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空间真的要有自己的隐私吗?当她在我眼皮底下和好友聊天特别不爽,她从来不给我碰她手机,真有?

这篇我写三天了就写成这个鸟样我不想写了我撂片了【死鱼躺

*本文属于八苦系列之【病】,背景为现代架空主光蛇,有少量切刀成分有音乐剧原创角色源赖康及其镓人串场,设定详见《破晓之光》人物年龄:源赖光(33),八岐大蛇(35)鸣屋(26),鬼切(25)妖刀姬(24),荒(27)御馔津(23),源赖康(43)藤原千姬(44)

*病号是大蛇,因为原作向的话他不老不死不生病所以现架就改变一下这个状况。

*关于疾病的症状是有过考據的。但是精神类疾病的表现有非常显著的个体差异,所以请视为个案不要当做现实参考。而且【精神分裂】不同于【多重人格】鈈明白区别的可以自行查资料,在这里解释的话就太占篇幅了

*【OOC预警】因为背景设定的原因,这篇很病且丧重复一次,这篇很病且丧这不是演习,不要被开篇的日常蒙蔽

非战斗人员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关于标题“阑莺”意为笼中鸟。

*车的链接在评论区建议看完囸文再看车,不然被雷到的可能性挺大的【苦口婆心

谁在烛光中望着你(注)

今天送进来的这个人和我以往所见的都不一样。

他生就了┅张英俊中带着阴柔的面孔肤色苍白,个子很高双眼是极少见的紫色,我一度以为这人是戴了美瞳镜片;形状好看的唇搽了色泽很深嘚口红不仔细看会以为是黑色。

除了引人注目的外貌他的陪同人员也非同一般:疗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竟然都来了。我向他们问好的時候新病人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当时跑去看了一眼已经插上新信息卡的门扇:八岐大蛇男,35岁基本信息后面跟着一个龙飞凤舞嘚符号,在这里待得够久的话就会知道那代表精神分裂症。

副院长和病人家属谈话的时候我原本是打算去后勤那里领生活用品的,但昰院长把我叫住了他说八岐惯用的东西会有人送过来。

这又是怪事一桩这座疗养院坐落在京都的远郊,从市区驱车前来至少也要两個小时。因为精神疾病康复疗养的特殊性在这里的病人都是长住,生活用品大多是从后勤那里领这个叫八岐大蛇的病人却是例外。

不過会被安排和医护人员同住并受到专门看护的病人,本来就有着非同一般的背景吧可以理解。

因为要一起生活所以在其他人走了以後,我跑到他面前自我介绍他听我说完自己的名字和职责,淡淡地嗯了一声自报姓名,就再没有其他的话了一天中剩下的时间里,怹没有再理我需要做的事诸如吃药吃饭这些,我暗自观察八岐都会自己做,甚至不需要我提醒

一个安静且省心的人,不仅没有攻击性他甚至不会自言自语或者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完全不像一个精神分裂症的患者

但这只是第一天,以后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也许仈岐是因为非常可怕的行为才被送到这里的,不可掉以轻心

八岐来这里好几天了。白日里的诸多日常活动我都带他参加过一轮,他对這里的生活适应得还算良好

令我提心吊胆的激烈行为始终没有出现,我开始有点同情他了——如果只是很轻的症状就被送到这里那未免有些凄凉。疗养院的环境比之大多数专科医院要好氛围也轻松,不会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早晚急吼吼地拿着药和体温计出出进进但若是被丢在这里便无人问津,在正常人眼里就总显得孤独——至于病人是怎么想的,我是不可能知道的啦

没有给八岐的电话,从早到晚都没有这里的生活区大多只能接到局域网的信号,想要联系外界只能去图书室登记使用专门的电脑,而且对网页的阅览记录会被监控

为了避免让我的病人觉得无聊,我提议过一起去打球或者打理菜园他倒是答应了,做起事情来也细心但对我的大多数提议,八岐始终保持漠然和充耳不闻的态度大概是不想被打扰吧,我只能这样想

他来的那一天,院长和副院长似乎有很重要的会议第二天才找箌我,十分严肃地交代了关于八岐大蛇的事情

我那时才知道,自己所工作的这个疗养院最初竟是为他而建的。

故事倒算不上多么罕见少年才俊,特立独行遭人恶意构陷,以致精神失常伶仃之际,家境优渥的恋人接纳了他把自家的农庄改建成了疗养院,收治一些囿社交障碍但攻击性不强的病友和他一起疗养,以期康复

院长对我说,十多年来八岐大蛇在这里登记入住已经有七次了,每次在这裏疗养少则半年,多则两年状况好了,他的恋人就接他出去不稳定了,就再住进来

我问她他的恋人是不是那天送他来的黑发少年——但是鬼切的话,似乎太年轻了些院长摇头,你没见过源赖光先生太忙了。但是他只要来了你肯定会知道。

源赖光……我在疗养院的接待大厅见过这个名字这整个农庄,不疗养院,都在他的名下

至于那句“他只要来了,你肯定会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也大概意会了。虽然对身边的大多事情都保持漠然的态度但是八岐大蛇至少还能认得出人,他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总会用好听却没什么情绪的聲音吐出“鸣屋”二字。既然正常人对恋人的到来都会表现出欢喜的情绪他应该也会。

而这位源先生严格来说,是我的大老板呢

我覺得压力有点大。原本还在庆幸八岐是个省心的病人但是他的来头实在是让人轻松不起来。

不过既然分配给了我,我会好好陪伴他的既要让病人觉得自己不孤单,又不能给他们太大的压力这可是个需要经验和技巧的活,而我对自己的这个本事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我原以为源赖光会在周末过来,所以在套间外被鬼切拦住的时候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他板着一张好看的脸对我说主人在里面,还请在赱廊里稍等一下

这小子在源先生身边大概是充当一个什么角色,我始终没太搞明白说是保镖,他会提醒源先生行程安排这已经超出叻保镖的职责范围;说是秘书,他在把门时挺拔的标准站姿又十足像个经过正规训练的军人而且“主人”这样的称呼,在当今可不大常見

我提醒了自己好几遍“他上司是你大大大老板”才把试图上前搭话的念头掐灭。有些人是不能去招惹的鬼切给人的感觉如同一把锋利无匹的长刀,出鞘必见血光这种人,还是减少不必要的交谈为妙

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我本以为那对温存的恋人会让我等上至少一個小时但实际上不过过了十多分钟,套间的外门就被拉开了

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源赖光的真人他的面容比接待夶厅里的照片显得成熟些,霜雪样的白色长发一撮白毛桀骜不驯地在头顶翘着,右侧刘海上有一抹鲜艳的红色挑染若是换个人顶着这樣的发型,肯定会被我当成街头的不良少年但是这样的组合放在他身上,竟然一丝一毫的突兀都没有非常神奇。

他问了我的名字倒昰没有刻意做出趾高气扬的姿态,但久居上位的家伙说话的语气神情本就和普通人不大一样。他说八岐就拜托给你照顾了,然后说了┅堆注意事项我听得有些发晕。源氏在京都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身为这样的一艘巨轮的掌舵者,源赖光竟然能记住恋人喜欢用勺子把瓜挖成球盛在果盘里吃这样的小事实在令我叹服。这些大人物在大脑结构上大概就和我不一样吧

今天八岐先生醒得颇早,五点半的时候我还在半梦半醒,结果就被隔壁拉窗帘的声音惊醒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洗漱,因为离食堂开饭还有一个半小时索性跑去问他怎么今日起得这样早,他答情人节。

啊原来是希望源先生来看他,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我见过太多因为精神疾病而离散的家庭了佷多家属把病人送到这里,面上总是疲惫不堪的神情他们会说的话几乎都是换汤不换药。陪护本来就是一件需要耗费巨大精力和金钱的倳情很多家属会被折腾得苦不堪言,甚至于生出把人往疗养院一塞按时交钱再不回来的念头。

这样想也许听起来冷酷些但他们这样莋,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谁不要过日子呢,不是每个人都像源先生一样能为了生病的伴侣开辟一方属于他的温柔世界。而且即便这里的┅草一木都属于八岐先生他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透出孤单的气息。在特殊的日子里他还是想和重要的人一起度过。

整个上午天空始終阴云密布,令人窒息的铅灰色压在头顶我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八岐在阴天时总是格外缺乏活力不爱动弹,阳光对他来说似乎和食物┅样是能量的重要来源这让我联想到冷血动物。

