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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下肺心缘旁密度增高影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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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心缘(长篇节选)
<font color="#11年09月13日&&&&作者:赵思舜&&阅读:
& 雨,牵连着,逶迤着,弥漫粘重。
& 门楣的裂缝在绵长阴湿中长出暗绿的霉菌,不是一朵而是一簇,在可以预期的某日,它们必将连成一串,守卫而不是点缀这幽暗剥蚀的老屋。老屋四壁皆空,空得连空气都被恣意弥漫的霉绿吞噬,即便是两尺见方的窗口透进的光亮,也沦落为飞舞尘埃的苍白背景。
& 现在,天殇住进了这里。这雨、这门、这霉菌以及天殇这名字,无不笼罩着腐朽的、没落的、将死或已死的阴森。天暗下来的时候,老房东佝偻着、咳嗽着叫他去搬屋檐下那张一条腿已经开裂的宁式床,床上还有半截吸附了可能是上个世纪甚至上个王朝灰尘的红蜡烛,天殇划燃一根火柴,点上一支烟,再用余火点燃红蜡烛,在浑浊、鬼魅、忽明忽暗的烛光中翻开大学时从旧书摊用旧校服换来的那套《四书五经》读了起来:&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 一个穿着唐装的白净女孩在他的梦里嫣然一笑,又倏忽而去。
& 第二天清晨,天殇醒来,不知身在何处,环顾四壁,两眼空空。追索夜里的梦,恍惚若飘浮的影子,拿着招魂的幡,一路呼名而去。
& 起床,上班。出门时看见门环上吊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锁,锁孔插着一把系着红绳的钥匙,门环上方新贴了一道令符,&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令&字之末押着鲜红的印,如乡下寡妇悬梁自尽时吐出的舌头。呼应之下,门楣上的霉绿更似死人的耳朵。
& 雨还在淅淅沥沥,和前些天的绵绵密密相比,更像江南少妇小巷深处的幽幽叹息。小巷南边尽头横亘着一条河,这里的人称之为江,江的颜色一如天的颜色雨的颜色老屋门楣的颜色,亦如江岸瑟缩着萎缩着摇曳着的柳条。春天早已经来过了,但是,这里有生命却没有生机,有新的景色而没有新的气象,便是那些背着书包走进学校的孩童,他们的今天和明天,便如佝偻着喘息着的老房东的昨天和今天。
这条路,从今天开始,就成了他的路。天殇沿江向东,一边走一边无端无绪地想着。随伴的风声、雨声、车铃声起起落落,这一切,近在咫尺,又是如此缥缈&&
& 缥缈的不只是声音,更有他的思绪。&她真的不来了吗,真的弃我而去了吗?那么说,我不用再等了&&&天殇在雨中默念着一个人,那个人昨夜在他的梦里,但他不敢念出她的名字来。他怕一旦发出声响,那个名字会带着那个影子,飞得更快,离他更远,藏匿得更彻底。他想起了昨夜睡过的那张宁式床上的半截红蜡烛,如果没把它点燃,那么,也许再过十年、一百年甚至在旧床成灰之后,它仍然存在着,仍然有发光的希望。现在,它成了灰烬,因为自己的发现而成了灰烬。天殇有些懊恼,在蜡烛成灰的意象中,他仿佛看到,自己和那个人之间的故事,或者就称为爱情吧,也在一点点、一丝丝消褪颜色、消褪光亮、消褪一切声息。
& 不,它不能消褪,至少,得在它消褪之前抓住点什么。他真的把手伸向空中,作出握紧的姿势,只是那雨、那风在他握紧的刹那间逃逸。
& 整整一天,他剑眉低垂。便是在工作中,在回老屋的路上,抑或躺着的时候,他眼里反反复复恍恍惚惚晃动的只是一个人的影子和一些散乱的幻象。青龙湖上、大山铺里、天车架下&&那些捉摸不定的幻象似一根坚韧细长的线,将他的思绪越拴越紧,越系越牢,以致整个身体像一只不能自主的风筝,在天空飘飘荡荡。
& 雨还没有停,停或不停有什么重要呢?老屋不会因为外面的阳光而明亮。这里,是黑暗的温床,幽怨的舞台,思维的樊笼,生命的冰窖;这里,只适合生长霉菌,只能摆放破残的宁式床;这里的夜,生硬、凝滞、深不见底。
& 要有酒&&此刻,天殇想到了酒,是粗劣的、烈性的、一醉能睡一整天的那种土酒。在他的家乡,那种土酒一毛钱可以买到一提,一提就是二两,很小的时候,爷爷经常摸出一毛钱,向村外指指,他便会一路小跑着去打一提酒;爷爷过世后,父亲也是这样,摸出一毛钱,向村外指指,让他去打酒。有一次,打酒回来的路上,他实在抗拒不住那股浓香的诱惑,偷偷喝了一大口,结果醉得他在河边柳树下睡了半宿,害得全村老幼打着火把四处找寻。他挨了一顿打,也从此学会了喝酒。两天前,他来看房的时候,就是看中了这里坟墓一样的死寂,和他所谓的爱情一样,他想让他的躯体、思想统统死去&&酒可以让他速死,至少是暂时死去。
& 他租住的老屋附近也有酒坊,当地人叫粟烧,他喝过,虽没家乡的麦烧浓郁,却也能醉人。但当他把粟烧买来,送到嘴边,手却在颤抖,心,更在犹豫。老屋的窗口毕竟还有一丝光线透进来,有光线就会有希望。譬如那个影子,无论她是飘浮着悬挂着还是胶固着,总之,她还存在着。存在于自己的梦里、日记里,存在于每一分每一秒的意识里。仅凭这些,他便没有醉的理由,便又有了清醒着活下去的借口。
& 借口,多美妙的名词。天殇的嘴角上翘,努力要让面部肌肉堆砌成笑的姿态,然而这笑偏偏像未曾完工的烂尾楼,徒有一个框架而已。只是,框架既已形成,便有了想像的余地。
& 他现在的想像是,因为对她还有着这样那样的借口,自己便有了继续等待的理由,因为可以等待,那么,日子还得延伸下去,自然,梦是难免的了。梦什么呢?梦将来的某一天,他会牵着她柔滑的手穿行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她凝脂般的肌肤散逸的清香迷醉着烛光荧荧的夜,然后,在他醒来的清晨,她偎依着,呢喃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 只是,这个梦还能做多久?天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她离开他是在大学毕业的时候,没给他任何理由,甚至没打个招呼,说声再见。
& 又是一个黄昏。半月多来,雨第一次有些累了倦了,终于止住洒向大地的眼泪。讨巧的夕阳也在这个时候溜出来凑趣,让人联想到那些在淘气啼哭的外孙女面前做鬼脸的老外婆。这样的画面使天殇感到有些别扭却很温馨,尽管和阴湿发霉的老屋比起来,这点温馨很快就被逼迫、侵蚀,但是,这几天来,他真正的眉开眼笑了。
& 他站起身,准备去何怡的小屋。
& 何怡是他的大学同学。一同来到江南后,肌肤胜雪娇柔温宛的何怡先是在一家外企做了三个月总经理办公室秘书,后来说是更喜欢幼儿园的孩子,急匆匆转到一家私人幼儿园每天和孩子们唱唱跳跳。只是,唱过跳过之后,回到小屋的何怡少了大学时纯粹干净毫不矫揉的笑,而多了一些沉默和淡漠。除何怡之外,和天殇一块儿到江南的,还有两位同学。伶牙俐齿活泼好动的苏文妍在招聘会上被电视台老总一眼相中,做了半年编辑后摇身一变,成了一档娱乐节目的主持人;王小兵半年中跳了三次槽,据说这个星期天又进了一家皮鞋厂做推销员。前天王小兵打电话到天殇办公室,说终于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职业了,所以这个周末四个同学得聚一聚,喝上几杯。他们聚会的场所,就是何怡的小屋,这小屋还是何怡在外企做秘书时公司为她租下的,她离开后,那家外企的老总仍让她住着。
& 在学校里,除与王小兵同一寝室不得不朝夕相处外,天殇和两位女同学往来不多。他的印象中,只与何怡一块儿看过一场电影,在大二那年冬运会上为参加100米跑落在最后的苏文妍呐喊加油,并在比赛结束后扶着她绕过一圈跑道。
& 现在,四人一同来到江南,完全陌生的环境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双休或节假日,四人会相聚一处,喝几杯酒,讲讲自己的工作生活,说些同学故事以及思乡的话。在这个时候,飘零在外的他们会感觉到来自彼此的温暖和依赖,特别是当两个女孩也小酌浅饮之后。
& 何怡的小屋离天殇现在租住的老屋只有一河之隔。只是,就这一河之隔,河东成了老城区,河西成了新城区。老城区有的是老屋老街老铺子,住着老头老太没钱没地位没工作没出息或天殇这种半死不活的年轻人,新城区却是新屋新街新发廊,住着说新鲜词汇玩新流行游戏的新潮男女。泾渭如此分明,让中学历史学得相当不错的天殇想起柏林墙、三八线,只是他的政治学得太差而且现在的工作也与政治不太沾边,否则在同一个国家的同一个城市萌生这样的联想会&&很危险!无知者无畏,天殇在大而无畏的联想中懒散地吸着烟。他抽的这种茶花牌香烟四块五一包,和大学时相比,已经贵得让他心痛,可这里的人平时都抽八块钱一包的红塔山,如果来了客人,递过去的至少是玉溪,或者就是硬中华。天殇没法跟人家比,见同事往口袋里摸烟时主动避开,自己也从不在他们面前抽烟,只有回到老屋,或者像现在一个人走路,才会掏出烟来,惬意地吸一支。
& 他绕过河弯,经过一个闹哄哄的菜市场和一个尘土越厚越能卖大价钱的古董铺子,跨过一座锈迹斑驳涂满某人到此一游的小桥,这才慢腾腾拐进了何怡的小屋。
& 文妍已经来了。今天的她不像往日般用发圈把头发挽成马尾状,而让长发散披肩上,配以素雅连衣裙和绛白色凉鞋,让天殇想起台湾某阿姨笔下的女主角,不由得想笑。只是这&笑&在一&想&之后便隐匿地缝没了踪影。倒是文妍看天殇先是从上到下打量着自己,继而眉头舒展,满以为接着会听到一声得体的恭维,却不料这个又土又木老气横秋的乡巴佬只是吝惜地点点头,就进厨房找何怡说话了。心里来气,文妍尖声叫道:&死天殇,还不去买菜。这样的鬼天气,难道要我们女孩子拖泥带水去那臭哄哄的地方与人讨价还价不成?&何怡回头柔笑:&不用了,我上午没事,出去转了一趟,顺便就带了点回来。&&那点菜还不够天殇一个人吃呢。&文妍嘟起小嘴,抡起粉拳敲着天殇的背,&今天就是要你去买菜,我们就要吃你买的菜。&天殇嘿嘿笑道:&别敲了,别敲了,痒得人难受。哟嗬,今天很淑女的嘛,我现在才看到。&
& &讨厌。刚才为什么不说,夸一下女孩子你会死人呐&&呜呜&&&文妍装着哭腔,&人家这两天心情不好,也没人来个电话,还说是同学,见了面也不哄哄&&呜呜&&&
& &是谁在哭呀?&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接着听到&噔噔噔&一串上楼声,到小屋门口又一阵喘息。
& &王小兵,你这个死人,咋现在才来?&文妍窜到门口,一对乌溜溜的小眼珠努力撑大,左手叉腰,右手戟指,粉面含威。小兵揉搓着胸口,作讨饶状,旋即学着文妍的音调,轻轻柔柔拍一下文妍的头,忸忸怩怩嗲声嗲气道:&你不能说&你这个死人&,要说&你这个没良心的,奴家等你好久了&&&&末一个&了&字拈得又细又长,能从本世纪拉到上世纪,从本朝拉到前朝。文妍蛮腰轻摆,秋波流转,款款缓缓揖一个万福,&良宵苦短&&王&&郎&&不可&&辜负了&&&言罢,羞怯怯兰花指半掩粉面逶迤进屋。何怡早已笑得娇喘微微,手中正在择叶的芹菜没头没脑向天殇身上拍去,天殇一边避让一边指着小兵文妍两个:&真真一对活宝。&
