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精灵2 i5 9653i5睡眠模式每隔一会就嗡嗡响,刚买来时睡眠后就很安静。才2周啊,是不是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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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默如尘埃
  日光之下,雪白的花瓣微微发光,次第绽放。他恍惚间想起多年前她的脸。那一张无数次萦绕于梦境的面容,也像这花瓣,在时间流淌的罅隙里,寂静地,微微发光。  【一】整个世界沉入触不到底的寂静中。人潮,车流,无关爱情的一切都消失,化作渺渺尘埃。  想给家里打电话报消息,又怕是自己看错,害父母空欢喜一场。  默宁六神无主地回到学校。远远地,只见女生寝室楼下人头攒动。待她走近,十几个记者围上来,“长枪大炮”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叶默宁小姐?”  “你和沐轻菡小姐是什么关系?姐妹?还是别的特殊关系?”  “继承了沐小姐的遗产是不是让您一夜暴富?”  默宁满头雾水,一概不答。什么遗产?什么姐妹?  这都是哪门子的关系,她跟沐轻菡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在校保安的帮助下,默宁终于逃回了寝室。室友一见她回来,比记者更八卦地全围了上来。  “哎呀,大富婆回来了?”  “叶默宁你太不够意思了,有明星亲戚也不告诉我们!”  “就是啊,默宁,快说说,这次你分了多少钱?”  大家七嘴八舌。默宁满脸困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寝室长簌簌将她拖到电脑边。企鹅娱乐频道首页赫然出现两行大字:“知名影星沐轻菡车祸身故,亿万家财赠与神秘妙龄女。”刚才在楼下叶默宁茫然的大脸照,已经被网站编辑发到了首页上。  寝室众姐妹欷歔。  沐轻菡昨晚被一辆白色小车撞死。司机醉驾,承担事故全部责任。一桩普通交通事故,因为沐轻菡的明星身份,被炒得沸沸扬扬。更有人爆料,沐轻菡不过二十八岁,今年年后突然跑去立遗嘱,将大部分遗产留给叶默宁。  大家都觉得奇怪:二十几岁的人,立什么遗嘱?  “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你好吧?默宁,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簌簌问。大家围在旁边听八卦。  沐轻菡她死了?  默宁只在“大学生风采之星大赛”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联系。原来,当时的沐轻菡,已经在遗嘱里写了她的名字。  如果消息是真的,对于穷学生娃来说,得到一大笔遗产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可回忆起沐轻菡像水波一样晕开的笑,默宁隐隐惋惜。  红颜,为什么总是薄命?  “滕总,会议时间定在下午两点。香格里拉酒店。”新来的秘书小菲打扮得千娇百媚,斜倚在办公室门边。她研究过了,这种姿势最吸引成功男士。  “哦。”滕司屿头都没抬。  小菲不甘心,又发嗲:“滕总,您窗边的那盆仙人掌,花盆都裂开了,我换了一盆新的。您看喜欢不喜欢?”  这一次,滕司屿回头,见之前的仙人掌不见了,脸色愠青。  “那一盆呢?你放到哪里去了?!”  “我……我……我……”小菲结结巴巴地搜索记忆,“好像,好像是扔到十七楼的垃圾桶里了……”  “以后没有得到允许,不准进我的办公室。”扔下这句,滕司屿径直往十七楼走去,撇下小菲双腿发抖地站在门口回不过神来。  至于吗?不就是一盆破仙人掌吗?!  她愤愤地想,今早她化了两个小时的妆,又特意穿了最符合男人审美观的性感秘书裙,就为了博他多看自己那一眼,却落得如此下场。  “滕总,一号线有你的电话。”刚升职的方芳走过来,“咦?他不在?”  “去十七楼找他的仙人掌了。”小菲满腹怨气,“我见原先的花盆裂了,好心好意帮他换一盆……”  方芳一瞥,果然,窗边的那盆仙人掌不见了。“哎呀,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啊?”她说,“那是滕总的前女友送的,他带在身边好多年了。”  小菲不相信:“他还喜欢她?”  “那当然。上次我浇水时不小心摔破了它,被滕总骂了个半死。后来他用AB胶把花盆粘好,继续摆在窗户边。”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望去,滕司屿已经找回了那盆仙人掌。他在水池边细心地将花盆上的泥印冲洗干净,脸色明媚。  情深至此,重遇时却不肯说想念。  方芳叹息:滕司屿,你在感情上真是个死心眼的白痴。  这盆仙人掌布满尖刺,花儿开得正好。极少有人见过仙人掌的花。大朵大朵,纯白,一丝杂色也无。外表倔犟的植物,内心这么甜蜜动人。  滕司屿小心地将它放回窗边。瓷盆边几粒细小的沙子扎痛了他的眼睛。司屿转身从抽屉里拿出纸巾,一下,一下,轻柔地拭去那一点点瑕疵。  日光之下,雪白的花瓣微微发光,次第绽放。他恍惚间想起多年前她的脸。那一张无数次萦绕于梦境的面容,也像这花瓣,在时间流淌的罅隙里,寂静地,微微发光。  方芳推门进来,见他流连于仙人掌的眷恋神色,心知他又想起了某人。  “打起精神来,滕总。”方芳笑靥如花,“一号线有你的电话,可能是好消息哦。”  电话接通。苏律师调侃他:“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给你的越来越多,羡慕死我了。”  “哦?”  “沐轻菡的死你知道吧?她的遗产分配中,有你的一份。”苏律师顿一顿,“份额不大,但总是飞来横财。大部分遗产她都留给了一个女孩子,好像叫什么……叶默……”  “叶默宁?”  “对!对!就是她。你认识?”  “你跟她碰过面了?”他紧握电话的指节发白。这细节让方芳看在眼里的时候,她故作不在乎的笑容浸满酸涩。  “看来滕总跟这个美眉有渊源哦……”苏律师真不应该做律师,一头扎入婚介行业才是正道。“还问什么联系方式啊。