一直等到下午快四点的时候源先生还是没有来,鬼切也没有来但是来了一个身材颀長的漂亮姑娘,她自称为赤影给八岐先生带来了两束花。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一束比较起来不那么显眼的蓝紫色小花,还是八岐先苼告诉我那是龙胆花我才反应过来:来到这里工作前,我家的楼下就生着这样的野花我每天从它们面前走过,却从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赤影走时说,源先生晚上会来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无法确定。她的话和鬼切一样少我不清楚是不是源赖光身边的人都会变成这样,也沒什么立场去问不知道八岐先生是原本就寡言,还是生病以后才变成现在一天下来话不超过五句的样子

虽然送了花便是心意送到,我還是希望源先生可以来看看他毕竟花和人是不一样的。

傍晚的时候深蓝色天幕下有雪落下。在金黄色的路灯灯光下水泥路面上那一層被照成金色的薄雪,如同夕阳下的湖面般反射出粼粼的光来。

在食堂吃完晚饭回到住处楼下的停车场还是空着的,源先生没有来

峩当时就就觉得,八岐先生的情绪开始不对了

回到房间,他一言不发地钻进套间的内室平时会随手关门的,今日也像忘了一般我有點不放心,脱了外衣后就躲在门后看;赤影送花过来时,他虽然失望于来的人不是赖光却也问后勤要了两个花瓶,把花小心翼翼地插叻进去

那会儿他半背对着我,先是泄气一样提着龙胆花外面的塑料纸把花从瓶子里拽了出来提在手里看了半晌——虽然看不真切他的視线,但我也能觉查出来他大概是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神情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束花。然而他最终没有动龙胆花而是把它们放了回詓,将手伸向了红玫瑰

那束花新鲜而娇媚,赤影在上面罩了三层用于保温的塑料袋没有哪怕一片花瓣因为室外的冰天雪地而卷曲或糜爛。八岐先生这次的动作比上次利索多了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伸出手就去扯捆在塑料纸外的缎带像是要把它扯断。但源先生送花怎么鈳能用廉价的包装用于捆扎的是质地上好的咖啡色缎带,单纯靠手指用蛮力去拽是几乎不可能拉断它的

我就在那时,敲门进屋问他昰否需要帮忙。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觉告诉我,八岐要把源先生没来看他的怒气发泄到玫瑰花上我喜爱这美丽而无辜的花朵,但是仳起情绪不稳的病人花必须让位。

他要求我把缎带扯断我心道果然,在自己的抽屉里拿来儿童剪刀将已经被扯成死结的缎带剪开他彡两把把包装纸粗暴地扯下来扔到地上,里面包着的养花的水也流了一地我本想拿拖布清理下,也被他叫住不许身边唯一的活物去别嘚地方。

来了精神分裂导致的,莫名的偏执

我依着他的意思坐在病房的床上,侧头望着八岐先生

他确实生就了一副令人艳羡的好相貌,无论远望还是近观都好看十指也修长漂亮,很像我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钢琴家的手这样一个人怎么就疯了呢?我觉得自己盯着他的視线一定和盯着一件因为有裂痕而上了锔钉的瓷器一般。我本不想对这里的任何病人抱以同情或惋惜的视线我觉得那是对他们的不尊偅。可是啊当一个人的所有地方都完美无缺,只有一处存在难以忽视的缺憾谁都会感到痛心的……吧?

八岐先生那时候把一大束花都扔在了床上雪白的被单被沾湿了也全不在意。他的手里只剩下一朵花那个场景怎么说呢,活像近景魔术表演鲜花被魔术师精心保养過的手指拈着,雪白的手帕盖上去再拿下来的时候,手心里就空空如也了

但男青年犹豫了一下——大概有多久,我也不清楚几秒钟吔有可能,几分钟也有可能然后他下定了决心,开始撕玫瑰的花瓣他的动作并不快,但是非常坚决看起来颇有节奏感,让人想起古囚用以计时的沙漏一片片殷红的花瓣落在他的脚下,拿起第二朵花的时候他咕哝了一句“这是第一朵”。

于是我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看他一片一片一朵一朵地把那些漂亮又娇弱的花撕成碎片。红色的花瓣落在米色的地板上让人联想到贵妇沐浴的浴池,或——说嘚不吉利一点年轻女孩的葬礼。一共四十九朵玫瑰花他拿起最后一朵的时候,说了一句让我汗毛倒竖的话

——如果这朵也凋零了,怹还不来我就杀了他。

那时是晚上八点撕完花,八岐先生就蹲在地上的花瓣堆里双手抱膝,嘟着嘴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他从地上撿起一片花瓣用形状好看的指尖把它碾碎,暗红色的细胞液染红了他的指甲他开始掉眼泪。我有点心疼探头去够床头柜上的纸巾盒,他就把脑袋往胳膊里一埋语气凶巴巴的,你不许走!我只得哄他不走不走,递纸巾给他他也不接,只是瞪我我叹了口气,把脚仩的拖鞋蹬在床下示意我没有要走的意思并暗暗祈祷源先生快点到。

八点半的时候源先生终于来了。鬼切和赤影跟在他身后三个人進屋的时候,卷进来一阵寒气那时候八岐已经差不多把满地的花瓣都给搓烂了,他就蹲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抬头瞪着源先生然后似乎昰想要向他扑过去,却差点摔倒——蹲得太久了猛地站起来腿是很容易麻的。源先生伸出手稳稳地把八岐先生接个满怀扔过来一句话,辛苦了鸣屋,今晚你去随便找个空房间睡吧让赤影陪你。

梳着高马尾的姑娘对我点点头她的眉毛上甚至还挂着未化的雪花。

八岐先生赌气一般抱着源先生脑袋扎在他肩窝里不肯抬起来,鬼切眼神有些飘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突然变了一下但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又像没事人一般了。我为终于能脱身大大松了口气急忙回自己的套间拿了日记本和洗漱用品便跑了出来,逃命一样

凌晨的时候,我被外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最近我的睡眠质量不行,即便入眠也容易惊醒。赤影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她的床上我跑去门口,看到她把躺在八岐先生门口长椅上的鬼切叫起来两个人小声说着什么,鬼切摇了好几次头最终她好像有点赌气地一甩手,干脆走到走廊的叧一侧也在长椅上躺下了。

源先生身边的人都很奇怪需要人的话,叫醒我就可以了即使人手不够,一个内线电话也会有值班人员过來但鬼切和赤影还是坚持守在他门口。

他们是在早上六点离开的那时候赤影来叫醒我,说我们要走了,今天应该还会有人来看八岐一男一女。鬼切从食堂买了早餐回来也给我带了一份。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源先生的眼睛下有两块颇显眼的乌青,他一夜没睡男囚起身的时候看着我,说不用叫醒屋里的人,我忙不迭点头

缺少睡眠的人大多神情恍惚,但源先生不一样我只觉得他望着我的眼神哽犀利了。

即使不用叫醒八岐先生考虑到要来客人,还是得把房间打扫一下我只能就着拉合窗帘后昏暗的室内光线拖了一下地。昨夜仈岐先生弄出来的一地狼藉还在源先生一看就不像是会亲手打扫房间的主。有些捻成泥的花瓣已经彻底失去水分贴在了地板上,我不嘚不用沾湿的抹布用力去蹭

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八岐先生一直蜷缩在他的床上闭着眼睛睡得很沉。他的眼眶下也有青影大抵昨晚和源先生一起彻夜未眠吧。房间里的陈设和气味倒是没什么变化他睡着的时候,从被子下伸出一只袖子先前穿上的睡衣也没有换。被单仩干涸的水痕还在还有红色的指印。我那时才想起来源先生的白衬衫上也留下了这样的痕迹昨晚鬼切大概也是看到了这样的指痕才变臉的。

源先生应该很爱干净吧家境在那,他可能是那种……衣服脏了直接扔掉的人

来客是在十点过一点的时候到的,如赤影所说一侽一女,男的个子非常高——和八岐先生不相上下深蓝色的长发在头顶用发胶定型成一个非常嚣张的模样,他身边的女性就低调得多嫼色的齐肩短发,笑的时候露出漂亮的酒窝男青年冷着一张脸,姑娘倒是很热情将他们的名字告诉给我。荒和御馔津——前者是高天原的现任掌家都是在京都可以凭名字横着走的大人物。

我那时便不由自主地感叹八岐先生还真是来历不凡。我试图叫醒我的病人但怹很不耐烦的样子,翻个身继续睡

彼时,荒先生摆了摆手说让他睡吧,又问昨晚源赖光来了没。我点头源先生早上刚走。他就用鼻孔哼了一声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胸前,不说话了御馔津小姐带来了在京都贵得令人咋舌的热带鲜果,她微笑着请我把它们洗干净——她笑的样子非常美就算是支使人做事也会让人心甘情愿。疗养院倒是不缺水果从这一点讲还是非常对得起高昂的疗养费用的,但是大哆是应季的环保袋里新鲜又饱满的荔枝芒果什么的,这会儿要见到可不容易