& 小屋的笑声激荡着江南小城。楼下和隔壁有了轻巧的开门和重浊的关门声。何怡回眸吐了吐舌头,文妍则将一口轻脆的唾液吐到了门外,随即玉腿踹向门框,&咣当&一声关上了。天殇摇摇头一声轻叹,小兵似在安慰大家:&不相干,咱们笑自己的。啊&&这地狱因为有了笑声,便与天堂无异。&只是,诗人的兴致亦被这开门关门的声响拦腰斩断,不再像往日滔滔不绝如长江之水天上来。
& &我们这里的人平时进屋出屋都是轻手轻脚的。&何怡和天殇说着悄悄话,&就是在楼上楼下照个面,也都站在角落避让着对方,彼此话也不会说一句。&天殇鼻子习惯性地&嗯&了一下,明知心里在笑却忘记了做出笑的表情:&都&我们&了呀?才小半年时间,进化得不错。呆会儿是不是得为&我们&干杯呢?&何怡讶然抬头,看一眼头发胡茬乱七八糟的老同学,怔怔的,眼里便有了晶莹的液体。天殇赶紧陪笑:&别,别,别,我是开玩笑,开玩笑。你看我,连玩笑也不会开了。呆会儿我自罚三杯。&何怡不吱声,水笼头开得哗哗响,自个儿洗着苋菜,不识趣的小水珠偏把她的纤纤玉手当成舞台,恣意地跳跃滑动。
& 天殇心里责怪着自己,却一时找不到逗何怡破涕为笑的话题,讪讪地退出厨房。那边厢,文妍和小兵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倚在窗口叽叽喳喳嘀嘀咕咕咭咭呱呱嘻嘻哈哈说着闹着笑着比划着,便是端来一盆水,也泼不进他们的话场。天殇踱到门边,习惯性摸出一支烟,点燃,看着青烟袅袅升腾、弥散,逸出这小屋,飘向千里万里之外。他妄想着,在某个地方,青烟会潜入某人的鼻息,让她想起浓浓烟草的味道,想起月亮、垂柳还有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 吃饭的时候,文妍和小兵仍旧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何怡的话不多,只是尽着主人的职责向每个人碗里夹菜。天殇的思绪还随着那道青烟寻觅主顾,只是在何怡夹菜时抬头看看她的脸,她的脸宁静、自然、真诚。小兵递给天殇一杯杨梅酒,天殇一口干了;再倒一杯,又一口干了;再倒,还是一口。文妍拉拉小兵的衣袖,呶呶嘴,小兵缩回酒壶,倒进自家杯里,和文妍说话去了。
& 吃完饭,没等何怡洗好碗,天殇没打招呼便回了自己的老屋。进屋的时候,老房东跟在身后,指指天花板,已经安上荧光灯了。天殇笑笑,点点头,摸出一支烟,递过去,老人推推手,不接,自个儿回屋去了。
& 他一头倒在床上,随便拿起一本书,还来不及打开继续思想的阀门,胃里的酒已越俎代庖涌上眉头关闭了心灵的窗户,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 半夜醒来,天殇只觉喉咙干涩,想喝水,扫视四壁,唯斑驳陆离魅影而已。支起身,摸出一支烟,用火柴的余火点燃昨天新买的红蜡烛,才看见顶上悬着一根白色荧光棒,想起回屋时老房东告诉他灯已安装好的事,寻觅灯的开关,就在床头,心里感念着老房东的细心,却也无意去摁那开关。太刺眼,况且烛光配这老屋、这残破的宁式床更合他的心境。
& 他此刻的心境是孤独的凄凉,是寂寞的恐惧,是无所皈依的虚浮。天殇感觉自己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扔进粉碎机被无情地肢解、碾压、打磨成粉状、灰状、烟尘状、不可名状,只是无论多么细微,他依然有着痛感,那种被撕裂、被抛弃、被遗忘的痛感。其实,他也知道,他还有能力将这样的痛挤逼出体外,只是,他还不想这样做。因为这痛,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痛的隐秘处,还伴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适意。痛并快乐着,他能想到这句话,是缘于文妍喜欢的一个摇滚歌手,然而他的痛早已刺穿摇滚的重金属,直达心脏。
& 又听到滴滴答答的雨声了,在烛光飘浮的下半夜,一个人,在酒醒之后,深陷自掘的相思之域。而他相思的对象,不过是一个看不清摸不着变幻莫测的影子。
& 宁式床上摆着四本书。前夜翻开的《四书五经》还没合上,天殇能借着烛光看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句子;昨夜拿起的那本《毛泽东传》没了封面,想是自己在睡梦中蹬腿所残;霭理士的《性心理学》和锺书先生的《围城》像一对白天吵过架晚上又和好的夫妻亲昵偎依在床尾。大学毕业的时候,天殇想起爷爷说过&远行不负重&的话,把其他书都分送了学弟学妹,只有这四本,因残存着书里书外不忍别离的故事,再三斟酌还是塞进了牛仔包。长江东来的船上,天殇常于人多处摇头晃脑大声诵读《四书五经》,整得一船人不住的嘘唏赞叹;到了工作单位,有空没空他就翻着那本《毛泽东传》,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同样引来同事们许多话题;而在何怡小屋同学聚会时,他会对着《围城》傻笑,或者把那本《性心理学》翻得稀里哗啦,惹得两位女同学面红耳赤,大声骂他疯子疯子。每每这个时候,天殇会上唇内收,下唇外翘,接着一阵大笑、一声长叹。
& 这一笑一叹,曾让天殇觉得自己相当深沉,相当高远,相当与众不同,古往今来,除了嵇中散差可比拟,再无他人。只是,昨天,在同学面前,他忘了带书,忘了大笑,忘了一声长叹。
& 他又想到了何怡,就因为拿&我们&开了个玩笑,她怎么就悄然下泪呢?天殇恍惚想起三个多月前,四个同学在何怡小屋聚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敲门进来送给何怡一个精致的盒子,当时的何怡似乎有些不大自然,待那个人走后,何怡曾小声地说了一句:&是我们老总。&之后第二个星期,何怡就告诉大家自己换单位了。&嘁&&&天殇嘲笑自己,无端想这些东西干吗?
& 在时缓时急的细雨中,慵懒的黎明女神厄俄斯终于打着哈欠睁开双眸,夜神倪克斯则懒得再看一眼臆想不断的天殇便匆匆遁入冥河。凡俗世界,伤愁人本多,更何况,貌似天殇这样的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他们的伤愁,不过像路旁萱草上的露水,太阳一出便蒸发无形。
& 只是太阳很少出来。这里梅雨季节,就像老外婆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天殇偶尔会想,这里的男人女人之所以都那么绵软,是不是受到梅雨浸淫的缘故。
& 起床,开门,过街,上班,重复着相同的行程,昨天、今天、明天完全可以压缩成一天,因此,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的天殇常常天马行空心游物外,人类干吗要发明那么复杂的历法呢?有没有年、月、日、时、分、秒又有什么打紧?据说还有不少科学家正力图证明时间是有方向的,地球是有生命周期的,切,时间有没有方向有什么关系?地球是早于人类而死还是晚于人类而亡又有什么要紧?所有这些对于短暂、无聊、荒谬的生命个体有什么意义呢&&
& 那么,什么是有意义的呢?那个影子吗?不是那个影子吗?自己吗?不是自己吗?
&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陷入思维泥淖的时候,天殇会很自然地念起《心经》,当然,不是嘴念而是意念。从孩提时代开始,奶奶教他念的这部经已经根植于内心深处。虽然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不断抄写《心经》寄给他改名心觉的苦命女孩,但更多时候,他从经文中感悟到的是愉悦、是遍照的光明,是不离不弃的生命态度。或许,这又是一个他挣扎着活下去的借口,或许,这部经真能&度一切苦厄&。
& 单位没有多少事,不过是接接电话,分分文件,看看当天的报纸或者编辑几篇歌功颂德的文章。这对于自视甚高的天殇来说,做这些真是无聊。唉,当初为什么要来江南呢?他嘲笑着自己。
& 隔壁的实习生小孟又来找丁姐聊天了,不过是昨天在南门买了一条好看的碎花裙,前晚在上岛咖啡和小男生喝茶,今天中午和几个姐妹约好去吃新疆大盘鸡之类。早些日子,天殇也会看着她们笑笑,装作在听的样子,丁姐便轻巧地将天殇拉入话题,比如问天殇老家的饮食习惯,地里长什么庄稼,空气好不好等。然而,只要天殇说上三五句话,那个穿着时髦的小孟就会借故走开。这两次小孟再来,天殇就装作看报纸、倒开水,要不就出去散散步。
& 到这里已经半年多了,他还是养不成窜办公室的习惯,要不是丁姐人缘好经常有同事过来坐坐,他恐怕连单位的40来个人都认不全。不过,这对天殇而言,无所谓,他知道,他和他们之间,本就有一道屏障。这道屏障的厚度超过城市与乡村、省份与省份之间的距离,超过年龄、性别之间的距离,它有形却摸不着,无形却感受得到。
& 刚来的时候,天殇一度想跨越这道屏障,向每个遇到的人微笑,努力在同事聊天时插进一两句话,甚至借来当地县志,了解当地的历史名人掌故、风土人情。但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打消了跨越这道屏障的念头。那是一个星期天,王小兵来找天殇喝酒,两人喝到下半夜,都有些醉了,小兵没法回自己的单位宿舍,打算到天殇当时所住的集体宿舍蹭到天明。到宿舍门口,天殇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敲门,没人应;再敲,没人应;使劲敲,还是没人应。天殇火起,想着平时无论谁一两点钟回来,自己都会爬起来开门,这会自己回来了,都装死呀?一时性发,脚一踹,门开了。
& 第二天,天殇醒来,看着同事都拿异样的眼光看自己,也有些后悔头天晚上酒后鲁莽,便招呼小兵一起把门修好,还特意买来几颗大铁钉三根木条把门楣加固。
& 晚上再回到宿舍时,进门还听到一帮人正高声大气说着本地土话,一看到他的身影,都鸦雀无声了。天殇也不在意,躺在自己床上看起书来。约摸过了十来分钟,瘦小尖下巴的莫建国蹭到他的床沿,递过一支烟来,玉溪牌,好着咧。天殇知道他有话要说,坐起来,却不接烟。莫建国硬塞在他嘴上,想为他点烟,他把头转在一边了。莫建国有些不自在地自己点燃,狠吸一口,斟酌着开口道:&天殇呀,我们&&有点小事&&想&&和你&&怎么说呢?是这样的&&我直说了吧,今天阿平下班回来,发现他放在箱子里的钱少了200元,阿兵晾在阳台上的两件衬衣也没了,我吗&&虽然也丢了一条内裤和其他几件小玩意,但&&我想&&可能是自己&&那个&&那个&&&
& &建国兄,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天殇腾地站起,脱掉自己的上衣、鞋、外裤、内裤,赤条条站在众人面前。平时和天殇能聊上几句的岑明仁伸手要来阻拦天殇,口里劝他别这样。天殇没理会,冷眼说道:&你们看看,这些东西哪样是你们的,马上拿去。对了,这条内裤是你的吧,还你,这口袋里的八块六毛钱,是我偷来后花剩下的,还有这半包烟,是我用偷来的钱买的&&&天殇一边说,一边往地上桌上扔东西。