明天你们不都要来我这里听遗嘱并签字的吗?”苏律师贼贼地低声说,“准时来哦,美女都不爱等人的……”  方芳去茶水间替他煮了杯咖啡,小心地端回办公室。  办公桌边没人,她把咖啡放在他的笔记本电脑旁边,不经意看到了屏幕。百度搜索栏里赫然填着“约会”、“男”、“衣服”。  出来好多页搜索结果。临到约会时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好的男生真是多。洗手间的灯熄灭,滕司屿走出来,恰好撞见方芳站在他的电脑前。  各怀心事,面面相觑。  “咖啡放了两勺奶精和肉桂粉。”她若无其事地甜笑。刚要出去,冷不防被他叫住。  “等一下。”  她心头微震:难道他介意她看到了他的心意?  “你约会的时候,最喜欢看男孩子穿什么样子的衣服?”  原来是为这个。她想了想,说道:“出去玩的话,最好是简洁大方,带一点小帅。”  “那件Gucci的黑色外套怎么样?”他神色里隐约的期待与羞涩,与平素商务中冷漠的“滕司屿”判若两人。  “嗯,不错。”  “或者穿衬衣去?”笔挺的衬衣给人以信赖感。  “都好。你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方芳微笑,笑容涩涩的。没错,滕司屿的身板与风度都一流,可他从来不在乎打扮。永远是那么几件衬衣换来换去。胡子总要秘书提醒了才记得刮。能让他这么在意形象的,只有一种可能。  她问:“你有约会?”  “嗯。”  “是谁?”  “还能有谁?”  “可是……你跟叶默宁,不是分手了吗……”  “对,所以我决定重新开始,重新追她。”那种外冷内热、商务又天真的眼神,真是把方芳打败了。  她曾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叶默宁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也会淡去。那盆摆在窗台边的仙人掌,或许只是出于习惯。谁都知道,爱一个人从最初的“金风玉露一相逢”,到后来的相顾无言,是一场多么迅疾的电影。  某天深夜,方芳回公司拿文件。司屿累了,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她犹疑地凑近他熟睡的脸庞,想偷偷地,轻轻吻一下就好。可这个隐秘的吻却随着他的梦呓,停驻在半空中。  他在梦里喃喃地说:“默宁,你回来,回来好不好。”  独当一面,只身撑起公司的大旗。业界人士都说,那个滕司屿啊,就是个工作机器,一点儿感情都不讲的。有谁人知,夜深人静,他加班到累极,趴在桌上熟睡如幼小的孩子时,心底绵绵细细最柔软的思念,便如无人拔去的翠绿的野藤,窸窣地生长……  他爱她。  他还爱她。  他只爱她。  他以为她还会回来。  第二天。  “不是吧?滕总。”见他居然一身最新款的Gucci,没穿那套千年不变的商务西装,苏律师诡异地笑,“特意造型过?”  “喀,人都到齐了吧?”  故意连默宁的名字也不提,耳根却发热的家伙。  苏律师引他到办公桌前,滕司屿扫一眼,见办公室里除了他们俩再无他人,心情立刻低落,推开了秘书递过来的碧螺春。  苏律师摊摊手,无奈地说:“以为你说着玩玩,谁知道你是认真的?”拿过桌上一份协议,“喏,她刚签完走的。”  协议落款处签着“叶默宁”,笔迹与人一般清丽。  仔细看去,墨迹微微湿润。  “她走了多久?”  苏律师抬手看表:“五分钟不到。你等等啊,我去拿你的财产继承合同。”  等他从里间拿了合同出来,滕司屿早就没了人影。“不是吧?连遗产都不要就追妞去了?”那女孩好看是好看,可算不上倾国倾城啊,怎么就把咱们的“钻石王小五”迷得七荤八素呢?真是不明白啊不明白。苏律师摇头笑,看来,又是一出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好戏。  正是上班时间。  清晨上学上班的人群,常常汇成一条无涯的河流。这条大河闪着微光,从城市的一端涌往另一端,载着人们的生之希望。那么多面孔,仿佛点点相似的萤火虫,多到辨不清眉目。  他下楼仔细看,涌入视野的河流里,没有她的模样。许多人的思念,是写在水面上的字,一边写一边消失。挥洒得优美,淡去得迅疾。他的思念是一幅每天拼上一块的拼图,时间流去,原本零散的拼图愈来愈完整。  路过的女生看到这么帅的大男生从楼上下来,禁不住多看几眼。司屿仔细分辨人海里的每一个背影和侧脸。这个不是默宁,那个也不是。  不是,不是,都不是。  没有一个背影是她的。  他怅然地想,这短短五分钟里,走路慢吞吞的她能跑去哪儿?  等司屿落寞地转身回到大厅,大约两分钟后,确信他已经放弃寻找的默宁从紧急消防通道里溜出来,喘口气,捶一捶腿。少女留恋地回望,正巧和倚在休息区的滕司屿的目光撞上。  他像狩猎的鹰,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在捶腿的默宁。  许久,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真的只是淡淡的笑,她却咬牙切齿地想,这家伙笑得真是邪恶。分明就是猜准她躲了起来,才故意装作离开了。  司屿踱着步子走过来。  她的目光一直不能离开他,被他牢牢吸引住。这男人的气场越来越强大,不发一语就让人胆战心惊。一个穿着性感小黑裙的女生风风火火地与滕司屿擦肩而过,明明走过去了,又惊艳地回头,禁不住多瞥一眼这个英俊的男人。当她发现他一心望着的人是叶默宁时,又从头到脚打量打量叶默宁,愤愤地离去。  司屿帮默宁捋去头顶发丝上的杂物。  动作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分亲密,也不生疏。她又感觉到这份久违的温暖,像是全身都要融化掉了。  整个世界沉入触不到底的寂静中。  人潮,车流,无关爱情的一切都消失,化作渺渺尘埃。  他说:“怎么像只青蛙蹲在消防通道里?”  “你……你……你才是青蛙呢。”默宁满头“黑线”。开开玩笑,两人都轻松了些。司屿说:“明明都认识,以后就别刻意装‘陌生人’了,好辛苦。”  大厅里人来人往,伫立原地的他们那么显眼。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她的新手机里,他说:“有任何麻烦事,打我电话,我们从朋友开始,重新来过,好不好?”  