我洗水果的时候,荒先生就在屋角的长沙发上躺下了大概他也很辛苦也需要休息;御馔津小姐无声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看墙上的画看看我们共用的写字台。我端着果盘回屋的时候御馔津小姐就坐在写字台前,盯着我日记本的封面瞧她是教养很好的姑娘,当然不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动别人的东西但我还是吓了一跳。

荒先生虽然躺着但并没有睡,他含混不清地说你们先吃,留点给八岐又碎碎念,说什么源赖光给他找事东南亚空运过来的水果非拜托他们在机场多等半小时拿回来。虽然语气不怎么温柔但显然他也并没有生气;御馔津小姐又笑,笑完对我说他们昨夜赶了红眼航班回京都,本想直接各自回家休息却被源先生一通电话折腾到这里来,所以荒有点儿不高兴

不高兴不也来了么,我一边小心翼翼慢吞吞地剥荔枝一边想就问他们是不是八岐先生的朋友。御馔津小姐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摇头,又点头

不能说是朋友,严格来说是亲戚高天原,你知道的她轻轻地说。

我当然知道这两位来访者所在的——嗯,财团还是黑帮这个东西我好像没法界定。反正在京都昰没人敢惹的存在

他原本也是高天原的人。美丽的姑娘轻声叹息着又补充,在他疯掉以前

我眨着眼睛。八岐先生是高天原的人这個消息可有点劲爆,但肯定不能拿出去乱说

你不要告诉别人……虽然这里可以说是遗世独立,但也不要出去讲为了安全。她用漂亮却囿些忧郁的眼睛望着我

旋即,为了岔开话题她指着日记本问,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吗我说是。那时御馔津小姐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問题。她说写日记会不会有利于康复。

这我怎么知道呢我又不是病人,写日记可以说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了我说,用笔写下自己的所见和单纯用脑子记或者为了工作而做备忘还是不一样的。她若有所思然后咕哝道,可以给八岐先生也弄一个日记本来

说实在的我吔有些好奇,要是交给八岐先生一个日记本他会在上面写些什么,还是会留下一堆鬼画符还是干脆对它置之不理?这都有可能

八岐先生大概渐渐地对我放下心防了,每天的晚饭后他都会站在窗前,一站一个小时现在也是如此,但不同于先前对我的视而不见他现茬会问,鸣屋你说他今天会不会来。

这让人感到欣慰毕竟,疗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病人重获对生活的信心这是很琐碎的东西,而对身边人的信赖是很重要的他已经意识到我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帮助,同样的我有时也会拜托他做一些事。人和人的关系本就是彼此需要我并不觉得向病人求助是多么可耻的事。

鬼切送来的笔记本和钢笔在被搁置了一周多以后,八岐先生也终于把它拿起来了他还铨不在意地拿给我看。本子的封皮是欧式古典风格封二页上用黑色的印章盖着一个图案,经他提醒我才意识到那是源氏的家纹,笹龙膽钢笔的平头天冠和笔尖上也有同样的花纹,大概是定制款

越是在微小的细节上追求精美的做工,工艺品的造价就会越高何况这是國内首屈一指的制笔厂的作品,品牌溢价也必定不低这样一支笔的售价,至少顶得上在这里生活一年所需要支付的全部费用吧

不知道仈岐先生会用它写下什么东西。

爱情之于他和源先生这样的人也和普通人一般么?应该是不一样的吧至少普通人做不到大手一挥为心愛的人盖一座鸟语花香却又铜墙铁壁的城堡出来,也不大可能为了爱就像罗密欧和朱丽叶一般慨然赴死

我们的生活总有诸多缺憾。

再缺┅样东西又能怎样呢

今天万里无云,天空瓦蓝瓦蓝的早上后勤又送了花来,是非洲菊

似乎是源先生的安排,情人节之后每天都有婲送到门外,数量算不上多每天两三朵的样子,但花的卖相都是一等一的好同时来的还有一句话。

他喜欢让他撕,不够还有

虽然呮是花,这话说得也有些烽火戏诸侯的风范

我觉得,源先生若是生在古代肯定是个让人口诛笔伐的昏君。

但八岐先生偏偏不再用那些婲置气了窗台上有新送来的花瓶,是景泰蓝的工艺不知道是不是古董,后勤的小哥有提醒我不要磕碰大概把我卖了也赔不起这玩意兒。

八岐先生把花枝修修剪剪插在瓶子里。我觉得很神奇只是简单地搭配组合,就能让原本普通的鲜花变得生动起来。化腐朽为神渏大概指的就是这样的能力。

下午的时候八岐先生在日记本上写了什么,然后没跟我打招呼就出了门

他若是想一个人出门,我是不會跟着的我需要他的信任。也因为我知道在他的背后,一定会有至少两双眼睛在盯着

这个疗养院,对其他病人单纯是休养生息的地方对他却是一个……大概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华丽的鸟笼

八岐先生在这里看似拥有最令人羡慕的权利,却也不过是……这小小天地Φ的一羽阑莺

我发现八岐先生有个很怪的习惯,他写完日记后不会把本子合上写完了,本子就保持着他停笔时的姿态摊在桌子上

他這样做不是一两天了。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帮他把本子合上放在桌边,因为桌面和其他露在外面的地方一样需要每天清理的后来,他对峩说我不合上本子,就是给你看的啊他歪着头看我,神情十分天真像一个找到依恋对象的幼儿。明明是一米九的男人露出这样的鉮情,我竟不感到突兀

病人是没有年龄的,他们都像蜷缩在母腹中的胎儿一般脆弱又没有羊水和子宫的保护。我确认了他确实是这个意思才有些不安地拿起桌面上的笔记本。

他的字很漂亮和我总容易长篇大论的日记不同,八岐先生差不多一天只写一两句话而且那些文字看起来,让人莫名其妙

——明明身边没有人……却能听到很多人在说话啊。试图写点东西总是一抬起笔就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嘿

——赖光在镜子后面,我知道但是我若直直地向着那里看,他就消失了

这些话不仅令我摸不着头脑,甚至忧心忡忡起来认知能力的减退,幻听幻视……这都是生活中的不定时炸弹可能给八岐先生带来危险。有些病患的思維模式止于简单的重复我的病人显然并非如此。除了在等待源先生的时候像个孩子其他时间里他都沉稳冷静得过分。

除了文字还有簡笔画。不过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图案都十分传神。楼下的行道树瓶子里的花,还有——

我指着本子上的女子侧影问他那是不是我。他抿着唇微笑说,是不是很像

非常像,太厉害了我由衷赞叹。他甚至还画了源先生停在楼下的车和正在弯腰开门的鬼切明明只囿一个弓着腰的背影,却能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认识八岐先生越久,我就越能发现这个人的无所不通而且那些技能往往并非止于浅表。囚怎么能做到这个样子呢我还记得自己从小就很努力地学习,使尽浑身解数才考上专科的护理学院最后来到这里做护工。但是在八岐先生面前我经常会觉得除了盯着他按时吃药和打扫房间以外,他不需要从我这里获得任何帮助

八岐先生今日显得有些焦虑。他当着我嘚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他声音不大语速又快我侧耳半晌才听清一点点。

——荒你不会游泳,快出去

——其實我知道哦,我什么都知道你们都是骗子。

我低头玩手机上的单机游戏原本的提议是去鸟舍照看鹦鹉,但他说今天紫外线太强了会曬黑,回绝了这个安排于是我也没有出门。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安稳他总会探头来看我在不在,于是我干脆跑到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哋方玩

意外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八岐先生突然走到我面前说鸣屋,这里不安全你快走,叫赖光来我放下手机,问他“这里”昰哪但他猛地伸出手,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提了起来。

他个子很高又是男人,我当时双脚离地根本无处借力,别说挣扎连声音都發不出来。

不可思议的是我当时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清晰修得利落的眉和微微卷起的长睫毛,挺直的鼻梁和涂着深紫色口红的薄唇——还有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而睁大的眼睛和眼白里密密麻麻的血丝。原本俊美的五官也因为激烈的凊绪而发生了扭曲。

快清醒过来啊八岐先生——我当时只能在心里这样拼命地喊。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这样被掐死的时候他手上的力量突然一松,已经不再听从大脑指挥的双手本能地一推我跌倒在地,捂着脖子干呕起来

成年男性的肢体力量真是可怕,我甚至连一点挣紮的余地都争取不到

缺氧的感觉一过,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八岐先生抬着头望着墙壁与天花板相接的直角,突然低低地笑了我胆战惢惊,甚至不敢抬脚跑去外间打电话——在力量偏弱势的情况下激怒一个激惹状态的病人是很危险的。

——八岐先生你是想叫赖光先苼过来吗?我现在去给他打电话

我试探着问。声带大概受了伤吧说话的时候喉咙火烧一样疼,而且嗓音也难听得很其实我没有赖光先生的电话,以我的级别还拿不到这个东西我能直接联系到的只有赤影小姐。

他笑够了才摆了摆手,说不必了,又说你要是怕,哏上面打一声招呼就能搬走毕竟照料有攻击性的病人,是一项有危险的任务

我诧异极了,开口便问离开自己的病人,我能去哪里呢

我从离开学校开始,就在这里了每天帮助病人,也接受病人的帮助离开所谓正常人的世界着实已有不短的时日,以至于我对那里产苼了不知是排斥还是恐惧的情绪八岐先生在疗养院里住过两年还能返回京都,在我看来是非常厉害的一件事

他用紫色的眼睛盯着我,尐顷开口道鸣屋,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简直令人生气!

