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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永远睡在同一张床上——毕业后,住在北京地下室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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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永远睡在同一张床上
  内容简介:
  大学即将毕业的我来到北京,在四处寻找出租房的过程中认识了宋俊,没想到却被宋俊劝去跟他一起住进了地下室。地下室??那可是我想都没想过会去住的地方啊!!住进地下室后,我找到了一份所谓的“笔者”的工作。开始上班后不久,无意间,我发现了宋俊的秘密,并感到一丝恐惧……后来,一个叫项欣红的女生进入了我的地下室生活……我、项欣红和宋俊共同经历了七个月左右的地下室生活——朝九晚五和失业游荡轮番交替,友谊与爱恋、同性恋与异性恋微妙碰撞。
  作者的话:
  我无意于强调地下室生活或北漂生活的“苦”,无意于使小说成为诉苦小说。我也无意于将地下室生活浪漫化和夸张化,无意于向读者提供经过异化了的地下室奇观。我也无意于反映什么社会现实。我只想老实、立体地呈现地下室生活。我只想写一些人、一些事、一些情感、一些心灵的颤动。
  还有一周,喻北的女朋友就回来了。我必须在这一周内找到新的住处。
  喻北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读的是合肥的一所二本院校的三年制专科。2009年10月中旬,我们所有的大学课程就都修完了。因为喻北的女朋友在北京工作,所以停课后的第三天,喻北就来了北京,跟女朋友住在一起。他很快就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找到一份销售的工作。我在喻北来北京大约半个月之后,也从合肥来了北京。因为他女朋友出差去了,所以我就暂时借住在他那里,跟他睡在一张双人床上。
  我在喻北那里住了二十多天的时候,他女朋友打电话来说她下周末回北京。我只好开始寻找新的住处。
  那时我刚从一家公司辞职,这是我来北京之后最令我感到高兴的事情。终于滚蛋了。那个烂工作。那是一份DM直投杂志,上面全是软文,大多是整形养生方面的。杂志社刚成立,小得可怜,包括老板和老板娘在内,一共七个人。我在杂志社里面的职位是编辑,其实就是到处拉广告,给他们写软文。工资待遇是“责任底薪+提成”。也就是说,必须完成规定的任务量,才能拿到800块钱底薪,否则,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苛刻得可怕。
  每天,我从住处出发,坐地铁13号线,经过三站,到达知春路站,然后换乘地铁10号线,经过十八站,到达劲松站,几乎经过了整个十号线。不过,这还没到达公司,还要再坐三站公交才到。每天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大约是四个小时。
  我几乎每天都迟到。早晨五点多就起床,匆匆洗漱,然后出发。路上我快步前行,可总是会迟到,迟到在20分钟以内扣10块钱。估计我即使能拿到底薪,钱也快被扣光了吧。
  上班时间里,大多时候我都在外面跑,去跟各个整形养生会所谈生意。收获寥寥。终于等到下班,已经累得半死,然后撑着疲惫的身子去挤公交挤地铁。在地铁里,我对着窗玻璃上的自己发呆,灵魂逐渐离开身体。整个地铁车厢里都是僵尸。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来北京受这份罪。
  “你为什么非要去北京??你如果想去大城市闯,去上海不行吗??上海离家多近!!”我爸说。
  可我执意要来北京。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仅仅因为它是首都。
  撑了半个多月,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对老板说:“我要辞职。”
  “为什么??你再努一努力,就能拿到底薪了,然后再努一努力,就能拿到提成了,快了。”
  “我努不了了。”
  “为什么??”
  “我住的地方离公司太远,我每天要花四小时在路上,我受不了了。”
  “你刚来北京,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一份工作??”
  “我受不了了,太累了。”
  “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谢谢,谢谢你的赏识,不过我真的想离开了。”
  “公司刚成立,正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的时候。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前途一定是有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要不你再想想??”
  “不用了,真的很谢谢你。”
  我离开了,没有一分钱工资。
  我在互联网上看到一个叫“在北京租房子”的QQ群,加了进去。
  “有谁要一起租房吗??”我在QQ群里发问。
  “我正住着一个卧室,想找人跟我合租。”有个昵称叫“西北犰狳”的人回应。
  “合租一个卧室??”
  “对。”
  “在哪儿??”
  “四惠。”
  “几张床??”
  “一张。”
  “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你不会是女的吧??”
  “我是男的。”
  然后他找我私聊。他叫宋俊。他说本来和他同住一屋的朋友因为换工作的原因搬走了,而他一个人租的话,经济压力太大,所以就想找人合租。我说我去他的卧室看看,于是我们约着见面。
  出了四惠地铁站,我看见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站在地铁站口。我站在地铁站口,不知道两个男的当中哪个是宋俊。其中一个男的对我看着。我朝他微微地几乎是不易察觉地笑了笑,他也向我笑了笑。他大概高1米75,戴着大墨镜,脸小,下身卡其色修身裤,上身黑色大衣,脚上黑色尖头皮鞋。  
  我说:“是宋俊吗??”
  他说:“是。你是阿奇??”
  我点了点头。他伸过手来要跟我握手,我只好从口袋里伸出一只手跟他相握,我说:“象是谈生意。”
  他笑笑,说:“从上地那边到这里很远吧??”
  “是啊,千辛万苦。你大冬天的怎么还戴墨镜啊??”
  他摘掉墨镜,有只眼睛的旁边是青紫的。
  我问:“怎么了??”
  “跟人打架打的。”
  “哦。”
  他住在一栋高高的塔楼里,卧室很宽敞,也很干净。浅蓝色的床单铺得很平整。被子叠得象是我大学军训时叠的被子,四四方方的。
  我说:“你房间还挺整洁的嘛。”
  “哈哈。因为你要来我才临时整理的。”
  我坐在椅子上默默看了一下整个房间,然后问他:“你是哪里人??”
  “陕西的。”
  “一直很想去西安看看。我是安徽的。”
  “你也是安徽的??”
  “谁还是安徽的??”
  “哦。呵呵。我跟安徽有缘,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临走之前,我对他说给我两三天时间考虑一下。因为我不是太喜欢跟别人睡一张床,如果租的话,将是长期的,所以我必须考虑清楚。他说随时欢迎我入住。
  我继续找房子。我想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就跟宋俊合租,如果找到合适的,就不跟宋俊合租。三天过去,我看过几个房子,都不合我意,不是太贵就是太小,不过我还是不想跟人同睡一张床,还想继续找,但我不好让宋俊再等着,于是我打电话告诉宋俊我还是不跟他合租了。
  在我告诉他我的决定后的第三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喂,你有没有想过住地下室??”他在电话里问。
  “啊??地下室??我从没想过,我不想那么惨。”
  “没你想得那么恐怖,我去看过。”
  “是吗??”
  “我还没找到人合租,没人跟我合租我可住不起了。我想去住地下室,地下室是月租的,房租每月一交呢,你也跟我去看看吧??”
  “地下室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去看了你就知道,很像宾馆,可以一人租一间。真的没那么恐怖,又便宜。”
  “那……行吧!!反正我还没找到房子。在哪儿呢??”
  “东直门。”
  我们在东直门地铁站A口碰面,然后他带我去他说的那个地下室。
  我们走进一个小区。宋俊告诉我,这个社区叫民安社区。在小区里走了一会后,就到了那个地下室。地下室的门是开着的,挂了塑料帘子,宋俊掀开帘子,领我走下地下室的阶梯。下完阶梯之后,向左拐,他带我走进开着门的第一间房,里面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我想带他看看房间。”宋俊对管理员说,“昨天我和我一个朋友来你们这儿看过。“
  “哦。你们要几间房??”管理员问。
  “我们两人,一个人住一间。”
  “哦。房间的价钱你都知道了是吧??”
  “知道的。”
  “那我带你们去看。”
  于是管理员带我们走在七弯八拐的走廊上。真的很像一个宾馆。走廊的地面铺着乳白色的瓷砖。走廊两边是一间间房。走在走廊上,有些地方很安静,有些地方又很吵——房间里传出大声的说笑和音乐。零星的几个人在走廊上走动。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捧着放着毛巾的脸盆从我们身边走过,应该是刚睡醒。有几小段走廊晾着衣服。管理员往一个很大的门洞里面指着,对我们说:“这是卫生间和洗浴间。”我看到洗脸池,洗脸池斜后方的台阶上是一个个隔间,我想应该是上厕所用的。洗浴间在哪里我没看到,估计是在洗脸池后的墙那边。
  地下室倒是怪暖和的,只是空气让人觉得有点闷,有各种体味混合在一起的气味。整个地下室看起来干净整洁,和我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之前预想的是,即使不是脏乱差,也好不到哪里去。
  管理员打开一间房的房门。房间大概六七平米。一张床靠门对面的墙放着,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的面积。门旁靠墙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一台大约26寸的电视机。
  房东说:“这间是500块钱的。”
  房东又带我们走进另一间房。这间房比刚才那间房稍大一些,样子很奇怪,狭长形的,让我联想到棺材。房门在房间的正中央,如果你在房间里背对着房门,那么:房门的左边摆放着一张床,基本把这边的空间占满了;右边是一张比较长的桌子,不过桌子上没有电视机。
  房东说:“这间房550。”
  “为什么这间房没有电视机呢??”我问。
  “电视机是需要租的,刚才那间房我说的500是不包括租电视机的费用的,如果不交钱,电视机是要收回的。”
  我点点头。
  “怎么样??租吗??”房东问。
  “你觉得怎么样??”宋俊也问我。
  “还不错。让我再想一想吧。”
  “你看这儿真的很好,还有摄像头呢,很安全的。”宋俊把我拉到门外,指着走廊上方的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给我看。
  “能上网吗??”
  “当然能。”房东抢在宋俊之前回答,“不过是需要另交钱的,也不贵,一个月才50块钱。”
  “租吧。咱俩在这儿正好有个伴。”宋俊说。
  我笑笑,说:“我还不能马上做决定,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多久??”
