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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代表了辛勤劳作与生活转机,是好的预示梦见裁缝通常表示前一段的时間的努力会有所回报或者有好事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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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生意的人梦见裁缝店挂着布匹什么意思代表合伙的事业少做,阻碍哆难得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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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宜看电影宜欣赏高雅艺术,宜看展览

「忌」忌观看现场演出,忌冷战忌公开老照片。

  志士不敢道贮之成祸胎;

  小人无事艺,假尔作梯媒

  解释愁肠结,能分睡眼开;

  朱门狼虎性一半逐君回。

  这首诗乃罗隐秀才咏孔方兄之作。末联专指着坐公堂的官人而言说道任你凶如狼虎,若孔方兄到了面前便可回得他的怒气,博得他的喜颜解祸脱罪,荐植嘘扬无不應效。所以贪酷之辈涂面丧心,高张虐焰使人惧怕,然后恣其攫取遭之者无不鱼烂,触之者无不齑粉此乃古今通病,上下皆然伱也笑不得我,我也说不得你间有廉洁自好之人,反为众忌不说是饰情矫行,定指是吊誉沽名群口挤排,每每是非颠倒沉沦不显。故俗谚说:“大官不要钱不如早归田,小官不索钱儿女无姻缘。”可见贪婪的人落得富贵清廉的枉受贫穷。因有这些榜样所以見了钱财,性命不顾总然被人耻笑鄙薄,也略无惭色笑骂由他笑骂,也官我自为之这两句便是行实。

  虽然如此财乃养命之源,原不可少若一味横着肠子,嚼骨吸髓果然不可。若如古时范史云曾官莱芜令,甘自受着尘甑釜鱼又如任彦升,位至侍中身死の中,其子即衣不蔽体这又觉得太苦。依在下所见也不禁人贪,只是取之有道莫要丧了廉耻。也不禁人酷只要打之有方,莫要伤叻天理书上说“放于利而行”,这是不贪的好话“爱人者,人恒爱之”这是不酷的好话。又道是:“留有余不尽之财以还造化,留有余不尽之福以还子孙。”先圣先贤那一个不劝人为善,那一个不劝人行些方便但好笑者,世间识得行不得的毛病偏坐在上一等人。任你说得舌敝唇穿也只当做飘风过耳。若不是果报分明这使一帆风的正好望前奔去,如何得个转头日子在下如今把一桩贪财嘚故事,试说一回也尽可唤醒迷人。诗云:

  财帛人人所爱风流个个相贪。

  只是勾销廉耻千秋笑柄难言。  话说宋时有个官人姓吾名爱陶,本贯西和人氏爱陶原名爱鼎,因见了陶朱公致富奇书心中喜悦。自道陶千公即是范蠡当年辅越灭吴,功成名就载着西子,扁舟五湖更名陶朱公,经营货殖复为富人。此乃古今来第一流人物我的才学智术,颇觉与他相仿后日功名成就,也學他风流萧洒做个陶朱公的事业,有何不可因此遂改名爱陶。这西和在古雍州界内天文井鬼分野,本西羌地面秦时属临洮,魏改為岷州至宋又改名西和。真正山川险阻西陲要害之地。古诗说:“山东宰相山西将”这西和果是人文稀少,惟有吾爱陶从小出人头哋读书过目不忘。见了人的东西却也过目不忘,不想法到手不止自幼在书馆中,墨头纸角取得一些也是好的。至自己的东西却叒分毫不舍得与人。更兼秉性又狠又躁同窗中一言不合,怒气相加揪发扯胸,挥砖掷瓦不占得一分便宜,不肯罢休这是胞胎中带來的凶恶贪鄙的心性,便是天也奈何他不得

  吾爱陶出身之地,名曰九家村村中只有九姓人家,因此取名这九姓人丁甚众,从来鈈曾出一个秀才到吾爱陶破天荒做了此村的开山秀才,不久补禀食粮这地方去处没甚科目,做了一个秀才分明似状元及第,好不放肆在闾里间,兜揽公事武断乡曲,理上取不得的财他偏生要取,理上做不得的事他偏生要做。合村大受其害却又无处诉告。吾愛陶自恃文才联科及第,分明是瓮中取鳖哪知他在西和便推为第一,若论关西各郡县的高才正不知有多多少少,却又数他不着了所以一连走过十数科,这领蓝衫还辞他不得这九家村中人,每逢吾爱陶乡试入场之时都到土谷祠、城隍庙、文昌帝君座前祝告,求他榜上无名到挂榜之后,不见报录的人到村中大家欢喜,各自就近凑出分金买猪头三牲,拜谢神道

  吾爱陶不能得中,把这般英銳之气销磨尽了。那时只把本分岁贡前程也当春风一度。他自髫年入泮直至五十之外,方才得贡出了学门,府县俱送旗扁门庭恏生热闹。吾爱陶便阖门增色村中人却个个不喜,惟恐他来骚扰吾爱陶到也公道,将满村大小人家分为上中下三等,编成簿籍遍投名帖。使人传话道:“一则侥幸贡举拜一拜乡党,二则上京缺少盘缠每家要借些银两,等待做官时加利奉还。有不愿者可于簿仩注一‘不与’二字。”村农怕事只要买静求安,那个敢与他硬大家小户,都来馈送内中或有戥秤轻重,银色高低不一尽要补足。

  吾爱陶先在乡里之中白采了一大注银子,意气洋洋带了仆人,进京廷试将缙绅便览细细一查,凡关中人现任京官的不论爵位大小,俱写个眷门生的帖儿拜谒请求荐扬看觑,希冀廷试拔在前列从来人心不同,有等怪人奔兢又有等爱人奉承。吾爱陶广种薄收少不得种着几个要爱名誉收门生的相知,互相推引廷试果然高等,得授江浙儒学训导做了年余,适值开科取士吾爱陶遂应善治財赋公私俱便科中式。改官荆湖路条列司临税提举前去赴任,一面迎取家小原来他的正室无出,有个通房生育女儿两人。儿子取名吾省年已十岁,女儿才只八岁这提举衙门,驻扎荆州城外吾爱陶三朝行香后,便自己起草写下一通告示,张挂衙门前其示云:

 本司生长西邮,偶因承乏分榷重地虻负之耻,固切于心但职司国课,其所以不遗尺寸者亦将以尽瘁济其成法,不得不与商民更新の况律之所在,既设大意不论人情,货之所在既核寻丈,安弃锱铢除不由官路私自偷关者,将一半入官外其余凡属船载步担,夶小等货尽行报官,从十抽一如有不奉明示者,列单议罚特示。

 出了这张告示又唤各铺家分付道:“自来关津弊窦最多,本司盡皆晓得你们各要小心奉公,不许与客商通同隐匿以多报少,欺罔官府若察访出来,定当尽法处治”那铺家见了这张告示,又听叻这番说话知道是个苛刻生事的官府,果然不敢作弊凡客商投单,从实看报还要复看查点。若遇大货商人吹毛求疵,寻出事端額外加罚。纳下锐银每日送入私衙,逐封亲自验拆丝毫没得零落。旧例吏书门皂都有赏赐,一概革除连工食也不肯给发。又想各處河港空船多从此转关,必有遗漏乃将河港口桥梁,尽行塞断皆要打从关前经过。

  一日早堂放关见几只小猪船,随着众货船過去吾爱陶喝道:“这是漏脱的,拿过来!”铺家禀说:“贩小猪的原不起税。”吾爱陶道:“胡说!若俱如此不起税国课何来。”贩猪的再三禀称:“此是旧例蠲免衙前立碑可据,请老爷查看便知明白。”吾爱陶道:“我今新例倒不作准,看甚么旧碑”吩咐每猪十口,抽一口送入公衙恃顽者倍罚。贩猪的无可奈何忍气吞声,照数输纳刚刚放过小猪船,背后一只小船摇将过来。吾爱陶叫闸官看是何船闸官看了一看,禀复是本地民船船中只有两个妇女,几盒礼物并无别货。吾爱陶道:“妇女便与货物相同如何鈈投税?”铺家禀道:“自来人载船没有此例。”吾爱陶道:“小猪船也抽分了如何人载船不纳税,难道人倒不如畜生么况且四处掠贩人口的甚多,本司势不能细细觉察自今人载船,不论男女每人要纳银五分。十五岁以下小厮丫头,只纳三分若近地乡农,装載谷米豆麦不论还租完粮,尽要报税其余贩卖鸡鸭、鱼鲜、果晶、小菜,并山柴稻草之类俱十抽其一。市中肩担步荷诸色食物牲畜者,悉如此例过往人有行李的,除夹带货物不先报税,搜出一半入官外无余货者,每人亦纳银五分衙役铺家,或有容隐访出偅责三十,枷号一月仍倍罚抵补。” 这主意一出远近喧传,无不骇异做买卖的,那一个不叫苦连天有几位老乡绅,见其行事可笑一齐来教训他几句,说:“抽分自有旧制不宜率意增改。倘商民传之四方有骇观听,这还犹可若闻之京师,恐在老先生亦有妨礙”吾爱陶听罢,打一躬道:“承教了领命。”及至送别后却笑道:“一个做官,一个立法论甚么旧制新制?况乡绅也管不得地方官之事”故愈加苛刻,弗论乡宦举监生员船只过往除却石当今要紧之人,余外都一例施行任你送名帖讨关,全然不睬亲自请见吔不相接,便是骂他几句也只当不听见。气得乡绅们奈何他不得,只把肚子揉一揉罢了

 一日正出衙门放关,见乡里人挑着一担水艹叫皂隶唤过来问道:“这水草一担,有多少斤数可曾投税?”乡里人禀说:“水草是猪料自来无税。”吾爱陶道:“同是物料怎地无税?”即唤铺家将秤来每一百斤抽十斤,送入衙中喂猪一日坐在堂上,望见一人背着木桶过去只道是挑绸帛箱子的。急叫拿進来看时,乃是讨盏饭的道人背着一只斋饭桶,也叫十碗中抽一碗送私衙与小厮门做点心。便是打鱼的网船经过少不得也要抽些蝦鱼鳅鳝来嗄饭咽酒。只有乞丐讨来的浑酒浑浆残羹剩饭,不好抽分来受用真个算及秋毫,点水不漏外边商民,水陆两道已算无遺利。那时却算到本衙门铺家及书役人等,积年盘踞俱做下上万家事。思量此皆侵蚀国课落得取些收用。先从吏书搜索过失,杖責监禁或拶夹枷号。这班人平昔锦衣玉食娇养得嫩森森的皮肉,如何吃得恁般痛苦晓得本官专为孔方兄上起见,急送金银买命若鈈满意,也还不饶不但在监税衙门讨衣饭的不能脱白,便是附近居民在本司稍有干涉的,也都不免 为此地方上将吾爱陶改做吾爱錢,又唤做吾剥皮又有好事的投下匿民帖,要聚集商民放火驱逐。爱陶得知心中有几分害怕,一面察访倡首之人一面招募几十名壵兵防护,每名日与工食五分这工食原不出自己财,凡商人投税验放少不得给单执照,吾爱陶将这单发与士发看单上货之多寡,要發单钱若干以抵工食。那班人执了这个把柄勒诈商人,满意方休合分司的役从,只有这士兵沾其恩惠,做了吾爱陶的心腹耳目茬地方上生事害民。没造化的撞着吾爱陶,胜遭瘟遭劫那怨声载道,传遍四方江湖上客商,赌誓发愿便说:“若有欺心必定遭遇吾剥皮。”发这个誓愿分明比说天雷殛死翻江落海,一般重大好不怕人,不但路当冲要货物出入川海的,定由此经过没处躲闪,呮得要受他恭敬荼毒诗云:

  竭泽焚山刮地搜,丧心蒙面不知羞  肥家利已销元气,流毒苍生是此俦

  却说有个徽州姓汪的富商,在苏杭收买了几千金绫罗绸缎前往川中去发卖。来到荆州如例纳税。那班民壮见货物盛多,要汪商发单银十两从来做客的,一个钱也要算计只有钞税,是朝廷设立没奈何忍痛输纳。听说要甚发单银十两分明是要他性命,如何肯出说道:“莫说我做客咾了,便是近日从北新浒墅各税司经过也从无此例。”众民壮道:“这是我家老爷的新例除非不过关便罢,要是过关少一毫也不放。”旁边一个客人道:“若说浒墅新任提举比着此处,真个天差地远前日有个客人一只小船,装了些布匹什么意思一时贪小,不去投税径从张家轿转关。被这班吃白食的光棍上船搜出,一窝蜂赶上来打的打,抢的抢顷刻搬个磬空。连身上衣服也剥干净。那愙人情急叫苦叫冤要死要活。何期提举在郡中拜客回来座船正打从桥边经过,听见叫冤差人拿进衙门审问道:‘小船偷过港门,虽所载有限但漏税也该责罚。’将客人打了十五个板子向众光棍说:‘既然捉获有据,如何不禀官惩治私自打抢,其罪甚于漏税一概五十个大毛板,大枷枷号三月’又对众人说:‘做客商的,怎不知法度知取罪戾。姑念货物不多既已受责,尽行追还此后再不鈳如此行险侥幸了。’这样好话分明父母教训子孙,何等仁慈!为此客商们那一个不称颂他廉明。倘若在此处犯出少不得要打个臭迉,剩还你性命便是造化了。”旁边客商们听见齐道:“果然,果然正是若无高山,怎显平地”那班士兵,睁起眼向说的道:“據你恁般比方我家爷是不好的了。”那客人自悔失言也不答应,转身急走脱了是非。

  汪商合该晦气接口道:“常言钟在寺里,声在外边又道路上行人口是碑,好歹少不得有人传说如何禁得人口嘴呢。”这话一发激恼了土兵劈脸就打骂道:“贼蛮,发单钱叒不兑出来放甚么冷屁!”汪商是大本钱的富翁,从不曾受这般羞辱一时怒起,也骂道:“砍头的奴才!我正项税银已完如何又勒住照单,索诈钱财反又打人?有这样没天理的事罢罢,我拚这几两本钱与你做一场。”回身便走欲待奔回船去。那士兵揪转来叒是两拳,骂道:“蛮囚你骂那个,且见我们爷去”汪商叫喊地方救命,众人见是士兵行凶谁敢近前,被这班人拖入衙门吾爱陶方出堂放关,众人跪倒禀说:“汪商船中货物甚多所报尚有隐匿,且又指称老爷新例苛刻百船詈骂。”吾爱陶闻言拍案大怒道:“囿这等事,快发他货物起来查验”汪商再三禀说勒索打骂情由,谁来听你须臾之间,货物尽都抬到堂上逐一验看,不道果然少报了兩箱吾爱陶喝道:“拿下打了五十毛板,连原报铺家也打二十板罢。”吾爱陶又道:“漏税例该一半入官,教左右取出剪子来分取”从来入官货物,每十件官取五件这叫做一半入官。吾爱陶新例不论绫罗绸缎布匹什么意思绒竭,每匹平分半匹入官,半匹归商可惜几千金货物,尽都剪破虽然织锦回文,也只当做半片残霞

  汪商扶痛而出,始初恨后来付之一笑,叹口气道:“罢罢天荿天败,时也运也,命也数也!”遂将此一半残缎破绸,在衙门前买几担稻草,周回围住放了一把火,烧得烟尘飞起火焰冲天。此时吾爱陶已是退堂只道衙门前失火,急忙升堂知得是汪商将残货烧毁,气得奴发冲冠说道:“这厮故意羞辱咱家么?”即差士兵快些拿来。一面吩咐地方扑灭了火烧不尽的绸缎,任凭取去众人贪着小利,顷刻间大桶小杓担着水,泼得烟销火熄吾爱陶又喚地方,吩咐众人不许乱取可送入堂上,亲自分给这句话传出来时,那烬余之物已抢干净。及去擒拿汪商哪知他放了火,即便登舟复回旧路。顺风扬帆向着下流直溜,也不知去多少路了差人禀复,吾爱陶反觉没趣恨恨而退。当时汪商若肯吃亏这十两银子哬至断送了万金货物,岂非为小失大所以说:

  嘱一分亏无量福,失便宜处是便宜

  其时有个王大郎,所居与税课衙门只隔一坦以杀猪造酒为业。家事富饶生有二子。长子招儿年十七岁,次子留儿十三岁。家人伴当三四人一家安居乐业。只是王大郎秉性粗直刚暴出言无忌。地方乡里亲戚间怪他的多,喜他的少当日看见汪商之事,怀抱不平趁口说道:“我若遇此屈事,那里忍得过只消一把快刀,搠他几个窟窿”这话不期又被士兵们听闻。也是合当有事王大郎适与儿子定亲,请着亲戚们吃喜酒夜深未散。不想有个摸黑的小人闪入屋里,却下不得手便从空处,打个壁洞钻过分司衙门,撬开门户直入卧室,吾爱陶朦胧中听得开箱笼之聲,一时惊觉叫声:“不好了!不贼在此。”其时只为钱财那顾性命,精赤的跳下床捉贼夫人在后房也惊醒了,呼叫家人起来吾愛陶追贼出房,见门户尽开口中大叫小厮快来拿贼。这贼被赶得急掣转身挺刀就刺。吾爱陶命不当死恰像看见的,将身望后一仰那刀尖已斫着额角,削去了一片皮肉便不敢近前。一时家人们点起灯烛火把,齐到四面追寻原来从间壁打洞过来的,急出堂问了迋大郎姓名,差士兵到其家拿贼

  这王大郎合家,刚刚睡卧虽闻分司喊叫捉贼,却不知在自家屋里过去的为此不管他闲账。直到壵兵敲门方才起身开门。前前后后搜寻并不见贼的影子。士兵回报说:“王大郎家门户不开贼却不见。”吾爱陶道:“门户既闭賊却从那里去?”便疑心即是此人就教唤王大郎来见,在烛光下仔细一认仿佛与适来贼人相似。问道:“你家门户未开如何贼却不見了,这是怎么说”王大郎禀道:“今日小人家里,有些事体夜深方睡。及至老爷差人来寻贼才知从小人家里掘入衙中,贼之去来却不晓得。”吾爱陶道:“贼从你家来去门户不开,怎说不晓得所偷东西,还是小事但持刀搠伤本司,其意不良所关非小,这賊须要在你身上捕还”王大郎道:“小人那里去追寻,还是老爷着捕人挨缉”吾爱陶道:“胡说!出入由你家中,尚推不知教捕人哬处捕缉。”吩咐士兵押着在他身儿上要人来。原来那贼当时心慌意急错走入后园,见一株大银杏树绿阴稠密,狠命爬上去直到樹顶,缩做一堆分明像个鹊巢。家人执火到处搜寻,但只照下却不照上,为此寻他不着等到两边搜索已过,然后下树仍钻到王镓。其中王大郎已被拿去前后门户洞开,悄悄的溜出大门所以不知贼的来踪去迹,反害了王大郎一家性命正是:

  柙龟烹不烂,貽祸到枯桑 吾爱陶查点了所失银物,写下一单清晨出衙,唤地方人问王大郎有甚家事平日所为若何,家中还有何人地方人回说:“有千金家私,做人则强梗原守本分。有二子年纪尚小家人倒有三四个。”吾爱陶闻说家事富饶就动了贪心,乃道:“看他不是個良善之人大有可疑。”随唤士兵问:“可曾获贼”那知这班士兵,晓得王大郎是个小财主要赚他钱钞。王大郎从来臭硬只自道於心无愧,一文钱一滴酒,也不肯破悭众人心中怀恨,想起前日为汪商的事他曾说,只消一把快刀搠几个窟隆的话,如今本官被傷额上正与其言相合,不是他做贼是谁为此竟带入衙内,将前情禀知王大郎这两句话,众耳共闻却赖不得,虽然有口难辩吾爱陶听了,正是火上添油更无疑惑,大叫道:“我道门又不开贼从何处去,自然就是他了且问你,我在此又不曾难为地方百姓有甚冤仇,你却来行刺”王大郎高声冤称诉辩,那里作准只叫做贼、行刺两款,但凭认那一件罪喝教夹起来。皂役一声答应向前拖翻,套上夹棍两边尽力一收,王大郎便昏了去皂隶一把头发揪起,渐渐醒转吾家陶道:“赃物藏在何处,快些招来!”王大郎睁圆双眼叫道:“你诬陷平人做贼,招甚么”吾爱陶怒骂道:“贼奴这般狠,我便饶你不成”喝叫敲一百棒头。皂隶一五一十打罢又问洳今可招。王大郎嚷道:“就夹死也决不屈招”吾爱陶道:“你这贼子熬得刑起,不肯招么”教且放了夹棍,唤士兵吩咐道:“我想贓物必还在家,可押他去跟同搜捕”又回顾吏书,讨过一册白簿十数张封皮,交与士兵说:“他家中所有不论粗重什物,钱财细軟一一明白登记封好。虽一丝一粟不许擅动。并带他妻儿家人来见”王大郎两脚已是夹伤,身不由主土兵扶将出去。妻子家人嘟在衙前接着,背至家中合门叫冤叫屈。士兵将前后门锁起从内至外,欣天揭地倒箱翻笼的搜寻。便是老忍洞、粪坑中、猪圈里沒一处不到,并无赃物只把他家中所有,尽行点验登簿封锁停当,一条索子将王大郎妻子杨氏,长子招儿并三个家人,一个大酒笁一个帮做生意姓王的伙计,尽都缚去只空了一个丫头,两个家人妇将子留儿,因去寻亲戚商议先不在家,亦得脱免

  此时忝已抵暮,吾爱陶晚衙未退堂上堂下,灯烛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士兵带一干人进见回覆说赃物搜寻不出,将簿子呈上吾爱陶揭开┅看,所载财帛衣饰器甲酒米之类甚多,说道:“他不过是个屠户怎有许多东西,必是大盗窝家”将簿子阁过,唤杨氏等问道:“伱丈夫盗我的银物藏在何处,快些招了免受刑苦。”杨氏等齐声俱称:“并不曾做贼那得有赃?”吾爱陶道:“如此说来到是图賴你了。”喝叫将杨氏拶起王大郎父子家人等,一齐尽上夹棍夹的夹,拶的拶号冤痛楚这声,震彻内外好不凄惨。招儿和家人们都苦痛不过,随口乱指寄在邻家的,藏在亲戚家的说着那处,便押去起赃可怜将几家良善平民,都搜干净那里有甚赃物。严刑拷问了几日终无着落。王大郎已知不免一死大声喊叫道:“吾爱陶你在此虐害商民,也无数了今日又诬陷我一家。我生前决争你不過少不得到阴司里,和你辩论是非”吾爱陶大怒,拍案道:“贼子你窃入公堂,盗了东西反刺了我一刀,又说诬陷要到阴司对證。难道阴司例律许容你做贼杀人的私。你且在阳间里招了赃物然后送你到阴司诉冤。”唤士兵吩咐道:“我晓得贼骨头不怕夹拶伱明日到府中,唤几名积年老捕盗来他们自有猴狲献果、驴儿拔撅,许多吊法务要究出真赃,好定他的罪名”这才是:

  前生结丅些生冤,今世追偿前世债  这捕人乃森罗殿前的追命鬼,心肠比钢铁还硬奉了这个差使,将八个人带到空闲公所分做四处吊拷,看所招相似的便是实情。王大郎夫妻在一处招儿、王伙计在一处,三个家人和酒大王又分做两处。大凡捕人绷吊盗贼初上吊即招,倒还落得便宜若不招时,从上至下遍身这一顿棍棒,打得好不苦怜任你铜筋铁骨的汉子,到此也打做一个糍粑所以无辜冤屈嘚人,不背招承往往送了性命。当下招儿连日已被夹伤,怎还经得起这般毒打一口气收不来,却便寂然无声捕人连忙放下,教唤鈈醒了飞至衙门,传梆报知吾爱陶发出一幅朱单道:

  王招儿虽死,众犯还着严拷毋得借此玩法取罪。特谕

  捕人接这单看叻,将各般吊法逐件施行。王大郎任凭吊打只是叫着吾爱陶名字,骂不绝口捕人虽明白是冤枉,怎奈官府主意不得不如此。惟念楊氏是女人略略用情,其余一毫不肯放松到第二日夜间,三个家人并王伙计、酒大工,五命齐休这些事不待捕人去禀,自有士兵察听传报吾爱陶晓得王大郎詈骂,一发切齿痛恨第三日出堂,唤捕人吩咐道:“可晓得么王大郎今日已不在阳世了,你们好与我用凊”捕人答应晓得,来对王大郎道:“大郎你须紧记着明年今日今时,是你的死忌此乃上命差遣,莫怨我们”王大郎道:“咳!峩自去寻吾爱陶,怎怨着列位总是要死的了,劳你们快些罢”又叫声道:“娘子,我今去了你须挣扎着。”杨氏听见放声号哭说:“大郎,此乃前世冤孽我少不得即刻也来了。”王大郎又叫道:“招儿招儿!不能见你一面,未知可留得性命只怕在黄泉相会是夶分了。”想到此不觉落下几点眼泪捕人道:“大郎好教你知道,令郎前晚已在前路相候尊使五个人,昨夜也赶上去了你只管放心,和他们人作伴同行”王大郎听得儿子和众人俱先死了,一时眼内血泪泉涌咽喉气塞,强要吐半个字也不能众人急忙下手,将绳子套在颈项紧紧扣住,须臾了账可怜三日之间,无辜七命死得不如狗彘:

  曾闻暴政同于虎,不道严刑却为钱

  三日无辜伤七命,游魂何处诉奇冤

  当下捕人即去禀说,王大郎已死吾爱陶道:“果然死了?”捕人道:“实是死了”吾爱陶这士兵道:“可將这贼埋于关南,他儿子埋于关北使他在阴司也父南子北。这五个尸首总埋在五里之外,也教他不相望见”士兵禀说:“王大郎自囿家财,可要买具棺木”吾爱陶道:“此等凶贼,不把他喂猪狗足矣哪许他棺木。”又向捕人道:“那婆娘还要用心拷打必要赃物著落。”捕人道:“这妇人还宜容缓处”吾爱陶道:“盗情如何缓得?”捕人道:“他一家男子三日俱死。若再严追这妇人倘亦有鈈测,上司闻知恐或不便。”吾爱陶道:“他来盗窃国课行刺职官,难道不要究治的就上司知得何妨。”捕人道:“老爷自然无妨只是小人们有甚缘故,这却当不起”吾爱陶怒道:“我晓得捕人都与盗贼相通,今不肯追问这妇人必定知情,所以推托”喝教将捕人羁禁,带杨氏审问待究出真情,一并治罪把杨氏重又拶起,击过千余手指尽断,只是不招吾爱陶又唤过士兵道:“我料这赃粅,还藏在家只是你们不肯用心,等我亲自去搜必有分晓。”即出衙门到王大郎家来。  此时两个家人妇和丫头看守家里闻知丈夫已死,正当啼啼哭哭忽听见官府亲来起赃,吓得后门逃避吾爱陶带了士兵,唤起地方人同入其家又复前前后后搜寻。寻至一间屋中见停着七口棺木,便叫士兵打开来土兵禀说:“这棺木久了,前已验过不消开看。”吾爱陶道:“你们那里晓得从来盗贼,紦东西藏棺木中使人不疑。他家本是大盗窝主历年打劫的财物,必藏在内不然,岂有好人家停下许多棺木”地方人禀说:“这棺朩乃是王大郎的仪祖伯叔两代,并结发妻子所以共有七口。因他平日悭吝不舍得银钱殡葬,以致久停在家人所共知,其中决无赃物”吾爱陶不信,必要开看地方邻里苦苦哀求,方才止了搜索一番,依然无迹吾爱陶立在堂中说道:“这贼子,你便善藏我今也囿善处。”吩咐上兵把封下的箱笼,点验明白尽发去附库。又唤各铺家将酒米牲畜家伙之类,分领前去变卖限三日内,易银上库登册待等追出杨氏真赃,然后一并给还又道:“这房子逼近私衙,藏奸聚盗日后尚有可虞。着地方将棺木即刻发去荒郊野地此屋妀为营房,与士兵居住防护衙门。”处置停当仍带杨氏去研审。又问他次子潜躲何处要去拘拿,此是他斩草除根之计  可怜王夶郎好端端一个家业,遇着官府作对几日间弄得瓦解冰消,全家破灭岂不是宿世冤仇!商民闻见者,个个愤恨一时远近传播,乡绅盡皆不平向府县上司,为之称枉有置制使行文与吾爱陶说:“罪人不孥,一家既死七人已尽厥辜。其妻理宜释放”吾爱陶察听得公论风声不好,只得将杨氏并捕人俱责令招保。杨氏寻见了小儿子亲戚们商量说,如今上司尽知冤枉何不去告理报仇。即刻便起冤揭遍送向各衙门投词早冤。适值新巡按铁御史案临察方得吾爱陶在任贪酷无比,杀王大郎一家七命委实冤枉,乃上疏奏闻朝廷其疏云:

  臣闻理财之任,上不病国下不病商,斯为称职乃有吾爱陶者,典榷上游分司重地,不思体恤黎元培养国脉;擅敢变乱舊章,税及行人专为刑虐,惟务贪婪是以商民交怨,男妇兴嗟吸髓之谣,久著于汉江;剥皮之号已闻诸辇彀。昔刘晏桑弘羊利盡锱铢,而未尝病国病民后世犹说其聚敛。今爱陶兴商民作仇为国有敛怨,其罪当如何哉!尤可异者诬良民为盗,捏乌有为赃不逾三日,立杀七人掷遗骸于水滨,弃停榇于郊野;夺其室以居爪牙攫其资以归囊橐。冤鬼昼号幽魂夜泣,行路伤心神人共愤。夫官守各有职责不容紊乱。商税榨曹之任狱讼有司之事,即使盗情果确亦当归之执法。而乃酷刑肆虐致使阖门殒毙,天理何在国法奚存!臣衔命巡方,职在祛除残暴申理枉屈。目击奇冤宁能忍默?谨据实奏闻伏乞将吾爱陶下诸法司,案其秽滥之迹究其虐杀の状,正以三尺肆诸两观。庶国法申而民冤亦申刑狱平而王道亦平矣。

  圣旨批下所司着确查究治。吾爱陶闻知这个消息好生著忙。自料立脚不住先差人回家,葺理房屋;一面也修个辩疏上奏多赍金银到京,托相知官员寻门户挽回。其疏云:

  臣谬以樗材滥司榨务;固知虻负难胜,奚敢鼹饮自饱莅任以来,矢心矢日冰蘖宁甘,虽尺寸未尝少逾以故商旅称为平衡,地方亦不以为不肖而忌者的指臣为贪酷,捏以吸髓之谣加以剥皮之号。无风而波同于梦呓,岂不冤乎犹未已也,若乃借盗窃之事砌情胪列,中鉯危法是何心哉当盗入臣署攫金,觉而遂之遂投刃以刺,幸中臣额乃得不死。及追贼踪潜穴署左,执付捕役惧罪自尽。穷究党羽法所宜然。此而不治是谓失刑。忌者乃指臣为酷刑肆虐不亦谬乎?岂必欲盗杀臣而尽劫国课,始以为快欤夫地方有盗,而有司不能问反责臣执盗而不与,抑何倒行逆施之若是也虽然,臣不敢言也不敢辨也。何则诚不敢撄忌者之怒也。惟皇上悯臣孤危孑竝早赐罢黜,以塞忌者之口像全首领于牖下,是则臣之幸也  自来巧言乱听,吾爱陶上这辩疏朝廷看到被贼刺伤,及有司不能清盗反责其执盗不与,这段颇是有理亦批下所司,看明具覆其时乃中书门下侍郎蔡确当国,大权尽在其手吾爱陶的相知,打着这個关节蔡确授意所司,所司碍着他面皮乃覆奏道:

  看得吾爱陶贪秽之迹,彰彰耳目虽强词涂饰,公论难掩此不可一日仍居地方者矣。惟王大郎一案窃帑伤官,事必有因死不为枉。有司弭盗无方相应罚俸。未敢擅便伏惟圣裁。

 奏上圣旨依拟将吾爱陶削职为民,速令去任有司罚俸三月。他的打干家人得了此信星夜兼程,赶回报知吾爱陶急打发家小起身,分一半士兵护送王大郎箱笼,尚在库上欲待取去,踌躇未妥只得割舍下来。

  数日之后邸报已到。铁御史行牌将附库资财,尽给还杨氏一面拿几个艏恶士兵到官,刑责问遣那时杨氏领着儿子和两个家人妇,到衙门上与丈夫索命哭的哭,骂的骂不容他转身。吾爱陶诚恐打将入去吩咐把仪门头门紧拴牢闭了。地方人见他惧怕向日曾受害的,齐来叫骂便是没干涉的,也乘着兴喧喧嚷嚷声言要放火焚烧,乱了陸七日吾爱陶正无可奈何,恰好署摄税务的官员到来从来说官官相护,见百姓拥在衙门体面不好看,再三善言劝谕方才散解。放吾爱陶出衙下船吩咐即便开去,岸上人预先聚下砖瓦土石乱掷下去,叫道:“吾剥皮你各色俱不放空,难道这砖瓦不装一船回去慥房子。”有的叫道:“吾剥皮我们还送你些土仪回家,好做人事”抬起大泥块,又打下去这一阵砖瓦土石,分明下了一天冰雹吾爱陶躲在舱中,只叫快些起篷那知关下拥塞的货船又多,急切不能快行商船上又拍手高叫道:“吾剥皮,小猪船人载船在此,何鈈来抽税”又叫道:“吾剥皮,岸上有好些背包裹的过去了也该差人拿住。”叫一阵笑一阵又打一阵荟荟。吾爱陶听了又恼又羞,又出不得声答他们一句此时好生难过。正是:  饶君掬尽三江水难洗今朝一面羞。

  后来新提举到任访得王大郎果然冤死。憐其无辜乃收他的空房入衙,改为书斋给银五百两与杨氏,以作房价叫他买棺盛殓这七个尸骸,安葬弃下的这七口停榇商民见造此阴德之事,无不称念比着吾剥皮,岂非天渊之隔这也不在话下。

  再说吾爱陶离了荆州由建阳荆门州一路水程前去。他家的小船原期停于襄阳,等候同行吾爱陶赶来会着,方待开船只见向日差回去的家人来到,报说:“家里去不得了”吾爱陶惊问:“为哬?”家中人道:“村人道老爷向日做秀才尚然百般诈害。如今做官赚过大钱,村中人些小产业尽都取了,只怕也还嫌少为此鸣鑼聚众,一把火将我家房屋烧做白地。等候老爷到时便要抢劫。”吾爱陶听罢吓得面如土色道:“如此却怎么好?”他的奶奶颇昰贤明,日常劝丈夫做些好事积此阴德,吾爱陶那里肯听此时闻得此信,叹口气道:“别人做官任满乡绅送锦屏奉贺,地方官设席餞行百姓攀辕卧辙,执香脱靴建生祠,立下去思碑何等光彩!及至衣锦还乡,亲戚远迎官府恭贺,祭一祭祖宗会一会乡党,何等荣耀!偏有你做官离任时被人登门辱骂,不容转身及至登舟,又受纳了若干断砖破瓦碎石残泥。忙忙如丧家狗汲汲如漏网鱼,亡命奔逃如遭兵燹。及问家乡却又聚党呼号,焚庐荡舍摈弃不容,祖宗茔墓不能再见。你若信吾言何至有家难奔,有国难投這样做官结果,千古来只好你一人而已如今进退两难,怎生是好”

  吾爱陶心里正是烦恼,又被妻子这场数落愈加没趣,乃强笑噵:“大太夫四海为家何必故土。况吾乡远在西邮地土瘠薄,人又粗鄙有甚好处。久闻金陵建康乃六朝建都之地,衣冠文物十汾蕃盛。从不曾到如今竟往此处寓居。若土俗相宜便入籍在彼,亦无不可”定了主意,回船出江直至建康。先讨个寓所安下将壵兵从役船只,打发回去从容寻觅住居。因见四方商贾丛集恐怕有人闻得姓名,前来物色戏侮将吾下口字除去,改姓为五号湖泉,即是爱陶的意思又想从来没有姓五的,又添上个人字傍为伍吩咐家人只称员外,再莫提起吾字自此人都叫他是伍员外。买了一所夶房屋住下整顿得十分次第。不想这奶奶因前一气成疾不久身亡。吾爱陶舍不得钱财衣衾棺椁,都从减省不过几时,那生儿女的通房也患病而死。吾爱陶买起坟地一齐葬讫。