再次走出写字楼的叶默宁,包里多了一份遗产继承合同,手机里多了前男友的电话号码。  等地铁的五分钟里,她端详那号码。食指一下一下抚摩手机屏幕,像是在抚摩他的脸。地铁进站了,她在一晃而过的玻璃车门上,看到自己笑得无奈的脸。  然后删掉了他的号码。  【二】他从这小姑娘脸上看到的神情,是一种自灵魂深处映射的安静。  从爆出“遗产风云”那天开始,叶默宁就成了校园风云人物。跟系里的人一块儿上大课,时不时有人回头冲她指一指,说:“哎,你看,那个就是叶默宁。”旁边的人从上到下打量她,目光里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在食堂吃饭时,更有外系的男生厚着脸皮蹭到她这一桌,也不说话,借着对面而坐的机会,死盯着她的脸看,弄得默宁浑身不自在,连食堂也不常去了。下课时,要簌簌带一碗泡面回来,就解决了吃饭问题。  上课,吃饭,去图书馆,在校园超市买东西……  哪怕是下课后走在回寝室的人群里,也有人认出她是上过“娱乐版新闻头条”的“明星遗产继承人”,十足的“校园富婆”。  簌簌在寝室里一边上网看校园论坛,一边告诉默宁,现在的男生真是太可耻了。默宁从进大学到现在,从发短信告白到请看电影的男生,没超过十个。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有了一大笔钱”,情况就不同了。在S大“本校区十大美女”排行榜中,叶默宁从榜上无名,一下子蹿到了榜单之首。投票数骤然上升到815票。  还有一个叫“欧阳莲道和叶默宁,你更喜欢哪一个?”的帖子,更是处于火暴讨论中——  【风吹屁屁凉】:叶默宁呢,脸蛋不错,身材好,又有钱,泡到了她,买房子的钱就不用愁了,均价每平方米一万多的房子,至少能买个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吧。  【笑三少】:LSD,你太没出息了!一个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房子就满足你了?至少要别墅!别墅!  【暗夜精灵008】:你们太庸俗了,买什么房子啊,《蜗居》看多了吧。毕业后让她出钱帮你开公司,才是真正的发啊。  ……  立刻有莲道的死忠粉丝出来。  【心有莲花开】:平心而论,还是欧阳莲道的五官更精致,新科校花,带出去有面子。  【酥心小可爱1018】:就是就是!我们家莲道才是最美的!叶默宁去死吧,一张饼脸,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刚才讨论的那群人不乐意了。  【笑三少】:话不能这么说,你没看过叶默宁的近照吧?她的五官很不错,皮肤尤其好,一点瑕疵都没有,比莲道的皮肤好多了。  众人:求图,求真相!  【笑三少】:你们等等。  (不一会儿,真的贴了一张默宁在食堂吃饭的大脸照。)  两秒钟后,【心有莲花开】说:求人肉,求QQ!  【风吹屁屁凉】:求QQ+1!  【暗夜精灵008】:求QQ+2!  ……  簌簌目瞪口呆地问:“这个‘笑三少’你认识?”  默宁比她还茫然。  猛然间,想起前些日子在食堂吃饭,总有外系的男生厚着脸皮,故意坐到她对面——这才明白了原委。这时,大甲在外面擂寝室门。  彪悍的大甲捂住小胸口,一脸“受到了严重惊吓”的神色,像是被路过的蛇妖吸了魂。  “怎么,你中邪了?”簌簌踩她的脚。  大甲竟然不知道疼。  她颤巍巍地看着默宁:“你有个弟弟,后来在雪山上失踪了吧?”  大甲怎么知道?默宁扭头看簌簌。  长舌妇华丽地飘去电脑前继续看帖。  大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彪悍型女生,对面男生寝室楼有人拿望远镜偷窥,她单枪匹马杀到对方楼下,硬是说服保安,上楼把偷窥者揪了出来,全院通报。从那以后,她们都很担心哪一天晚上下自习后,大甲会被前来报复的黑衣人套上麻袋背走。  大甲毫不担心,撂下一句:“报复?他敢?老娘阉了他。”  言犹在耳。像今天这样,连她都花容失色,一定是发生了很不寻常的事情。  大甲要默宁从电脑D盘里翻出小澈几年前的老照片。她凑近,细细端详那孩子的眉眼,认定了:“嗯,就是他。”  她肯定地告诉默宁,刚才在学校二食堂吃饭的时候,外面路上走过一个小帅哥,大约二十来岁,身形偏瘦很有型。本来没注意到他,那小帅哥偏偏走进食堂瞄了一眼。就是这一眼,把大甲镇住了。  簌簌激动地从电脑前蹿到大甲面前,两眼闪着小星星。  “很帅?校草?”  在这座文科院校里,要找个像模像样的校草出来,实在是太难了。她们年级三百多号人,总共才六十二个男生,除去歪瓜裂枣身高不够的,连一场足球比赛的人数都凑不出来。  形势如此严峻,你叫簌簌如何能淡定?  “帅是帅,但他跟默宁的弟弟长得一样啊!”  “在雪山上失踪”这个故事不常听到,失踪的又是室友的亲弟弟,大甲对小澈的长相记得很清楚。  “哎呀,默宁,他可能真没死。”簌簌看的韩剧终于派上了用场,“小澈一定是被人救了,被雪冻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被哪家好心人收养了,现在来我们学校读书!”她揽住默宁的肩膀,“你说是不是?”  假使换做三年前的叶默宁,一定会从椅子上蹦起来去食堂附近做地毯式搜寻。可现在她只是安然地坐着,听大甲说完。  让人成熟的不是时间,是痛苦的经历。  簌簌又出主意:“我知道了!可以这样!默宁啊,你用真名在BBS上发个帖,再贴上你弟弟的照片寻人!就凭你现在的人气,只要他真是我们学校的,一定能找着!”  是个好办法。  三个女生立刻围在簌簌的笔记本电脑前开始写帖子,编辑好了正要点“发表”,啪,簌簌的台灯突然灭了。  “哎哟,真见鬼了。”大甲又捂住胸口。  走廊上,别的寝室有人走出来大声问:“喂,是不是停电了啊!管理员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耳朵贼好的管理员王姨居然听到了,在楼下吆喝:  “上周就出了告示,说今天下午停电,你们这帮丫头自己不看,怪谁去?!”  默宁点“发表”,浏览器跳转到“找不到页面”。果然,路由也没电,一停都停了。王姨说要到凌晨才来电。  簌簌安慰默宁。  “没事,今天发不了明天发,一定能找着的。要不,我们可以去校外上网啊。”她摸摸肚子,“走走走,去后街那边觅食吧。”  “去不了后街,等下六点半要去男生寝室那边开班会,你忘了?”