  “一天,就一天。”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宋俊,租下了地下室的那间550块钱的房间,他租了那间500块钱的房间。以前我真是想都没想过会住地下室,一直对地下室有种莫名的恐惧,但真的住起来,倒竟觉得很舒服。每天窝在我那小屋里,见不到天光,仿佛时间啊日夜啊都跟我无关了,清晨开始睡觉,睡到下午三四点,然后起床,等宋俊下班了一起去小区里的小饭馆吃饭,吃完饭回来就窝在我的小屋里上网、看书,隔一两天打一次飞机。有时候整整一天都不出去,让宋俊带饭给我吃。这样的日子让我都不想找工作了,只投了很少的几份简历,对方都没有回音。
  有天晚上,我在电脑上看完一部电影之后,觉得很饿,就想拉宋俊一起出去吃消夜。我走到宋俊房间的门口,听到有呻吟声,很像做爱的声音。我笑了笑,心想,还怪快活的嘛。不觉间,我的屌也硬了起来。我驻足细听,可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这女的声音怎么这么粗,像男的声音??又听了一会,那女的说话了:“再用力一点。”听得我瞪大了眼睛——声音真的不象是女的发出来的,我靠,这女的不会是男的吧??这样一想,我的屌就迅速软了下来。我踮起脚尖,朝窗户里看了看,只看了一眼我就立即放下了脚——宋俊正在和一个男的做“老汉推车”,那男的屁股翘得老高,宋俊在他后面一顶一顶的。
  我向地下室的大门走去,脑子里很恍惚——宋俊房间里的那幕对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画面。
  第二天晚上,我和宋俊坐在社区里的“杭州小吃”饭馆里吃饭。我都不敢看他,浑身上下不自在。
  “你还不找工作啊??”宋俊问。
  “今天投了几份简历。”我说。
  “我们搬进来都半个多月了。”
  “是啊。”
  “我跟你说,还有开宝马的住在我们地下室呢。”
  “真的假的??”
  “真的。我听管理员说的。”
  “真是奇怪。”
  “你的嘴边有粒米饭。”
  说完他就要来帮我擦掉。
  我往后躲闪,说:“我自己来。”
  然后我自己擦掉了。
  我们默默吃了一会饭,突然,他说:“咱们今晚去酒吧玩玩吧。”
  我想了想,说:“可以啊。”
  “三里屯还是后海??”
  “后海吧,三里屯太洋气了,不适合我。”
  我和宋俊坐在酒吧里,边喝啤酒边抽烟。舞台上一支乐队唱着一首难听的流行歌曲。我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感到有点无聊。宋俊则跟着歌曲轻轻扭摆着身体。
  我说:“这么难听的歌,你也扭得起来。”
  “很好听啊。”说完他还边扭边用两只手的食指指着我。
  我无可奈何地翻了一个白眼,说:“洋五。”
  “什么??”
  “我说你洋五。”
  “洋五是什么意思??”
  “我们池州的方言,傻逼的意思!!”
  他做了个扣鼻屎的动作,以表示对我的鄙视。
  音乐停了下来,他也停了一下。当音乐响起时,他又跟着扭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女朋友啊??”正在扭摆的他突然问我。
  他的眼睛做着不易察觉的躲闪,扭摆的动作微微有些迟缓。
  “没怎么啊,就是没啊。”
  “怎么还不找一个啊??”
  “我又不急着结婚。”
  “这跟结婚没关系。”
  “我反正不急着找,再说这个也找不着,顺其自然。”
  “你谈过几次恋爱??”
  我在脑子里数了数,说:“三次吧。高中一次,大学两次。”& &
  “不少嘛。”
  “还好吧。”
  面试了十来家公司后,元旦过后,号,在地下室住了一个多月的我终于找到了一份“笔者”的工作,在一家报社。《民间生活报》。我的第一份工作。我还没搞清楚报社是怎样盈利的就稀里糊涂地决定做这份工。主编是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女人,广东人,脸上的痘很多,说话轻声细语,举止温柔,总是面带一丝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笑容,我想这大概就是她的杀手锏吧。回想起来,我之所以稀里糊涂地就加入了这个报社,跟她这种温柔的外表不无关系。
  面试的时候主编告诉我,《民间生活报》笔者的工作就是在互联网上各大论坛查看老百姓的投诉,然后选择自己想要跟踪的投诉,电话联系被投诉方,直到被投诉方解决问题,如果对方没有解决问题,就让事情登报,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也可以联系投诉方。说是笔者,其实也只是通过电话采访和调查,而无需出外采访和调查。我问主编薪水多少,她说底薪800块钱,还有提成,试用期三个月,转正之后签合同,有三险。我好像问了她提成从哪儿来,也好像没问,完全不记得了,真是个初出茅庐的白痴啊。假设我是问了,我想她当时的回答也一定是模棱两可闪烁其词的,要不然我也不至于都上班了却还不知道这工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当时我只是怀了满满一腔即将能够行使正义的热情。
  “我经常在微博上看到那些不公正的事情,就觉得很气愤。我喜欢行使正义的工作。小时候我就想做笔者,那时候还买过一本《未写完的战地日记》,是讲在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事件中牺牲的一对笔者情侣许杏虎和朱颖的。”我说。
  主编点点头,微笑着说:“那很好。”
  电话响了,主编说:“稍等一下。”然后拿起电话,跟对方通起话来。通话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地对我看一下,象是在观察我。她一看我,我就对她礼貌地笑笑,她也就微微点点头。她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我没怎么听,我沉浸在“这份工作有戏”的喜悦里。我只依稀记得好像有“什么时候转账”和“回头我把账号发到你手机里”这两句。
  她挂了电话,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
  “待遇你能接受吗??”
  “我还没毕业呢,主要是为了学习和积攒经验,工资少一点也没事。”
  “嗯。反正你要是干得好,不会亏待你的。”
  我笑着点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下周一吧??有个缓冲的时间。”
  “好。那就下周一。欢迎你加入我们报社。”
  第二天晚上,我和宋俊坐在社区里的“杭州小吃”饭馆里吃饭。我都不敢看他,浑身上下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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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
  “我跟你说,还有开宝马的住在我们地下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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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我听管理员说的。”
  “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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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自己擦掉了。
  我们默默吃了一会饭,突然,他说:“咱们今晚去酒吧玩玩吧。”
  我想了想,说:“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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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听啊。”说完他还边扭边用两只手的食指指着我。
  我无可奈何地翻了一个白眼,说:“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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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了个扣鼻屎的动作,以表示对我的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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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跟结婚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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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反正你要是干得好,不会亏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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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下周一吧??有个缓冲的时间。”
  “好。那就下周一。欢迎你加入我们报社。”
  报社在一栋叫做欧亚大厦的楼里。它所处的位置有点不好找,我来面试的时候,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看,嚯,原来这就是欧亚大厦——才六层楼高,黄色外观,破破的,旧旧的。看到“欧亚大厦”这个名字,我还以为会是多么豪华气派的大厦呢。报社在六楼601室。办公室很小,两排办公桌,每排五个工位。加上我,一共十个员工。主编把我介绍给了办公室里的同事。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发现其中一个男的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后来我知道这男的叫吴光立,广东人,我们叫他阿立。他是工作得最认真的人,也是最无趣的人。他跟我们吃午饭的时候,基本上聊的都是工作,有时候我们正聊着工作之外的话题,他会突然把话题拽向工作内。
  “诶,你们看了《变形金刚3》吗??”同事朱东鸣问我们。
  “这个月我一定要拿下三个投诉。”阿立操着一口广东风味很浓的普通话说。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一开始我中午是跟阿立、朱东鸣和杨丹丹一起吃饭的,但我其实很不喜欢跟他们一起吃,因为我发现他们都没什么意思,我跟他们没什么话说,而且他们都是老员工,有时候他们聊得起劲我插不上话。
  “还不吃饭??”我在厕所碰见同事马义靖,他问我。
  马义靖小个子,黑黑的。
  “正要去吃呢。”我说。
  “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吃??”
  我愣了一下:“好啊。去哪儿吃??”
  “‘川香坊’吧。”
  “好。”
  “我们在电梯口等你。”
  “好。”
  我小便完,从厕所出来,看见马义靖和经常跟他一起吃饭的女同事柳轶芳。柳轶芳向我“嗨”了一声。马义靖向我笑笑。我犹豫着要不要去跟朱东鸣他们打个招呼,说我今天跟马义靖他们一起吃。电梯来了,马义靖对我说:“走吧。”我走进电梯,心想,管他的。
  走在去往“川香坊”的路上,马义靖问我:“你去‘川香坊’吃过吗??”
  “吃过一次。”
  “味道不错吧??”
  “嗯。不错。”
  在“川香坊”的饭桌边,我们等着上菜。
  “你准备什么时候辞职??”马义靖问柳轶芳。
  柳轶芳说:“这个月月底吧。”
  “你要辞职啊??”我问柳轶芳。
  柳轶芳说:“对啊,我劝你也辞职吧,难道你想长期做强盗啊??”
  “强盗??怎么说??”
  柳轶芳瞪大眼睛,说:“难道我们每天做的工作不都是强盗的工作吗??”
  “不懂。”
  “你不会不知道我们这工作是干吗的吧??”
  “我知道啊,不就是在互联网上找投诉的贴子,然后跟踪调查和督促解决吗??”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柳轶芳和马义靖哈哈大笑。
  笑完了之后,马义靖问我:“我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说:“我晕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柳轶芳说:“天哪,你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在这儿上班。”
  “我也一直有疑问,就是不知道提成是从哪儿来的,我太想做笔者了,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进来了。”
  柳轶芳说:“这算哪门子笔者啊。公司里全都是强盗。我可不想再昧着良心干这个了。天天跟你一起吃饭的那几位都是老强盗了,敲诈了好几年,你千万别再跟他们混在一起了,近墨者黑。里面办公室的那位,简直就是千年老妖,慈眉善目的老强盗。”
  我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柳轶芳说:“其实让你找被投诉方并不是为了让他们解决问题,而是旁敲侧击地让他们给钱,威胁他们说给钱就不报道这事,不给钱就报道。”
  这时,服务员将熘肝尖端了上来。
  我瞪大眼睛:“啊??原来是这样??提成就是这么来的??”
