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忧的岁月,曾经深植于心底的信念,一幅幅美入骨髓的纯朴原画面,总会在不经意间如轻柔的风吹过心田。一个人,一段经历,一个故事似清灵的溪水,甜甜的流过记忆。那一棵老槐树,那一树槐花香……
从小懂事乖巧的我,记忆力特别好。大我两岁的哥哥认识的字,我差不多全会。五岁的我读了一年幼儿园,第二年九月就被爸爸送到一年级,教一年级的是谢奇光老师。已年过花甲,他身材高大魁梧,皮肤白皙,好像从没晒过太阳一样,短短的头发总是那么精神抖擞,一根根直立着,国字型的脸上永远洋溢着笑意。他在校园那棵老槐树下为孩子报名,因为以前我在幼儿园上过一年学,所以我对学校的一切并不陌生,爸爸给我报了名后,我就依在槐树干上看着谢老师继续给其他孩子报名。他的老花镜可真有意思,快到鼻子尖了也没掉地上,他推了推眼镜儿继续一丝不苟地写着,笑容可掬地问着,他戴正眼镜的样子可真帅!他的那支笔好神奇啊!“沙沙沙”就在纸上写出孩子的名字。“我将来也要有那么一副眼镜,有那么一支笔!”我抬头看着身后的老槐树想着。时至九月,槐树依然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绿色大伞,那是什么?白白的,藏在绿叶间,哇,竟然是两串槐花,初秋的槐花这可很少见,我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嗅到了槐花那一丝丝甜甜的清香。
上学第一天,由于爸爸有事,妈妈要下地干活,我只好一个人背着书包来到学校,走进教室,看到一张张长长的双人课桌,桌面黑黑的,被以前的学生在上面留下了许多刀刻的印痕,我找了一张顺眼的课桌,站在旁边,下巴刚刚放在桌面上。
谢老师走上讲台环视了一圈,然后走进他的办公室,搬出一张凳子,放在我面前,轻声说:“明天别忘记把凳子搬来!”我点点头,坐在了老师搬的凳子上,那凳子方方正正的,坐上去可真舒服!不知坐了几天,爸爸把凳子搬来,我才把凳子还给老师。
“老师可真好!就跟我爷爷一样和蔼可亲!”喜欢安静的我望着教室外的老槐树想。一下课我就来到老槐树下,摸着槐树灰色的满是皱纹的树干,感觉到一种沧桑,感觉它心中有多少话要诉说,在多少故事隐藏。
枯燥乏味的拼音字母,让刚刚步入小学生活的我们束手无策,谢老师就把每个字母编成儿歌,读起来朗朗上口,就如一股股清泉流进我们饥渴难耐的心田。
给我记忆犹新的一个场景,想起不禁哑然失笑:“伞把儿t,拐棍f,棒棒赶猪l l l……” ,老师就走下讲台,目光搜索到不认真的孩子,就会走过去扬起教棍,在他们的屁股上轻轻地敲几下,一边敲一边重复“棒棒赶猪l l
l”,惹得我们都捧腹大笑。并马上把小手背在身后,挺着胸脯,扯开嗓子念得更响亮了。调皮的同桌冷不防对着我的耳朵猛吼,弄得我急忙捂住了耳朵。就这样学着,念着,嘻笑着,那些枯燥的拼音字母一个个全都烙在我们的脑子里,成为了一首首动听的儿歌,成为了老师那慈祥的笑容,成为了同学间的“狮吼功”。
“老师可真有魔力,调皮的拼音字母被他弄的那么服贴!”我站在槐树下,看着泛黄的叶子想。儿时的秋天总是那么独特:轻烟,微雨,朦胧的诗意,真是美到极致,槐树上一些叶子不堪重负,被雨水打湿,掉落在泥土上,那斑斓的色彩,总引起爱美的我去拾起一片片新秀,压在书里,想把槐之美永远珍藏。
我们班所有的课都由谢老师一个人担任,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没嫌过累。
我们每天吃过早饭来到学校,老师就已早早起了床,只是进入深冬后,他起的较晚了,我们都坐在教室里读书了,他才从里间办公室出来,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瓷大碗,一边走一边搅拌着,坐在讲台的椅子上吃着面条。他那件洗的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外面披着一件又肥又大的黄色军棉袄。在他吃面时,棉袄慢慢滑下去了,可他没管它,还是只顾吃着面条,每每那时候,教室里就弥漫着一阵面条,香油和豆瓣的味道。
有几早上,老师再也没在讲台上吃过面条,原来他妻子来了——一个身穿青蓝色衣服,头发梳的十分光滑的老奶奶,她很早就起床给老师把饭做好了。那几天,那棵老槐树上挂了许多被她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和床单,老师笑得也比以往甜。可是几天后,老奶奶走了,听说他们在老家还有几亩地要种,家里还有一个智障的儿子要照顾。