大甲提醒默宁,“班长老徐特别强调你不能缺席哦,还说,下学期班上的文娱工作要交给你负责……”大甲诡异地一笑。  “他说是这么说,我看哪,就是借工作的机会想泡我们家默宁。”  簌簌哀怨地捂脸。  “老徐是我们班唯一拿得出手的男生,唉……没想到他也掉进了默宁的魔掌。”  大甲笑她:“你可以抢啊。”  簌簌白她一眼:“切,老娘才不要二手货。”其他人也上课回来了,几个女生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议论着男生寝室是什么模样,上大课时看到的隔壁系的帅哥叫什么名字。  默宁没有加入到女孩子们的讨论中,一个人在阳台上晒衣服。  寝室楼外的天空,一片潮湿的雾霭。  电台里,莫文蔚的声音那么落寞地唱着,“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她甩了甩牛仔裙上的水滴,把它挂到衣架上。这条牛仔裙是小澈买的。那时姐弟俩都在念初中,小澈一个星期不吃早餐,偷偷攒钱。  默宁教训他:“叶君澈!你存钱做什么?是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呀?”  初中的班上,已经有好几对胆大的同学开始早恋了。  小澈哼一声:“我才不会呢,姐,你别瞎操心。”  一连两周没有吃早点,他用饿肚子才省下来的零花钱,买了这款当时最流行的裙子。在她生日的那天早晨,偷偷溜到她的枕头边,用手指戳醒她。  “喂,姐,生日快乐呀。  “懒猪,快起床,看看你的生日礼物。”  她盼望了那么久的,十六岁的生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笑得傻傻的弟弟。  小澈看着老姐试裙子,不住地说:“好看,好看!我特意问了好几个女生,才选的这条。”见裙子的腰围多出了几厘米,又说,“姐,原来你没那么胖啊。”  当晚,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无花果马蹄瘦肉汤。鲮鱼炒麦菜。宫保虾仁。甘栗煲鸡。  统统都是默宁的馋嘴菜。  小澈去楼下取回了老爸给姐姐订的蛋糕,全家人围坐在原木餐桌边。烛光摇曳笑颜,老妈揽着一双儿女的肩,幸福地唠叨:“你们都是我的宝贝,一个都不能少……”  奇迹果然没那么容易发生。  校园论坛上的寻人帖很快石沉大海,连大甲也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看错了。  两星期后。  默宁带着钥匙站在沐轻菡公寓的门前。  这里偏居华侨城一隅,五房两厅的小复式,隐秘优雅。锁头咔嚓作响,吧嗒,门开了。想到房子的旧主人不在世,默宁凭空紧张。  办完继承手续后,警察很快找上门来。  他们说,车祸当天,去哪里都爱带着助理的沐轻菡精心打扮一番后,撇开所有人,自己出了门。半小时后交警打来电话通知,沐小姐在路边被一辆白色SUV撞死,当场毙命。一代艳星,不明不白地香消玉殒,真令人欷歔。  那天,在苏律师的办公室,他轻声念着遗嘱:“我,沐轻菡,在头脑清醒和律师在场的情况下,立此遗嘱。在我身后,将位于华侨城××苑24楼C座的公寓,以及招商银行账户下的三十万存款,悉数赠与叶默宁小姐。”  如果簌簌在,一定会惊愕地大叫:“怎么这么少?她那么有名,怎么只有三十万?”  连日来,媒体上不断造势,把默宁打造成“继承了千万遗产的灰姑娘”,他们都说,这小姑娘发了啊,沐轻菡奋斗一辈子攒的钱,都给这丫头了,少说也有个千儿八百万吧。只有苏律师心里明白,遗嘱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房产一套,存款三十万。这是一个女人终其一生的积蓄。昨晚他还在想,叶默宁听到只有这么点钱时,一定很失望。  可现在,他从这小姑娘脸上看到的神情,是一种自灵魂深处映射的安静。  她压根就不在乎。  他不禁暗生钦佩。这女孩不简单。  默宁早已做好打算:如果沐轻菡留下的财产里有房子,那就重新装修一下,给爸爸妈妈住。余下的钱,以沐轻菡的名义捐给社会福利院,帮助那些聋哑儿童。  只是……  有个谜一直解不开。  【三】初恋薄如蝉翼的温柔,还覆盖在记忆里。  “沐小姐为什么要把遗产留给我?”  等默宁在财产继承书上签了字,苏律师才喃喃地忆起:“事情确实很奇怪,今年年后,她突然跑来找我说要立遗嘱,吓我一跳,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呢。她笑笑,什么也不说。你知道的,跟艺人做朋友,你不能问得太多。”  “年后立的遗嘱,那这才几个月就出事了?”  默宁想,中国人大多信忌讳,艺人们更信风水,少有人会在年后来立遗嘱,太不吉利了。警察怀疑沐轻菡的死有蹊跷。如果沐轻菡真是被人害死的,她为什么要老早立遗嘱把财产留给叶默宁呢?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一个只有一面之缘,几乎是陌生人的女孩。  佳人已逝,难觅芳踪。  默宁走进沐轻菡的家。  主人品味良好,装修极为素雅。她光脚踩在地毯上。客厅里光线充裕,一片明媚。她走了几步,停下,静心倾听。  有声音。  阳台上,隐约传来沙沙、沙沙的响动。像有人擦着墙边爬行,衣衫窸窣作响。天色微变,一朵厚重的乌云无声无息地遮住了太阳,原本明媚的客厅陷入灰霾的阴沉。  她暗暗后悔,不该一个人来看房子。露台的风像被注入了魑魅的力量,自二楼洞开的大门嗖嗖而下,扑面涌入客厅,带来一阵咸湿阴冷的海潮气息,又将她背后的冷汗吹干。沐轻菡的死,一半的可能是他杀。  对方了解沐轻菡的行踪,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住址。说不定杀人犯还在附近徘徊,说不定他就在这套公寓里……  默宁后悔自己太大意了!  她慢慢地往后退,这时二楼楼梯口蹿出一只黑白牛奶猫。它不怕人,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隔着三米多的距离,定定地望着默宁,瞳孔幽蓝。  诡异的沙沙声消失了。  原来刚才就是这只猫咪。默宁缓缓狂跳的心,松了口气。猫咪踮着脚走近,轻轻蹭默宁的脚。大概是沐轻菡养的猫。主人突然去世了,这些日子猫猫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她抚摸它的头,它脖子上的牌子一闪一闪。  