作上的事,更难以入眠,捱到清晨上班,又希望有奇迹出现。
  这天上午,耳机里的铃声比以往热烈,或者说,她还不曾接到来自公司以外的电话,苏沫深吸一口气迅速按下接听键,声音柔和态度诚挚,谁知耳机里却传来几句中文混同英语的夹杂不清的说辞。苏沫听了半天总算大概理解:一老外看了邮件里的产品信息,对其中几样比较感兴趣。那老外的名字比较长,苏沫一慌神没能记下来,对方也没耐心鹦鹉学舌地说中文,直接大段英语噼里啪啦往外倒。
  这下苏沫彻底懵了,她多少年没碰英语,大学那会也就过了个四级,词汇语法早还给老师。对方见她没法交流,语气更急躁,到最后满是火药味。苏沫握着电话站在那儿,手心冒汗,极为尴尬。
  从蓉径直过来,夺过她的耳机话筒,直接就和那人聊开了,两人寒暄了一会儿转入正题,看情形是回头客。苏沫颜面尽失,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从蓉瞟了她一眼,笑呵呵地对客户说:“别介意,刚才那位是新同事,请忘了那件给您带来不愉快的事,现在,我们不如来讨论一下折扣问题……”
  从蓉轻轻巧巧就拿下一笔单子,搁下耳机,正眼也没瞧杵在跟前的这只菜鸟,只在擦肩而过时不屑地说了句:“大学毕业的,还当过老师,英语就这水平?”
  办公室里尽是表面埋头做事暗里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苏沫一声不吭,彻底红了脸。她面子上挂不住,咬牙坐在椅子上愣了半天神,直到中午还没缓过劲,吃饭也没胃口,回到办公室趁着午休时间从网上寻了个英语补习班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报了名,做完这一切,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才好受了点。
  旁人见从蓉对苏沫态度轻慢,就越发爱的支使她打杂,一会儿让她煮咖啡,一会儿叫她去复印。苏沫一并忍下来,拿起装订成册的资料去复印间。
  她将双手撑在复印机上,等待耀眼的扫描光线透过白纸一格格的晃过她的脸,然后拿起资料本翻一页页开来,折叠放好,等待下一次复印完成。
  苏沫像自虐一样盯着那光线看,直到头晕眼花,疲倦不已。
  那光柱突然不动了。
  苏沫回神,蹲在那儿捣鼓了半天,复印机仍罢工,诸事不顺,她心里又气又急,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走过来,那人平静道:“又坏了么?”
  苏沫回头,心里惊讶,忘了打招呼,王思危已走到跟前。
  自上回后,苏沫再没见过他。他似乎很少来公司,即使来了,隔了几层楼,也难得打回照面。
  这会儿王思危的穿着不像上回那样正式,白衬衣内扎,没系领带,领口微敞,宽肩窄腰,整个人高高瘦瘦的,典型的衣服架子,走近跟前,又给人十足压迫感。。109a0ca3bc27f3e96597
  苏沫赶紧往旁边让开,那人瞧了瞧复印机,按下几个键,仍是不灵。最后,他抬脚往复印机上不重不轻地踹了一下,机器哐当一声响,像是昏昏欲睡的病人一口气喘上来,总算有了点活力。
  两人都不做声,王思危看了一会儿说:“还是这招比较灵,你也可以试试。”
  苏沫勉强笑笑:“谢谢王总。”又想起上次那件事,心里又多了份感激,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思危拿起复印资料,问:“每页都要复印?”。
  苏沫点点头。
  王思危把资料塞进复印机旁边的插槽里:“这个可以自动翻页的,不用一页一页手动那样麻烦。”
  苏沫这才看见上面有个自动翻页的按钮,上面的字迹已被人蹭得模糊不清,她脸上一热,忙伸手按了,接着又低声道谢。
  王思危笑笑:“你忙吧,”这才转身走人
  耳边听着机器和纸张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苏沫按捺不住,回头瞧了眼,哪里还看得见人影。她静下心,捡起复印好的纸张,细细整理,装订成册,心情也莫名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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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不经语8
尝够了被人摔电话的滋味,苏沫终于在两个月后接下第一笔单子。