  柳轶芳说:“不然你以为呢??”
  我苦笑着说:“我真是个傻逼,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进来了。”
  马义靖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猪肝,说:“开吃吧。”然后叫服务员:“服务员,三碗米饭!!”
  服务员应道:“哦!!马上!!”
  我问马义靖:“那你呢??你还干吗??”
  马义靖的语气带点骄傲:“我已经辞职了,明天跟主编把工资结清,后天我就不来了。”
  我夹了一片猪肝,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吞下去之后我说:“太黑了。”
  我想问他们当初进报社的时候知不知道这报社是干吗的,如果知道,又为什么要进来。但话到嘴边,我又咽了下去。
  马义靖离职了。我很想立即就辞职,但又不甘心——才上班就辞职??怎么说也得干完一个月吧??什么都不做也有800块钱的底薪呢。反正现在身上也没多少钱了,索性就做够一个月吧。我什么都不干。我不想干那种龌龊的事情。我只是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在互联网上瞎玩,等着坐够一个月就走人。  
  可无所事事地坐了几天之后,我动摇了。看着办公室里的强盗们争先恐后地打电话催逼被投诉方,我蠢蠢欲动——800块钱的底薪实在是太少了,完全不够我在北京生活。剩下的十多天里,我不甘心于不做点什么,不甘心于那800块钱。我矛盾着。最终,我决定加入强盗的行列,做一次强盗,挣一次黑心钱,然后就洗手不干——辞职!!为此我还专门去向主编讨教了讹诈的相关技巧。
  互联网上的一个投诉贴子——某市居民投诉当地一家大型造纸企业——芳心纸业严重污染了当地的环境。发贴人说自己曾向当地媒体和省媒体投诉过,但媒体与芳心纸业沆瀣一气,根本不予理睬。
  我心想,大型造纸企业,应该不会在乎那点封口费的吧??于是我盯上了这块大肉。
  我拨了电话过去:“喂,您好,请问是芳心纸业吗??”
  “是。请问您是??”男人的声音。
  “我是北京《民间生活报》的笔者,有人向我们投诉,说你们企业严重污染了当地的环境,所以我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电话挂了。
  我又打了过去。
  “你们到底想干吗??!!”对方问。
  “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有人投诉,我们就要解决。”
  “谁投诉的??”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
  “什么污染!!你们北京的笔者管我们干什么!!”
  “我们报道的对象不分地域。”
  “你们叫什么报??”
  “民间生活报。”
  “你们想让我们怎么解决??”
  “这就看你们自己了。”
  “没什么好解决的!!”
  电话又挂了。
  我锲而不舍,又打了过去。对方不接。
  又打了几个电话,依然没有人接。
  好吧,明天再打,反正还有二十多天,我就天天烦你,烦到你给钱为止,我想。
  有天我路过宋俊房间里的时候,又听见里面有呻吟声。
  晚上,吃过晚饭,宋俊在我屋里。
  “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干??”我问。
  “我也不知道。”
  “我还是不干了吧??”
  “那就不干吧。”
  “可是我没钱啊,我身上只有两百块钱了,辞掉工作以后,我还要交房租,还要吃饭,800块钱哪够啊。”
  “那……那就别多想了,干吧,干都干了。”
  我向宋俊伸出右手的食指,咬咬牙,说:“就一次,我保证,就一次。”
  他笑着说:“你向我保证什么啊??”
  “也是,我向你保证个屁啊,那我向我自己保证。”
  我将懒人书桌放到床上,再将笔记本电脑放到懒人书桌上,我们靠在床头,一起在电脑上看了一部恐怖片《夜魔》。看完之后,我伸了个懒腰,说:“困了。”
  他点着一根烟,递给我一根。
  “不抽‘中南海’。”我说,“我抽我自己的‘红双喜’。”
  我从懒人书桌上拿起我的“红双喜”,抽出一根,点着,抽了起来。
  “还不错。”宋俊说。
  “什么还不错??”
  “这电影啊。”
  “哦,还行吧。昨晚看了一部《伴我同行》,很喜欢。”
  “哦!!我没看过,但我知道是《我私人的爱达荷》里的男主角演的,是讲几个小孩子的,是吧??”
  “对。”
  “那是他小时候演的,他后来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据说是吸毒的时候误食了什么药物。”
  “哦。”
  “《我私人的爱达荷》你看过没??”
  “没有。”
  “还不错的。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想不起来了。你知道吗??”
  “谁啊??”
  “就是那个男主角啊。”
  “不知道。”
  “到底叫什么来着??”宋俊挠着脑袋皱紧眉头想着,“前几天我还在互联网上看到过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哎呀,怎么不记得了。”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吧。”
  “我一定要想出来。”
  我打了个哈欠,说:“困了。”
  “几点了??”
  “十一点多了。”
  “哦。”他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然后对房间的另一边看着。
  “我今晚睡你屋吧。”他转过头来笑着说。
  “睡我屋干吗??”
  “懒得动了。”
  “有病吧你,就几步路。”
  “每天一个人睡挺无聊的。”
  “屁呢,你哪是每天一……你还是回去睡吧,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
  “哦。那好吧。”
  我继续给芳心纸业打电话。
  这次是一个女的接的,我刚告诉她我打电话的目的,她就挂了。
  这一天我一连打了几十个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我想放弃。离做满一个月还有九天,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催逼。挣钱的欲望刺激着我。这是个无底洞吗??我不知道。我在心里握紧拳头。
  两天以后,终于,有人接听了,是个男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那个男的。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啊??”他说。
  “这个事情,如果你们不想登报,是可以跟我们协商解决的。”
  “协商解决??”
  “对。你懂吧??”
  “呵呵。”他笑了一下,“协商解决,怎么个协商解决法??”
  “不用我说得那么详细吧??”
  “钱??给钱吗??”
  “嗯。”
  “你们到底是什么报纸啊??胆子不小啊!!”
  “你觉得怎么样??”
  “你们是不是国家正规报纸啊??不会是骗子吧??”
  “当然不是,你们可以查一查。”
  “民间生活报,呵呵,你们要多少钱??”
  “三万。”
  “口气不小嘛。”
  “这不算多,别家给的都是这个价。”
  “还有哪些家??”
  “这个就不方便向你透露了。”
  “现在的媒体都变成什么样了啊,呵呵,你们整天干的就是这个??”
  “你说那个价行不行吧??”
  “我得跟领导商量,我做不了主。”
  “好。什么时候有结果??”
  “这个就不好说了,有结果我会联系你。”
  “那好。我等你的电话。”
  “我去洗澡,你回去睡吧。”我对宋俊说。
  这晚,宋俊在我房间玩电脑,他说他电脑坏了。我在一旁看书。
  我洗完澡回来,看见宋俊躺在我的床上闭着眼睛睡了。
  我叫他名字。没回应。
  我又说:“宋俊,你怎么睡我房间里了??”
  推了推他:“宋俊??”
  他迷蒙地嗯了一声。
  “你回去睡吧。”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算了,我不再叫他,也躺到床上,把被子盖到我和他身上,睡觉。
  半夜醒来,发现宋俊的手臂搭在我身上,我拿开他的手臂,睡去。
  又一次醒来,发现宋俊的手放在我的内裤里,我的屌上。我猛地惊起,拿开他的手,说:“你他妈有病吧??”
  宋俊努力睁开眼,一副无辜的样子,说:“怎么了??”
  “你别装了!!”
  “怎么了啊??”
  “我知道你那些事,你别装了!!”
  宋俊没说话,又闭上眼睛。
  “你回去睡吧。”
  “对不起。”
  “你快回去吧。”
  他坐起,下床,望了我一眼,然后开门出去了。
  第二天刚到报社不久,收到宋俊发来的短信:“对不起。”
  我回:“没事。”
  一直到快下班了,也没接到芳心纸业的电话。我打了个电话过去,无人接听。我心想,也许他们下班了吧。
  我下班回到地下室没多久,接到宋俊的电话:“出来吃饭吧??”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用的是询问的语气。
  我看了看桌上的葱油饼,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说:“哦。”
  “杭州小吃。”
  “好。”
  事情总是要说清楚的,要不然以后还怎么相处??“杭州小吃”一向比较嘈杂,是个缓解尴尬的好地方。
  他在“杭州小吃”门口,对我笑了笑,我也假装轻松地对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饭桌上,一盘剁椒鸡蛋,一盘花生米,两瓶燕京啤酒。
  “这杯是罚我的,你不用喝。”他一饮而尽。
  喝完他说:“你还生气吗??”
  “别这么肉麻兮兮的。”
  “嘿嘿。”
  “过去了就过去了,吃菜吧。”
  “你都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我的事。”
  “嗯。我听见了……其实是看见了。”
  “哪天??”
  “就前几天,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了。”
  这时老板上又上了一盘木须肉。老板说:“茶树菇烧鸡马上就好啊。”
  我们都嗯了一声。
  “来,喝酒!!”我端起酒杯,跟他碰杯。
  喝完他说:“阿奇,你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我笑笑,说:“朋友跟这个没关系。”
  他端起酒杯:“冲你这句话,再干一杯!!”
  又一杯。
  “我还真有朋友因为我是GAY就跟我断了联系。”
  “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对!!”
  沉默了一会,他说:“其实之前跟我一起租那个房子的是我男朋友。”
  “哦。”
  “你不介意我说这些事吧??我的意思是,GAY的事。”
  这时老板端上了茶树菇烧鸡:“茶树菇烧鸡,菜齐了啊。”
  老板离开之后,我说:“不介意,这有什么可介意的。你说吧。”
  “嗯,因为我们分手,他就搬走了。我也不是真的一个人租不起那个房间,只是想换个环境,住在那里我老想他。”
  “换个环境好。”
  “太多两个人生活的痕迹了。”
  “我没跟女朋友同居过,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感觉好吗??”