& &天殇,你太过分了。我们不过是问问,丢了东西难道连怀疑的权利也没有吗?&阿平仗着自己壮实,一下子冲到天殇面前。
& &放你娘的狗臭屁!&天殇一拳擂到桌子上,眼里喷火,动起了粗口,&你当老子什么人,哼!过分,谁过分?老子是叫花子还是变态狂呀?偷你的内裤,还有你那破衣服?有本事你再走近一步,老子让你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 莫建国见两人就要动手,赶紧叫阿兵、明仁一人抱住一个,自己插在中间打圆场:&别这样,别这样,天殇你快把衣服穿上,样子难看噶。阿平你也出去。是这样,天殇,我们并不是怀疑你,我们都同事这么长时间了,知道你做人&&嗯&&那个&&只是&&直说吧,我们一是怀疑你把门踢坏后有小偷进来,二是你&&昨天带来的那个人说不定&&说不定&&嗯&&这个&&那个&&不留意&&&
& &什么这个那个?莫建国,我明白告诉你,你们的东西都是我偷的,你们爱怎样便怎样,老子我今天奉陪到底。&有生以来,天殇第一次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发出的声音像狼嚎,更像狮子吼。别人见他这阵状,悻悻走开,莫建国支吾着应付几句,借口还有事,也出了门。屋里剩下明仁和赤条条无瓜碍的天殇。明仁再三劝说,天殇终于穿上衣服。明仁又将地上撒落的八块六毛钱塞进他袋里,从自己袋里摸出一支香烟,亲自为天殇点燃。
& 两人闷坐着抽了一会儿烟。明仁看天殇脸色渐趋缓和,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算了,别和他们计较。唉,刚才我就叫他们别这样,都一个单位的,伤了和气。可你也知道,我说话没分量,他们也不听我的。&
& &这根本就不是伤不伤和气的问题。这叫侮辱人格,你知道吗?这叫歧视,你知道吗?这叫市井小人,你知道吗?&天殇一口一个&你知道吗&,似要将心中的愤懑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事实上,当时他身边只有一个怯懦的明仁。随着天殇的每一个反问,明仁不停地点头,如鸡捣蒜,小眼眯成一条缝,努力地陪着笑。看着他的样子,天殇长叹一声,突然生出几多悲悯。拍拍明仁的手,说:&兄弟,我没事了,你去睡吧。&
& 第二天中午,天殇开始找房。晚上,在淅沥梅雨中搬进了城北老屋。
& 自那以后,阿平、阿兵等人没再到天殇办公室找丁姐聊天,莫建国偶尔来倒水,也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便转身离去了。
& 这天下班后,天殇本打算去看看何怡。走到何怡楼下,又觉得看不看也没多大意思,便折身上小桥,过古董铺,在菜市西门口一个小摊上要了一份七毛钱的米饭和一碗五毛钱的汤,就着一碟微甜中掺带更多酸味和馊味的酱扒啦进肚,摸钱时想到本月供弟弟上学的钱还没有寄出,便摘下已经叼在嘴里的茶花牌香烟,拖拖沓沓向老屋走去。
& 老房东正在老屋门口的红木躺椅上闭目养神,枯干的右手中指慢慢悠悠拍打着卧在膝上的半导体,半导体正播放着林黛玉进贾府的越剧选段。旁边红梨木镂花茶几上,造型拙朴的宜兴紫砂壶里偶尔溢出三丝两缕热气。这是天殇住进老屋以来第一次看到老房东如此悠然自得,自己惆怅郁闷的心情便慢慢冲淡,他坐下来,静静听了一会儿,才悄悄回屋。
& 他开门时极其轻微,老房东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 进屋、上床,天殇小心地不让那张破床发出咯吱声。周遭环顾,斑驳的四壁不再狰狞。便是渐渐暗下来的夜,也有了润湿的温热。第一次,天殇感觉和老房东有了一些亲近,犹如少年时代翻开了一本旧小说的扉页,在半导体的咿咿呀呀中,天殇慢慢合上眼皮,恍惚间来到了紫藤架下,她正支颐着下颚遥望明灭的星辰,零落的月光从藤蔓的间隙漏出一抹或一点,洒上她的颊,她的眉,她霜雪似的腕,&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她在吟诵、在轻叹,又似在冷清的静美中滤涤俗世的烟尘&&
& 那一夜,天殇不再半夜醒来,他睡得很踏实。他的梦中,不再有招魂的魅影,不再有一个连着一个的漩涡。
& 连续一个星期的雨终于止住了,太阳一露脸,天殇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一大早醒来的天殇胡乱漱了口,用半湿的毛巾搓了一把脸,走到菜市场西门口,看到一位推车上挂着&下岗工人&的中年妇女在卖又白又大的热馒头,想起儿时三妹妹天琴缠着自己上街就为了吃一个大白馒头的情景,便从裤袋里抠出一元硬币买了两个。边吃边往前走,又看见一家早点门面的小笼包子皮薄油亮,想起何怡刚来时曾说爱吃这样的小笼包子,便问店主多少钱一笼,3元。这么贵,够买六个大馒头了,天殇掏钱的时候,突然记起小兵说过的一句玩笑话,&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上楼,敲门,里面传出一个颤颤的声音:&谁呀?&
& &我,天殇。&
& 何怡迅速打开门,看见天殇一边啃着大白馒头一边将一个袋子递过来,嘴里含糊不清:&记得你爱吃这种小笼包,顺便买了几个。&何怡感动得叫天殇快进屋,猛然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白皙的双肩和饱满的胸沟毕露于外,脸红得发窘,一时不知如何。其时,天殇已经下楼,上班去了。
& 路上,天殇笑着自己的迂。送什么小笼包呢,说不定现在的何怡已经不吃这油腻腻的东西了,丁姐小孟她们一天到晚不都聊着减肥、减肥么,仿佛不把自己整成瘦骨伶仃的白骨精便是对男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其实呢,《性心理学》里早已说过:丰满、健康的女性更让男人依恋并具有安全感。这么想着,天殇眼前又浮现出何怡开门时的情态。如果用家乡话来形容,身子硬是白得要不得,胸脯硬是大得要不得,脸皮薄得要不得,小脸红得要不得,痒得人心里爱也不得,不爱也不得。
& 这是天殇上班最早的一天。到传达室签字,老王正一壶壶往各个楼层送开水。羸弱的背弯成一张弓,天殇看着怜悯,从老人手里接过水壶,腾腾腾上了五楼,只听背后的老人一个劲用本地话嚷着&谢谢了&、&谢谢了&。在天殇听来,这几个字和&爷爷了&、&爷爷了&没多大差别。
& 快下班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丁姐拿起话筒问了一句,意味深长地笑着递给了天殇。天殇接过电话,一听,是何怡。那边问他今晚有没有空?说是孩子家长送了她几只阳澄湖大闸蟹,一个人吃不完,让他去&帮帮忙&。天殇看着旁边若无其事却明显在听的丁姐,对着电话&嗯&、&嗯&两声,便挂了电话。丁姐没拿他开玩笑,只是出门时说&再见&之后加了一句,&玩得开心噢&&&
& 去何怡小屋的路上,天殇问自己是不是该送何怡一束花,随即又想到她说不定还叫了文妍和小兵,再者,送花,算什么呢?钱又那么贵。这个月工资要八号才发,小弟天心的生活费还没寄出呢。犹豫间,天殇已过了最后一家花店,索性生气地扭头不看,蹦蹦蹦上了楼。扣门,没人应,只是楼下已经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何怡拎着个大塑料袋回来了。&今天有个孩子家长来晚了点,还问这问那的,下班后又想着光吃螃蟹也不好,所以又去了一趟菜市场。人好多,挤进挤出的&&&何怡将菜递给天殇,自己一边开门一边笑着说个不停。站在何怡背后的天殇闻到一股温热的汗香,有些迷醉。
& 进了屋,何怡接过塑料袋,说:&你看书去吧,厨房小,我一个人做得了。&
& 天殇玩笑说:&以前我不想进厨房,你们偏叫我干这干那。今天我想进厨房了,你又叫我去看书。&
& 何怡在厨房里回答:&那是文妍和你斗气哩,谁真叫你做了。好好好,你今天真要想做,就来帮我择菜吧。&说话间,将一袋苋菜塞在天殇手里,&你把那些杂草和黄叶都拣出来,可要仔细噢,嘻,笨手笨脚,怕是从来没做过饭吧。&
& &哪里呀,俺们六岁就开始做饭了。腰粗的大吊锅提不上吊钩,就和我妹妹一起抬。&
& &吊锅?&
& &就是一种吊在火塘上煮饭的锅。火塘,听说过吧?&
& &这个我知道,就是在厨房靠墙角围个四方小坑,然后在坑里生火做饭,冬天的晚上一家人围着火塘嗑瓜子摆龙门阵。我有个表姐嫁到云南,回来说她婆家就这样。但你又不是云南的呀?&
& &我们的老祖宗是从云南搬迁过来的,是个鸡鸣三省的地方,所以我们很多风俗习惯和云南、贵州都差不多。&
& &哦。我们那里,农村用土灶,城里用煤气。土灶烧出来的饭香得要不得,我在同学小梅家吃过好多次,现在还怀念。唉,好多年没吃过那样的饭了。&
& &吊锅烧出来的饭更香,特别是金灿灿的饭锅巴,我奶奶用鸡苁油拌给我吃。她还在拌,我的口水就流个不停,奶奶笑得打我脑门一巴掌,说&我这个憨孙子,馋得要不得&。&
& &鸡苁?&
& &是一种野山菌,只有我们那儿才有。我对家乡最馋心的梦,除了腊肉,就是鸡苁了。前年暑假回去,听我堂妹妹说,日本人研究出这鸡苁不但有极高的营养价值还可以治疗什么绝症,于是越卖越贵,一斤腊肉都换不来一斤鸡苁了。嘿嘿,这些人就是傻,鸡苁再了不得也不过是一种野山菌嘛,怎么能比腊肉还贵呢?&
& &你才傻&&&何怡将最后一个字降得很轻,但天殇能听见。
& 两人一下子都默不作声,真傻在那儿了。
& 春末夏初的黄昏,仅容两人站立的厨房,天殇和何怡,一个专心择菜,一个淘米下锅、洗螃蟹、蒸螃蟹。锅下的火苗嘶嘶作响,偶尔从锅沿蹿出蔚蓝的火舌。才晴了一天,窗外梅雨又下了起来,只是天殇不再讨厌它的缠绵,相反,他觉得这雨就像一个漫无边际的帘幕,将嘈杂的世界隔开,而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温润的女孩。
& &天殇,我想问你件事,可以吗?&如果说这样的氛围对一个男孩只是一种诱惑,那么对一个女孩而言,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迷恋。在男女情事上比天殇成熟得更早的何怡知道,如果这种沉默再保持下去,那么,接下来,饭将会被烧糊,大闸蟹也会被蒸焦。所以,趁着自己迷恋得还不至于迷失,她主动打破了沉默。
& &你问吧?&对方的话轻而且柔,甜而且糯,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 &你早上为什么要送包子给我?&
& &嘿,原来是问这个呀。&天殇以为何怡会问他工作、同事或者同学间的什么事,而人家偏问的是小笼包,憨憨地笑了:&早上我去买大白馒头,看见小笼包,想起你说过喜欢吃这种薄薄的、油油的小笼包,记得你当时还说了句&吃人小笼,口留余香&&&&
& &你&&还&&记得&&我的&&话?&
& 天殇点点头,看见何怡的眼眶柔媚娇嗔,觉得自己的脑门一下子热了起来。其实,他还想补充说,好多同学在吃食方面的喜好他都记得,比如那个&她&喜欢酥心糖,文妍喜欢吃醉虾,小兵就着麻辣泥鳅下酒,沈泉口味清淡爱嚼口香糖说是怕接吻时女孩嫌臭&&只是,何怡磁性的眼神已把他后面的话吸走,就像海绵吸走了水分。