“谢老师可真幸福,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妻子!”看着槐树上一片又一片不停地往下掉的树叶,我想着。深冬已至,槐树上的树叶扬扬洒洒,从没间断过,有时还俏皮地落在我的头发上,地上像铺满了一地的金子,我用脚拨弄着他们,把我的整双小脚都钻进了树叶中,不知是叶依偎着脚,还是脚眷恋着叶,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惬意。
每年冬月后,家家户户就陆续开始杀年猪了。也是家村待客的日子。谢老师被许多家长请去家里吃饭,可他都婉言谢绝,实在拗不过才去一两家。那时候觉得能让老师到自己家去做客,真的是一件至高无上,引以为荣的事。
我们家的境况不是那么丰裕,可好客的爸妈在杀年猪后,也让我请老师来家里吃顿饭,我听了心花怒放,一上午都没认真上课,只想着中午怎么样把老师拽到我们家去。放学了,在我的“抱腿拉襟”中,老师屈服了,他拉着我的手终于答应到我们家。回到家,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候了,我馋得垂涎欲滴。今天特允我上桌,坐在老师身边吃饭。那天中午,好像是我生平吃的最美味的饭菜。饭罢,老师摸着我的头发说:“这姑娘头发又粗又黑,性格坚强,是一块读书的料,长大能当老师!”啊!谢老师说我会是未来的老师,啊!老师的话一定是真的!我就是未来的老师!我兴奋的简直要爆炸,恨不得自己长上翅膀把这消息开诚布公。
天气越来越寒冷,老槐树上的叶子几乎掉光了,一根根光秃秃的枝干不禁心生怜爱。那是什么?——在冬日的阳光下,一串绿色的槐树中傲然占枝,深绿夺目,不禁给人心头一颤:春已不再遥远!
我们学校边是一片土地,也是谢老师带我们上劳动课的地方。
一小块土地上种了整齐的蒜苗,蒜苗下撒了一些香菜种子,慢慢长大把蒜苗下裸露的土地封得严严实实,蒜苗左边是两行葱,我们总喜欢把葱叶两边一掐放在嘴里吹出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音调。紧挨着葱苗的是两行白菜,油绿油绿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蒜苗右边是三行正要长根的萝卜。菜园子周围被半人高的竹篱笆围着,夏天会爬满牵牛花,吹着那紫色的小喇叭,顶着晶莹的露珠四处张望。
老师菜园子里的菜没有少遭殃,每次劳动课,我们除完草,捉完虫,很多菜也要大病一场。此后,老师又步入园子去扶扶这棵,捋捋那株,能救活的就赶紧用小棍插旁边,用绳子固定。他没有埋怨,也没责怪,有条不紊地做着补救工作,只是自言自语地说:“长这么大,马上成熟了,真可惜!”说来也怪,以后的劳动课,我们都格外小心,“残疾”的菜越来越少,老师的菜园子也越来越好。“老师的脾气可真好,不打不骂,我们也会做的那么好!”望着冬日里不停飞舞着落叶的老槐树我感激着。
槐树叶子全部凋零的时节,老师佝偻着身子,把树叶一铲铲铲进菜园边,用火柴点燃,我们蹲在火堆边,暖和着冻疆的小手,看着那老槐树在寒风中微笑,它正在努力孕育着开春的那一树绿。
音乐课在那个年代的山村小学被许多老师忽视,可在我们班上一直是歌声缭绕,如校园里的天籁之音,响彻云霄,引得高年级的学生艳羡不已。每堂音乐课我们教室的窗口都是人头攒动,歌声飞扬,不是我们唱的好,主要是谢老师载歌载舞成了亮点。
在教《卖报歌》时,老师手拿一叠报纸,唱到 “走一步,滑一跤,满身的泥水惹人笑”时,他真的假装摔倒,爬起来掸着灰尘,一脸哭相。唱到 “总有一天光明会来到时”,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连皱纹也跟着舒展开来,就在老师绘声绘色的表演中,我们领悟了歌中的情感,唱得声情并茂。
日子在不紧不慢的眼前划过,几场春雨过后,槐树悄无声息地吐出新绿,不多时,树冠上点缀出几朵白白的花朵。自此,校园就有了淡淡的槐花香气,和着着我们的歌声飘向远方。
岁月如歌,在人生道路上下求索,我真的也应验了老师的那一句话,踏上了教师生涯。当年老师的指引,当年老师的鼓励,在我实现自己人生目标中都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勋。看着我的学生一张张如花绽放的笑脸,一双渴求的眼睛,我也踏着老师的足迹,用儿歌去启智,用生动去留意,用爱心去浇灌。正如那校园里的那棵老槐树绿荫如盖,芳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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