  “说好也不好。”
  “怎么说??”
  “两个人住在一起的确有它幸福的地方,但会互相干扰对方的独立空间,而且这种干扰会渐渐地消磨掉生活在一起的幸福感,我们分手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
  “都为什么事吵呢??”
  “我也说不清,芝麻大点的事都能吵起来。”
  “比如??”
  “比如我每次回家脱了衣服就乱扔,鞋子也乱扔,他就受不了,就跟我吵,他是个爱整洁的人。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会默默地收拾好,还说他喜欢为我收拾屋子,但到后来就不行了。就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他可能就崩溃了,就跟我提分手。”
  “真复杂,不过我能想象。”
  “我眼睛旁边的伤就是他搬走的那天跟他打架打的。我不让他走,说我们再相处一段时间看看。他骂我怎么这么贱,一点骨气都没有。他对我态度挺凶的。我气不过,就狠狠推了他一下,然后我们就胡乱打起来了。”
  我摇摇头,说:“你何必呢??”
  “我就是很舍不得啊。”
  我举起酒杯,说:“喝酒吧。”
  喝完我们沉默了一会。
  他打破沉默:“两个人住一起,最后分手也会很痛苦,因为习惯了有对方陪你的生活。”
  “那你走出来了吗??”
  “还行吧,现在好多了。”
  “跟你那个的,那是你新男友吗??”
  他笑了笑,说:“不是,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自从住了地下室,我已经……呵呵……已经跟好几个人那个了。”
  “只是为了……打炮??”
  他啜了一口酒,点点头:“对。”
  “不想找新的吗??”
  “暂时不想。”
  我啃着酒杯的边沿,啃得嘚嘚响。
  “哦,对了,我那男友就是你们安徽的。”
  “安徽哪儿的??”
  “阜阳的。”
  “哦!!我想起来了,难怪你那天说什么‘你也是安徽的’。”
  “是啊!!喝酒!!”
  又等了一上午,芳心纸业那边还是没有电话打过来。我拨过去,还是无人接听。操!!不会是耍我的吧??!!这天下午,我一连打了十来个电话都没人接。
  这天中午我跟柳轶芳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说:“我明天就不来啦!!”
  “恭喜你啊!!”
  “你也快脱离苦海咯!!”
  “是啊。”
  “还有几天来着??”
  我在心里算了算,说:“还有三天。”
  “嗯。三天过得很快的。”
  “诶,我听我朋友说辞职是要提前一个月跟领导说的吧??要不然扣钱什么的。”
  “你是试用期,而且他们又没跟你签合同,所以没事。”
  “哦。那我就放心了。”
  还剩三天就是我的离职之日了。
  又一天,我给大型造纸企业打了很多电话,我一方面希望对方接听,一方面却又不希望。电话的嘟嘟声让我紧张起来。每次它一嘟完,我就松了一口气,感到如释重负,但又有些懊恼。直到下班,依然是无人接听,我心里竟有些欣喜。
  剩下的两天里,我希望时间过得快些。
  又一天,我依然打着电话。懊恼的希望和无望的欣喜交织。依然是无人接听。这一天我走进主编的办公室,跟她说我要辞职,我说这工作不适合我。她依然温柔地笑着:“理解你,工作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谢谢你的理解。”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继续找工作啊。”
  “你在北京有亲戚朋友吗??”
  “没有。”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没有”,大概是觉得我有没有朋友跟她没什么关系。
  “那你还真挺棒的。”
  “呵呵。谢谢。”
  “那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单纯了,社会很复杂,尤其在北京这样一个大城市。”
  “嗯。明白的。”
  “那好,明天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送别饭,给你送别吧。”
  我刚想拒绝,但又一想,我干吗不吃??不吃白不吃。于是我就说:“好啊,谢谢啦。”
  “不客气。祝你前程似锦啊。”
  “谢谢!!”
  走出主编的办公室,我感到十分轻松。回到办公桌前,看着眼前的电话机,我决定,在剩下的时间里,不再打一个电话。
  我也的确没再给芳心纸业打电话。
  我为自己高兴。
  最后一天,主编给我结清了工资,并且多给了我一百块钱。
  她说:“为了感谢你这段时间在工作上的努力,奖励你100。”
  “喂??妈,吃过中饭了吗??”我打电话给我妈。
  “吃过了啊。你可吃过了??”
  “刚吃过。你要去打麻将了吧??”
  “等下就去了。快过年了,你们几号放假啊??”
  “10号。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这个的。我坐10号晚上的火车回去。”
  “那就五天了啊。正月初几上班??”
  “初九上班。”
  “哦。那放得还怪长的啊。”
  “是啊。你们最近生意还好吧??”
  “还好哦。年底了,买茶叶的人怪多的。”
  “哦。”
  “你不用操心我们哦,你把自己的事情搞好就行。”
  “嗯。我晓得。”
  “工作还好吧??”
  “怪好的啊。”
  “跟同事还好吧??”
  “怪好的哦。”
  “亲戚都晓得你在北京,你要替娘老子争光吔。”
  “嗯。我晓得哦。好咯,你去打麻将吧。我们上班时间到了。”
  挂了电话之后,我躺到床上,开始睡觉。
  10号回家之前,我向宋俊借了五百块钱。11号到家,在家待了10天,正月初八我回到了北京。宋俊初七就回到了北京,初七那天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的一个家在湖北仙桃的大学女同学也来北京了,打算在北京找工作,住在我们那家地下室旁边的另一家地下室。
  初八那天中午,我走进“杭州小吃”,宋俊向我招手,他和一个女的坐在一起。那个女的一头长至脖颈的头发,中分,脸颊两侧靠近耳朵的部分被头发遮住了。
  我走到桌前,宋俊指着那个女的,对我说:“这就是我的大学同学,她叫项欣红。”
  我看清了她的长相——大眼睛,眼角微微滑下,高鼻梁,小嘴巴,嘴唇红润。
  我向她点点头,说:“你好。我是阿奇。”
  她微笑着说:“你好。叫我欣红就可以。我还没来北京的时候,就老在电话里听他说起你。”
  “呵呵。不会说我坏话吧??”我说。
  “她说他终于在北京交了一个好朋友。”
  我笑笑,说:“狐朋狗友而已。”
  宋俊叫服务员:“服务员,再上一瓶啤酒!!”
  说完又补充一句:“还有一个杯子!!”
  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递给宋俊。
  宋俊接过香烟,说:“她也抽的。”
  我“哦”了一声,对欣红说:“不好意思。”
  她笑笑。
  我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递给欣红,欣红接过,我用打火机给她点着。
  “你周围没有女生抽烟吗??”她问我。
  “我大学有个女同学抽烟,除她以外,就没人抽了。她像男生,剃了个寸头,跟你完全是两个类型。她很像男生,你很像女生。”
  “我本来就是女生。”她吐出一口烟,“我去年才学会抽烟的。”
  “为什么要抽烟呢??”
  “你为什么要抽烟呢??”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哈哈……”
  “我们怎么到现在也没喝一口酒啊??”她举起酒杯,说。
  我们三个人碰杯。
  “她漂亮吗??”宋俊问我。
  “谁??”
  “欣红啊。”
  “漂亮啊,当然漂亮。”
  “哈哈,你别喜欢上她哦。”
  欣红略带羞涩地笑着瞪了宋俊一眼。
  我只笑笑,没说话。
  “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说你别喜欢上她吗??”
  “为什么??”
  “因为她是拉拉。”
  “这样啊。”
  我面上没有表情,其实心里小小惊了一下。
  “真的??”我问。
  “真的。”她说。
  几乎每天,我都会等宋俊下班后,一起去找欣红去饭馆吃饭。吃完饭,我们三个一起去欣红的房间玩斗地主或三国杀,每轮,罚输家给赢家一根香烟。
  我们打牌时说笑的声音太大,吵得隔壁房间的女的隔着墙说:“麻烦你们小声点,行吗??”然后我们就把声音放小了。但一玩到高兴处,我们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隔壁的女的捶了几下墙壁,声音带着很明显的情绪:“你们还有完没完啊??还让不让人睡觉??!!”
  欣红说:“让!!”
  我和宋俊偷偷笑了。
  “都十一点多了,我该回去睡觉了。”宋俊说。
  “我也有点困了。”我说。
  “再玩会吧,我一个人也睡不着,无聊死了。”欣红说。
  “你看书啊。”我说。
  “不想看。”
  “不还有电视吗??”
  “不想看。”
  “那好吧。再陪你打会吧。”
  “这破地下室,住着憋屈死了,都不能大声说话。”
  第二天下午,欣红表情凝重地来到我的房间,坐到我的床上,双手插进头发,按着自己脑袋的两侧,低着头,也不说话。
  我问:“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严肃??”
  “逼养的。”
  我怔了一下,说:“不会是骂我吧??”
  “我们地下室那个管理员敢摸我屁股!!”
  “什么??操!!太恶心了吧!!哪个管理员啊??”
  “就是那个胖胖的。”
  “有两个都比较胖。”
  “就是上次你们在我屋里的时候,我房间的网连不上了,就让他来看的那个。”
  “是他??看起来挺老实的样子。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我本来也以为他很老实,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拼命往我跟前贴,然后临走的时候还摸了一下我的屁股。”
  “你没给他一巴掌??”
  她摇摇头,说:“我只打了一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他还笑。”
  “我操。你……看你平时挺强势的样子,怎么关键时候就弱了啊??”
  “我是女生啊,我害怕。”
  “他跟你说什么啊??”