  金额很小,客户难缠,耗了不少功夫。最后那客户在电话里说:“苏**,我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请问你是才毕业的大学生吗?抱歉我并非想打听什么隐私,只是有些好奇,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拜访贵公司,到时候你应该还在那里吧……”
  苏沫无可奈何地笑笑,温言应对,搁下耳机后,坐在对面的男同事打趣:“真没瞧出来,你还挺会调情,对着电话说了这么久,声音像是能掐出水一样,我估计那家伙现在全身都酥透了还在那儿暗爽呢。”
  苏沫一愣,忙道:“我没有调情,”说到后面两个字,脸上有点发热,她当初只盼着拿下单子也忘了顾忌,现下再细细回忆,那些言语态度似乎真有些轻佻了,不够庄重。
  她越想越不好意思,打定主意,下回尽量注意说话的语气,以免旁人看笑话。可是身边的女同事也大多如此,从接听电话的瞬间,平时好端端的一个人,立时就娇柔做作,偏生许多男客户就吃这一套。苏沫觉得自己正在融入这个**体,学着耍些小把戏应对男人,运用性别的优势去接近目标。这种改变从自发到自觉,却叫人不自知。
  苏沫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越是自厌就越发佩服从蓉,在她眼里,女业务员中只有从蓉最为特殊。别人搞不定的大单只要有她出马,就□不离十,却也不见她像其他女下属那样处处喷香招展。相反,从蓉行事不拘小节风风火火,和人谈业务时带着男人的豪气,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几乎叫人忽视她的性别。
  苏沫羡慕她,却学不来,只能在无形的别扭中慢慢摸索自己的方法。
  做了三个月的电话销售,浮躁渐退,苏沫对客户的拒绝也不像以往那样耿耿于怀,而是用比较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刁难,用从蓉的话来讲就是“变油了”
  从蓉说:做销售就是练心练胆练脸皮,到后来会练成千滚油里的老油条,皮粗肉糙,面软心硬,百毒不侵。
  从蓉在部门例会上还说了句:“你们当中有些人,别以为接了几个小单就沾沾自喜,后面要走的路还长着,销售指标年年涨,不想卷包袱走人就赶紧着练吧,”她的目光瞟过苏沫的脸,苏沫不觉打心底长叹一声,安慰自己:至少我已经开始了
  时间转眼即逝,苏沫的手伤逐渐复原,只是工作方面仍未获得正式接洽客户的机会,她还在部门的最底层游弋。
  有天下班,从蓉接到一个电话后忽然叫住她,说晚上和几个客户有饭局,让她一同前往。苏沫有些惊讶,从蓉看起来比她更惊讶,她侧头打量苏沫半响,嘴里嘀咕了句:“这是唱的哪一出?王总为什么让你去?”
  苏沫这里当然没有答案,能让王思危和从蓉一同出面的必定是重量级人物,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搭上她这样的无名小卒,苏沫自个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其实她也无暇多想,就是心里忍不住开始扑腾,似乎有一个暗藏已久的期待正悄悄浮出水面,期间又蕴含了相当微妙的美好,连带着还让人惴惴不安。
  她赶回家拾掇一番,为了让精神状态看上去好点还特地冲了个澡,上了点淡妆,挽了个发髻,最后仍换上朴素的职业套装,整洁而职业化。
  从蓉开车来载她,目的地是位于城东临海的一家私人会所。
  苏沫一脚大堂,立马就觉得,自个儿身上的行头几乎差劲到低劣的档次。
  这顿晚饭,苏沫吃得有些累。席间除了从蓉和王思危,其余几位西装革履腆着肚皮的中年男人,和两三个年轻女孩,苏沫没一个认识,只得随了从蓉挨个儿敬酒。从蓉在这种场合里素来游刃有余,几盏酒的功夫,就和人敲定了一笔单子。
  苏沫暗中观察,仔细体味从蓉适才的形式说辞,还未消化完全,心不在焉的神色倒叫人误会了。
  坐在旁边的王思危看了她一眼,凑近了低声问:“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聊?”他喝了些酒,俊脸微红,眼仁里像是漾着水,荡悠悠的,瞧得苏沫心里也是跟着一荡。
  苏沫略低下头:“没觉得无聊,我一直再听你们说话呢。”那男人笑了笑,嗓音里透出一抹懒散的薄醉,她一时没做声,却听见从蓉说了句:“我一会儿去公司把合同理出来,明天就能签了。”
  客户笑道:“从经理你还是这样雷厉风行。”
  王思危也笑:“你也太心急了,都是老朋友,还怕人跑了不成。”
  大伙儿跟着一乐,从蓉说:“我这人就是这样,心里搁不住事,”她扭头问苏沫,“你待会儿怎么走?”