拈起细看,上面写着:俺叫阿宁,是只母猫猫,我主人的电话是158××××××××。  它也叫阿宁?  猫咪又胖又黏人,蹭着默宁的脚不肯走了。餐桌边放着它的食盆,柜子里有一袋拆开的猫粮,默宁喂了它一点吃的,发现它并不是特别饿,可见沐轻菡过世后的这阵子,一直有人来喂这只猫。  到底是谁呢?  谁还会有这里的钥匙?  她不经意地一瞥,目光犹如被吸铁石吸住,定在玄关鞋柜边的相框上。  在宜家买的普通木制相框。  沐轻菡与一大群朋友在海边合影。碧空如洗的海边,沐轻菡倚在旁人的肩膀上,墨镜掩得住眼角的细纹,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彼时她一定是幸福的,才能笑靥如花。她的幸福多多少少该与借她肩膀的那人有关。那个人,正是令默宁诧异的所在——  “小澈?”  默宁上前去,攥住相框细看。  拍摄的距离太远,看不太真切。脸庞轮廓像极了她的弟弟叶君澈。一直愿意相信弟弟没有死的她,看到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更激动了。  时间是两个月前,这是新照片!  如果真是小澈,那他就没有死!没有死在雪山上!  那大甲和她都没有看错,她们见过的那个男生,很可能就是小澈。  如果这个男生真是小澈,死里逃生后,他为什么不回来找家人,他又是怎么认识沐轻菡的?沐轻菡把遗产留给她,是不是跟照片中的这个男生有关呢?  她把照片拆出来,一遍一遍反复地看。  给王警官打电话,他没接,可能在开会。她急急忙忙喂好猫猫,攥着照片出门。背对走廊锁门时,冷不防有人在身后低低地叫了一声:“默宁。”  极度兴奋和紧张之下,她手里的钥匙一抖,差点掉落。  居然是司屿。  有的人,真是说不见,就偏会见的。  默宁的心思都在那张照片上。  她递给司屿看,指着沐轻菡旁边的那个男生道:“你看,你看,像不像君澈?”  他攥在手里细看。默宁紧张地盯着司屿神色的变化,问:“像不像,像不像?”  他说:“像,但这个人应该不是小澈。”  默宁有点生气,抿嘴想了一会儿,低低地反问:“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当时有路过的人救了他,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那么狠心?”  这话一出,说得司屿哑口无言。这事终究是他们之间的芥蒂。  她赌气地把照片放进钱包里,一抬头,只见司屿满脸失意。  默宁便是这点好,小事糊涂,大事清醒得很。现在怪司屿有什么用,不如花时间去找找照片里的男孩子。于是,她又说:“你这么肯定这男生不是小澈,难道你认识他?”  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司屿的头皮早就发麻,满背都是冷汗。他暗暗自责,之前来公寓时,怎么就没注意到这张照片里有“那个人”呢。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让默宁跟那个人碰面。  太不小心了。  他说:“不,不认识。”  她好奇道:“你来这边是为了……”  “我喂猫。”  她扑哧一笑,抱起胳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眼神里寓意万千,就是不说话。他不知怎的,竟心虚得耳根发热,板起脸又强调说:“我真的是来喂猫的。”  胖猫阿宁不住地挠门。  他抱起猫咪,捏捏那粉红色的肉垫,安慰它:“明天就有新主人来领养你,阿宁马上就有新家了。”  她喜欢他这样子。善良的男子,总能给人以信赖感,令人不由得想亲近。  她说:“每次紧张的时候,你都会故意板起脸。记得吗?那一次在食堂……”忽然打住,没有说下去。  往事卷土重来。那一次在班干部会后,他跟在她和簌簌身后走,簌簌拿她的手机打“骗子”的电话,响起的却是司屿的手机。  少年手足无措地杵在女生面前,板起脸,认真地说:“我真的不是骗子,我只是想认识你。”  初恋薄如蝉翼的温柔,还覆盖在记忆里。有时似纱一般柔软,有时又扎得她很疼。他何尝忘记过这些?只是,不要他的人,就是她啊。两人低头沉默。秒针的节奏滴滴答答,停顿了半拍。  “一会儿去哪儿?”他问。  “跟朋友吃饭。”她没有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我送你。”  “不用了,真的不用。”她想等会簌簌在,碰头会尴尬,“那些人你不认识的。”  “怎么,怕我打搅你的约会?”他吃醋了——默宁现在在学校的人气越来越高,“走吧。我也顺道去吃个晚饭,不跟你同桌,总行了吧?”滕司屿往前走,影子被廊灯拖得老长老长。那长长的影子,让她又想起了从前。  从前,她怕晒太阳,每逢阳光炽热的夏日,哪怕是走从小卖部到教学楼那么短短的一段路,她也爱躲在他的影子里。这些细小的默契潜伏在血液里,时不时蹿出来,狠狠提醒她:你们在一起过。像从前那样,她不自觉地一路踩那地上的影子。不知不觉走到电梯口,抬头一看,原来光滑的电梯门早已倒映出她的一切小动作,司屿看得清清楚楚。  脸颊上飞起两朵绯红的轻云。  须臾间抬头偷看他,她无辜的眼神,明澈似林间小鹿。他想起念高中时,她每次害羞时就是这样,心中不由涌起莫名的疼惜。  吃饭时确实不在同一桌。可是——  “喂,默宁姐,对面那小子是你的粉丝吧?”小杰郁闷得很。自从他们几个校友在窗边的座位上坐下吃饭,对面那桌的男生就一直若有若无地朝这边瞟上几眼。坐在默宁身边的小杰,只要稍稍与她靠近了些,那人冷酷的目光便宛如利刃,一刀一刀地从他脸上剐过。  “才不是呢。”默宁挺不好意思,往小杰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这下可把小杰害惨了,对面的滕司屿的目光倏地冰冷。  那眼神分明在警告:不想死的话,就从我喜欢的人身边闪开。小杰吃不消了,赶紧将那块红烧肉夹了回去。  “得了吧,默宁姐。我可不想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她憋了个大红脸,拿过菜单装模作样地点菜:“来一份蟹黄……”  话没说完,诱人的蟹黄小笼包已经端到桌上。  “您好,请问哪位是叶小姐?”服务生说,“这是八号桌的滕先生帮您点的。”  簌簌和小杰起哄。  “这么贴心,真是追得你喘不过气来了啊。”  