&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何怡说这话的时候,天殇已强迫着自己把目光从与她的对视中移开,把一本《性心理学》翻了许多遍的他知道,如果不作出些努力,接下来,他身上的荷尔蒙会怂恿他犯罪。凭他的猜想,这样的犯罪并不会受到对方的指控,甚至还可能是协同作案,但理智近愚的他却不愿以这样的借口动情&&他真正的借口是,心里被那个&她&塞得满满当当,腾不出别人栖息的空位。譬如医院住院部常挂的牌子:床位已满。
& 此时的他又陷入了臆想的泥淖,以至忘了回答何怡的话。好在一阵敲门声响起,厨房暧昧的温情不失时机地开溜。是文妍,一进门便掩鼻咋咋呼呼:&饭糊了,饭糊了。快开窗,快开窗,哇!&天殇迅速关掉煤气,开窗,将煮饭的高压锅挪到水槽,打趣道:&糊了好,可以吃金灿灿的锅巴啦,可惜没有鸡苁油。&
& 何怡白皙的脸上渗出红晕,心里埋怨着自己,今天究竟怎么了。以前,对这个又黑又土又显老相的同学,可是没一星半点好印象的,便是偶尔站在他的对面,还会被他身上的臭汗味逼迫得想呕,唉,就因为他一大早送来小笼包吗?就因为他还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吗?就因为被他看到了自己穿着睡衣的样子吗?可是,其他男生也专为自己送过早点呀,甚至,他们对自己说的话比他更温柔更煽情,他们中的某人看见自己的样子比穿着睡衣更妩媚娇柔。那么,是因为这个陌生、冷漠的环境,还是因为最近无根无由的孤独和烦恼&&想到这些,何怡脸上的红晕开始消褪,文妍的玩笑话又不合时宜地钻进了耳朵:&你们两个在搞啥子名堂,饭糊了也不晓得说,我要再来晚些,厨房的小火苗怕是要连同这屋子一起烧掉,噢&&那时候,你们已经在烈火中永生了。&边说边用淫邪的小眼在何怡身上恣意地扫来荡去,&也没见衣冠不整,发乱妆残呀,咋就&&糊了呢?&
& &死丫头,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何怡故意要去撕她的巧嘴。天殇跟着附和:&就是,这丫头患了职业病,还当这是你那档见不得人的娱乐节目呀?我可告诉你,咱们这里没什么绯闻好让你编排的。&
& &哟哟哟,两个人一唱一和,还真像那么回事哈。哎,告诉我,现在唱的是哪一出呀?是&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还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呀?天殇,我可告诉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就别做梦了,趁小火苗还在锅底挣扎就早点扑灭吧,俺们的怡妹妹屁股后面可是宝马香车排到上海滩哩。就连俺们余台长,上次在我办公室只看到怡妹妹一眼也在忙着向我打听这小妮子呐。嘻嘻,你猜我对余台长咋说了?我说,&余台长呐,向一个漂亮女孩打听她的美女同学,可是很不绅士很不道德很不应该很不老练的噢。&结果,这匹&&老色狼&&讪讪地&&走了。&其实,老色狼并没有&讪讪地&走,而是伸手在文妍后腰下三寸处轻轻一拍,正经老实道貌岸然一丝不苟地笑道:&呵呵,这个嘛你就不懂啦,打听美女同学嘛,就是为了亲近漂亮女孩嘛。小苏同志呀,你说是不是啊?噢,对了,空了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啦,你们那档节目有点小状况啦,我们要商量着处理一下啦。&这个成天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挂在嘴边的余台长此刻似乎找到了会上做报告的感觉,为示强调,他还故意把&我们&两字拖长加重到文妍能听懂为止。结果,胆小的文妍半个月不敢到余台长办公室&处理&那个&小状况&,便是路上、走廊看见他老人家大腹便便的身影,早已避之无恐不及。以至前天总结会议上,余台长在总结完&目前节目总的势头是好的&之后,用一个水到渠成的&但是&不点名地批评了某些同志&有骄傲自满情绪&,&没有及时处理好一些显而易见的细节失误&。而现在,文妍一席话机关枪一般扫射到最后,才突然记起这件扫兴的事,可是竹筒倒豆难以收口,只好硬生生拉进一个词,说余台长&讪讪地&走了。其实是她自己&讪讪地&为自己冒失的玩笑打圆场。
& 文妍的小脑筋究竟转了几个弯,何怡当然不知道。她没文妍那么心思活泛快嘴快舌,听了文妍的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回了句:&死丫头又来取笑我了。&回头将大闸蟹下了灶,说道:&大闸蟹要趁热才好吃。要不,你们先吃着,小兵今天去杭州见大客户了,要明天才回来,我再炒个回锅肉。&&没事,你把回锅肉炒好大家一块儿吃。&天殇拉开桌子,准备盛菜上桌,眼光在小屋四处巡逻却没看见碗筷,落得文妍鼻子一哼,这么大点屋子连碗筷都找不到,可见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天殇摇头晃脑辩护,&君子远庖厨。&文妍更加生气,抢白道:&远远远,远你个头呀。还君子呢,三天不让你吃饭,看你项上那个木头疙瘩还晃得起几下?再说了,刚才不是又庖又厨的吗,怎么我一来,就远起来了呢?是不是我来的不巧了&&&说到末一句,曲伸兰花指,巧掩樱桃口,娇娇滴滴拿张拿致。
& 一盆大闸蟹、一盘回锅肉、一碟炒花生、一份莴笋丝外加一碗苋菜汤,文妍馋涎欲滴,伸出春蚕般绵嫩的手指就去抓花生粒,何怡嗔怪怜爱地在她手背上拍一下,天殇凑合一句:&一点也不淑女。&文妍顺势撒娇,&呜呜&&姐姐、姐夫合伙欺侮小姨妹。&惹得何怡娇羞地生气:&小妮子,你再乱说真撕你嘴巴了。&看天殇一眼,脸一如既往的油黑,没什么变化。站起身,进卧室翻出一瓶泸州老窖,递给天殇:&去年离家时我哥让带的,说是我姑父直接从老厂拿的,绝对正宗。本来有三瓶,一瓶刚来时送给了陈董,一瓶调幼儿园时送给了胡园长,只剩这一瓶了,好歹也得自己留一口。&
& 天殇接过老窖仔细看了包装和识别码,又凑着瓶盖闻了闻,陶醉地点头,口里却推辞说:&小兵不在,还是改天再打开吧。&文妍不耐烦地抢过瓶子:&叫你喝你就喝,推来阻去的,真是娘们儿。哼,真的娘们儿倒比你爽快哩,本小姐我&&就是活证。&说话间使劲旋着瓶盖,只是力娇不胜,又将瓶子搡给天殇,命令道,&你倒是快点打开,姑奶奶我&&找杯子去。&趁着文妍进厨房,何怡悄声告诉天殇:&今天是我生日。&天殇听到这话心里一阵后悔,刚才在花店为什么要犹豫呢?笨蛋,猪八戒,有眼无珠的猛张飞,没心没肺的严监生,就买一枝玫瑰也不致倾家荡产呐,真是变娘们儿了。心里一咯噔,马上站了起来,跑出门去,楼道传来一句&你们先吃着。&
到了楼下,天殇先在巷子僻静处摸遍所有衣袋,凑到十六元八毛钱,买一束花是够的。但有文妍在,送一个不送另一个总有些别扭,那就买个蛋糕吧,小一点的,能表达心意就行。街口就有一家曲美蛋糕店,天殇悄身而进,专拣小一些的蛋糕看起价格来。58元、38元、28元,我的天,这么小的蛋糕都这么贵,边上这个多少?18元。没有再便宜的了?天殇的眼睛从柜台东头觅到西头,再从西头回到东头,到底没找到他买得起的蛋糕,失望地要离开。柜台里面那个清秀的女孩观察他有一会儿了,这时看他将要转身,笑着用普通话问一句:&大叔,不想买一个?&天殇摇摇头,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那个18元的能不能再便宜点?&&我们这里不还价的。&女孩始终微笑着,语调不冷也不热,惆怅中的天殇感觉她的笑意里嘲讽多于热情,又想着刚才居然叫自己&大叔&,心里发酸,埋怨自己真没出息,连个18元的蛋糕也买不起,先前还兴匆匆跑出门来干吗呢?苦着脸要走,却和一个高大壮实的女人撞了个满怀,忙不迭声地说&对不起&。
& 女人&哎哟&一声叫唤,柜台里的女孩赶紧问道:&老板娘,踩伤没有。你这个人也真是的,走路也不小心点。&
& 天殇要解释,老板娘却挥挥手,&没事,没事。大兄弟买蛋糕呀。&
& &嗯。只是,太贵。&
& &你喜欢哪一种,我便宜卖给你。&
& &那种18元的。&
& &17元给你好了。&
& &我,只有&&16元。&
& &好好好,16元就16元呗。秀秀,给他打包。要几根蜡烛、几个盘子?大兄弟,给女朋友过生日吧?&
& &哼。是&&不是&&是&&三根蜡烛三个盘子。&
& 天殇将捏得已经潮湿的十六元钱递给那个叫秀秀的女孩,感激地对老板娘说了两声谢谢,出了蛋糕店。背后传来老板娘一声怜悯:&这些民工也真不容易&&&
& 我是民工吗?上楼时,天殇打量自己的穿着,一件衬衣还是大学时买的,一双运动鞋在无休无止的梅雨天已经变得和自己长满青春痘的脸一般又脏又黑,加上两个月没理能想像出其篷乱油污的头发,不是民工还能是什么呢?嗨,民工就民工呗,爱咋咋的&&
& 颓丧的悲叹和无奈的自嘲还没散去,天殇已看见等在门口的何怡。伊人俏脸酡红,杏眼剔透,樱桃小口欲开似闭,轻柔的舌尖弹出琴弦般的颤音:&你这是何必呢&&&
& &生日快乐。&天殇忘记了数秒之前潦倒的悲叹,将小巧得有些捉襟见肘的蛋糕递到了何怡手里,在碰到何怡腻滑温软的手指刹那,他明显感到一阵酥麻。只是,自心底涌到嘴边的自卑到底促使他补充一句,&对不起,只能给你买个小的了,将来&&再给你买一个七层高的&&&
& &说什么呐?&何怡真生气了,&小的才好吃哩,才共三个人,太大就要浪费了。再说,你,这样做,我已经很感动了。&
& &蛋糕?谁的生日,阿怡!你怎么不告诉我,真坏。&文妍恍然大悟地张着嘴,委屈地指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你们拿我当外人,哼,不理你们了,我要绝食抗议;不,绝酒抗议;不,绝言抗议。&
& &得了吧,小丫头片子,你要是能一分钟不说话,我就自罚三杯,如何?&天殇端起一杯酒,向何怡祝福道,&生日快乐!远在他乡的日子里,我们祝福你每天能够开开心心。来,咱们三个老同学,一起唱《生日快乐》歌,然后满饮此杯!&说罢,天殇一手端杯,一手点燃三根蜡烛,让文妍起个头,三人合着节奏唱了起来,唱毕,又让何怡许愿。然后,自己一口先干了,瞪大眼监视着何怡。何怡笑着说:&祝福我接受了,谢谢。只是我很少喝烈性酒,立马就醉的。一半,好不好?&文妍这时也已把酒干了,一个劲摇手嚷道:&不行,不行,你是寿星,不干怎么能行呢?我都干了哩。再说,今晚你本就应该醉,不醉别人怎么有机会呢?是不是呀,天殇老哥&&&何怡推辞不过,只好眯了眼,矜持着把一杯酒喝干,长长地舒气。
& 香气、酒气在小屋弥漫开来。
& 天殇拿过文妍的酒杯,咕咕咕倒了满杯,大声叫道:&果然一分钟没到就管不住嘴巴了吧,怎么样?你还是乖乖地喝它三杯。&
& &什么一分钟两分钟,刚才是你自己说要自罚三杯,我又没回应说如果我说话了就喝一杯两杯的。再说了,你既然给我倒了,就应该给阿怡倒,都是一样的女孩子呀,为什么你对她就那样好,对我就这么狠心呐?&文妍说到后来,七分戏谑中竟带了三分的真,仅这三分,竟搅得她心里酸酸楚楚,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像吃了醋一样。死天殇,你个木头疙瘩,土得掉渣的乡巴佬,黑不溜秋的草莽,笨手笨脚的臭小子,赶明儿我过生日,才不叫你呢。心里骂着,骄傲的眼珠下方却挂着两粒清清脆脆晶莹剔透的泪花儿。