  苏沫想:这还用说,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是跟着你走呀。尚未答话,就听王思危随意应了句:“你忙你的去,我送她。”
  饭局终了,从蓉先走,王思危陪着其他人在里间搭起麻将桌子,苏沫和王思危的下属小肖坐在外间的沙发上候着,不多时又有服务生进来给他们上了酒水饮料和水果拼盘。
  里间不时传来说笑,又夹杂了男女间的暧昧挑弄,苏沫听了觉得不自在,没事找事的从茶几上的盘子里拣了片火龙果正要吃。小肖拦住她,说这个一看就没熟透,铁定是酸的,说完体贴地递上一杯果汁。苏沫忙接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会儿天,饮料也就喝了不少。
  苏沫渐渐觉着头晕,心想,原来我的酒量这么差,先前才喝几杯就不行了。她只得在沙发上靠了会儿,总算瞧见有人从里间出来,却是那些个男的一人怀里搂着个年轻女孩晃悠悠地鱼贯而出。
  苏沫眯着眼,觉得那**人走路的姿势甚为古怪,却又说不上哪里怪异。最后王思危方从里间出来,嘴里叼了根烟,苏沫强打精神,问道:“王总,我可以回去了吗?”
  王思危走到跟前低头瞧着她一笑:“当然,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去,不会食言的。”
  苏沫只觉得眼皮子越发重了,心里暗叫不好:这回是真的醉了……
  王思危看向小肖:“你给了多少,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小肖说:“也没多少啊?这药挺厉害,”又问,“现在怎么办?”
  王思危说:“怎么办?凉拌。说好给姓尚的老小子送份礼,二零九,你现在把她弄上去,那老小子马上就到了。”。
  小肖一愣:“我记得您先前说的是二零八。”
  王思危忽然也有些糊涂,他适才玩得过了点,粉吸多了,仔细想了想,二零八和二零九两个总统套间都是他帮人留的,其中一间给尚淳,另一间留给那谁,可是那谁好像顶讨厌“8”这个号码……不对啊,怎么会有人讨厌这个数字呢,8,发,多吉利不是……王思危伸手拍了拍脑门,最后肯定道:“就是二零九,没错,快去!”
  小肖“哦”了一声,从沙发上抱起人事不省的女人,忍不住多了句嘴:“尚老板不是一向只喜欢小姑娘么,怎么又看上这样的?”
  王思危笑笑:“那老小子,口味一会儿一个变,今天东风明天西风,谁知道呢?”说完,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发里再也不愿动弹。
  苏沫觉得自己在做梦,还是一场春梦。
  自打和佟瑞安冷战那会儿开始,她就没再碰过男人,哦不对,是男人不愿碰她,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她曾为此伤透了心,身为女性的自尊被人踏入泥里
  可是现在,下身却真切感受到异样的饱胀,强劲的摩擦,她被人一次又一次撞入云端,曾经熟悉的触觉扑面而至,疯狂地席卷了她的身体,大脑,甚至一切,她想要不顾一切的承受。
  苏沫想:他一定是回心转意了,他重新爱上我。是的,佟瑞安回来了,即使只在梦里。
  苏沫想: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真可笑。
  苏沫又想:哪怕现在我是最可笑的。
  耳边不断传来男人粗狂炙热的呼吸,强势的,急切的,透着无比诱惑的气息,真像他,就是他。
  苏沫使劲扬起酥软的手臂,试图触摸男人的胸膛,不由自主的张嘴□:“安,是你吗?”