  “就是我隔壁那个女的告诉他我们每天晚上都吵着她,她说再这样她就要换房间了。管理员就是来跟我说这事的。”
  “哦。”我点着一根烟,“等宋俊回来,我们一起去找那个管理员。”
  “我不去。”
  “嗯。你不去也好,你到时就在我屋里等我们回来。妈的,太恶心了。”
  “你想怎么他??”
  “揍他一拳,警告他一下。”
  “还是不要打他了。”
  “为什么啊??”
  “我还得住在那儿呢,不想搞得太严重了。给我一根烟。”
  我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她边说:“万一他下次再犯呢??”
  “那我就搬走。”
  晚上,我和宋俊走进欣红所住的地下室,来到管理员的房间,没看到我们要找的管理员,而是另一个瘦瘦的管理员在里面。
  “那个胖胖的管理员在不在??”我问。
  “哪个胖胖的??”
  “你是不是刚换班来的??”
  “对。”
  “那就应该是跟你换班的那个。”
  “哦。是他。找他有事吗??”
  “你们那管理员也太恶心了吧??他非礼我们的朋友!!”
  管理员关上房门,然后问:“你们的朋友是??”
  “住在A23房间的女生。”
  “哦,实在对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天下午。”
  “唉,真对不起,他以前也犯过。”
  “那你们还让他在这儿呆着??”
  管理员没正面回答:“我保证他下次不会再动你朋友了。”
  “你保证有什么用啊??你让他过来!!”宋俊说。
  管理员担心地望着窗外,手指竖在嘴唇上,说:“请小声点吧,我会跟他说的,饶过他这次吧,闹大了对我们的生意也不好,请理解我们一下好不好??”
  “理解你们,那我们那朋友怎么办??”宋俊说。
  “请你们一万个放心,如果他再对你们的朋友有什么,我第一个不饶他!!”
  “你毕竟不是他啊。”我说。
  “这样吧,我明天跟他一起去你朋友的房间登门道歉,可以吗??”
  我和宋俊互相看看,宋俊问我:“你说呢??”
  我想了一会,对宋俊说:“可以吧。”
  宋俊点了点头。
  我对管理员说:“那这次就这样,我们就不找他麻烦了,但如果再有下次,我们绝不轻易放过他。明天什么时候你们去道歉??”
  “明天下午是他的班,他一来我就跟他去!!”
  “定个时间吧,我们也要在。”
  “行。”
  我问宋俊:“明天星期六,你没事吧??”
  宋俊说:“没事。”
  “那就明天下午三点吧??”我问管理员。
  “好。”
  我和宋俊回到我的房间。
  正用电脑放着歌听的欣红问:“怎么样??”
  我们告诉了她是什么情况。
  她长舒一口气,说:“我在这儿都紧张死了。”
  “紧张什么啊??”宋俊问。
  “真怕出什么事。”
  第二天下午,欣红表情凝重地来到我的房间,坐到我的床上,双手插进头发,按着自己脑袋的两侧,低着头,也不说话。
  我问:“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严肃??”
  “逼养的。”
  我怔了一下,说:“不会是骂我吧??”
  “我们地下室那个管理员敢摸我屁股!!”
  “什么??操!!太恶心了吧!!哪个管理员啊??”
  “就是那个胖胖的。”
  “有两个都比较胖。”
  “就是上次你们在我屋里的时候,我房间的网连不上了,就让他来看的那个。”
  “是他??看起来挺老实的样子。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我本来也以为他很老实,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拼命往我跟前贴,然后临走的时候还摸了一下我的屁股。”
  “你没给他一巴掌??”
  她摇摇头,说:“我只打了一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他还笑。”
  “我操。你……看你平时挺强势的样子,怎么关键时候就弱了啊??”
  “我是女生啊,我害怕。”
  “他跟你说什么啊??”
  “就是我隔壁那个女的告诉他我们每天晚上都吵着她,她说再这样她就要换房间了。管理员就是来跟我说这事的。”
  “哦。”我点着一根烟,“等宋俊回来,我们一起去找那个管理员。”
  “我不去。”
  “嗯。你不去也好,你到时就在我屋里等我们回来。妈的,太恶心了。”
  “你想怎么他??”
  “揍他一拳,警告他一下。”
  “还是不要打他了。”
  “为什么啊??”
  “我还得住在那儿呢,不想搞得太严重了。给我一根烟。”
  我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她边说:“万一他下次再犯呢??”
  “那我就搬走。”
  晚上,我和宋俊走进欣红所住的地下室,来到管理员的房间,没看到我们要找的管理员,而是另一个瘦瘦的管理员在里面。
  “那个胖胖的管理员在不在??”我问。
  “哪个胖胖的??”
  “你是不是刚换班来的??”
  “对。”
  “那就应该是跟你换班的那个。”
  “哦。是他。找他有事吗??”
  “你们那管理员也太恶心了吧??他非礼我们的朋友!!”
  管理员关上房门,然后问:“你们的朋友是??”
  “住在A23房间的女生。”
  “哦,实在对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天下午。”
  “唉,真对不起,他以前也犯过。”
  “那你们还让他在这儿呆着??”
  管理员没正面回答:“我保证他下次不会再动你朋友了。”
  “你保证有什么用啊??你让他过来!!”宋俊说。
  管理员担心地望着窗外,手指竖在嘴唇上,说:“请小声点吧,我会跟他说的,饶过他这次吧,闹大了对我们的生意也不好,请理解我们一下好不好??”
  “理解你们,那我们那朋友怎么办??”宋俊说。
  “请你们一万个放心,如果他再对你们的朋友有什么,我第一个不饶他!!”
  “你毕竟不是他啊。”我说。
  “这样吧,我明天跟他一起去你朋友的房间登门道歉,可以吗??”
  我和宋俊互相看看,宋俊问我:“你说呢??”
  我想了一会,对宋俊说:“可以吧。”
  宋俊点了点头。
  我对管理员说:“那这次就这样,我们就不找他麻烦了,但如果再有下次,我们绝不轻易放过他。明天什么时候你们去道歉??”
  “明天下午是他的班,他一来我就跟他去!!”
  “定个时间吧,我们也要在。”
  “行。”
  我问宋俊:“明天星期六,你没事吧??”
  宋俊说:“没事。”
  “那就明天下午三点吧??”我问管理员。
  “好。”
  我和宋俊回到我的房间。
  正用电脑放着歌听的欣红问:“怎么样??”
  我们告诉了她是什么情况。
  她长舒一口气,说:“我在这儿都紧张死了。”
  “紧张什么啊??”宋俊问。
  “真怕出什么事。”
  有人敲门。欣红打开门,是昨天晚上那个瘦管理员和我们要找的那个胖管理员。
  瘦管理员对我们笑笑,然后用胳膊肘捅了捅正低着头的胖管理员。
  “对不起,姑娘,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了,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
  “嗯。”欣红的脸红了。
  “就这样啊??”我说,“如果下次你再犯怎么办??”
  胖管理员低着头用左手捏着右手的手指,说:“下次再犯我就剁了我的手。”
  声音很轻。
  宋俊笑了几声。
  我说:“我告诉你,如果你下次再犯,不用你自己动手,别看你这么壮,我和他,我们俩怎么着也得废了你。”
  瘦管理员对我们笑了笑。胖管理员依然低着头。
  “那……你们玩吧,我们走了??”瘦管理员说。
  “走吧。”
  说完,我拍了拍胖管理员的肩膀,说:“给我记住了!!”
  3月中旬,欣红进了一家做电视购物的公司,她在里面做电话销售。大学时她学的是艺手术设计,但她说她没好好学,专业技能很差,而且她对这个专业根本没什么兴趣,高中时选择美手术,只是因为文化课成绩太差,怕考不上大学,所以不想做这一行的工作。
  欣红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告诉我,那家公司代理的产品都是质量非常差的产品。广告里说得倒是天花乱坠的。经常有消费者打电话来投诉。而欣红所要做的,就是每天在电话里向顾客吹嘘这些产品。
  一天,欣红对我和宋俊说:“我晾在走廊的内裤被偷了。”
  听到这句我和宋俊都笑了。
  “笑什么啊??真是。不知道是哪个变态偷的!!”
  “要不要去跟管理员说??”我问。
  “不用了。一条内裤也不值多少钱。主要是一想到我的内裤在一个不认识的变态那里,就觉得很恶心。”
  “他现在说不定正拿着你的内裤凑上去使劲闻呢。”宋俊笑着说。
  “靠。别说了。这地下室住的都是什么人啊!!”
  “不会是上次那个胖管理员干的吧??”我说。
  “管他是不是呢。反正一个人住在这儿我都有点害怕了。你们那儿一有空房间就马上告诉我,我马上搬过去。”
  到3月底,我依然没工作,身上的钱也花光了,我向宋俊借了300块钱。两天之后,宋俊被公司开了。宋俊入职的时候,签订了一个合同,合同里规定新员工的试用期是三个月,但试用期过后,还将有半年的观察期,观察期结束后公司才决定是否正式录用该员工。观察期结束了,宋俊被开除了,公司给出的理由是宋俊的学历是大专学历,而除了宋俊以外,公司录用的员工从来都是本科以上学历的。公司领导协商之后决定辞退宋俊。
  “什么鸟公司啊!!如果他们看不上大专学历,那一开始为什么还要你??!!真他妈莫名其妙!!”我替宋俊忿忿不平。
  “谁知道。我也被搞晕了。我以为我一定能过观察期的。我的表现虽说不上特别好,但也不算差。”宋俊说。
  “还真是头一次听到有‘观察期’这种事情。”
  “不过我们部门的头儿说他好几次劝领导留下我,但领导都没答应。”
  “他不会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吧??”
  “我觉得不会,平时他挺关照我的。”
  “好吧。开了就开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像你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工作??”