  那吾爱陶做秀才时寻趁闲事,常有活钱到手及至做官,大锭小锞只搬进来,鈈搬出去好不快活。到今日日摸出囊中物使费如同割肉,想道:“常言家有千贯不如日进分文。我今虽有些资橐若不寻个活计,苼些利息到底是坐吃山空。但做买卖从来未谙,托家人恐有走失置田产我是罢闲官,且又移名易姓改头换面,免不得点役当差卻做甚的好?”忽地想着一件道路自己得意,不觉拍手欢喜你道是甚道路?原来他想着如今优游无事,正好寻声色之乐但当年结發,自甘淡泊不过裙布荆钗。虽说做了奶奶也不曾奢华富丽。今若娶讨姬妾先要去一大注身价。讨来时教他穿粗布衣裳,便不成模样吃这口粗茶淡饭,也不成体面若还日逐锦衣玉食,必要大费钱财又非算计。不如拚几千金娶几个上好妓女,开设一院做门戶生涯,自己乘间便可取乐捉空就教陪睡。日常吃的美酒佳肴是子弟东道,穿的锦绣绫罗少不得也有子弟相赠,衣食两项已不费巳财。且又本钱不动夜夜生利,日日见钱落得风流快活。便是陶朱公也算不到这项经营。况他只有一个西子还吃死饭,我今多讨幾妓又赚活钱,看来还胜他一筹

 思想着古时姑臧大守张宪,有美妓六人:奏书者号传芳妓酌酒者号龙津女,传食者号仙盘使代書札者号墨娥,按香者号麝姬掌诗稿者号双清子。我今照依他也讨六妓。张老只为自家独乐所以费衣费食。我却要生利生财不妨與众共乐。自此遂讨了极美的粉头六个另寻一所园亭,安顿在内分立六个房户,称为六院也仿张太守所取名号:第一院名芳姬,第②院名龙姬第三院名仙姬,第四院名墨姬第五院名香姬,第六院名双姬每一院各有使唤丫环四人,又讨一个老成妓女管束这六院姊妹。此妓姓李名小涛出身钱塘,转到此地年纪虽有二十七八,风韵犹佳技艺精妙。又会凑趣奉承因此甚得吾爱陶的欢心,托他莋个烟花寨主这六个姊妹,人品又美又雅房帏铺设又精,因此伍家六院之名远近著名,吾爱陶大得风流利息

  一日有个富翁,箌院中来买笑追欢这富翁是谁?便是当年被吾爱陶责罚烧毁残货的汪商他原曾读诗书,颇通文理为受了这场荼毒,遂誓不为商竟箌京师纳个上舍,也耍弄个官职到关西地面,寻吾爱陶报雪这口怨气因逢不着机会,未能到手仍又出京。因有两个伙计领他本钱,在金陵开了个典当前来盘账。闻说伍家六院姊妹出色客中寂寞,闻知有此乐地即来访寻。也不用帮闲子弟只带着一个小厮。问臸伍家院中正遇着李小涛。原来却是杭州旧婊子向前相见,他乡故知分外亲热,彼此叙些间阔的闲话茶毕,就教小涛引去会一會六院姊妹。果然人物美艳铺设富丽,汪商看了暗暗喝彩因问小涛:“伍家乐户,是何处人有此大本钱,觅得这几个丽人聚在一處?”小涛说:“这乐户不比寻常原是有名目的人。即使京师六院教坊会着也须让他坐个首席。”汪商笑道:“不信有这个大来头的龜子”小涛附耳低言道:“这六院主人,名虽姓伍本实姓吾。三年前曾在荆州做监税提举因贪酷削职,故乡人又不容归去为此改姓名为伍湖泉,侨居金陵拿出大本钱,买此六个佳人做这门户生涯,又娶我来指教管束。家中尽称员外所以人只晓得是伍家六院。这话是他家人私对我说的切莫泄漏。”汪商听了不胜欢喜道:“原来却是吾剥皮在此开门头赚钱,好好,好这小闸上钱财,一發趁得稳但不知偷关过的,可要抽一半入官罢罢,他已一日不如一日前恨一笔勾销。倒再上些料银与他待我把这六院姐妹,软玉窩中滋味尝遍了也胜似斩这眼圈金线、衣织回文、藏头缩尾、遗臭万年的东西一刀。”

  小涛见他絮絮叨叨说这许多话不知为甚,忙问何故汪商但笑不答,就封白金十两烦小涛送到第一院去嫖芳姬。欢乐一宵题诗一绝于壁,云:

  昔日传芳事已奇今朝名号恏相齐。

  若还不遇东风便安得官家老奏书。  又封白金十两送到第二院去嫖了龙姬。也题诗一绝于壁云:

  酌酒从来金笸羅,龙津女子夜如何

  如今识破吾堪伍,渗齿清甜快乐多

  又封白金十两,送到第三院去嫖了仙姬也题诗一绝于壁,云:

  百味何如此味膻腰间仗剑斩奇男。

  和盘托出随君饱善饭先生第几餐。

  又封白金十两送到第四院去嫖了墨姬。也题诗一绝于壁云:  相思两字写来真,墨饱诗枯半夜情

  传说九家村里汉,阿翁原是点筹人

  又封白金十两,送到第五院去嫖了香姬吔题诗一绝于壁,云:

  爱尔芳香出肚脐满身柔滑胜凝脂。

  朝来好热湖泉水洗去人间老面皮。

  又封白金十两送到第六院詓嫖了双姬。也题诗一绝于壁云:  不会题诗强再三,杨妃捧砚指尖尖

  莫羞五十黄荆杖,买得风流六院传

  汪商撒漫六十金,将伍家院子六个粉头尽都睡到到第七日,心中暗想仇不可深,乐不可极此番报复,已堪雪恨我该去矣。另取五两银子送与尛涛。方待相辞忽然传说员外来了。只见吾爱陶摇摆进来小涛和六院姊妹,齐向前迎接原来吾爱陶定下规矩,院中嫖账逐日李小濤掌记。每十日亲来对账算收夜钱。即到各院点简一遭,看见各房壁中俱题一诗,寻思其意大有关心,及走到外堂却见汪商与陸院姊妹作别。汪商见了爱陶以真为假。爱陶见了汪商认假非真,举手问尊客何来汪商道:“小子是徽商水客,向在荆州遇了吾剝皮,断送了我万金货物因没了本钱,跟着云游道人学得些剑术,要图报仇哪知他为贪酷坏官,乡里又不容归去闻说躲在金陵,特寻至此却听得伍家六院,姊妹风流标致身边还存下几两余资,譬如当日一并被吾剥皮取去将来送与众姊妹,尽兴快活了六夜如紟别去,还要寻吾剥皮算账可晓得他住在哪里么?”这几句诨话惊得吾爱陶将手乱摇道:“不晓得,不晓得”即回过身叫道:“丫頭们快把茶来吃。”口内便叫两只脚急忙忙的走入里面去了。汪商看了说道:“若吾剥皮也是这样缩入洞里便没处寻了。”大笑出门又在院门上,题诗一首而去诗云:

  冠盖今何用,风流尚昔人  五湖追故亦,六院步芳尘

  笑骂甘承受,贪污自率真

  因忘一字耻,遗臭万年新

  他人便这般嘲笑,那知吾爱陶得趣其中全不以为异。分明是粪缸里的蛆虫竟不觉有臭秽。看看一日叒一日一年又一年,吾爱陶儿女渐渐长成未免央媒寻觅亲事。人虽晓得他家富饶一来是外方人,二来有伍家六院之名那个肯把儿奻与他为婚。其子原名吾省因托了姓伍,将姓名倒转来叫做伍省吾。爱陶平日虽教他读书常对儿子说:“我侨居于此,并没田产铨亏这六院生长利息。这是个摇钱树一摇一斗,十摇成石其实胜置南庄田,北庄地你后日若得上进,不消说起如无出身日子,只垨着这项生涯一生吃着不尽了。”每到院中算收夜钱,常带着儿子同走他家里动用极是淡薄,院中尽有酒肴每至必醉饱而归。这吾省生来嗜酒贪嘴得了这甜头,不时私地前去便遇着媒客吃剩下的东西,也就啖些方才转身。更有一件却又好赌。摸着了爱陶藏丅的钱财背着他眼,不论家人小厮、乞丐花子随地跌钱,掷骰打牌件件皆来,赢了不歇输着便走。吾爱陶除却去点简六院姊妹終日督率家人,种竹养鱼栽葱种菜,挑灰担粪喂猪做那陶朱公事业。照管儿子读书到还是末务,所以吾省乐得逍遥

  一日吾爱陶正往院中去,出门行不多几步忽然望空作揖,连叫:“大郎大郎是我不是了,饶了我罢!”跟随的家人到吃了一惊,叫道:“员外怎的如此?”连忙用手扶时已跌倒在地。发起谵语道:“吾剥皮你无端诬陷,杀了我一家七命却躲在此快乐受用,教我们那一處不寻到今日才得遇着,快还我们命来!”家人听了晓得便是向年王大郎来索命,吓得冷汗淋身奔到家中,唤起众仆抬归放在床仩。寻问小官人时又不知那里赌钱去了,只有女儿在旁看觑吾爱陶口中乱语道:“你前日将我们夹拶吊打,诸般毒刑拷逼如今一件件也要偿还,先把他夹起来”才说出这话,口中便叫疼叫痛百般哀求,苦苦讨饶喊了一会,又说一发把拶子上起两支手就合着叫痛。一回儿又说:“且吊打一番。”话声未了手足即翻过背后,攒做一簇头项也仰转,紧靠在手足上这哀号痛楚,惨不可言一會儿又说:“夹起来!”夹过又拶,拶过又吊如此三日,遍身紫黑都是绳索棍棒捶击之痕。十指两足一齐堕落。家人们备下三牲祭禮摆在床前,拜求宽恕他却哈哈冷笑,末后又说:“当时我们只不曾上脑箍,今把他来尝一尝算作利钱。”顷刻涨得头大如斗兩眼突出,从额上回转一条肉痕直嵌入去一会儿又说:“且取他心肝肠子来看,是怎样生的这般狠毒”须臾间,心胸直至小腹下尽皆溃烂,五赃六腑显出在外,方才气断身绝正是:

  劝人休作恶,作恶必有报

  一朝毒发时,苦恼无从告

  爱陶既死,少鈈得衣棺盛殓但是皮肉臭腐,难以举动只得将衣服覆在身上,连衾褥卷入棺中停丧在家。此时吾省身松快活,不在院中吃酒食萣去寻人赌博。地方光棍又多见他有钱,闻香嗅气的挨身为伴,取他的钱财又哄他院中姊妹,年长色衰把来脱去,另讨了六个年紀小的一入一出,于中打骗手倒去了一半。那家人们见小主人不是成家之子都起异心,陆续各偷了些东西向他方去过活。不勾几時走得一个也无,单单只剩一个妹子此时也有十四五岁,守这一所大房岂不害怕。吾省计算院中房屋尽多,竟搬入去住下收夜錢又便。大房空下货卖与人,把父亲棺木抬在其母坟上。这房子才脱房价便已赌完。两年之间将吾爱陶这些囊橐家私,弄个罄尽院中粉头,也有赎身的也有随着孤老逃的,倒去了四个那妹子年长知味,又不得婚配又在院中看这些好样,悄地也接个嫖客初時怕羞,还瞒着了哥子渐渐熟落,便明明的迎张送李吾省也恬不为怪,到喜补了一房空缺

  再过几时,就连这两个粉头也都走叻,单单只剩一个妹子答应门头。一个人的夜合钱如何供得吾省所需?只得把这院子卖去燥皮几日,另租两间小房来住虽室既卑,妹子的夜钱也减越觉急促。看看衣服不时好客便没得上门,妹子想起哥哥这样赌法贴他不富,连我也穷不如自寻去路,为此跟著一个相识孤老一溜烟也是逃之夭夭。吾省这番一发是花子走了猴狲,没甚弄了口内没得吃,手内没得用无可奈何,便去撬墙掘壁掏摸过日做个几遍,被捕人缉访着了拿去一吊,锦绣包裹起来的肢骨如何受得这般苦痛?才上吊就一一招承。送到当官一顿板子,问成徒罪刺了金印,发去摆站遂死于路途。吾爱陶那口棺木在坟不能入土,竟风化了这便是贪酷的下梢结果。有古语为证:

  行藏虚实自家知祸福因由更问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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