  身上的动静徒然停滞,她发出如同叹息一般的呢喃:“安,我知道是你……”指尖从男人的胸膛滑落,而后是肌肉坚实的下腹,继续往下……苏沫不觉扬起嘴角笑了笑,她想说:你几时身材又变好了,像读大学的时候一样……
  她累得很,这么长的句子,没有力气完整的说出口,那些字像她的意念和身体一样支离破碎。
  男人猛地重重一顶,酸麻疼痛立时没过眼耳口鼻,苏沫顿觉魂飞魄散,几乎是在梦魇里死过去,又或是在真实的浓稠黑暗中悠悠转醒,满心惊惧的睁开眼,才发现并非处于黑暗里,床头灯散发出晕柔的光。
  她身上压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男人有着完全陌生的五官,充血的眼,冷酷的脸。
  苏沫又死一回,这次是给吓的。
  她懵懵懂懂,挣脱不过,却也惊颤颤地问一句:“你是谁?”
  那人看着她倒是笑了:“刚才叫我的名字叫得那么大声,不知道我是谁?”他补充,“叫得挺够劲的。”
  血液冲向头顶,苏沫积攒所有力气,清脆脆一个巴掌扇过去:“你……疯子,流氓……”
  男人吃痛,一把擭住她的手腕,沉声骂道:“你他妈才疯子,有病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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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浮华 不经语9
第九章 一个乱七八糟的夜晚
男人正好捏住她的右手腕子。
苏沫伤愈未久,似乎又觉着骨头咔嚓一声响,忍不住惊叫:“好痛,放开我。”
这一喊倒是把身上的男人吓得一怔,男人松开她的胳膊,心烦气躁地低声道:“别叫了,整的跟被强了一样。”
苏沫趁着他分神的功夫,牟足了劲一把推开他,手忙脚乱的往床边爬,一脚埃地的瞬间,另一只脚腕子又被人牢牢捉住,整个人踉跄着摔回被褥里。那男的人高马大,又正是兴致难收的当口,哪里肯轻易放开去,先是将胳膊揽住她的腰肢,胸膛也贴近她的背脊,□刀刃一样昂扬的事物重又顶住她的下身,整套动作利落干脆得很。
苏沫越挣扎,耳旁的呼吸声也就越浑浊,不断透过浓郁酒气热乎乎的笼着她,这让她越发眩晕。
男人好像起了游戏的心思,压抑住先前的强势,若即若离的同她玩闹,只等她跑一边去便又将她拖回来圈在怀里,如此反复,倒像是爱人间的小情趣。
这更叫她心惊。
苏沫勉强定了神,自知力气上也抗不过,再不敢乱动,身子打着颤,梗着嗓子说:“求你,放开我吧。”
男人一笑,轻咬着她的耳垂:“这事不该求,装得太过就没意思了……”说完,轻轻往上一顶。
苏沫又羞又怒又惊惧,条件反射地朝那人臂膀上狠狠咬上去。那男的没料到这招,闷哼一声松开手,低头去瞧自己的胳膊。苏沫这才得以脱身,连滚带爬去抓搁在床头柜上的酒瓶,瓶子里还装着小半洋酒。
男人已经站起身,一手捧着受伤的臂膀,阴沉沉的盯住她。
苏沫抱着酒瓶退到墙角,使劲拔开瓶盖,哗啦啦倒光里间半透明的暗红液体,抖着手握紧瓶口护在胸前,声音颤巍巍的:“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敲死你……”
那男的先是皱着眉,听见这话却是乐了,懒洋洋开口:“**,即使作为性工作者,也要有基本的职业道德,上班之前别磕太多药,不然就变成别人给你服务了。”眼见这女的还傻乎乎的紧贴着墙角,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脸孔,他忽然就失了兴致,撸下避孕套扔到一旁,嘴里嘟哝了句:“败火。”
苏沫见他这样脑袋里更迷糊,她一边提防他会突然袭击,一边使劲回忆,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个陌生男人又是打哪儿蹦出来的,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她不停地回想回想,浑身上下像才打过一仗似地无比酸软,完全不得力。思来想去,只记得先前还在包间里和小张聊天儿呢,怎么现在就这样了?她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荒诞无比的梦。
那男人已经转身去了浴室。苏沫松了口气,赶忙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胡乱穿上,脑子里清醒了些,稍微正常点的想法就冒出来——她要报警。对,报警。
她下意识去掏兜里的手机,却又想起手机放在包里,可是包在哪儿?