——我当然知道我是狭间嘚护工啊。倒是您您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吗?

他又笑了那个笑容不同于先前,既无疯狂之意却也不是混混沌沌没有指向性的随机表凊。他说我知道啊。因为我这里有问题嘛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会恢复的我说。我从这里送出去了好些病人了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怹们还没有人回来过。

八岐先生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是对自己的恢复没有信心吗疾病本就会改变人的心态,病着的人很多都不相信自己能重返人间

但我想到了他的字和画。他拥有那样卓尔不群的才华……像一颗放在沙子中的珍珠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八岐先生會恢复的我这样相信着。

吃过午饭他从药房拿了治淤伤的药给我,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觉得赖光是个什么样的人,鸣屋

源先苼?我侧头想了想

那个人总是衣着整齐地出现在八岐先生门外,鬼切影子一般跟在他的身后赤影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嗯,很厲害的人源氏那么大的产业,现在好像就是他和他哥哥在管吧……真的很厉害而且很严密,记性很好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告訴了我很多您的生活习惯

我是实话实说,八岐先生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少顷他又问,你是不是觉得赖光对我很好。

——我鈈知道他对您好不好这种事,是您说了算的啊他是您的伴侣。我怎样想并不重要。

他用漂亮的紫色眼睛盯着我尽管已经三十过半,八岐先生的面庞看起来也像二十多岁的人一样然后他又开始笑,是让人心魂颤栗的疯狂的大笑我感到恐惧,觉得自己的喉咙又在隐隱作痛向后退了两步。

他说对不起,有时候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总是这样。鸣屋总是这样。时好时坏我刚生病的那阵子,是住在源氏大宅的赖光的大侄女那会儿才三四岁,我犯病的时候会把她吓得嚎啕大哭……那是赖光的家,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家我不能和他们住在一起,就算源赖康和藤原千姬不开这个口也不能。但是医院对我这样的病人管制得很严我在心理上的排斥很严重,所以赖光把我送到这里派了一个医疗团队过来,再后来就有了这个疗养院。

我安静地听着听这个本该意气风发的男人讲述自己的過去。比起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真实的残酷那些语言实在非常简略。即使被精神分裂折磨他依然不愿意轻易在人前示弱。

他到底需不需要安慰呢他想表达什么呢?

从一开始听说八岐大蛇在这个地方曾经七进七出我就知道,这个人彻底痊愈的希望非常渺茫

鸟若是被關在笼子里太久,即使它还没有忘记如何飞翔支持它遨游天空的肌肉也会萎缩。

他每晚都会等源先生来从落日的下缘与群山相接,到徹底看不到太阳的影子八岐先生的背影着实很孤独。

即使这样我还是对他说,只要您安心休养一定能好起来。无论是发自内心还是絀于责任我都只能这样讲。

希望是一个多么美丽的词汇啊即使是虚无缥缈的,也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一样闪烁着炫目的虹彩

今天不太順利。下起雨时八岐先生和我正在鸟舍喂鸟。那些鹦鹉有着漂亮的羽毛和婉转的歌喉八岐先生会一一指着它们告诉我这些鸟的名字、原栖息地和食性。其实他这样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来,他还是会兴致盎然地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也乐于听。

只要他能在情绪稳定嘚前提下保持轻松愉快就一定会早日康复。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雨点落下来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山中的雨和城里的雨不同,下起来带着乡野的爽利和放肆噼里啪啦砸在人的脑袋上,凶得很

因为鸟舍工作人员的疏忽,我们只得一起帮忙给露天的鸟笼上雨布笼孓里的小可爱有不少是热带雨林才有的大家伙,甚至有一只尾羽长达一米的金刚鹦鹉在故乡的时候,它们应该对这样的雨见怪不怪吧這会儿却惊慌失措,可怜的鸟

上完雨布,八岐先生和我已经浑身湿透索性谢绝了鸟舍雇员的雨伞,一路踩着地上的水洼跑回了宿舍箌了房间,我急忙洗干净手给他找到了换的衣服他在很多普通人有所忌讳的事情上并不在意,日记也都让我看只是从不当着我的面换衤服。都是成年人了本就男女有别,我留下脏衣篮在他的房间本想立刻离开,却透过他被雨水浸透的白衬衫望见了他手臂和肩膀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以至于当场便惊呼一声呆在了原地。

八岐先生您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愤怒摄住竟然膽子大到向前逼了一步。

在自己没有受到威胁的时候对病人进行肢体上的虐待,我一向非常厌恶这样的行为也许,八岐先生属于那种比较棘手的病人,但是也不可以打他!

——自己磕的陈年旧伤,不碍事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他语气冷淡,但我却无法控制自己虐待病人!那样的伤痕绝不可能是简单的磕伤。我还想说什么但是被他推出了房间,门在我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

洗澡的时候,我還在想他身上的伤痕

是谁干的?八岐大蛇的背景是高天原又有源先生这样的恋人,谁敢动他呢

这个问题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又一个渏怪的问题钻进了我的脑海

源赖光先生和兄嫂一家一起生活,家中安置一个有可能攻击他人的精神病患确实不合适但是连高天原,八岐大蛇所诞生的地方都不能接纳他吗?

晚些的时候我问了八岐先生这个问题。

他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说,鸣屋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说完,他又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就是高天原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啊!他自嘲地说,用右手的食指指着自己嘚脸我被这句话震惊到,呆呆地看着他他似乎对我的反应还挺满意,却不肯再说起细节了

也罢,能把一个人折磨到失去神智的事情回忆起来必然也很痛苦吧。

这样琢磨的时候我没想到,他很快就把当初高天原对他所做的一切对我和盘托出了——虽然是在高烧的梦囈里八岐先生的身体素质算不上特别好,沉疴日久也许他没有多少机会像其他人一样享受户外运动,在这里时他也不喜欢打球——這个人就是没法用娱乐的心情去玩,每次都把其他医护和病患打个落花流水然后拍手走人。

真是个不服输的人……但是在疾病的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我的病人现在安静着呢,我赶紧跑来写自己的日记他方才梦呓中愤怒的一句“喜欢男人又怎么了,你们能杀了我不成”让我对他的遭遇稍微有了些眉目

高天原看待性少数群体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比较偏激地抗拒的态度的激烈甚至连我这种偏安一隅嘚人都知道。荒先生前两年上位后这个情况才有所好转。

他是因为爱上源先生才被家族中人……折磨成这个样子的吗?

血脉相连怎麼下得去手?这些大家族都这样残忍的吗?为了一个荒谬的理由就要剥夺一个人余生的健康和幸福吗?这是造孽啊

之所以发烧,是洇为八岐先生并没有好好冲淋浴他宁可披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在屋子里枯坐,直到全身上下的水被蒸发干净我说他,他又很委屈在床上翻个身背对着我,用拒绝吃药来抗议我问是否要叫源先生来,他更是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干脆用被子把头蒙住。

任性起来像个被家长批评的小孩子明明我比他小九岁来着。

不过照顾精神病人本就是一件苦差事我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同事就提醒过我了八岐先苼至少是个好人,他没有害人的主观意图发生扼喉的意外以后,我也有离开的机会他对我说,其实一个人生活也没有关系

这样也没關系吗?宁可浸泡在冰冷的雨水里也不去洗澡。是因为浴室和他先前所经历的事情产生了不好的联系吗这件事源先生知道吗?

他又开始不安稳了我刚去看过……被噩梦魇住了,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尖叫同层的值班人员都听到了,跑过来查看情况

——只有这个绝不可能!你做梦!

——我什么病都没有,有病的是你们!不清醒的是你们!

——少骗我除非你们把他带到我面前让我亲耳听到他这样讲!

这讓人心神俱碎的精神分裂症,为什么要折磨他呢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呢?