默宁抬头偷偷往那边看,与滕司屿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若视线有迹可循,一定是两条粉红色丝线,在空中千回百转地绕成患得患失的心形。簌簌“嘿嘿嘿”笑得像只大黄鼠狼,凑过来说:“复合了都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没呢。”  小杰说:“有点眼熟啊,好像在电视上见过,是明星吗?”  簌簌卖关子:“这个比明星靠谱多了。”  “你们说谁啊?”迪迪儿以前也跟默宁念同一所高中,她好奇地扭头偷偷地看,“哇”地惊叫道,“呀!是他!”声音太大了,邻座的客人都被惊动,迪迪儿赶紧缩回头。琳琳不认识滕司屿,只觉得这男生——不,该称男人——俊美中不失风度,衣着考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让人目不转睛的气质。  琳琳在年级中算是数一数二的美女,追求者从女生宿舍一路排到校门口。见了这个男人,她第一次真的动心了,迫不及待地问:“他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滕司屿啊,我们学校的钻石王老五。”簌簌说得兴起,“现在休学创业去了。”  “那就是我的学长喽?”琳琳给簌簌夹菜,“帮忙介绍介绍嘛。”莞尔一笑,“暑假到了,我想找份兼职,要是他能够帮帮忙……”  “求我有什么用,真正管事的是……”簌簌推一把默宁的肩膀,“喏,这位!”  “默宁?”琳琳皱起眉头。他们几个中,迪迪儿的身材是搓衣板,簌簌喜欢跟男生玩成一片,活脱脱一哥们性格,论身材相貌,叶默宁数一数二。  小杰终于想起对面那个人是谁。  “哦!对了,就是他!我听人说,他是被女朋友甩了,一气之下退的学?”慢是慢了几拍,小杰总算明白了,“这么说的话……那个‘女朋友’,就是默宁?”  一众小女生的眼睛里,腾起羡慕的光芒。  “默宁你真有魅力啊。”  “就是就是,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琳琳咽了口唾沫,不咸不淡地在旁边说:“最优秀的男人一般都不主动追人,女孩子只要脸皮一厚,什么男人追不到啊。默宁啊,赶紧教教我们,你是怎么把他追到手的?”  这句话的意思可深可浅。簌簌最听不得别人说默宁的闲话:“谁说默宁追他?他当年在食堂里等了一个月才逮到跟默宁表白的机会,管接管送,买饭买花……”  小女生们彻底投降了:“真是体贴啊。”  “这么体贴?”琳琳冷笑一声,“默宁怎么不跟滕司屿复合呢?不怕后悔吗?”  此言一出,好好的校友聚会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小杰心里暗暗叫苦:不该带琳琳来的。这个女孩是土木工程院的系花,他们全系三百多号人,就二十个女生,可见琳琳平时被一帮没见过美女的男生宠到了什么程度。今天簌簌说一起吃饭,小杰觉得带个系花来比较有面子,就拉上了她。  谁料——  “没什么可后悔的。”默宁说。  “不可能,”琳琳咄咄逼人,“前男友成了有钱人,又长这么帅,默宁姐一定连肠子都悔青了吧?呵呵。”  “后悔的不是她,是我。”  琳琳只顾争辩,竟没注意滕司屿已经来到身边。这个男人,远看令人倾心,近看更是……琳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滕……滕……”“滕”了半天,挤出一个“滕学长”。  全桌人都看出来琳琳有多激动,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见到的第一个钻石王老五,更是个活生生的大帅哥。“杯具”的是……当琳琳激动地自我介绍时,滕司屿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一门心思用在叶默宁身上。  傻子都看得出来,滕司屿是叶默宁的,他眼里根本没有别人。迪迪儿和簌簌暗暗叹气,自己是彻底没戏,不过看到好友这样被人爱着,善良的女生都会祝福他们。  滕司屿过来打了个招呼,说公司还等着他开会,告辞了。他一走,全桌女生的心也随着他而去。琳琳再没吱半句声,大家默默地看着她连喝了五杯冰水。  吃完,默宁叫结账。不一会儿,服务生过来问:“你好,哪一位是叶小姐?”  “我,怎么?”默宁拿出钱包结账。  “小姐,你们这桌的单已经有人买过了,买单的先生说,他很荣幸能够请叶小姐吃饭。”  “啊哈?”簌簌掐指一算,“林半仙预言,一定是滕司屿买的单。”  众小女生的感叹立刻像炸开了锅,什么“滕司屿真是要脸蛋有脸蛋要风度有风度要钱有钱的超极华丽帅男”,什么“有钱就算了,居然还专情得要死”,什么“叶默宁天生阔太太命”……  达到了簌簌要的效果,她瞟了一眼琳琳。  系花同学面如死灰,幽幽地哼了声:“这有什么?我出去吃饭从来不花钱,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是吗?  大家默然,刚才切牛排时,她连刀叉都不会用。  默宁不喜欢吃白食:“这样吧,这一顿我自己付,下次那位先生来,你帮我把饭钱还给他。”  服务生笑道:“叶小姐,你果然跟滕先生说的一样。他说一顿饭而已,不用大费周折。还有,滕先生吩咐我把这个交给你。”  默宁接过他留的小字条,展开来,心竟然像初恋时一样狂跳不止。折叠了几下的小字条上写着:在负一楼停车场等你。  “哈哈,他给你写的什么?”簌簌扑过来。  默宁吓一跳,赶紧把字条收进包里。她心烦意乱,大口大口咽下冰水,想让那颗滚烫的心冷静冷静。  【四】我可以接受任何样子的你,哪怕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你。  滕司屿的车在负一楼停到深夜。  满地的烟头。分手后,他从不沾烟酒的好学生变成了老烟枪。从身无分文到小有身家,始终抽一种与身份不相符的低价烟,只因为她曾在不经意间提起,喜欢这烟盒上的那句话,“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司屿,你知道吗?你没说喜欢我的时候,只是往我面前那么一站,我就觉得,这个男孩子我一定是见过的。”  “叶默宁,你这招搭讪实在是太土了。贾宝玉对林黛玉就这么说。”  “切,你懂什么?这叫‘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不知不觉,月上柳梢头。  