  “你怎么知道我优秀??你又没跟我在一起工作。”
  我笑着说:“就是感觉你应该是优秀的。”
  “好吧,我也这么觉得。”
  我们一起笑。
  我和宋俊过起了花天酒地的生活,酒吧、台球室、KTV、电影院、电玩城是我们的常去之地,大肆挥霍的都是宋俊的钞票。他说暂时不想找工作,想好好堕落一下。
  不久,欣红辞职了。
  “妈的,我可不想再骗人了。”她说。
  这样,我们三个都成了待业青年。
  欣红也加入了我们的“堕落小分队”。
  “我带你们去GAY吧玩玩吧??”宋俊对我和欣红说。
  “好啊。”欣红说。
  “我不去,我去GAY吧干吗??”我说。
  “去玩玩嘛,说不定会有一拨帅哥爱上你呢。”欣红拽着我的手臂说。
  “别搞笑了,我对帅哥可没兴趣。”
  “我们开发你啊。”
  “去去去。”
  “欣红你就别逗他了,要不他更不愿意去了。”宋俊说。然后他又对我说:“只是去喝喝酒,跳跳舞,又不是让你跟男生上床,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为什么非要去GAY吧呢??”我说。
  “我好久没去了,陪我去下呗。”
  我撇了一下嘴,说:“好吧。”
  宋俊带我们走进一家叫“DESTINATION”的GAY吧。他说这是京城最有名的GAY吧。吧里十分拥挤,闷热,基本上都是男的,只有零星的几个女的。各种肤色的男人都有,长得好看的有那么几个。舞池里,很多男人挤在一起跳舞。有个男人搂着另一个男人的腰,两人一起扭摆。被搂着腰的男人时不时回过头跟搂着他的男人对视,摩擦脸蛋。舞池前方的钢管上,几个男人在跳着妖娆的钢管舞,眼神充满挑逗。
  欣红看起来很兴奋,她说:“好high啊!!”
  宋俊问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哈哈笑了几声,没回应。
  在吧台我们一人点了一杯鸡尾酒,我点的是长岛冰茶,这里太热了,我需要降温。拿着鸡尾酒我们找了位子坐了下来。宋俊跟着音乐点起头来。欣红说:“要有美女就好了。”
  我发现有张桌子边的一个男的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毛。宋俊也发现了,他对我说:“要不去搭讪搭讪??”
  “呸。”
  宋俊哈哈笑。
  过了一会,宋俊说:“我们去跳舞吧。”
  欣红马上站了起来,说:“好啊!!”
  我摆摆手,说:“你们去吧。”
  “别这么扫兴嘛。”欣红说。
  “我陪你们来这儿已经不错了,跟一群GAY跳舞,我可不干。”
  “算了,我们去吧。”宋俊说,“你替我们看着包啊。”
  我点点头。
  宋俊和欣红在舞池里疯狂扭动,有时拉着手,有时抱在一起。我在一旁无聊地抽烟,喝长岛冰茶,发现刚才盯着我看的男的已经不见了。这时,有个男的走到我身旁,向我借打火机,我借给他了,他还给我后,在我身旁坐了下来,问:“一个人来的??”
  “不是。”
  “跟朋友一起的??”
  “对。”
  “男朋友??”
  “我不是GAY。”
  “直男啊??”
  我笑着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
  我们在音乐声中默默抽了一会烟。
  “怎么想到来这里的??”他问。
  “被朋友硬拖来的。”
  “喜欢这里吗??”
  “不讨厌,也不喜欢。”
  “对男生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沉默……
  “去跳舞吧??”他站起来说。
  “我不会跳。”
  “瞎跳呗。”
  “真不去。”
  他悻悻地一个人走进了舞池。
  这时我发现欣红和宋俊已经分开跳了,宋俊跟一个男人在一起面对面跳着,欣红跟另一个男人面对面跳着。宋俊向我这边看来,他用食指做出钩状,示意我加入他们的群魔乱舞,我摇摇头。
  跳了一会,他们俩走下舞池,回到座位边,满头大汗,拿起酒杯喝酒,都说爽。
  宋俊要参加一个同志QQ群组织的K歌活动,地点是地坛附近的糖果KTV。他又让我和欣红陪他一起去。因为上次已经见识了GAY这个群体的风貌,所以这次我倒也没了对未知的恐惧,虽然不是很想去,但也答应了宋俊。
  大包厢里十九个人,除了欣红,都是男的。费用方面是AA制。一开始他们唱,我没唱。陌生人太多,我有点不好意思,况且好几个麦霸抢来抢去的,很混乱,抢得一塌糊涂,包括宋俊和欣红。我也乐于在一旁观战。我就在一边喝啤酒,听他们唱。没几个唱得好听的。基本上都是五音不全的风格。很长一段时间过后,他们唱得有点累了,我才拿起麦克风,吼了几嗓子,赢来一片叫好声,加上喝啤酒喝得有点小醉,我感到有点得意,连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GAY吃了我的豆腐——摸了几下我的脸,我都觉得无所谓,只是觉得很开心。
  后来大家都唱累了,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有8个人不想玩,另外11个人想玩,这11个人里面,有几个人觉得“真心话”没什么意思——很难找到有挑战性的问题,而且回答问题的人回答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听者也不知道,还是“大冒险”比较刺激。于是最后我们11个人决定只玩“大冒险”。一共十一张牌,里面有一张大鬼,其他10张牌是1到10的大小。谁如果抽到大鬼这张牌,就让这人选择两个人进行“大冒险”。
  第一个抽到大鬼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染了红色头发的男的,大家叫他小也,他让“1”和“5”伴着台湾女歌手蔡依林的《舞娘》的音乐,边使劲揉自己的胸边跳舞。抽到“1”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的,穿着休闲紧身小西装,大家叫他暮色。抽到“5”的是欣红,欣红说:“不行!!哪能便宜你们这帮男的??!!”
  “切,我才不稀罕呢。”宋俊说,“我又不喜欢女生。”
  然后很多人附和:“就是就是!!”
  “那也不行!!”欣红说,“你们让我一个女生做这样的动作,有良心吗你们??”
  她与我眼神相接,像突然想到似的,指着我说:“这还有一个直男呢!!”
  他们都望向我。
  “我可以闭着眼睛不看。”我说。
  “才不信呢。”欣红说。
  “你也太自信了吧??我说不看就不看,为了大局着想,哪怕我想看也不看。”
  大家都笑。欣红推了我一下。
  那个刚才吃我豆腐的小GAY坐在点歌屏旁边说:“已经点了!!就等着开始了!!”
  “换一个惩罚吧,这个太过了。”欣红说。
  大家都嚷着“不行”。
  小也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欣红笑着瞪了他一眼,然后猛地把啤酒瓶里剩下的啤酒灌下肚子,抹一抹嘴,说:“算老娘倒霉!!老娘拼了!!”
  说完走到众人前面,暮色也跟着上去了。
  小也点开播放,音乐响起,欣红和暮色开始扭摆起来,音乐响了一会,两人都没揉胸,大家都抗议:“揉啊!!赶快揉啊!!”
  在大家的抗议声中,两人终于把双手放到了胸上,但都只是手在动,却没揉。大家又抗议:“揉啊!!这算什么!!用力揉啊!!”
  过了一会,欣红叫了一句“妈的”,然后凶猛地揉起胸来。暮色在一旁看着欣红,一个劲地笑着,其他人也笑疯了,笑声都快盖过音乐声了。笑了一会,有人突然说:“暮色,你怎么不揉啊!!都把你给忘了,你别笑了,赶快揉起来!!”大家这时才发现暮色只是在笑,连舞都没跳,更别说揉胸了,于是都嚷着让暮色也揉起来。欣红拽起暮色的两只手,将它们放到暮色的胸上,然后抓着他的两只手用力地替他揉他的胸,嘴里还说着:“快点揉!!”大家更是笑疯了。
  欣红放开暮色的双手后,暮色也自己揉了起来。
  在大家的笑声中,音乐结束,揉胸结束。欣红坐回座位,说:“我可是豁出去了啊,如果让我抽到大鬼,整死你们!!”
  大家仍意犹未尽地笑着。
  “3和10舌吻一分钟!!必须激情地吻!!不许敷衍了事!!”终于拿到大鬼的欣红报仇了。
  很不幸,我抽到的是“3”。大家都幸灾乐祸地对我看着。抽到“10”的是一个脸庞白净,剃着圆寸的男的,大家叫他射手。他正拿着酒瓶喝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如果是我抽到‘10’就好了!!”吃我豆腐的小GAY一脸遗憾地说。
  跟男人舌吻??对我来说真是个巨大的挑战。刚才几轮,我被“大冒险”过一次,是跟一个男的模仿各种做爱的动作,那个还好,毕竟是做做样子而已,而这个却是真枪实弹的,我很为难。
  我几乎不抱希望地问欣红:“能不能不这样??”
  “做梦吧你??如果你刚才替我说话了呢,我很可能就饶了你,但你刚才跟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欣红洋洋得意地说。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和射手走到大家面前。我尴尬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射手的嘴唇猛地贴上我的嘴唇,舌头也猛地冲进我的嘴里,在我嘴里狂乱地搅了起来。我惊讶得呆住了,站着不动,任由他在我嘴里撒野。吻了一会,射手收回舌头,移开嘴,问大家:“一分钟到了没??”