她一颗心砰砰乱跳,四处找不着随身物品,手机,证件,以及钱包。
苏沫原本已经跑出套房,这会儿又稀里糊涂的折回来。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正响得起劲,她一咬牙,趴下来往床底下瞅,果然看见黑色小皮包静悄悄的躺在里面。
苏沫费了些力气才将包捞出来。
那男的正好从浴室里出来,穿了浴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一眼瞥见她,说了句:“还没走?钱就搁在茶几上。”
苏沫想明白过来,怒气横生,迅速退到外面灯火通明的走廊上,才道:“你……你等着,我,马上报警……”
男人就笑:“报什么警,你这样墨迹,是刚才爽的不够么?还想再试试?”
苏沫又吓了一跳,生怕他又有什么举动,转身就跑,等她一气儿跑下了楼,这才稍微歇口气。眼前就是装潢典雅的会所大堂。苏沫脑袋里哄得一声炸响:这地儿是从蓉带她来的,然后从蓉又提前走了,可是王思危呢,小张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大堂里早换了几位前台,正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苏沫心里一凛,不等那几人开口询问,她几乎夺门而逃。
又跑了一路,令人恐惧的猜测不断冒出来,思绪逐渐清晰,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拨出去。
夜里起了很大的风,对面是黑乎乎的野外荒郊,苏沫双腿无力,勉强跑到最近的高速路口。
路上偶尔有车,呼啸着飞驰而过,接下来便是长久的寂静,苏沫有气无力地顺着路肩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瞧见一辆警车闪着灯远远开过来。
她拼命挥舞着胳臂,那车终于在跟前慢慢停下。
有人摇下窗户,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警察,小警察支着手电筒往她脸上一照,又全身上下打量了她,才问:“刚才是你报案吗?**案。”
苏沫打着哆嗦连连点头。
小警察又问:“什么情况?”
苏沫喘着气:“我,好像被人下了药,刚才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就在前面的会所,我……是我老板叫过来的,我老板姓王,叫王思危,是安盛电子公司的,我怀疑他们是同谋……”
小警察回头和车里的人说了几句,才道:“赶紧上车,这就过去看看。”
苏沫忽然犹豫了一会儿,站着没动,小警察倒是急了:“我们头儿叫你上车呢,我说你不是闹着玩的吧,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苏沫忙说:“不是不是,是真的,”说着眼泪扑簌着落下,数小时里颠三倒四的经历,她几乎忘记了哭泣。
小警察干脆跑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警车又将苏沫载回会所,苏沫看见那幢灯火辉煌的庭院就觉着浑身发冷头痛欲裂。
坐在后座的警官年长些,三十五六的样子,一股子正气,小警察称他“赵头”。
下车后,赵警官直接走进去,和前台交谈了几句。
苏沫思绪复杂,小警察只当她害怕,安慰说:“没事了,我们都在这儿呢。”又见她脸上身上并无伤处,衣服也还整齐,行为举止精神状态也还正常,相比往接手过的性~侵犯案件的受害人,颇有些不同,不由心下又起了疑惑。
前台工作人员往这边看了一眼,开始拨打座机电话。
不多时,那端显然有人接起,而这头的服务生神色十分恭敬。
赵警官也回头瞄了瞄苏沫。
约莫半支烟的功夫,终于听见零星的脚步声,先前的那个男人从楼上慢悠悠踱下来,身着衬衣长裤,欲望退去后的脸孔瞧上去倒也正经。他嘴里咬着根烟,抬眼瞧见了苏沫,神色平静得很。
苏沫心里却是狂跳不止,这回是在如昼的灯光之下看清那人的脸,才惊觉他的五官似曾相识。
小警察问了句:“你瞧清楚,是他吗?”
苏沫点点头。
赵警官已经迈着大步走上去,却是一把握住嫌犯的手:“王老板,有段日子没见了。”
那嫌犯像是这会儿才瞧见他一样,吐了个烟圈出来,懒洋洋的伸出一只手同姓赵的意思了一下:“赵所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大半夜的,稀客得很。”
赵所长指指苏沫:“这位自称是令弟的员工,在安盛电子做事,她方才给我说了些玩笑事,我觉得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此言一出,苏沫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到,这人的眉眼轮廓同王思危颇有几分相似,她初时竟未想起。
那男人微一皱眉,看了苏沫两眼,笑得随意自在:“你都说是玩笑了。”
赵所长忙说:“既然这样,不耽误您休息,只是……您看哪天咱们再聚聚?”