他等到深夜十一点,她没有来。滕司屿啊滕司屿,你又何必犯贱呢?他懊恼地扔掉烟头。  生意场上的朋友打电话来:“兄弟,在哪儿呢?快来天之阁夜总会!这里新来了一批小姐啊……真是啊,啧啧啧,一个比一个漂亮,快来快来。”  “你们玩吧,我今天有点累。”他从来不去那些地方。  “喂喂,是男人哪能说累啊?”对方不乐意了,“快来啊,就差你一个了!”  挂掉电话,司屿开车离去。  簌簌洗完澡,拿毛巾胡乱擦几把头发,顺手摁亮灯,只见默宁抱着膝盖蹲在床上发呆,一张小脸白得跟纸似的。  “叶默宁,大半夜的,你演什么贞子啊你。”她坐过去,抢过默宁手里的字条,“他在负一楼等你?那你怎么不去?”  今天是周五,几个本城的学生都回家去了,只有她俩留在寝室过夜。默宁心烦意乱:“你说,如果有一个人间接地害死了你的亲人,你又特别爱他,分手后重遇了,你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滕司屿?”簌簌盘腿坐到她对面,“你说滕司屿害死了小澈?他把他扔下山坡摔死了?抢他的氧气罩了?不给他吃饭了?你别介意,我就觉得滕司屿那么喜欢你,没必要去害小澈,是不是有误会?”  默宁抬起头,忧郁的眼睛里荡漾着水波:“不,他没有害小澈,他只是放弃了……”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肯定是大甲!大半夜的,不带钥匙!”簌簌跳起来去开门。过了一会儿,她在外面喊,“默宁!过来一下,有人找你。”  “谁啊?”  “出来就知道了。”  她以为是女生,穿着睡衣推开门。只见一脸憔悴站在客厅里的,居然是滕司屿。司屿满身烟味儿。  “你……你怎么来了?”  司屿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准备已久的戒指。簌簌一见这阵势,连忙躲进卧室,撂下一句“你们俩慢慢缠绵啊,我先睡啦”。  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司屿比同龄人懂事早。考完高考,他就想,等到默宁也大学毕业时,他已经工作两年,攒了些钱就娶她当老婆。他是个死心眼,遇着了喜欢的人,就一辈子只对她好。这枚心形钻戒,他准备了很久,今天才能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不大不小,在灯光下华丽地闪耀。  真美。  说不喜欢是假的。她真喜欢那一抹纯洁的光束。  “很适合你的手指。”高傲如他,却不敢看她的眼睛,“买它很久了,我想过好多次,会在什么时候给你戴上。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在我们分手以后,你又拒绝了我的现在。”  眼眶又温热了,她知道自己又要哭了,用手抹了又抹,故作镇定的样子最狼狈。  他的脸已经红到不行。  “叶默宁,嫁给我吧。”  “结婚?”  默宁怔住了。  躲在卧室门后的簌簌像只土拨鼠似的噌地钻出来,捂住默宁戴着戒指的手,生怕这傻妞会拒绝钻石王老五的求婚。  “我代表寝室同意你们结婚!你们早点把事办了吧,也不用铺张浪费,哈哈,到时候送我这个媒婆一双鞋子就好了,我看中了一双雪地靴……”  “对不起。”默宁的这一句“对不起”,无情地击碎了簌簌的八卦媒婆梦。  她取下戒指。  “这个我不能收。”  倘若用失望这个词不能形容眼眸的转黯,那么,他的眼睛更像是炽烈燃烧的恒星忽遇冰川时代,瞬间熄灭了。  那眼神,连簌簌看着都心疼,这可是滕司屿啊。高傲如斯的滕司屿都向你求婚了,你还想怎么样?  “叶默宁,你想清楚没有?”簌簌比她还着急。  “我知道你对我好。”默宁说,“可你也知道,我心里永远有一个疤。”  “真的不能原谅我?”他问。  簌簌帮腔道:“你可以先考虑考虑,不用着急地说答复啊。”  只要一看到司屿的脸,她立刻就联想到小澈无辜的模样,还有爸爸妈妈肝肠寸断的哭声。她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整个家庭的痛苦之上。两难之间,她回身掩上房门,把司屿撂在客厅里。  簌簌抱着胳膊很无奈。  “哥们,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默宁的事?”  司屿苦笑,他走到门边,轻轻抚着温暖的木门。他知道,她一直背靠着这扇门。司屿对着那扇门,也是对着她的心,说:“我知道你需要一些时间。总之,我可以接受任何样子的你,哪怕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你。”  ——我可以接受任何样子的你,哪怕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你。  许久以后,每当默宁回味起这一句,眼眶总会温热,觉得今生能遇到这么个人,真的值了。可当时,她像被神魔定了身,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惊醒时,耳畔响起寝室门的落锁声。  他已经走了。  “老娘连恋爱都没谈过,你居然就有人求婚了,真可耻!”簌簌恨铁不成钢地骂,看到默宁在哭,又心软地抱抱她,“唉,哭什么哭?洗个热水澡,睡觉吧。”  闺密之间的婆婆妈妈含有无限温情。  默宁翻出电热烧水器,放在壶里开始烧洗澡水。她心事重重地刷牙,月朗星稀,明天又是好天气。视线从天空收回,女生宿舍外的篮球场边有个人影。她定神一瞧,那不是司屿吗?他还没走?这下,默宁的心更乱了,澡也不想洗了,把烧水器从壶里拔出来,直接去睡觉。她想,这一夜,恐怕注定辗转难眠吧。  念高中时,司屿常常在篮球场等她。养父管教得严,每月只给很少的零花钱。他很少为自己花一份,都用来给默宁买零食、文具,和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他记得她把脸贴在“面包新语”的柜台玻璃上流口水,说:“这个HelloKitty的生日蛋糕好可爱啊。”  一看标价,一百三十八块。  她懂事地拉他走,说:“不就是个蛋糕吗,看看就好了。”  两星期后,他用好不容易攒的钱给她买了那个蛋糕。  还记得她当时的眼神。  又惊喜,又心疼。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可爱又可口的东西?