& 天殇在文妍一连串的抢白中有些不自在,何怡的脸红而发烫,想是刚才那杯酒给呛的,索性借着酒,扶在文妍的肩上,柔声哄道:&哟&&宝贝小心肝,我的可怜虫儿,你一流泪我的心都碎了。来来来,姐把天殇让给你好了哂,死天殇,快给妹妹陪不是,自罚三&&三杯,嘻嘻,家乡的酒就是好喝,我还要&&还要喝。&俏模俏样的一席话到底让文妍收泪转笑,作势在何怡粉脸上捏一把:&死相,谁哭了。还不都是这酒给惹的。歌中不是唱&思乡的人儿,飘零在外头&吗?妹妹我是在思乡不是在相思咧。哼!谁稀罕这狠心短命的死天殇呀。就是独守空闺一辈子,本小姐也不搭理他。来,咱姐们儿再喝两杯。生日快乐,真对不起,你也不早点说,你看小妹我都惭愧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了。啥也不说啦,礼物明儿补上,要什么?你悄悄告诉我好啦。嘻嘻,送你个薰衣草小香包,咋样?&&不要小香包,你送我个小帅哥吧。嘻嘻。&&啥类型的?要不,苏有朋?&&太嫩,中看不中用?&&古巨基?&&嘴太大。&&那匹来自北方的狼?&&太冷。&&我们余台长?&&太老。&&天殇这样的&&&&已经送给你了。嗬嗬嗬嗬。&两个女孩勾肩搭背一问一答,笑得前仰后合,嬉笑间已经碰了三杯酒。天殇赶紧扶双姝坐下,劝说道:&你们这样喝咋行呢?这是泸州老窖呀,六十多度,几百块一瓶的。快吃菜,喝汤,剥大闸蟹,不然马上就醉的。&
& &醉了不是更好吗?给你机会呀。&何怡妩媚地回眸,&相公&&你是齐人之福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都为你醉了呀&&&右边文妍也星眼迷离嗲声嗲气,&宋郎,奴家为你斟满酒,喝干这一杯,奴家就是你的人了。&
& &不行,你俩真不能再喝了,都已经醉得不成样子啦。&天殇认真地大叫,着急地收起酒瓶,抢过这一个的酒杯,又为那一个换了一杯白开水。
& &哈哈哈,文妍,你看他傻样,你看他黑脸红红脸白,你看他眼里欲罢不能又无可奈何。喂,天殇小哥哥,你说我们哪个更漂亮&&更妩媚&&更讨你喜欢呀?是她,是不是呀?你看她,古灵精怪,全身上下长着十七八个心眼眼,京剧越剧黄梅戏,口琴钢琴小提琴,长袖曼舒,柳腰款摆,我要是男人呐,恨不得一口一口吞&&吞了她。&
& &省省吧,小狐媚子,人家天殇可看不上我这般伶牙俐齿尖酸刻薄一点也不淑女的咧。&文妍狎戏着何怡嫩藕般的纤手,&天殇哥哥,你看她恰似一朵红云刚出岫,你看她娴静犹如花照水,你看她&&行动好比风扶柳,你看她妖妖娆娆像妖精,你看她搔首弄姿要接客&&哈哈嘻嘻哎哟&&痒死我了&&姐姐,姐姐,你就饶了妹妹这一&&这一&&&何怡一阵呵痒,文妍痒得瘫软,身子直向天殇靠过来。
&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闹了好不好?&看着两个女孩打打闹闹,桌上杯倾筷斜,天殇一筹莫展,他猜不透两女孩究竟是真醉还是装醉,许多话又不好说破,只好夹在她俩中间,陪着笑,生着气,打着哈哈。
& &天殇,你走开,看我不撕破这小妮子的嘴。&何怡不依不饶。
& &来呀,来呀&&哈,天殇哥这会帮我啦,吃醋了吧。来呀,来呀,来呀&&&文妍躲在天殇背后,向何怡吐着舌头。
& &天不早了,我们吃生日蛋糕吧。对了,还有这许多大闸蟹哩。&天殇回头看到蛋糕,想转移她们的注意力。不提蛋糕还好,一提蛋糕,两女孩都向蛋糕冲了过去,你抓一把抹我脸上,我挠一块涂你身上,天殇从中劝架,双姝嘻嘻哈哈齐心协力把剩下的蛋糕全向天殇身上涂过去、抹上去&&
& 吵闹得倦了,累了,两个女孩终于安静下来,一个支颐在桌上摇摇晃晃,一个靠着椅子喃喃自语哼哼唧唧。天殇苦笑着摇头,先把何怡扶上床,回来拉文妍,文妍眯着眼,却要天殇抱她到床上。没法,天殇只好遵命。抱的时候,文妍娇艳无骨轻轻在他耳边呢喃:&我要你一辈子抱着我才好。&天殇装作没听见,小心地把她放到何怡旁边,拍拍文妍瘦削的肩,柔声说:&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做节目呢。&说罢,出卧室,将一碗苋菜汤煨得温热,分作两小碗,端进卧室,先服侍着何怡喝下,再递到文妍嘴边。这一个不要吃,生气问&为什么不先喂我&,天殇陪笑说,&先喂你她不是也要生气吗?好了,别闹啦,趁热喝下,这汤解酒的。&文妍就是不喝,还说自己就是想醉,就是不要醒来,这个破地方,真是没劲透了。天殇耐着性子好说歹说,文妍总算答应喝汤,但要天殇用汤匙&小口&&小口&地喂自己。天殇只好照办,左手搂着她的肩,右手将汤匙小心地递到她嘴边。文妍喝了几口,睁开眼,笑着在他耳边说,&你也喝两口&。天殇说自己没醉,也不渴。文妍闭着嘴,不喝了。天殇只好装模作样喝了两口。文妍看着他憨厚的样子,笑得很开心,末了竟叹一口气,两滴泪脆然而落。
& 天殇哄着文妍睡下,出卧室,点燃一支烟,看着客厅一片狼藉,欲回自己的老屋却又狠不下心不管不顾。只好坐下喝几口闷酒,卷起袖子打扫起屋子来。
& 磨蹭到凌晨一点,终于收拾干净。回卧室看两个女孩,睡得正香,心里说着要走,步子却迈不出去。索性坐下来,细细欣赏二美睡态。这一个的手搭在那一个的背上,那一个的腿也不老实地横亘在这一个的腰间。梦话中,这一个喊着&天殇小哥&,那一个不清不楚哼唱着家乡小调。忆起刚才两人的言情行态,不由得呆坐着又是感叹又是怜惜。便又看见两人头上身上的蛋糕奶油,端一盆水来想为她们擦洗干净。湿毛巾刚碰到何怡的额,伊人便哼了一声,要醒的样子。
& 天殇只好作罢。
& 生日过后,天殇数日没去何怡的小屋。
& 他更迷恋老屋的霉烂腐蚀的味道,就像发面的酵母,他觉得这样的味道能促使他的思维膨胀、兴奋。尽管他也曾因思考而痛苦甚至绝望,但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这样静静地躺着、默默地想着,孤独地等待着。
& &孤独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不再思考。&这是他新近的感悟。顺着这样的感悟,他想起一个哲人说过的话,&快乐总是如此短暂,痛苦却是如此漫长。&所以,这个不知应该称为可爱还是可怜的孤独的思考者认为,一个人如要&活&得更长久些,就应该远离快乐,感受痛苦,所谓&度日如年&是也。他的推论是:自己过一日便如别人过了一年,那自己过一年岂不是相当于别人过了三百六十年;再假如自己能长命百岁,岂不是抵过别人三万六千年的寿命。传说中的彭祖也只活了八百岁呀。想到此,天殇笑了,只是他没提醒自己,这一笑,三万六千岁的寿命中又得减去若干天或者若干年。
& 当然,执拗的他不承认之所以不去何怡的小屋是出于一种逃避的心理,更不承认这是一种怕担责任的表现。虽然那晚何怡半醉半醒的媚态时时浮现眼前,虽然抱着文妍时她说的那句话犹在耳畔,但是,他强迫着要自己不必介怀于斯,即便不能说她们是身在异乡同病相怜,至少也得&清醒地&认识到这些都不过是外在的、表面化的&&这些都是他参加工作后学来的新词汇&&假象。还有一个借口是:他的心已经被&她&装得满满。
& 只是,她一直没有音讯。大学毕业后,她甚至没和他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她走得如此决绝,乃至她的闺中密友菱娃、何怡以及班主任吴老师都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他恍惚也听到同学间议论,她之所以这样,完全是为了让天殇对她彻底死心。
& 何必呢?天殇一脸的惆怅和失落,无意间翻身,宁式床咯吱咯吱响了起来。潮湿的后半夜,这声音对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完全是一种诱惑,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是她在,要是她陪着自己躺在这张宁式床上咯吱咯吱&&念头一起,某个部位不争气地痉痒起来,以至不知什么时候右手没出息地摸索到那个地方,惶恐而又兴奋地活动起来,眼里心里尽是伊人的音容笑貌。终于喘息着云收雨散,他憎恶自己,卑鄙、下流、龌龊、畜牲,冰心玉洁一个人,怎么就这样亵渎了呢?难怪人家要消失得如此决绝,像你这样粗俗浅薄一个人,给人家提鞋还不配哩,还夙兴夜寐想入非非成天价标榜自己对她有多么纯洁多么高尚,这不,原形毕露啦&&整个后半夜,这个自怨自艾的男孩把自己牢牢钉在审判台上,自己兼做着原告、被告和法官,反反复复,直到自卑得无以复加,直到晨曦破窗,直到院子里传出老房东咳喘的声音。
& 一夜没睡好,刚进办公室,丁姐就盯着他惊呼起来:&天殇,你怎么了,眼里布满血丝,脸色也不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 &没事。谢谢。&丁姐的问候,天殇真诚地感激。只是,到江南后,他渐渐习惯了沉默,特别在集体宿舍失窃事件后,他在单位里更是懒得说话。办公桌上有几封信件,一一瞟过,没一封写着自己的名字,心里有些失望。不由又想起她来,想着想着又厌恶起昨夜的自己。一时不知如何,站起来泡杯茶,苦得闹心。踱到门外,闷热的天气让人窒息。正在无可如何中,找他的电话来了,是办公室岑主任。
& 有什么事呢?天殇狐疑着敲门进去,便看见这位腰板硬朗西装笔挺的岑主任正和高瘦的工会陈副主席交头接耳说着什么,见天殇进屋,各自打了个哈哈,散了。
& &这里坐,这里坐。&岑主任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沙发,潇洒地甩过一支三字头中华香烟,打趣道,&听说你烟瘾也不小,咱们是一对烟鬼,哈哈。我两天三包,你多少?&天殇附和着笑笑,回答说&差不多。&心里却在想,自己又不在办公室抽烟,他怎么知道自己烟瘾大呢?当然,他知道,岑主任找他不会是比谁的烟瘾更大。
& &是这样。&岑主任不着边际地扯了几句之后进入正题,&你编《江南好》已经三期了吧?嗯,很好。读者反映不错,都说最近这本杂志不但小说质量有了明显提高,而且错别字也少了。这说明当初领导没看错人嘛,哈哈,小宋你是个人才,这一点你刚来时领导就看出来了。有思想、有理想,嗯,不错。我们文化单位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嗯。但是&&&工作还不到一年,天殇却已弄明白:凡领导讲话,如果前面都是批评,那么&但是&之后则敷衍表扬几句,目的是给人台阶下;如果前面都是溢美之词,那么&但是&之后的批评才是真正想说的话,目的是让听话的人引起重视。所以,现在岑主任一转到&但是&,他赶紧掐灭香烟,正襟坐好,专注地听着。