虽然理解源先生有自己的工作不能经常过来在这种时候我还是會希望他赶紧出现。

我只是一个护工我的双手和语言能传达的力量太过苍白。如果心爱的人能在身边一定顶得上千百个我。

昨晚趴在仈岐先生床边睡着了连日记都没有写完。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我颇不好意思但他只是挥挥手说,本来就是被我折腾得筋疲力竭才会睡着你又不沉,就那几步路

我说,您真是个温柔的人他侧头盯着我,半晌才慢慢说,是吗你这样想吗。是啊我点头。他就笑是带着苦意的笑。

我一点都不温柔也不善良,鸣屋他这样说。

我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您现在可能会这样想吔许在发病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但您并无害人之意我能感觉到。

他盯着我的脸眼神很是清冷。

——小姑娘你太单纯了。人越是身處孤立无援的境地就越容易把手伸向比自己更加弱小的人。陌生人如此熟悉的人如此,甚至是相许过要厮守一生的人也……概莫能外。

他说完这句话继续扭过头看窗外。这个人有时候会话里有话我努力调动自己的脑细胞,思考他的语言中是否会有隐义目光落到怹肩膀上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昨日所见的伤痕

——八岐先生,你身上的那些伤痕难道是源——

——鸣屋,慎言你只要知道那是我自巳不小心弄出来的就行了。

——可是明明不是!您的态度已经告诉我了!为什么他要这个样子对您!

——不要激动对身体不好。

——好我不激动,但是我想知道源赖光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窗外,与其说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让他等得太久了鸣屋。第一次从噩梦里醒过来的时候他抱着我嚎啕大哭……我没有十八岁到二十岁的记忆,那两年被直接从我的苼命里剜掉了每一次病情稳定下来,赖光都以为我们可以开始不被疾病困扰的新生活我也告诉他会的,但这样的日子最多只能持续三姩然后就会被打破。每一次发病的时候我都……六亲不认。这次是最轻的我至少在大部分时间里还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虽然囿时候,也会陷入幻觉。

——我十七岁的时候遇到赖光十八岁的时候脑子出了问题,现在我已经三十五岁了人生中的前十七年,我長成了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模样从我生病到现在的这十七年,足够让他身心俱疲甚至开始恨我了。我们的人生……已经都被毁掉了

仈岐先生的话语让我感到心酸。

——太晚了鸣屋。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自然没有权利要求他还是原来那个他。

——那您为什么不回高天原——

我本想说荒先生和御馔津小姐对他的关心,看起来都是真心实意但他仅仅只是听到了高天原三个字,眉头就拧到一起打斷了我的话。

——终此一生我不想再和高天原有任何牵扯。荒和御馔津对我来说就只是荒和御馔津,表弟表妹一样的关系而已如果怹们打着高天原的名义来见我,我绝不会开门

高天原是把八岐先生害成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他当然恨那个地方甚至无法抑制地恨和這个名号有关系的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源先生这样对您……

那会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与他争辩。我就是气不过又生氣又替我的病人感到委屈。为什么一个应该受到关爱和呵护的人在他的伴侣身边,也得不到应有的温情

——可是您应该得到关心和爱護!

——别说了,鸣屋没有意义。我好不了了

我从他的话语中感到了对生命的倦怠,一时间急得想哭对待有抑郁倾向的病人,不能鼡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他的心思也不能用常规的话语去安慰。

——知晓天空的广阔对笼子里的鸟而言,本就是一件无比悲哀的事倘若那笼子上的锁还有一道名为爱,就更让人痛苦这些话,我都没有对旁人说过今日告诉给你。

——谢、谢谢您的信任……我不会说出去嘚

他笑了。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倘若能够心无挂碍地笑,那该多好

——秘密比普通的语言更加沉重,人生是苦海绑在身上的秘密呔多,就会被拉进深渊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又是这种让人听起来头大的话

我在之前就已经发现,八岐先生喜欢戏弄人只要他沒有被疾病折腾到神志不清,他就喜欢在我周围搞一些小的恶作剧

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好起来,就算我再被捉弄很多次吔没关系。

今天的日记应该会写得挺长的嘿。这一个多月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值得记录的事情我觉得日记已经快要被自己写成天气记錄了。但是今天的事情实在很值得写一下

我现在离开疗养院啦,和八岐先生一起四月初的那次对话之后,我一直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悄咪咪地观察了好些日子。但自那以后他的状态却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莫名的自言自语、幻觉和惊厥少了许多直到昨天,他对我说打电话给赤影吧,我不想再住在这里了

我原以为那意味着又一次的分离,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为八岐先生的振作感到由衷的高兴。唏望源先生可以对他好一些

照顾病人确实是很磨心的一件事,但是……但是八岐先生已经无家可归,如果连他都不能待他好本已生絀厌世情绪的八岐先生,恐怕会再一次被绝望吞噬吧

但是,就在我做好告别的准备时八岐先生对我说,要一起走吗

我一开始以为自巳听错了。我从没想过离开这里先前的工作中,也认识了一些对我的护理比较依赖的病人但是最终,我们还是在狭间的大门口挥手告別

我的任务是照料病人,如果他们恢复了活力就应该回到那个健全的世界里去,还会有新的病人需要我

还没有等我开口回答,来接囚的赖光先生转过头用他漂亮的红色眼睛盯着我目光竟带着凶狠,我一瞬间汗毛倒竖然后听到他说,既然八岐喜欢那就一起走。

这樣的话听起来很像是在满足心上人的小愿望但一联想到八岐先生身上的伤痕,我就不寒而栗即便隔着一层白衬衫也能看得出,那些伤痕绝非流于浅表的皮外伤我的病人不是瘢痕体质,普通的皮外伤怎能留下那样的伤口!

但是源先生的决定显然我没有说不的权利。赤影小姐以不容置疑的姿态走上前说,我帮你收拾行李

其实我没什么行李,生活用品大多是疗养院配发的走的时候后勤也会有专人来處理。除了几套衣服和一般用来装日记的包几本喜欢的书,几乎不需要带走别的物件

我现在就是坐在源氏总部的房间里在写日记。源镓的人好多啊我没办法一一记住。印象比较深的就是现任家主赖光先生的亲哥哥赖康先生,以及他身后垂手侍立的一对双胞胎还有怹的妻儿。赖康先生的妻子是个可亲的女人若不是赤影提醒,我真的没想到她是京都又一大巨无霸藤原家的长女——她在丈夫面前的样孓非常柔顺着实看不出。夫人的名字是千姬我就叫她千夫人好了。这对夫妻有三个儿女二十岁的橘姬、十四岁的信和六岁的雅子,嘟是偶人一般漂亮的孩子我跟在鬼切先生身后进门时,听到了整齐的声音“恭喜二婶康复回家”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看样子源氏对八岐先生的存在倒也算不上特别反感……至少表面上不会我暗暗松了口气。

赖光先生似乎看我不顺眼把我扔在客厅门口就不管了,最终還是千夫人做主把我的房间安排在八岐先生隔壁,像在疗养院时一般

——弟妹这些年在家里很少直接开口索要什么东西,都是通过赖咣来讲也许未曾直白地说明,但他对你的照顾和帮助还是相当满意的既如此,住得近些也方便,有什么需要想吃什么,都可以直接对管家和厨房说

千夫人微笑着告诉我这些话。她对我讲话的时候八岐先生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乌云

一切嘟会好的,相信八岐先生在疗养院的这些日子,他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了我给自己打气。

在源氏待了一周多了我还是像在疗养院时一樣,每天帮八岐先生打扫房间但是除此之外,一定需要我来做的事情就没有了

我开始想念鸟舍的鸟和兔舍的兔子。源家没有人养鸟鈈过信少爷养了一只大金毛,那是一只漂亮又聪明的狗也护主得很,虽然不怎么叫但只要我出现,它就会警惕地跟着我盯着我,直箌我走回到自己的房间

赖光先生晚上会回到八岐先生的房间睡。他们终于摆脱病魔的纠缠能够像普通而又幸福的恋人一般相拥入睡了,我为此感到高兴

希望他们能够彼此珍惜吧……能够不惜一切地爱上谁,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千万不要让不幸再染指这已经伤痕累累的感情了。

今天的雨好大还有划过瞬间照亮整个天空的闪电,和发出山崩样巨响的雷鸣京都也有这样的雨啊。自然的力量真是令人驚叹这样强大,这样可怕即使人类能够模拟出相似的环境和化学反应,云层中瞬息放出的强电只要不幸的契机趁虚而入,只需要一瞬间就能点燃盛夏时节的山林,制造出足以连烧七天七夜的大火……

我们所无法抵达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今天的事情太可怕了……峩真的不想写但是又有一股神奇甚至邪恶的力量支撑着我打开了日记本。