但她更喜欢他,心疼他为了买蛋糕,自己省吃俭用。  那晚,两个人在默宁家不远处的一块空地,点燃蜡烛,插在蛋糕上。  她双手合十,许愿:老天爷啊,让我和滕司屿永远在一起吧。  当时的幸福多简单,好像每一瞬间都是永恒。  对,那是属于他们的小永恒。  不需要铺张,不需要轰轰烈烈,在一起就好,平平淡淡就好。  他咬一块,说:“原来生日蛋糕是这个味道。”  “你没吃过?”  司屿摇头。没有妈妈,养父性格又粗枝大叶,从来不会给他过生日。  默宁想说“你爸怎么这样啊”。可她那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一下子就哭了。这眼泪为他而流,她没想到,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中,居然还有人从没吃过生日蛋糕。  她切下一大块,塞到他嘴里,说:“等我长大了,一定每年都给你过生日,只对你一个人好。”司屿开心地笑,就算再吃一个月的泡面当午饭也值了。  今晚,跟当年一样月朗星稀。  可那个说要陪他过生日的女孩子,已经不在身边了。滕司屿坐在篮球场边,影子被月光拉得好长好长。发了一会儿呆,对面女生寝室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他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慢慢走去后街买了瓶啤酒,打算回去自斟自饮。  路过女生宿舍,只见半面楼笼罩在红红的火光里。不少人尖叫道:“着火了!快跑,着火了!”  着火的正是默宁的寝室,火势蔓延得极快,转眼火苗就蹿出了客厅的窗户。司屿脑袋里轰地一响,连忙跑到楼下,大喊:“默宁!叶默宁!”  没人应。  楼里一片混乱,女生们惊恐地往下跑。拥挤的楼道里,大家争先恐后地夺路而逃,乱成一团。他边往上挤边找默宁的身影。没有,始终没有她。到了五楼,火苗从门缝刺刺地往外冒,大门被烧得变了形。他用灭火器扫掉门上的火,后背被火苗狠狠舔了一下。  噬骨地疼。  他踹了几脚门。大门变形了,卡在那儿打不开。司屿的双手被烧过的铁皮烫得血肉模糊。管理员打了火警电话,可消防队员在几分钟里赶不到,灭火器又没办法灭掉里面的火。司屿心焦地大喊:“默宁!默宁!”  “唉……”门里隐约有她的声音。簌簌大叫:“滕司屿?!你TM快来救我们啊!”  听到簌簌的声音这么有元气,司屿稍稍放心,四下看看,发现从走廊的窗户往外爬,可以够着她们寝室卫生间的小窗户边缘。  但是,这里是五楼,下面的水泥地坚硬冰冷,稍有失手就小命不保。  火越烧越大,消防员还不见赶来。  司屿爬上走廊的窗户边缘,借着楼下路灯的一点微光,往她们寝室的那扇小窗户跳去。这绝对是玩命他没有十成把握,掉下去非死即伤。老天保佑,手虽然滑了一下,但他死命抠住窗台边缘,攀上去,钻进了寝室。 &#寝室是两室一厅的结构,每间卧房住四个学生,客厅大家共用。旁边卧室的四个人今天都不在,真正被困住的只有默宁和簌簌。着火点在客厅和大门相邻的地方,门锁被烧变形了。难怪门打不开。她俩想逃又逃不出,正急得哭,见着司屿,跟见着救命稻草似的围过来。司屿扯下窗帘和寝室里所有的床单,连在一起结成死结。一头他拽在手里,另一头可以绑一个人。  “你们俩谁先下去?”他打量她们。  默宁望望这五楼的高度:“就从窗户这下去?”  “对,这床单连起来的绳子比较扎实,一头我拽着,一头绑在你们身上。我慢慢把绳子往下放。没时间了,快!”  “她先。”默宁想也没想。  簌簌热泪盈眶,只听到默宁补了一句:“她重一些,得要两个人在这头拽着。”  等胖妹林簌簌安全落地,大火已经完全吞噬了客厅。浓烟不断从卧室门缝往里钻,橙黄的火苗刺刺作响。  默宁脸都吓白了,等司屿帮她绑好绳子,她突然惊醒:“那你怎么办?没人帮你拽住绳子这头了。”  “快走!别管我!”司屿把她放下去,“我有办法!”  绳子一截一截地往下放。离地面只有两米多时,绳子骤然一松,她整个人掉在地上,尾椎骨被砸得生疼。她顾不上疼,连忙抬头张望——窗子里,只见红红的火光。整个房间都着火了。  “司屿!滕司屿!”  楼下围满了人,吵吵嚷嚷,她听不到半点他的声音。一颗热腾腾的心,嗵地掉进了刺骨的冰水里。她心想:不行,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上面。她立刻就往楼上跑。  簌簌死命扳住她:“叶默宁!你犯了什么傻啊!上去找死啊?”  “松手!他留在上面会死!”  “那你刚才为什么下来?”  这句把默宁给问住了。对啊,明知会担心,刚才为什么要下来?就因为他说“我有办法”?她依赖惯了他,总觉得他什么事都搞得定。她因为小澈的事情说分手,她看着他难过看着他悲伤,她貌似决绝……其实,真正离不开对方的人,是她啊。  她根本就不能习惯生命里没有他。  消防车来了,队员们急急上楼灭火,同学们都退到外围。不断有人过来慰问,说:“默宁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刚生完孩子的班导师也来了,一见她和簌簌,一千个庆幸地抱住她俩不撒手。  “哎哟,吓死我了,你们没事就好,不然我这个当老师的怎么跟你们的父母交代啊!”  整层楼被烧得面目全非,有女生号啕大哭时,默宁也没有流一滴眼泪,愣愣地杵在原地,望着司屿站过的那扇窗户。  同学们都说,这女孩子的命是捡回来的,肯定是被吓到了。  班导师摇晃她:“你别吓老师,你要是害怕就哭出来。你告诉老师,烧成这样,你怎么跑出来的?”  她一声不吭。  直到大火被扑灭,消防队员从楼里往外抬伤员。她也不害怕见到惨状,跑过去看。一眼就望见担架上被浓烟熏到昏迷的滕司屿时,默宁愣了愣。  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说:“我嫁给你,你醒醒啊,我嫁给你!”  后来学校查明,这一场火灾是默宁造成的。她把电热烧水器从壶里拔出来后,迷糊地忘记拔插头了。持续升温的烧水器点燃了同学放在书柜边的被子,引发火灾。各个学生宿舍开展了一次彻底的消防安全大检查,默宁赔了好几万的宿舍损失费。好在除了滕司屿,没人受伤,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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