& &最近有同志反映说,你已经搬出集体宿舍了,同事之间还出现了些不愉快。当然,我也调查过了,这件事上他们也有不对。但是,毕竟都是同事嘛,大家应该好好相处&&还有,听说你在老街菜市场地摊上和民工一起吃那种饭?小宋,这个我可要批评你了,你有困难可以向组织提出来嘛,你要相信组织会为你解决的嘛。你去吃那样的饭,既无营养,又不卫生,万一吃坏了身体我怎么向上面交待?你要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我们从外面引进的第一批人才呀,上面看到了会怎么想呢&&当然,说这些希望你不要生气,我们纯粹是关心你&&还有,小宋呀,虽然我们是文化单位,衣着打扮上有点个性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我们多少还是注意点形象,像头发该理的时候还是得理一下,衣服该换洗的时候还是洗一下&&经济上有困难,我们会考虑的。前天,胡局长已经在党组会上说了,对新来的同志,我们要多关心一些,当即决定先为你们几个新来的外地同志预支半年的工资&&你今天忙不忙?不忙的话,这就到财务室去预领工资,大概是三千元。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在上大学,生活费由你在提供?嗯,那好,你先给他寄几百块过去,然后嘛&&给你半天假,上街去买几件合身的衣服,把头发也理一理,行不行?好,你不回答那就是同意了,我就知道小宋能理解领导对你们的关心,如果&&你下去问问丁妮娜,如果她有空,叫她陪你一起去买衣服。哈哈哈,我们男人都不大会买衣服,我就从来没买过&&&
& 从岑主任办公室出来,天殇一脸的平静,没有对领导关心的感激,当然也没因那些很伤自尊的话而愤怒。如果在两个月前,他或许会争辩几句,但是,现在,没必要了。他和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无法用言语能够沟通的。除非他彻底忘记自己的来所,融入他们的生活理念,目前他还做不到;或者让他们观念改变,适应他现在的样子,目前看来也做不到。此外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离开这里,回去&&回到和自己操着一般口音的省份,回到自己读中学的县城,回到自己出生的小山村,甚至,回到母腹,蜷缩在母亲的胎盘里。
& 找天殇谈话的岑主任也很纳闷。这小子又不傻又不笨,高鼻梁厚嘴唇浓眉大眼一米七八的个子长得也不算丢人现眼呀,咋就成天这么沉默寡言脏不拉叽的呢?在江南,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哪个不是衣着光鲜头脑活络围着女孩子跑前跑后的呢?就算你多读了几本书仗着一点本事不在乎穿着不在意别人的眼色,难道这样板着脸硬邦邦说话就算很有个性吗?人家其他两个外地来的新同志小朱、小马都已经学会本地话了,可他,连句&吃饭&都说得不像。哂,居然还去吃菜市口那种脏兮兮的&民工饭&,这不丢人吗?这个胡局长也真是的,当初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外面去招什么人才呢?本地像他们这样的人才大街上一扫帚下去就是一大箩筐哩。唉,领导嘛,花头总是很多的,管他啦,上面交待的话我已经对他说过了,接下来就不关我的事啦。哟,开饭了,别为这小子连饭也吃不上。
& 天殇没回自己的办公室,没到财务室去预领工资,也没有去理发买衣服。他回了老屋,躺上床,失散一晚的睡虫此刻终于觅到自己的主人,再不肯放过,悄悄袭上他的眼皮。梦中,那个影子又出现了,这一次,她没有嫣然一笑,而是嘟着小嘴,生气地看着自己。
& 第二天,和天殇同时进单位的小朱看见他依旧在菜市口小店里吃一块二一顿的&民工饭&。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又有一位女同事几位男同事看见天殇还是在吃那种&民工饭&。岑主任知道后,很快报告了胡局长,但没再派人找他谈话。
& 隔周星期一就是八号,工资终于发下来了。四百五十元,比上个月多了八十元。天殇本想问小朱是不是涨工资了,但小朱看见天殇向自己走来,装作和岑主任打招呼,把头扭过去了。
& 领了工资的天殇第一件事是赶紧跑到邮局给弟弟汇款。弟弟上的是自费大学,一星期前就已经来信说上月寄的二百元钱很不够用,希望这个月能多寄点。接到信的时候正是岑主任找他谈话的那天下午,看完信,天殇气愤地骂道,给你二百元还不够用,你当我是造钱机器呀。隔天想,自己当初在学校里不也老是觉得钱不够用,希望家里多寄钱吗?再说,这两年钱越来越不值钱,他读的又是自费,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唉&&多寄点就多寄点呗,大不了再吃几年&民工饭&让姓岑的奚落一番,好歹他三两年就毕业了,谁叫咱爸咱妈都是种地的农民呢?这么想着,天殇从工资袋里抽出五张五十元的绿票子,又从衬衣里摸出那张压了快一星期的十元纸币从窗口递给邮递员。
& 口袋里还剩下二百元。天殇苦笑一下,想起家乡一句俚语&有钱就是男子汉,没钱就是汉子难&,不由感叹老祖宗世事洞明。
& 吃过晚饭,天殇走到路边的烟酒店,摸出一张百元钞票,叫道:&老板,买包红&&啊红&&红山茶。&天殇发现自己今天严重口吃,只好用手向柜台里咚咚指着。
& 小店老板斜着眼睛看着他手里的红票子,扔出一包大红鹰,没好气地说道:&十五块。&
& &不&&不!我要&&要的是红&&啊红&&山茶。&
& &五块!&
& &不是&&是写着四块五吗?怎么&&怎么&&&
& &五块就是五块,四块五是批发价。一条你买不啦?一条就给你四十五块。&
& &不&&啊不,我只买一包。&
& &一包就五块。你买不买?不买赶快走。&
& &买,买一包。&
& 天殇拿着烟转过身的时候,店里传出一句愤愤的骂声:&婊子的儿子,买包红山茶也讲不清爽,这些外地人真是没清头。&天殇羞怒难当,转身一拳砸在柜台上,粗声吼道:&狗日的,有本事你再骂一句!&小老板哪见过这不要命的架式,一下子哑了口。天殇青筋暴露,盯着这个跛脚的干瘦小男人良久,到底缓下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你也不过是个卖香烟的,有必要看不起外地人吗?&
& 回到老屋,老房东依然躺在红木躺椅上听着越剧,只是身边多了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那女孩见天殇进来,站起身微笑着似要打招呼,天殇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门。
& 梅雨过后的江南潮湿烦闷。早上出门,天殇看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令符之上,那些霉绿已由几点连成一簇一线,它们不再像上吊的小寡妇而是变成了希腊神话中的百眼怪兽,他的言行举止甚至最隐密的心事,无不在它的监视之下。不由得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幢老屋呢?
& 郁郁地走到邮局门口,天殇将头天晚上写给枫的一封信塞进了邮筒。枫是沈泉的前女友,在她还没有和沈泉一拍两散之前,沈泉曾带天殇去过她家,后来,枫和沈泉断了关系,却仍然和天殇保持着友谊&&纯洁的男女关系。大学毕业后,枫回到老家的一个外贸公司上班,但不久之后来信说,那家公司前途暗淡濒临倒闭。&才上岗就要下岗&,这是枫在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中的结束语。
& 现在塞进邮筒的是天殇参加工作后写给枫的第五封信,此前四封的收信人地址都是那家公司,但他既没收到枫的回信也没收到邮局的退信。这一次,他凭着以前的记忆,将收信地址改在了她的老家。
& 这已经是为你发出的第五封信了,你是没有收到还是不想理我?或者也和别人一样,把我遗忘了?
& 如果真的遗忘,未偿不是好事,落得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 最近情况怎么样?去年冬天你来信说面临下岗,下岗后真要去昆明找你的依靠?那个人真如你所说&靠得住&吗?
& 祝福你,丫头!无论如何,我总希望我的朋友都过得比我幸福、开心。
& 我么,到江南已经快一年了,虽然跌跌撞撞,但吃喝拉撒也总过得去过得来。月薪已经涨到四百五十元,除了寄给弟弟自己还能剩下一半,对一个流浪惯了的人而言,这样的生活可谓&安逸&。
& 沿海的经济发展确实比内地要好很多。但这样的发展除了让像我这样的穷书生感叹物价太贵入不敷出之外,似乎再无多大益处,所以,我经常后悔,当初为何要选择离开家乡呢?
& 枫,你说我这是在追逐梦想么?那我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呢?记得以前在学校时,我曾对沈泉说我生来就是要改造这个世界的。他当时鼻子一哼,冷冰冰地回敬我:&你不被世界改造就已是万幸了。&为此我们还吵了一架,闹得三天谁也不搭理谁。唉,这还不到一年呐,我怎么就喜欢上《厚黑学》了呢?
& 对不起,我知道一提到沈泉那小子你又不开心了。那就说点别的吧。我已经不住集体宿舍了,而是租进了一间陈旧的老屋,房东是一个多病羸弱沉默寡言的老人,更可笑的是,在我住进当天,他居然在我的房门口画了一道镇鬼的令符,不知是把我当成了新鬼还是怕那屋里的鬼魂跑出来骚扰我。不过,我没有一点怨恨责怪他的意思,恍惚觉得,这老人和老屋和我是前世的故交今生的知音,在死和霉烂的气息中,我们形成了一种默契&&无视时空的迁流变换,无视生命的此消彼长。我们存在着,却被人遗忘;我们被人遗忘,却依然存在着。
& 感觉很悲哀,是吗?不,我想告诉你的是,这种死亡的气息让我变得宁静、自然和本真。它让我更深一层领悟到生命的本质以及一切物质的最终归束。
& 最终的归束就是死,消亡,空,无。人生恰如一场闹剧,无论怎么折腾,最后均是草草收场。可是,在收场之前,我得做点什么,由着我的本性,由着我真挚的情怀,由着自然所展示的和所能给予我的,直到生命之火熄灭&&
& 唉,说这些干什么呢?人生,无论你对它抱持什么样的心态,不都是短短的的一瞬么?我们还来不及思考,一切都已随风而散。
& 枫,你在哪里呀?回来,和我说说话好吗?对我说你的&依靠&,听我说她的离去,或者我们都不说他或她,就像当年一起跋涉大山大江喝酒吃肉放烟花爆竹的日子,我们顽童般只是笑着闹着疯着&&知道吗?那样的日子才是爽心荡气的呀。
& 可是,你究竟在哪里呢&&
无可如何的天殇
一九九四年夏某日
& 天殇把信塞进邮箱,心里却想着头天晚上那个怪异的幻境。当时,他正在烛光下给枫写信,突然之间,就像脑门顶上有道小门,那小门&呀&&&的一声开了,门里面,天殇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天地洪荒,枫在沙漠中穿着破烂的衣服,神情木讷呆滞,空阔的视域内,枫在萧瑟的风中一步一步蹒跚着,脸上有干涸的泪痕。天殇感觉自己是在黄昏的暮霭中看着枫,想哭,但没有声音;枫并没有看见天殇,仍旧木讷地艰难地走着、走着,直到洪荒的尽头,成为一个不再清晰的剪影&&
& 怪异的幻境让天殇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他隐隐感觉到在他或者枫身上,将会有事发生。
& 有时,他觉得枫将悄无声息地离开家乡,到一个很远很陌生的地方去,生活无数年。然后在某一天大彻大悟,削发为尼。有时,他又觉得,枫会一直呆在那个她已熟悉的环境,只是人变得越来越脆弱和敏感。她会长时间不说话,经常流泪,想着她的母亲。再后来,她会和某个不相爱的人结婚,又迅速离婚,过着独身的生活&&
& 顺着怪诞的想法,天殇觉得,枫会是个悲剧的女孩。她的悲剧不是谁造成的,而是她故意演绎出来让自己欣赏的。
& 到底谁才是悲剧?是枫还是自己?