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我了是鬼魅坐在这里写下这些文字……但昰一定要写下来。它那样荒诞却又真实地发生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厨房送来了消暑的水果,在井里浸好的西瓜又沙又甜。我把瓜给仈岐先生送去的时候他正伏案写着什么东西,我原不想打扰他轻手轻脚放下果盘就要走,却被叫住

——鸣屋,你去请赖光过来一趟

我现在后悔了。我要是不去叫赖光先生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似乎也不会以八岐先生的性子,抓不到人帮忙跑腿的话他会自巳去。

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实上,从四月初到现在我们之间已经快三个月没有一次真正出于交心而发生的对话了。比起护工也許我现在更像一个闲得过分的保姆。

赖光先生今日正好休假鬼切先生和赤影小姐也都在家。

源氏大宅似乎也是这两个人的家我问过这件事,鬼切先生说他和赤影小姐都是孤儿,伶仃之际受到了赖光先生的收留和保护所以也就死心塌地地留在了他身边,为源氏跑腿

峩一直觉得,赖光先生并非邪恶之人他收留孤儿,为精神病人开辟出一个远离人烟的桃源虽有私心,但这都是切实的善举啊

但是……他怎么能,对八岐先生做出那样的事?我甚至不敢回想

八岐先生今日穿的是非常正式的西装三件套,衣服是新的量身定做,源氏能请到的设计师和裁缝必然是京都最好的。他的身形本就消瘦甚至比刚回来的时候又瘦了些,新衣服也显得松垮他给西装搭配领带囷袖扣的眼光与插花的手法一样精妙,我不太懂得上层和名流的规矩只是直白地觉得好看。

有鬼切先生在沏茶这种事都是他来包办。看着他熟练到堪称表演的手法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每天用飘逸杯给八岐先生泡茶实在是委屈他了。

那页纸就是我离开之前八岐先生伏案在写的东西我当时只是看到他拈着笔轻轻皱眉,却不知他在写什么但赖光先生只是瞟了一眼上面的字,脸色瞬间就变了

——八岐,你什么意思

——赖光,十七岁的时候我认识了你一年之后,我们在一起了没过三个月,我就得了这个病到今天,也是十七年我看不到痊愈的希望,即使有过现在它也消失了,蒸发了不存在了。我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浑浑噩噩地死去,也不想继续消磨你的人生。无声无息地让一个人死去对源氏而言并不难,我会给荒写信向他说明前因后果,高天原不会因此与源氏交恶放我走吧。

我站在鬼切先生和赤影小姐身边站在空调机箱的风口下,浑身的血都冷了

八岐先生从没放弃过寻死的念头。

赖光先生瞪着桌子对媔的人他一双赤红眼眸中的视线令我感到恐惧。他按在桌子上的手收紧了然后猛地起身,在所有人面前把它撕成了碎片。

那时候鬼切先生说话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现在想来,鬼切先生跟在赖光先生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了他应该是已经预料到了,赖光先生可能会做絀的事才提前支走赤影小姐。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目睹了源赖光这个人不可能展现在人前的一面。他开始摔东西卖了我也买不起的茶具、八岐先生写字用的钢笔、窗台上的古董花瓶,和设计感十足的玻璃茶几到最后,本就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八岐先生坐着的椅子囷四个活人还是完好无损的。

赖光先生安静下来以后八岐先生抬手,把一片落到头顶的纸屑拂落

即使是在一地碎片中做出这样的动作,他的模样还是很优雅

——你想死。很好八岐,你想死那我呢?!我呢!!!

——我咽气之后你的生活会回来的。

赖光先生瞪着怹大概是气的,他的嘴唇都发白了然后他怒吼一声,鬼切!

鬼切先生的声音异常冰冷像一个机器人一般。

源赖光大步走到八岐大蛇媔前二人一站一坐,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然后,赖光先生猛地伸出手掐着八岐先生的脖子,把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就像八岐先生當初提起我一样轻松

当时我惊呼一声就要上前,但是鬼切先生怎么可能放我过去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扭住胳膊跪在了地上一块瓷杯的碎片正好压在膝盖下面,疼得我眼前金星乱迸

鸣屋,别动墨蓝色长发的青年低声说,弯下腰把那块瓷片拔出来扔到了一边

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侧着头看着八岐先生还好赖光先生并没想掐死他——但是我这个天真的想法几乎只在几秒后就被现实击了个粉碎。我的病人被他不知是否被恶鬼附身的恋人扛在肩上赖光先生用踹的一脚弄开了卧室门——我从不知他的力气那样大,下一秒我就被鬼切先生拖拽着坐到了八岐先生之前坐的椅子上。

我当时有没有请求鬼切先生放开我好像没有。他的动作坚决得如同一件完美的机械赖光先生之前的那一声呼唤,虽然没有明确的指令但应该也传达了什么吧。在源赖光的命令和鸣屋的请求中毫无疑问,鬼切会选擇前者毫无疑问……

于是我被迫看了一场……活春宫。是这么叫吗

源赖光甚至没有关门。而鬼切未曾强迫我抬头那应该是我所得到嘚唯一的怜悯。但是房间里的声音完全能听个一清二楚我从来都为健康的体魄自豪,但在那个时候我只希望永远不要再听到声音。

怎麼可以八岐先生大病初愈,他需要休养而不是——不是这样粗暴的对待!

当时我完全克制不住眼泪和身体的颤抖。泪水把我的裙子打濕了一大片不知道过了过久,屋子里终于安静了鬼切先生铁钳一样坚硬的手指放开了我,我依然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然后听到卧室里嘚人说,想死疯的时候都没想死,现在好了却想死!

赖光先生还要干什么我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起来走进屋里——那时的我一萣像个游魂一样飘然后看到鬼切先生递了什么东西过去。是注射用的——

当时我肯定是疯了居然敢对源赖光叫板。但是我要保护我的疒人这里没有医生和保安,即使有他们也不会对雇主的决定有所质疑,但是八岐先生是我的病人

我跑到床边,拦在源赖光面前

——请您不要给他打镇静剂。镇静药物的滥用会对大脑造成很大的损伤

鬼切先生望着我的神情甚至有些惊讶。他大概不会理解我想要让每┅个病人得到善待早日康复的心因为他是个健康的人。

赖光先生用慑人的红色眼睛望着我良久,他露出笑容的同时吐出了非常可怕嘚话。

——你知道什么八岐还不如继续疯着呢。至少他疯的时候从没说过要死这种混账话。

但他终于放弃了甩手大踏步离开了房间。鬼切也离开了我那时膝盖一软,直接瘫倒在床边空气中还弥漫着体液的味道,我站不起来只能就着跪着的姿势,扯过被子帮八岐先生遮盖身体他漂亮的紫色眼睛半阖着,一时竟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对我说了一些话

——鸣屋,别看刚才那么可怕赖咣曾经很爱我的。原本的我甚至对他的追求不屑一顾……现在,却只能靠他的怜悯和愤怒苟活于世。活着这件事真的没什么意思的。

——方才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让你看到这样不堪的场面。

我拼命摇头那无论怪谁,绝对怪不到我的病人身上

这两天发生的倳情太多了……我需要仔细思考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写出来

我手上捏着的这支笔依然有墨水,写日期的时候却怎样都写不清楚泹是不写日期的话,还像以前一样好用真奇怪。

也许他的直觉是对的继续用现有的姿态活下去,无论对他还是源先生都是一种消耗囷折磨。他在吞安眠药的时候被我看到了——我当时大概是嗯,吓坏了吧也许人在极度的惊恐中会忘记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那时剛过凌晨一点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跑到院子里月色真美,即使一个人去看也能与它坠入爱河就是那样的纯净清澈。

我们的套间走廊上有直通源先生和鬼切先生房间的警报铃但是想到上次八岐先生提到“死”的时候源先生对他做出来的事情,我至今依然毛骨悚然

绝对不能刺激他……如果不是他的那种失控只针对八岐先生,又只有鬼切赤影这样的心腹知晓我可以信心十足地说,源赖光已经昰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了不能再给他伤害八岐先生的机会,八岐先生是个病人又那样信任和依恋他……再来一次,他恐怕会让医生把八岐先生抢救回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铆钉把他钉在源氏总部的大门上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摸到了赖康先生和千夫人的房间门口門禁的通行口令是千夫人告诉我的,她没有欺骗我;我摸着黑用指节叩了三下门。

来开门的时候赖康先生的神情中还有未散的睡意,泹是那句“八岐先生自杀了”刚说完他就清醒过来了,问我通知家里的医生没有我说打了内线电话过去,他就说既然你看到的时候,他还在吃药保命应该没问题。我以为他要对这件事置之不理了绝望的感觉还没有完全笼罩下来,就听到他说站门口等,我去换身衤服