  欣红说:“还差十几秒。”
  于是他又把舌头放了进来,动静比刚才小了点,还顽皮地对我眨了眨眼。
  “一分钟到!!”欣红说。
  结束了,一片掌声。我一脸木然地走回座位。
  很快,我们三个就穷得叮当响了,没办法挥霍了,只好开始频繁地吃社区里的面饼店卖的三块钱一张的葱油饼。早餐我们一般不吃,因为我们起床起得晚,我们起床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了,所以早餐的钱我们就省了下来,对此,我还有点成就感。有时我们中餐和晚餐吃的都是葱油饼,有时候其中一顿吃的是葱油饼,而另一顿吃的稍微好一些——比如小笼包子、蒸饺、榨菜肉丝面、盖饭。一开始我们吃葱油饼的时候就只是寡吃“葱油饼”,后来宋俊买了一瓶“老干妈”,于是我们发现就着“老干妈”吃葱油饼还真不错,之后我们就这样吃。再之后遇到没钱的日子,我们也还是这样吃。
  4月中旬,宋俊最先找到工作。他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做广告策划。
  我和宋俊住的地下室有空房间了,欣红搬来住了。她的房间就在宋俊的隔壁。
  欣红的钱花光了。她的父母打电话问她过得怎么样,新工作找到没有,她说没有,而且她身上已经没钱了。于是她的父母给她打了一些钱过来。
  “其实我挺不想向他们要钱的,因为当初他们就极力不让我来北京,让我留在家里。跟他们要钱,就会觉得自己好没有骨气。”欣红跟我说。
  “那你还要??”我说。
  “我身上没钱了嘛,我又不想跟朋友借。我身边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你们两个现在都是穷光蛋。”
  “我也不想向父母要。”
  “等我爸妈把钱打来,我借给你一点吧。”
  “嗯。”
  欣红的父母把钱打来了之后,欣红借给了我三百,但我依然付不起下个月的房租。房东来催房租了。我想去跟宋俊住,但宋俊最近交了一个男朋友,男朋友马上就要来和他住在一起了。
  我在宋俊的屋里。
  “要不我跟他说下,让他晚些时候再搬过来??”宋俊说。
  “不用了。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男朋友,我可不忍心拆散你们啊。”我说。
  “你不会爱上我了吧??怎么说得酸溜溜的??”
  “我靠。怎么就被你发现了呢??”
  “那我跟他分了,跟你在一起吧??”
  “好啊。赶快打电话跟他分了吧。”
  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这时欣红走了进来,说:“你们笑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我爱上宋俊了,怎么办??”我笑着说。
  “那好办啊。在一起呗。”
  “我牛逼吧??顺利把一个直男掰弯了。”宋俊搂着欣红的肩膀说。
  “那你们俩还不赶紧把事给办了??”欣红说。
  “什么事啊??”我问。
  “床上的事啊!!”
  “快别说了。我快恶心死了。”
  宋俊猛地把我推到在床上,趴到我身上。我把他往外推,笑着说:“你要敢爆老子的菊花,老子割掉你的屌!!”
  我们“扭打”成一团,欣红在一旁咯咯哈哈地笑。这么玩了一阵,都累了,就都歇手了。宋俊整理了一下衣服,对欣红说:“阿奇没钱交房租了。我想让我男朋友晚些时候再来,先让阿奇在我屋里住着。”
  “行啊,反正你们俩都相爱了。”
  我们都笑。
  “我不想在他屋里住。他都跟他男朋友说好了。人家马上都要来入住了,这会又告诉他让他过阵子再来,这样不好。”我说。
  “有什么不好的啊??”欣红说。
  “他刚交上的男朋友啊,感情还不稳固,最好少出状况。”
  其实这不是最主要的顾虑,最主要的顾虑是我怕跟宋俊睡一起,他又会像上次睡在我床上那次一样……
  欣红转过头问宋俊:“咦??你为什么不去跟你男朋友住呢??”
  “靠。你就这么想我走啊??”
  “哪有。你可以去跟你男朋友住一段时间啊,那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可是他现在也是借住在他一个朋友家的。”
  “哦。”
  她又转过头来问我:“那怎么办呢??”
  “只好再想办法咯。”我说。
  沉默了一会,她说:“要不跟我住吧。”
  “我刚才其实就这么想过,但怕我说了你们不同意。”宋俊说。
  我睁大眼睛对欣红看着:“跟你住??”
  “怎么啊??还不愿意啊??委屈你啦??”
  “不是,跟女生住……这……你又不是我女朋友,这不太好吧??”
  “只有你女朋友才能跟你睡,我这个朋友就不能跟你睡啦??”
  “哎呀,阿奇,你就别婆婆妈妈了。她是拉拉,你们睡一起也不会有事发生。”宋俊说。
  “你这说得好像我要强奸他似的。”欣红推了一下宋俊,说。然后她对我说:“怎么样??我都不介意,你还介意什么??”
  “那……那好吧!!”
  跟欣红睡一起的第一晚,有点紧张。我们一人盖一张被子,躺在床上聊天聊到很晚。其间宋俊来过一次。他站在门外阴阳怪气地说:“你们在干吗??我能进来吗??”
  “去死!!”欣红说。
  然后他打开门,笑嘻嘻地进来了,坐在床沿。
  “这么晚了,你来干吗??”欣红问。
  “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能不来吗??”
  欣红躺在床上踢了宋俊一脚。
  宋俊走后,我们又聊了一会,然后我背对着欣红开始进入睡眠。我的背触到了欣红的背,我装作很随意地轻轻地向我这边的墙壁移了移。
  第二天上午是欣红叫醒的我——她躺在床上,用手指戳我的脖子。醒来的我发现自己仍然保持着入睡时的睡姿,面对的依然是我这边的墙壁。
  欣红说:“你睡觉挺老实的嘛,晚上一点都没感觉到你的动静,你不会一晚上都保持着这个睡姿吧??”
  我翻身面向她,笑笑,说:“干吗??我难道还会强暴你啊??”
  欣红捂住鼻子,说:“你嘴好臭。”
  “真的吗??”我用手捂住鼻子和嘴,然后哈了一口气,隐约闻到了一点异味,“还好吧??”
  “还好个屁啊。”
  “那好吧,我仰躺着跟你说话。”
  我翻过身,仰躺着。
  “睡得还好吧??不是因为跟我睡在一起觉得拘束才不敢动的吧??”欣红问。
  “没啊。”
  “那就好。”
  宋俊的男朋友叫张春德,瘦瘦的,白白净净的。他是音乐杂志的编辑,不用坐班。他和宋俊有时会在晚上来我的房间跟我和欣红聊天打牌。他很喜欢在我和欣红面前秀他和宋俊的恩爱——亲一亲宋俊,或是让宋俊亲一下他;抱着宋俊,或是让宋俊抱着他;喂宋俊吃东西,或是让宋俊喂他。
  欣红说:“你们要秀恩爱就回去秀。”
  张春德说:“欣红嫉妒了。”
  “我嫉妒什么??嫉妒谁??”
  “那我就不知道了。”
  欣红用扑克牌打了一下张春德的脑袋,说:“好好打牌!!”
  某天晚上,宋俊走进我房间,坐在床沿,说:“欣红呢??”
  “剪头发去了。”我说。
  “哦。”
  几秒钟之后,他说:“阿奇,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给春德发短信。”
  “你手机欠费了??”
  “不是。”
  “手机坏了??”
  “不是。”
  “那为什么让我发??”
  “我怀疑春德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搞了。”
  “哦。”我丝毫没有感到惊讶,“那,你要怎么办??”
  “让你给他发短信。”
  “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他可能喜欢你。”
  “不会吧??”
  “真的。所以后来我都不太想到你这里打牌了,每次看到他那样看你,我都觉得不舒服。”
  “晕死。”
  “所以我要你发短信给他,我……我想让你挑逗他,看他是不是会真的上钩。”
  “不行不行!!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帮帮我吧。你不帮我,我会很痛苦的。”
  “这种方法太猥琐了。”
  “直接问他他肯定说没有,所以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出这个办法来的。”
  我点着一根烟,想了一会,说:“还是不行。”
  “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吧??这次我求求你。”
  “我也没求过你什么。”
  “阿奇!!帮我一下你会死吗??!!我都快疯了!!”
  “如果我发了,他上钩了,那又怎样呢??证明我跟他搞了??”
  “那就证明他对我不忠,他肯定在外面跟人搞了。”
  “你说他喜欢我,那你怎么能肯定他还喜欢其他人??”
  “他……如果他连他男朋友的好朋友他都敢搞,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诱惑那么多,难道我还会相信他吗??”
  刚才点着的那根烟抽完了,我将它摁灭在烟灰缸里,摁了好一会,然后我说:“那我帮你一次吧,唉,头一次帮别人做这种屌事。”
  宋俊笑了:“还是朋友好啊。”
  然后,宋俊让我给张春德发出第一条短信:“喜欢我吗??”
  我刚用拼音输入法打出了一个“喜”字,就说:“哎呀,你自己发吧。”
  我把手机递给他。
  “你的黑莓手机我不太会用啊。”
  我叹了口气,继续发完了那四个扎眼的汉字和一个问号。
  在等待短信的过程中,宋俊点着一根烟,说:“他说他今晚在他朋友家住,这个星期已经是他第二次要在他朋友家住了,我觉得不太对劲。有一天,我洗澡回来,我看到他马上把QQ关掉了,关的时候还有个QQ聊天窗口在荧幕上,然后他合上计算机,打哈欠,说:‘好困啊,赶快睡觉吧。’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我就觉得他是装的,一定有什么事。但我没有问他,我有点害怕,那个晚上我都没怎么睡着。”
  “如果是我,我会让他把QQ打开,看看聊天记录。”
  “他不会打开的,他会跟我闹。”
  “他呀,我说实话啊,我一看他就知道他是个小骚蹄子,不过也挺可爱。”
  “呵呵。可爱有个屁用。”
  这时,短信来了:“你发错了吧??”
  宋俊让我回:“没有。我喜欢你。”
  我们默默等待着,没再说话。我倒是想说点话,但不知道说什么。我知道,宋俊一定很紧张。
  这次短信来得很快:“我也喜欢你。”
  看到这条短信,我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宋俊笑了起来,笑得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他说:“继续发。”
  “不发了。知道了就行了。”
  “不行!!发!!”
  “你别发神经!!”
  “你不发我发!!”他夺过我手上的手机。
  他艰难地打字。我没看他打的是什么字,也什么都没说。
  他放下手机,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
  过了一会,短信来了。他拿起手机,打开短信,看了看,然后回复。我依然没看短信的内容。
  收到,回复,又一次。
  然后,收到,但没回复。
  宋俊把手机还给了我。他说:“你别担心,回头我会跟他说是我偷偷拿你的手机发的。”
  “哦。”
  他站起来,打开门,离开。
  他离开以后,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收件箱和发件箱,看到下面的对话:
  阿奇:“想你了,你想我吗??”