&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幻境?
& 单位门前那株粗大光滑的梧桐树上,蝉们正有气无力鸣叫着。要在往日,天殇早已烦躁着跑出办公室,今天的他,因为想着那个古古怪怪的幻境,竟然有些痴了。
& 外界的一切声响他早已充耳不闻。
& 他的眼前总是飘忽着枫的影子。
& 大三那年,枫、沈泉、她还有他四人在青龙湖上荡舟,枫曾让天殇看过手相。天殇握着枫苍白、瘦削、绵软的小手时,脑海里就出现过枫独立在萧瑟的沙漠中的幻境。两年之后,类似的幻境再次出现,这将意味着什么呢?
& 天殇坚信,自己一定有某种不可意会不可预期的特异功能。十多年前,他梦见家族里的朝山二公公微笑着向他道别,早上醒来,妈妈告诉他朝山二公公头天夜里在睡梦中死去了。高中的时候,他梦见家里那条大牯牛以角抵自己,过了两天,哥哥带信来说,大牯牛从崖壁摔下,死了。
& 这些特异的幻境他曾告诉过父母和朋友,但没有一个人相信。
& 他们骂他是疯子。
& 他确实像个疯子,就像现在,数天不洗乱蓬蓬的花白头发,永远不干不净夹带着浓重汗臭味的牛仔褂,从来不曾修剪的胡子,一双白色运动鞋沾满泥污,吃饭喝汤吧叽吧叽响,一天到晚写些古古怪怪的文字,见到同事熟人闷声不响,回到租屋随便翻开一本书能自言自语到下半夜。
& 他没有朋友,他也不想要朋友。他曾在日记中写道:我拒绝着这个世界,也拒绝着自己。
& 只有在同来江南的几个同学面前,他才偶尔会露出一点笑容。但即便是那几个同学,也都在说天殇变了。在学校时,天殇不是这样的人,那个时候的他开朗、活泼、真诚,一旦开口说话便没完没了。
& 天殇也知道自己变了,但他对这种改变不是无能为力,而是不以为然。
& 今天快下班的时候,传达室打电话上来说有人找他。天殇下楼一看,是小兵,问他今天怎么有空,来得正好,半个多月没喝酒了,兄弟俩整两杯去。小兵说正是想喝酒才来的呢,刚才在街上遇到文妍了,才多长时间没见,怎么文妍像变了个人一样,走路蔫蔫的,说话软软的,以前没见她这个样子呀。今天也别到何怡的小屋了,前两天看解放街开了个川味火锅店,吃过一次,除了不够辣,味道还算正宗,不如四个人去搓他一顿,今儿我请客。天殇拍拍小兵肩膀,看兄弟油光水滑的,是不是卖鞋卖发了。小兵笑了,什么发不发的,没钱难道连饭也不吃了?还别说,兄弟我最近还真小赚了一把,我跟你说天殇,要不你也别在这个单位瞎混啦,都什么年代了,还编什么破文学杂志,写啥小说,除了你自己还有谁看呀?有那心思多想几个赚钱的点子,兄弟俩合伙倒腾倒腾。天殇说我哪像你那样倒腾得起呀,你有开厂子的哥哥开店子的姐姐,老爸老妈光退休工资就千儿八百的。可我呢?一个月不寄钱,幺弟连书都读不成。小兵说,所以你得赶紧挣钱呐,靠你那四五百块的破工资,啥辰光才存得起钱来买房子、娶老婆?只要你点个头,咱兄弟俩也不说开店办厂什么的,光推销几双皮鞋就能每月赚个万儿八千的,你不信?我可不是吹牛皮,你看我,到这个厂才两个多月,推销量是多少你知道么?二十五万,知道吗?生活费、交通费,交际费乱七八糟费全刨除,你猜我还剩下多少?嘿嘿,六千多呐!从今天起,俺要挥一挥衣袖,作别昨日的云彩,让那些鸟诗见鬼去吧。天殇,你听说过一个关于这个城市的笑话吗?天殇问什么笑话?小兵卖了一下关子,然后讲道:说一个女孩到邮局发电报回老家,上面写着&线多人哈快来&,发报员不懂了,虚心请教女孩啥叫&线多人哈&,女孩红着脸不好意思回答。问急了憋出一句话,就是&这里钱多人傻,姐妹们快点过来呀&。天殇乐了,说好你个王小兵,还真会编排人家呀,这里确实钱多,但人并不傻呀,如果真傻,人家还能赚那么多钱?小兵说这个你就不懂了,这些人的钱你以为他们是靠聪明智慧凭真本事赚来的吗?靠的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靠的是一马平川大路朝天,靠的是上面让他们先走一步让一小撮人先富起来呀。怎么说呢,就像你和人家比赛跑步,人家的跑道平整宽阔又无绊脚石,你的跑道呢,是山路,不但坑坑洼洼,而且还尽是上坡,人家便是瞎子聋子也十拿九稳赢你呀&&
& 一路聊着,两人到了何怡上班的爱心幼儿园门口。正是接孩子高峰期,何怡被一群孩子及孩子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围着问这问那,她今天短衫花裙长发披肩恰似风中的蝴蝶,小兵用手肘拐一下天殇,悄声说:&喂,哥子,你要是让这样的小美人投到别人怀中,兄弟可饶不了你。&天殇笑笑,&说什么呢?你有兴趣我也不拦你呀。&小兵一脸的可怜:&人家哪看得上我这等矮小秃顶满身铜臭的俗人哪,戏文上唱的也只有才子佳人那一出哩。&&也知道自己俗呀,算你还有自知之明。唉,人家也看不上我咧,又穷又酸又不通时务还赚不来钱,贾府的焦大是养不活林妹妹的。&&得了吧,你就别在兄弟面前装模作样啦,每次喝酒,看你俩眉来眼去的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可正经告诉你,何怡可是咱们的班花,你现在又是近水楼台,要是明儿她真跟了别人,看我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你这话我听着怎么就不是个味儿呢,啥意思?是不是借瓜说瓢要我老人家趁早退出或者给你们牵线搭桥呀?&&唉,你这就叫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明白告诉你吧,兄弟我不喜欢娇滴滴软绵绵的林妹妹,我只爱那大块腥膻大碗喝酒的史湘云&&可我今天在街上看到她的样子,估摸着人家心里也装着你哩,所以,只有你和何怡定下来了,我才有机会&&&&好你个王小兵,绕了十七八个弯弯拐拐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你这一出唱的是&人民公社就是好&呢还是&打土豪分田地&呐?&&不、不、不,这一出叫包产到户,落实责任田,哈哈哈&&&
& &笑什么呢?&何怡已送完孩子,站在两人面前,看着两位同学冲着自己傻笑,俏脸儿不自禁艳若桃花,连带着粉颈也泛起涟漪。
& 小兵指指天殇,含混不清地笑道:&天殇说,他现在杯子有了,开水也有了,就等着你的茉莉花茶了。&
& &啥意思?&何怡明知小兵是在开她玩笑,&又在哪里学来的浑话,哼,讨厌。天殇,你告诉我,要是不好听的话,我永远也不理睬他了。&
& &这个嘛,我也不大懂。&天殇打着哈哈,&小兵,你自己对她说吧。&
&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问你口渴没有,要不要泡杯茶喝。哟,我和文妍说好六点钟在老四川火锅店碰面,快走,她说不定已经等在那里了。&
& &哼,两个人合伙欺侮我,才不跟你们去了。&何怡半嗔半娇,转身欲走。
& &好了,好了,大小姐请别生气,都是我的错,一会儿我多喝两杯就是,天殇,你过来,也不哄哄人家,女孩子是需要哄的嘛。你不是研究过红学的吗,贾宝玉那些招数你还没研究透?&小兵边说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自个儿上了车,冲天殇叫道,&我先去点菜,你们慢慢来。&说罢,哼唱着&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去了。
& 小兵走远,天殇看何怡还在咬着粉唇,过去拍拍伊人的肩膀,温言道:&好了,别生他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玩笑开得没轻没重的,我们也叫辆黄包车吧。&说罢,招招手,已经有三四辆黄包车围了过来,争着问二位要去哪里。
& 何怡不上黄包车,仍嘟着嘴向前走着。
& 天殇只好快步跟上去,一辆黄包车固执地跟在后面问他去哪里,说自己很便宜的,到城区任何地方都只收三元钱。天殇不耐烦地挥挥手,黄包车用土话骂骂咧咧走了。
& 转过弄堂就是大街,天殇想再劝慰何怡几句,右手不经意间又去拍她肩膀,却被轻巧地躲开了,&人天面地的,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说完,自己也笑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小兵刚才说那玩笑话是什么意思。&
& &真想知道吗?&
& &当然。&
& &你不生气。&
& &不生气&&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 &你想想,杯子有了,开水有了,要是有茶,不就可以&&泡了吗?&
& &泡?啊!这个坏人,原来是这个意思&&&何怡的脸又红了。她讨厌着自己,这脸咋跟汉奸似的,动不动就出卖自己的心灵呢?偷眼看天殇,他正盯着自己看,真是羞死人了。天殇确实在看她羞红的脸,但他马上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比何怡还白净,也是经常脸红。从小到大,天殇最爱看女孩羞红的样子,他固执地认为,会害羞的女孩才是最可爱。对了,还有心觉,以及青梅竹马的玉表姐,她们都是一说话就脸红,那红,似晚霞,似苹果,还像&&他读过很多书,但要他形容女孩的脸红,却找不到更多的比喻,在他心里,晚霞是最美的红,苹果是最香的红。
& 只是,玉表姐也罢,心觉也罢,那个人也罢,都已经消失、无踪无影了。想到这里,天殇有些沮丧。
& 唉,想这些不愉快的东西干吗呢,天殇强拉硬扯回自己的思绪,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侧眼看身边的何怡,小嘴还嘟着,一定还在为小兵这个&坏人&生气吧。嘿,还&坏人&呢,那口气像极了儿时看电影时妹妹天琴挽着自己的脖子一个劲地问,&哥哥,他们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呀?&这么想着,终于忘记了先前萦绕在心头的不快,自然就发现何怡与妹妹天琴也有许多相似,动不动就嘟着小嘴生气,清澈怡静的双眸总是泪光盈盈,打从小,这个娇憨的妹妹就和自己是一派,有什么好东西既不给大哥天保,也不给小弟天心,一定要留到自己回家才拿出来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自己上大学那年,成绩不错的妹妹为了不给家里添负担,借口说自己眼睛近视了,约着同村的阿春去了广州,在一家私营企业做挡车工,每个月定时给自己汇款一百元钱,直到去年自己大学毕业。都四年没见到天琴了,同村下广州的女孩换了一茬又一茬,可她连春节也没回来过,为此,小弟说妈妈坐在村口的田埂上哭了好几次。自己毕业找到工作后,曾给妹妹写信,让她别再往家里寄钱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也得留点钱自己打扮一下。可妹妹回信说,不往家里寄钱可以,但小弟天心还在上学,总得照顾一下,并说好每个月由天殇寄二百元,她寄一百元供小弟上学。前些天小弟来信说钱不够用,天殇还猜想是不是妹妹上个月没寄钱过去,可后来妹妹在信中说,她最近两个月都给弟弟寄了钱,还说不够用,真是大手大脚,一点都不像二哥读书时那样节俭,得写信管管他。说是这样说,她这个做姐的到底狠不下心来,这个月又多寄了五十元,加上天殇寄出的二百六十元,小弟这个月有四百六十元好花,已经赶上他这个拿国家工资的二哥了。天殇想着妹妹,看看身边一同走着的何怡,顿然生出一些怜惜和亲近。自从那天早上送小笼包到她小屋之后,何怡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很大的变化,以前,她对他的亲切只是出于同学间的熟悉和同在异乡的依赖,而现在,她的眼神以及话语间透出的,却要比同学情谊多得多。虽然天殇在男女情事上向来木讷,毕竟正值力比多分泌旺盛的青春期,别说何怡在厨房、在饭桌上的许多言语几近直白,便是她偶尔递过来的一个眼神,也足以让他浮想联翩。只是,现在的天殇,眼里心里全被那个女孩&&准确说是被一个影子填得满满。这个影子便是纹丝不动一言不发,也足以让天殇找借口将心门牢牢关住。