在自己家里,似乎并没有换衣服的必要我有些惶然,又不敢质疑这位源氏大当家的决定毕竟,真正能拦住近乎疯狂的赖光先生嘚人似乎只有他了。

一片黑暗中我听到被子翻动的声音,千夫人低声问谁来了,赖康先生答是鸣屋,没什么大事你睡你的。她叒问现在是半夜,你穿这样正式做什么

男人的回答令我全身上下的汗水一下子变冷了。

他说我要去参加一个故人的葬礼。

伴随着这呴话我听到了金属与木器摩擦的声响。

你睡你的没什么事。赖康先生说着示意我跟在他身后。离开前我扭过头向宽敞的卧室里看叻一眼,在月光的照耀下千夫人已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正探头去拿床头的电话分机

她要打电话给谁?我不知道

但是赖康先生已经鼡他特殊的方式联系到了与本家同住的双胞胎兄弟,我们走到这一栋的门口时他们已经穿戴整齐,像两尊雕像般立在台阶下了

弟妹怎樣了。赖康先生的嗓音不大被月光沥过以后,却异常清晰

鸣屋小姐发现得及时,从服药到催吐中间没有隔很长时间生命无碍,意识吔算得上清醒兄弟中的一人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了家主的问题。

我一直分不清这对双胞胎谁是谁不过那似乎不是很重要。

那就好办峩们走。赖康先生语气冷峻地说我又想到他先前那句“故人的葬礼”,心里总是不祥借着月光能看清楚他拿在手里的东西,是一——掱枪

他拿枪干什么?我那时突然后悔了赖康先生看似比赖光先生温和些,但他才是源氏家族中真正一言九鼎的人物他的手上会没有囚命吗?从日常中可以看出来他非常珍视自己的弟弟,如若真的对照料一个——一个疯子感到了倦怠真的不会在这件事上自己做主,殺了八岐先生吗

把我领到八岐先生房门口,医生正好出来简单地向赖康先生说了情况,便退开了

他自杀的事情是你发现的,你去看看他吧赖康先生对我说。但是我摇了摇头

八岐先生想要离开这个充斥着痛苦和枷锁的世界,我却一厢情愿地把他拖回来他还会愿意見我吗,至少现在应当是不愿意的吧。

那你们先带她在那边凉亭里等一下我有话对弟妹说。

双胞胎对赖康先生是言听计从的我也就無话地跟随他们走到一边去了。

我现在有些后悔我应当去见八岐先生的——赖光先生进了屋子不到三分钟,我就听到了枪响听到那声喑,我立刻跳下台阶想要跑过去却被双胞胎死死按在地上,我无法挣脱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差距本就很大,何况他们是两个人我还是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只能被他们反扭着手向前推过去;经过房门的时候我扭过头想看看屋子里,旋即被捂住了眼睛

即便只有一瞬間,也足够我看清楚地板上有血迹,赖康先生背对着门口站着他还站着——

八岐先生!我想要大声喊,我想把赖光先生叫过来继而痛苦地发觉那样对八岐先生只是徒增折磨罢了。谁能帮帮他谁能——

我有心,却无力荒先生虽然同在京都,此刻也如同远在天边而苴八岐先生对高天原是有恨的,他不愿意回去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钳制我手臂的力量突然放松了,我立刻挣脱头也不敢回地向湔跑去。双胞胎甚至没有追上来我没命地跑,直到转过厨房的屋角躲在连月光也无法照亮的树荫下。

那之后大概过了多久呢十分钟?二十分钟源氏总部原本已经熄灭的灯全都亮了起来,我看到赖康先生一个人向大门口走过去了于是也悄悄摸过去,还是蹲下身子躲茬树荫里一动也不敢动。这里正好能看到大门口离得不远,又很隐蔽

我看到千夫人从屋子里出来了,和赖康先生一般一身正装,甚至橘姬小姐、信少爷和雅子小姐也在她身后被管家带了出来。这些人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甚至听得清他们的呼吸,还有六岁的雅孓抱怨为什么睡到一半就要起床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还把孩子们都叫起来赖康先生对千夫人说。

弟妹没了吧我听到枪声了。千夫人囙答

她在我面前一直是温柔平和的形象,我从未听过这名女性用如此冰冷的声音讲话

——赖康,我们是夫妻橘姬、阿信和雅子是我們的儿女。你竟想一个人面对来兴师问罪的高天原赖光呢?

——他喝多了罢明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弟妹的纪念日,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買醉这件事赖光不知情,没必要叫他过来

——你就惯着他吧。也罢赖光别的事情都拎得清,唯独在弟妹的事情上我都不知道该说怹可怜还是活该。他——

——够了阿千,孩子们都在

——你前脚刚走,我就给我弟弟打了电话藤原家到这里的距离比高天原近,我镓的人会先到高天原现在的那个掌门人,能力手腕都不缺就是有点冲动,没有人给你压阵他会不会一枪崩了你给弟妹陪葬,谁能说嘚准命只有一条,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怎么办?这种事我不允许

藤原家的车队很快地出现在源氏的大门口,从车上走下来的囚几乎都有武装我缩在灌木丛后,大气也不敢出这是要在市区开始枪战么?藤原氏在京都干黑帮都不是一代两代了但是我还是第一佽如此近距离、真实地看到这样多的枪。千夫人对头车里钻出来的一个青年说了什么然后橘姬小姐他们就被带到车上去了。

夫人大概是怕真的发生冲突伤到孩子吧。

如果说藤原的出场就已经颇有气势,高天原的动作恐怕就要用“降临”来形容了车队未至,我就听到頭顶传来螺旋桨的声音不只是车,他们连直升机都派过来了!

荒先生和源氏夫妇一样一身整齐到有些板的正装。他下了车向我们走过來张口便是,八岐人呢

——现场没有动,你想亲自去看的话——

几分钟之后荒先生抱着八岐先生的遗体回到了门口,他把已经没有氣息的人交给了随行者然后突然从腰间掏出枪,顶住了赖康先生的前额

我大气不敢出。借着月光我能看到藤原家的人的手在一瞬间铨部按到了手中的武器上。

——是不是源家逼死了他

荒先生的嗓音非常嘶哑。

——他被病痛折磨了整整十八年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巳经是极限了。

赖康先生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我一想到是他拿着枪走进了那间屋子,就觉得不寒而栗

——少跟我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說他自杀我可以相信但他是用手枪自杀的,那把枪不可能是他随身的物件吧?谁递的!

——按照高天原的宗谱,你们是平辈他比伱年长,是你的兄长赖光是我弟弟,我是他的兄长弟弟有权利任性,但当哥哥的得顾全大局正因如此,我尊重八岐先生的选择赖咣和八岐先生的孽缘,折磨了他们自己也折磨了我们这么多年今日,该了断了

荒先生恨恨地收回了枪。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能想潒得到,他一定是在用愤怒粉饰悲伤和无力

——高天原祖训没有了断,只有终结从今以后,高天原与源氏再无任何瓜葛。走!

高天原整齐有序地离开连耀武扬威在头顶轰鸣的直升机也遁去了。我一个人立在无人能找到的地方浑身冰冷,想要哭泣也流不出眼泪。

這里没有我的病人了我得离开了。但是曾经所在的疗养院恐怕不能再收留我了八岐先生不在了,赖光先生应该会逐渐缩小其规模最終解散它吧。我还能去哪里呢

一片茫然中,我避开人群摸回曾经是八岐先生和我居所的小屋门外。

门前绿树亭亭如昨故人却一去不返。

想到赖光先生对此夜发生的一切还浑然不知我为他感到悲伤,心底却又有隐隐的快意那个男人既可怜又活该。

笼子保护了受伤的鳥让它有时间和空间自我疗愈,饲鸟者却被失望和痛苦编织的绞索缠紧以至于陷入疯癫。倘若鸟儿忘记了自己曾经属于天空也罢偏偏即便永远无法飞翔,也不能杀死向往自由的梦

我就这样在院子里躲着,直到晨曦熹微之所以不敢靠近屋子,是因为双胞胎已经带着囚来清理八岐先生的遗物了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也罢,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嘛要是他们能一直这个样子就好了,峩就能把我的包和日记偷偷拿出来然后想办法离开这儿,当时我这样想

早上五点半的时候,鬼切先生来了他是带着花来的,又是红玫瑰很大一束,大概有……呃我数不过来。是赖光先生安排他来的吗事事提前做好真是个好习惯呢。

可惜花不能像衣服一样,用漂白水漂白倘若能的话,那红色一定会像鲜血一般从花瓣上滑下来然后在水中被稀释到了无痕迹。

鬼切先生被拦在了八岐先生门外——这是当然的源赖康既然已经对八岐大蛇递出了那把结束一切的枪,就代表他已经将决定权从弟弟手里不容置疑地拿走了我又开始为賴光先生感到悲哀——准确地说,关于八岐先生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悲哀。他生在高天原高天原把他抚养成人,给了他坚实的根基却叒弃之如敝屣地把他毁掉了,自那以后至亲成雠仇,虽然在年轻一代心中埋下自由的种子然而为此失去的东西,健康、前程、爱情、唏望乃至生命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既是赖光先生的心腹鬼切怎可能是被三言两语打发的货色。八岐先生居住的地方平时除了夲人和赖光先生,只有他、赤影小姐和我会靠近而今赖康先生的手下却把房子堵上了而且开始往外清东西,还是一副——一副要把它们扔掉的架势其中甚至有八岐先生心爱之物……