  张春德:“想啊。”
  阿奇:“怎么想的??”
  张春德:“你希望我怎么想的??”
  阿奇:“我希望你想我操你。”
  张春德:“那我就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周六,宋俊不用上班,但白天里我没见到他。我去宋俊房间看看,他的门是关着的。我想敲门,犹豫了一下,没敲,我怕见到张春德。我踮起脚,想从窗户往里看,但窗户是关着的,没有留缝。
  晚上,宋俊一个人来找我和欣红了。
  “怎么样??”我问。
  “给我一根烟。”他说。
  欣红递给他一根“南京”。
  他点着,吸了一口,说:“我原谅他了。”
  “他真的在外面有人了??”欣红问。
  “嗯。他昨天哭着求我原谅他。哭得很厉害。”
  “他人呢??”我问。
  “在屋里看电视。他说他再也不会了。他哭得实在很厉害,说他很爱我。我心软了。他让我打他,我没打他。我跟上一个男朋友分手已经五个多月了吧,这是我五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恋爱,我很投入,没想到……我昨天从你这儿离开以后,已经决定分手了,但看他哭得那样厉害,我就心软了,实在不舍得。”
  我和欣红住一起后,我们两个都没找工作,很享受两个人每天在一起混日子的感觉。我们靠欣红家里打来的钱生活。
  “好有罪恶感啊,拿着父母的钱虚度光阴。”欣红说。
  “只是暂时的,以后再孝敬他们吧。”我说。
  “可是……好吧。我们还年轻。”
  “你身上还剩多少钱??”
  “就剩三百了。”
  “用得好快啊,得省着用了。”
  “嗯,唉,如果永远都不用上班该多好啊!!”
  “是啊。”
  工作总是要找的,好日子总是要结束的。我们的钱越来越少,我们又过起了“老干妈”就着葱油饼吃的日子。不过虽说贫穷,但快乐的感觉一点都没减少。
  这期间,我写了好几首诗和四篇短篇小说。我从来不向刊物投诗,只投小说。有两篇小说我投给了《黑电》杂志,另外两篇我投给了《非一人》,都被退了回来。
  《黑电》的女编辑在退稿信上说:“很抱歉,你的小说有自己的特点,但还不够理想。”
  她说得对,我也觉得自己写得不够理想。
  《非一人》的编辑在退稿信上说:“你的文字很干净,不过少了点思想。”
  “洋五。”我在心里骂道。
  一天,我和欣红去五道口逛了逛。我们先去万圣书园看了会书。到了傍晚,我们走出书店,看到附近路边的地摊摆了出来。我和欣红沿着长长的一排地摊走着。她买了一条民族风的围巾、几双袜子和几个小饰品。逛完了地摊,欣红说她有点累,想找个地方坐坐。于是我们在附近的柏拉图咖啡馆坐了下来,一人点了一杯咖啡。
  喝咖啡的时候,欣红说:“要不咱们也摆地摊吧??”
  “可以啊,卖什么好呢??”
  “卖衣服??”
  “卖衣服的太多了吧,我们最好进点特别的东西来卖。”
  “特别的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都想想。”
  我们想了一会,都没想出来。
  “要不明天我们去批发市场看看吧。”欣红说。
  “好啊。哪个批发市场??”
  “阜成门那边的天意小商品市场。”
  第二天上午,我们来到天意小商品市场,在琳琅满目的货物里挑选特别的东西。一些稀奇古怪的烟灰缸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老板告诉我们,这些是用陶土制作的艺手术烟灰缸。烟灰缸的表面是银色的,看起来很贵气。烟灰缸的造型各种各样——金元宝,猪,龙,两个女人亲嘴,一张张开的大嘴,叉开双腿的裸女……真够丰富多彩的。看着叉开双腿的裸女,我想象着将烟头掐灭在她胯下的情景,好恶趣味啊,我不禁被自己的下流逗乐了,哈哈笑了起来。
  欣红不解地看着我,说:“笑什么??”
  我边笑边摆摆手,说:“没什么。”
  “到底笑什么啊??”
  我笑着做了一个将烟头掐灭在裸女胯下的动作。
  她瞪了我一眼,说:“变态。”
  后来我们又在市场里逛了逛,都没发现比这些烟灰缸更有意思的东西。于是我们就决定进一些这种烟灰缸。老板的要价是每只15块钱,被我们砍到了每只10块钱。我们一共买了30只。
  然后我们又在市场里买了两只塑胶小板凳,供我们摆地摊的时候坐着。
  当天晚上,欣红用她的一条床单把30只烟灰缸包裹起来,然后放进一只大塑料袋里。我一只手提着两只叠在一起的小板凳,另一只手和欣红一起拎着那一大袋烟灰缸,走向东直门内大街。我们将每只烟灰缸的价格定为25块钱。我们在东直门内大街旁边找了一块空地。空地两边已经有好几个地摊摆在那儿了。
  我们将床单展开,铺在地上,然后将床单上的烟灰缸一个一个摆放好。这就是我们的地摊了。我们在地摊后坐好,等待着我们的第一位顾客。有摆地摊的同行好奇地走过来问我们卖的是不是烟灰缸。
  有个同行说:“你们这烟灰缸做得真讲究,像工艺品,我要买了都不舍得拿来装烟头。”
  另一个同行摇摇头,啧啧了几声,说:“是啊,这么漂亮,做烟灰缸太可惜了。”
  欣红说:“也可以就把它当装饰品放在家里嘛,还可以放一些小东西在里面啊。”
  过了一会,欣红就开始扯开嗓门喊起来了:“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啊!!艺手术烟灰缸!!个性烟灰缸!!既可以做烟灰缸,又可以做装饰品!!便宜卖了啊,25元一只,25元一只!!”
  “你也喊啊。”欣红说。
  “不好意思啊。”我说。
  “什么都别想,把自己当成一台会发声的机器。”
  我心里纠结了一会,然后在心里紧紧闭起眼睛,鼓起勇气,让声音从自己的嘴里冲出:“艺手术烟灰缸!!个性烟灰缸!!25元一只,25元一只啊!!”
  我努力地做一台会发声的机器。到后来,我感觉这声音都不属于我了,只是借由我的嗓子自行表演。
  很多走过的路人都会驻足,好奇地看一下我们的烟灰缸。有些人会问这是什么,也有些人会问:“这是烟灰缸吧??”可他们看一会,或是品头论足一会,就走了。大约四十多分钟过去,没有一个人买我们的烟灰缸。这让我们很沮丧。我们都没了叫卖的劲头。
  “来了来了!!快走!!警察来了!!”有个同行边迅速收拾着自己的摊子边喊。
  我们看到不远处有警车正开过来。大家都麻利地收摊。我和欣红慌张地用床单将烟灰缸裹好,然后我拿起小板凳,拎起包裹着烟灰缸的床单就一瘸一拐地跟着同行跑。欣红拿着大塑料袋跟在我后面。我和欣红躲进了来福士商场里。拎着这么多只烟灰缸可真够累的。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我们躲了一会之后,外面有人喊:“走了!!警察走了!!”然后我们这些摆地摊的就都从各自躲藏的地方冒了出来,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往我们的地盘走去,真象是一个什么有组织有纪律的帮派。
  我和欣红重新摆好摊子。有一只烟灰缸碎成了几块,还有几只烟灰缸也都有一点破损。
  “一定是刚才你跑的时候磕破的。”欣红皱着眉头说。
  “嗯。那也没办法啊。太重了。”我说。
  “唉,才第一天呢,就破了几个。”
  我把那只碎成几块的烟灰缸从床单上拿出来,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里。另外几个有一点破损的烟灰缸我们决定按批发价售卖。
  我们又开始叫卖。终于,我们售出了第一只烟灰缸。但这晚剩下的时间我们再也没卖出第二只。我们小心翼翼地拎着沉甸甸的三十只烟灰缸回到家后,欣红说:“我觉得我们卖这个完全是个错误。真失策啊!!”
  “我觉得也是。”
  “这东西漂亮是漂亮,可是又重又易碎,在今晚那么多实用的地摊货中,它们就是花瓶!!越看这些烟灰缸我越来气。”
  “中看不中用。”
  “这么多烟灰缸卖不出去该怎么办啊??!!可是花了我三百块大洋的!!三百块钱我们能吃多少顿饭啊!!”
  “要不我们明天别去大街边摆了,就在社区里摆吧,大街边摆又得躲城管,要再碎几个就不用卖了。”
  “嗯,那明天就在社区里摆吧。”
  第三天晚上,我们在社区里摆地摊,卖出了两只。
  第四天,没卖出。
  第五天,我们将价格改为15元,没卖出。
  第六天,我们将价格改为10元,没卖出。
  第七天,我们商定:“再卖不出就不卖了!!”这天,我们仍没卖出。
  第八天,我们忍不住,还是去摆了,仍没卖出。
  第九天,我们不再摆了。
  剩下的烟灰缸堆放在屋子的墙角里。
  欣红说:“没事。我们自己慢慢用。”
  她拿起那只裸女烟灰缸,说:“先用这个,满足你。”
  我哈哈大笑。
  “笑得真淫荡。”她说。
  我们抽起烟来,你一下我一下地将烟灰抖落在裸女的胯下。
  “靠,我干吗买这么多烟灰缸给自己用??”欣红说。
  我的同学喻北要来找我玩。
  我问欣红:“他看到我俩睡一张床,我该怎么解释啊??”
  “就说我是你女朋友咯。”
  “晕。他是我的好朋友,不想骗他。”
  “那就直说吧。”
  “说你是拉拉??”
  “对啊。”
  “我怕他接受不了。他是个很传统的人。”
  “那你想怎么办??”
  “算了,要不就说你是我女朋友吧。做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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