那男的明显敷衍:“再说,最近忙。”
赵所长笑笑:“不妨事,您忙您的,以后再说。”罢了,招呼了小警察把苏沫带走。
苏沫又气又急,不由一把拉住那姓赵的:“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他明明是……”
赵所长有些不耐烦,再度着那人脸上神色,心里有了计较,他看向苏沫,声色俱厉:“什么意思?我们怀疑你涉嫌卖~淫,勾引不成涉嫌敲诈,要对你进行审查,只能请你去派出所一趟了。”
这话像当头一棒,打得人晕头转向不知所以,苏沫脸色惨白当即愣在那里。
小警察也有些诧异,刚喊了声“头儿……”,就被赵所长摆手制止了。
倒是已经迈上楼梯的嫌犯回过头,不咸不淡地扯了句:“我说老赵你们还真闲,都说是玩笑了,还整这么多事做什么?”
赵所长立刻会意:“是,是,既然您这样说,那就算了,想必中间有什么误会。”
那人再没理他,头也未回,径直上了楼,赵所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轻斥下属:“愣着做什么,走啊。”
小警察回头看了看苏沫,问:“那她呢?”
“多事,走吧。”
王居安一进屋,就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响了半天才接。他心里恼怒,语气就很不好,冲那头的人劈头盖脑一顿臭骂。王居安说:“我给一家公司你玩玩,指着你能安分点,我才来一天晚上,你他妈就给我找些事。我问你晚上躺我床上那女的是谁?”
那头的人明显没睡醒,愣了会儿才说:“不就一□吗?”那人好脾气地笑道,“也不是普通鸡,以前天上人间的头牌,那边给封了,她跑路来了,落魄是落魄了些,脸盘身段还是不错的,也不常出台子,还算干净……”
王居安按捺怒气,扯开衬衣领口:“尽给我胡扯,那女的刚才报警,说是安盛的员工。你这也太浑了,自己公司的人也搞,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你还想不想继续混了?”
那人一呆:“不是啊,哥……你说那个女的?那女的才进公司,尚淳对她很有兴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诶,怎么会在你那儿呢……要不就是底下的人给安排错了……对了,尚淳就在你斜对面,你要不要给他打个招呼……”
王居安怒气更甚,从鼻子里哼一声:“你他妈还跟姓尚的混一块呢,吸粉吸脑残了是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玩死自己。我丑话说前头,你王思危以后也别埋怨我,你现在赶紧的,把自己打包回杭州,赶紧从我眼前消失,过几天姑姑过来,你就回杭州呆着去。”
王思危连忙哀求:“老大,你这不是让我拆自己的台吗?我正和尚淳谈笔生意呢,眼看就成了,晚点再让我回去成吗?”
王居安破口大骂:“放屁,你能谈什么生意,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竟让人跟在后面擦屁股……”
王思危不做声,等他骂痛快了,问了句:“你是不是把那女的上了,你要是上了,这事千万不能让姓尚的知道,他妒忌心强得很。”
王居安不以为然:“我用不着忌惮他。”
王思危笑:“你还真把人给上了,这么大火,看样子是没上痛快了?这事也没什么,给点钱不就结了。倒是尚淳那边不好交代,他盯着那女的已经好久了,是,你的确用不着忌惮他,但是咱们办事还不是要他往上面传个话吗?谁叫人有个好爷爷呢?”
王居安这才语气缓和了些:“你不中神,那事你以后别管了。还有……这女的叫什么来着?”
王思危想了想:“好像姓苏,从蓉手底下的,新人,内地来的,没什么关系网。”
王居安哼了一声:“你连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王思危磨叽道:“我又没搞她……”又笑着问了句,“我觉得那女的一般,也不知道尚淳怎么就看迷了眼,你觉得呢?”
王居安正在想生意上的事,一时没会意:“什么怎么样,就这样。你,带着你那些个成事不足的孬种回家里歪着去,这儿用不着你了,赶紧滚。”说罢,就挂了电话。
过了会儿他又想起来,不觉嗤笑:都是些什么人啊,要找也找个好点的,看来看去看上个生过孩子的,肚皮上一道疤……就是皮肤还行,滑不溜手,嫩得能掐出水,摸在手上滑丝丝柔腻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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