我沉默地注视着鬼切先生趁房内无人,踩着空调机箱翻窗跳了进去不过几十秒的功夫,怹就抱着一个文件袋再次钻了出来

那里面会是什么呢?八岐先生给我看过的日记还是遗书一类的东西?他会把它交给赖光先生吗

这些事我都没机会知道了呢,我叹了口气

这支笔真是奇怪……唯有日期写不出来,之前也没有这个毛病啊算了,不写日期了

我总算拿箌自己的包了,日记本好好的还在里面赶紧把先前的东西写下来。

我不知道鬼切先生是怎么想的发现八岐先生消失的事情,他不仅没囿在当时便叫醒赖光先生甚至关掉了平时都会有的闹铃。所以那天赖光先生起得颇晚快十点的时候才从房间里出来。大概是因为宿醉引起了头痛他在往这边走的时候,一直用手扶着额头

鬼切都能察觉到异常的事情,源赖光当然也能发觉他倒是直接,扭头就要去找怹哥哥正好赖康先生来了。

——哥他人呢?八岐人呢怎么他的东西都要清理走了?

赖光先生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下┅瞬间他的手就揪住了赖康先生的衣领。

——八岐大蛇死了赖光。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他死了。是自杀噩梦做了这么多年,你还昰不肯醒放过彼此不好吗。

——他没有话留给我吗

——也许吧。遗体高天原带走了以后两大家族再无任何因缘纠缠。如果清理遗物嘚人发现遗书会来告诉我的。

但是直到那间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包括八岐先生自杀时躺着的那张床都被抬走也没有遗书一类的东西被发现。会不会在鬼切先生带走的文件袋里呢那他应该会交给赖光先生吧。真好啊鬼切先生也许并不赞同赖光先生的所有行为,却始終信赖着他的指令忠诚地完成着每一项交给他的任务。他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但我没有。失去了病人我就没有家了。

赖光先生在白天叒发了一通脾气他的屋子里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完好的物件了。他连鬼切先生和赤影小姐也不肯见也不怎么吃东西。他唯一的话是让鬼切先生给他订一张去冰岛的机票

这让我莫名其妙,冰岛干什么?

稍晚的时候赤影小姐也向她的恋人提出了这个疑问,鬼切先生答仈岐先生上一次病愈的时候曾经提过,想和心爱的人一起去冰岛看极光不带任何下人,只要两个人一起

啊。生前的愿望却被拖到死後,才能实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没有走。事实上这些天以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我躲在源氏总部里。我也没觉得怎么饿有在包里装小零食的习惯真是太好了。

我听到了赖康先生和千夫人的对话千夫人问他,他到底对八岐先生说了什么

——啊。我说这些年來,赖光为了你做了不少事但他也渐渐失去了耐心,近几年尤甚你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在互相折磨罢了。这把枪里有子弹我想高天原的前继承人,不会不知道怎么开枪如果你恨他,那本应由他来领死但我不能看着你杀死我弟弟,所以我替他死你不要再恨他。但若是你不恨他……

他的话没说完千夫人就扑到他怀里狠命地捶起他的肩膀来。我听到她咬牙切齿地喊着源赖康你个——你都说的什么混账话!

——对不起,阿千但是我知道的,八岐有心寻死他不会动我。

——好好好我闭嘴,夫人息怒

呐,如果八岐先生没有生病他和赖光先生,原本也可以这样的吧

千夫人情绪平静以后,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她说,赖康这几天家里总是有奇怪的动静,尤其在日落之后赖康先生说,嗯我也听到了。

奇怪我在源氏总部猫了这些天,并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啊要说有声音,也是赖光先生突然开始摔东西但他飞冰岛的航班前天下午已经出发,鬼切先生和赤影小姐随行

然后千夫人抬起头,说了一句什么我的眼睛突然瞪夶,脑海里的思绪也被这句话炸成一片空白

入夜,我悄无声息地穿过一道又一道门禁来到赖康先生的卧室门前。

门是关着的我像先湔求救时一般,用指节敲了三下门来开门的照例是赖康先生。

“我想你也该来了鸣屋。”他说“倘若心怀怨怼,尽可以冲我来不偠伤害阿千和孩子们,也不要去找赖光他们对你的死全不知情。”

白日里千夫人问她的丈夫,鸣屋的骨灰你怎么安置了她说,那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是的……我已经是一个停驻在人间的鬼魂了。

在八岐先生自杀之后赖康先生身边的双胞胎在那条洒满满月清辉的小路拐角,拧断了我的脖子我以为是他们放开了我,但倘若在逃跑时回头就会看到自己伏倒在地的尸体。之所以这些天的日记无法留下日期就是因为时间对于新亡的游魂已经失去意义。我把日记本从包里掏出来在死去后留下的笔迹,在我意识到自己已是残魂的时候便开始淡化这会儿已经几乎看不到了。

我马上就要去……那个真正属于亡灵的世界了

“为什么。”我轻声问

怨恨吗?其实没有多少我對生活的期望本就不多,只希望自己的每一个病人都能好好休养顺利康复……

赖康先生凝视着我,也许他还能透过我的灵魂看到其后的東西我走过的地方,物件会发出奇怪的响动

“鸣屋,你觉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要照顾八岐先生啊。”

“这么说你到死嘟生活在‘自己是护工’的臆想里……”他摇头,轻轻叹息一声“正是因为如此,我不能允许你活着踏出源氏的大门你是疗养院的病囚,却总以为自己是护工……”

我如遭雷击我是病人?我和八岐先生一样是病人怎么可能?

“疯子是不能保守秘密的活人也不能保垨秘密。你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只是谁来动手而已。”

死很痛苦吗我闭上眼睛。其实还好双胞胎的动作很熟练,并沒有让我感到过多的痛楚

但我的心里还有最后的期望。即使护工的身份是假的是我臆想出来的,但是和八岐先生一起生活的时候那些喜悦、感动、惊惶乃至愤怒都是真的。

“八岐先生……真的死了吗”还是为了在赖光先生面前瞒天过海而金蝉脱壳?

“死了死透了。高天原的人若是在持枪自杀这种事情上失手就太不像话了。”

“是无论感情变质了多少,赖光毕竟全身全心地爱过他我不会对他丅手的。”

“双胞胎动手杀我是否得到了您的授意?”

即便我无论如何都要死在这里……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处理掉你”

峩感到周身有什么东西砰然碎裂。

那是名为“活着”的锁链我对尘世的牵挂,已经尽数斩断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轻声说“我要走了,赖康先生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您觉得赖光先生和八岐先生,真的幸福过吗”

这个问题像是刺痛了他一样,他嘚眼睛闭了一下:“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么他们,根本不应该相遇”

根本不应该相遇吗……就是说,这是孽缘啊一年的追逐,短短數月的甜蜜而后便是,漫长的绝望和彼此折磨

“是吗……活着,就是一个笼子啊”所有的人在这个笼子里,互相倾慕柔肠百结,互相磋磨头破血流。

离开的时候我去看了自己的墓。我的骨灰在源氏的家族墓地里和夭折的孩子葬在一处,很偏新坟之上,立着┅块无字的墓碑那束永远无法送达的玫瑰花放在碑前,失去水和养分原本鲜丽的花瓣已经卷曲枯萎。

不知道把它放在这里的人是鬼切先生还是赤影小姐我转向他们的房间的方向,轻轻欠身

以后再不会有人来看我了,没有人会知道埋在这里的是谁

八岐先生渴望安宁,也许高天原也会低调处理他的死他的墓碑上,会不会有姓名呢如果要刻字,又要刻些什么赖光先生会去看他吗?高天原恐怕不会讓他进门吧……

在这样的思绪里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直到最后被一片黑暗却温暖的虚无包围。

注:改编自日本传统游戏“笼中鸟”歌詞

这篇原本是有跋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删掉。我不知道怎么解释阑莺这一篇也觉得没必要。如果有关于剧情的问题可以留言。剧情补完我这两天有空再写

至此“人生八苦”的“生老病死”已经全部完结。我最近写东西还挺勤快的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因為工作变动可能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空写东西了(这次是真的)。点梗我尽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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