& 和天殇并肩走在街上的何怡同样心神不宁。这两年看过不少港台影视片的她自然知道&泡&是什么意思。这个要死的王小兵,怎么能开这么粗俗的玩笑呢?人家还是女孩子呀。只是,在半遮半掩的羞涩中,中文系毕业的她竟然被这个&泡&字挠得心痒难奈同时衍生出莫名其妙的温柔甚至是陶醉,她在想像一朵乳白色的茉莉花正在炽热的水中恣意地绽放,花蕊的芬芳潮湿地弥漫在空气里,那应是黄昏的小屋,应是无需言语的默契,应是两个同在异乡的孤独的魂灵在寻觅来自彼此的慰藉&&好热,这样的天气&&他,怎么也在发呆呢?是不是也在想入非非?不想才怪呢?不然那天早上为什么要给自己送小笼包,不然为什么会给自己买生日蛋糕扶自己上床还搂着自己喂解酒汤?嘿,想这些干吗?羞死人了。这个天殇也真是傻得可爱,既然都有这个心思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可是,他要真说出来自己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何怡不自然地看了天殇一眼,夕阳下,这个胡子拉渣的大男孩脸上正流着油腻的汗。这是我喜欢的类型吗?不,我喜欢的男孩可以是一脸胡茬,但他必须清爽;可以不那么英俊,但他必须活泼幽默;可以挣不来大钱,但他必须顾家&&呸,今天怎么了,这是干吗呢?那家外企的陈董不是很清爽、很幽默、很有钱么?自己&&自己&&想到那个陈董,何怡的心里着实酸楚起来。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家外企,她没对任何人说。近几个月来,在和孩子们唱唱跳跳的时候,她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可晚上回到那间小屋,莫名的孤独和恐惧便悄然而至。如果孤独是因为没有依靠,那么,恐惧则是因为处处隐藏着陷阱。有时候,她也想找个人来说说话,比如天殇、小兵或者文妍&&可是,如果他们真坐在自己的对面,又能对他们说什么呢?说自己受到的伤害吗?说自己的失眠吗?说自己隐伏在心底的渴求吗&&
& 好在从幼儿园到火锅店并不远,何怡青涩的思绪用不着掩饰和收束,已被小兵的招呼声冲散。&你两个硬是要得哟,我们都等老半天了,就是爬嘛也早爬过来了。你看,我们菜都点好了,酒也在喝了,真是的,搓拉三嘛也挑个凉快点的地方哂。&小兵将新近学会的当地土语掺杂在川话之中,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好在大家都高兴着,也乐得听他数落。说话间,小兵拉开椅子,招呼两人坐下。何怡想着他刚才开的玩笑,脸上又漾起了红晕,口里却说着天气好热。天殇拿起一瓶冰啤,咕咕咕喝下半瓶,余光发现文妍正愣视着自己,想起上次她醉后的媚态,一个激灵,把最后一口酒呛了出来。
& 正值盛夏,来吃火锅的人并不多,侧耳听邻桌说话,也多是西南口音,其中一个女孩已经喝得脸上红霞飞,正高挽袖口和一哥们儿呼拳酣战。天殇捅捅小兵胳膊,向对面呶呶嘴,&看见没有,你的史湘云,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呀?&小兵嘿嘿干笑,回答说,&那个是冒牌货,正宗的在这边呢。&文妍看着两个男生鬼头鬼脑,生气说道:&一上桌就东瞅西看的,登徒子,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当俺们两个是植物人呀?&小兵赶紧认错,为四人满杯,说两位美女别生气,我和天殇自罚三杯。何怡说你们倒是斯文点好不好,一上桌就一杯杯地灌,像什么,真成酒鬼了呀,这满桌子的菜,不吃还想带回去不成?文妍说,他们就这德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管他呢,阿怡我们吃自己的吧。说罢,两人烫着鸭肠猪脑津津有味啧啧有声地吃了起来。
& 小兵和天殇相视一笑,吐吐舌头,也就不再去管她们,哥俩你一杯我一杯拼酒量,后来觉着用杯子不过瘾,干脆对瓶吹起了喇叭。
& 那边厢,文妍、何怡两人边吃边埋怨着这个城市。苏文妍很生气的样子,说这是什么破地方,还沿海开放城市呢?对讲普通话的人总是乜着眼睛看,每句话都带着傲慢与偏见,如果自己不是工作需要,谁去搭理这种人。何怡接着说,老歪昨天刚来过信,说深圳那边就不一样,所有人都讲普通话,所以工作中从来感觉不到有什么障碍,也没人乜着眼看你,唉,早知道还是到深圳好,听说好些同学都在那边呢。苏文妍鼻子一哼,才不想去呢,我就不信,我征服不了这样一座小城,终有一天,非让那些对我们有偏见的人刮目相看,到时候,哼,到时候我来个不辞而别,让他们好好心痛一下。说到这里,两个女孩就嘻嘻哈哈起来,接着便商量怎么个不辞而别,怎么让满城的人为她们心痛&&
& 这边小兵则对天殇大谈生意经,吹嘘说自己经过近一年的潜心研究,已经完全摸熟了本地人的脾性并创造性地设计出了一整套针锋相对屡试不爽的战略战术,&所以&&兄弟,我给你说&&&男孩秃顶上的汗珠闪亮着水晶似的光芒,肥厚的手掌拍打在天殇肩上,&你,你们看着好了,不出两年,我王小兵要混不出个人样,就把颈上这颗猪头剁&&剁下来,烫&&烫火锅!&说到这里,这厮陡地站起来,一颗圆圆的脑袋就要往滚烫的火锅汤料里塞下去。吓得文妍、何怡齐声惊叫,天殇一把将他按压在椅子上。&龟儿子你要整啥子,你这颗猪&&猪头有啥好吃的,你要是醉了就给我乖乖坐好,我还想整两瓶哩。&小兵一晃膀子甩开天殇,顺势将上衣脱下来扔在椅子上,大声嚷嚷,&谁醉了?你才醉了,不信,咱&&咱哥俩再吹两瓶,高兴&&哈哈,明天老子有钱了,把这里全包下,咱们吃一口换一桌,吹一瓶&&扔&&扔他妈一瓶,哈哈哈。&
& &这两个疯子,真拿他们没办法。&何怡见店里其他桌的客人都往这边看,很不自在,轻声对文妍说,&要不,我们散了吧,也吃得差不多了。&文妍不肯,说就让这两个醉鬼丢人现眼好了,这么好吃的火锅,费浪了岂不是可惜,再说,我也想喝酒了哩。何怡刮一下她的鼻子,&姑奶奶,你要再喝酒,那我怎么办?一个照顾三个,你不害死我呀?&
& 文妍吃吃笑道,&怎么办?凉拌呗。嘿,你还真别说,这酒还真是好东西呢,上次我喝醉了,睡得那个香啊,连梦都没做一个。&
& &还说没做梦&&小妮子,梦话连篇,一个劲叫哥哥哩。&
& &终于招了吧,谁都知道你那天根本就没醉,还装像模像样的&&&
& &你以为你醉了?怎么样,人家一匙一匙地喂你,又是搂又是哄的,满意了吧?&
& &嗬嗬,就知道你都看见了。还故意蹬我一脚,吃醋了吧?告诉你,姑奶奶就是要做给你看。&
& &可是你没做呀。&
& &这么说,你们做了?&
& &小蹄子,撕你的嘴&&&
& &咯咯咯,咯咯咯&&好了,好了,姐姐,饶了小妹吧。&
& &正经点,我们还是走吧。你要喝,回我屋里去。&
& &才不去呢。我要真去了,你还会有机会吗?喂,你过来,我和你商量个事。&
& &什么事?&何怡凑到文妍耳边。
& &今天晚上咱一人挑一个,你是姐,你先挑吧。&
& &死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我可是正经的噢,快挑吧,不然&&我可要先下手为强了。&
& &你要挑自己挑去,谁理会你。&
& &真的?可不要后悔噢。&
& &傻妹妹,别闹了,咱们一起走吧。前天一位家长送我一罐杨梅汤,正好给他们醒酒,我们也喝点,刚吃了火锅,正好可以败败火气。&
& &哎,就知道你舍不得。其实呢,我也只是试探试探你,谁还真看得上这两个土老冒呀,给姑奶奶提鞋还不配呢&&这个鬼地方,真呆不下去了,明天,老娘打道回府去也&&&
& &文妍,看你今天情绪不高,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 &有什么不开心的,过一天算一天呗。&
& &谁欺侮你了,过来,跟姐说说。&
& &哼!谁敢欺侮,姑奶奶是吃素的吗?&
& &也是,就你这脾性,不欺侮人家就谢天谢地了。&
& &我这脾性?你说我什么脾性?&
& &得了吧,死丫头。咱们同学这么多年,又住在同一间寝室,你说我还不知道你吗?就你这泼辣劲儿,王熙凤也要让你三分,敢欺侮你的人还没出生哩。&
& &阿怡,你认真回答我,我这样的性格是不是很不讨男孩子喜欢呀?&
& &喜欢你的男孩子还不够多?&
& &不是呀,他们一个个都把我当哥们儿了,可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他们疼着我,宠着我,惯着我,哄着我。可是&&唉,我好羡慕你,任何时候都小鸟依人的样子,每天都被人家爱来爱去的&&我怎么就没人搭理呢?你知道吗?我都快成老姑娘了,可从小学到大学再到今天就没一个男孩给我写过情书,没一个人亲口对我说过&我爱你&。文妍,本小姐是不是很失败呀?&
& &一天到晚原来就是在想这个呀?嘻嘻&&&
& &讨厌,人家把你当成好姐妹呢,居然取笑我,早知道不说了。&
& &唉,我怎么会取笑你呢?你平时不是大大咧咧的吗,这会儿怎么又小心眼儿了?你说,这么大一个城市,也就我们几个同学能说说话,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何尝不理解你&&其实,你以为人家对你爱来爱去的就是啥好事吗?这些臭男人,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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