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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为了一个绝地求生的账号,我把我的妹妹卖了……
(已有完本作品罪卧美人膝,欢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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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神鼎》全文阅读【长篇小说】&混在炼化
【长篇小说】
混在炼化【长篇小说】混在炼化用心的触角蘸着血泪爱恨弹唱一支炼化悲歌——题记1我是广西桂平县人,我的家乡出过一个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他的英名叫“杨秀清”,稍稍懂一点历史的人都晓得,他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农民起义军太平军的东王。从我们这个地方走出去的人都有意无意地以杨秀清为榜样,信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毕业于东北石油学院炼油工艺系,被中国化工集团分配到地处越溪省明都市北郊的“汤溪炼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汤溪炼化”。这是一家誉满海内外的石化企业,被称之为“中国炼油的龙头企业”、“中国炼油航母”。汤溪是明都市下属的一个县城,县城之东有座山,叫翠屏山,海拔80米。山虽不高,但地势险要,与南岸金鸡山对峙,形成“固六邑之咽喉,全越溪之关键”之势。山巅的威远城森严壁垒,是明嘉靖年间为抵御倭寇而筑;恩波寺重檐歇山顶,巍峨壮观。从翠屏山山顶往下俯瞰,汤溪县城尽收眼底,涌江像一柄寒冷的刀子穿城而过,汇注东海。160多年前,西方殖民者用坚船利炮轰塌翠屏山的城堞炮台,从后涌江北岸强行登陆,汤溪县城旋即沦陷。英军占领汤溪县城后就溯江而上,兵锋直插明都城。明都城沦陷后,成船成船的鸦片从海外运往明都城再流往内地,大量的白银被“红夷海盗”装上船舳由明都城流往海外。从明都市政区图看,汤溪炼化,汤溪城关,明都市,三个点刚刚构成一个倒置的等腰三角形:汤溪炼化至明都、汤溪城关至明都刚好是等腰三角形的两条腰,腰的边长为13公里;汤溪炼化周围都是农村,挨得最近的那个村庄叫绵沣村,汤溪炼化至汤溪城关这条底边之长为4公里。从生活区大门到生产区一号门岗约一里,路边蓝底白字的指路牌告诉我,那条四车道的水泥路叫“中央大道”。中央大道像一条灰白色的刀疤一样从南向北划过,两边郁郁蓊蓊的樟树看起来像绿色的朵状的淤血。刀疤两边都是鳞次栉比的住房,饭店,邮局,超市,游泳池,幼儿园,影剧院,体育场,宾馆,学校,文化宫,体育馆。由南向北路过游泳池,走过一座桥之后,映入眼帘的两幢办公大楼就是汤溪炼化的“中南海”了。放眼望去,但见:左边的二号办公大楼与右边的设计院遥相对应;再往前,左边的一号办公大楼与右边的中国银行门当户对;继续向前眺望,两幢五层高的楼房像一对孪生兄弟一样鹄立于中央大道两侧,房顶分别安插着“和谐发展”、“共享未来”,这八个红色的大字就是汤溪炼化的企业行动指南;走到底就是公司生产区的一号门岗,两侧屹立着一排花岗岩浮雕,浮雕的图案摸拟成炼塔烟囱管线的形状,乍一看有一种墓地的阴森;门岗右侧有一个十几米高的嫩黄色的哨所拔地而起,像一根苍白无力拇指一样耸立在那里,自上到下一排“中国化工汤溪炼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的字样,哨所的底层是经警的值班室;门岗前方的两侧分别栽种着三株风姿绰约的热带树种。这就是汤溪炼化给我的第一亮相。2我刚来汤溪炼化工作的时候,与一个年近而立的大龄青年同住一个宿舍,他是慈熙人氏,名叫“王小苟”,父母亲就他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王小苟对我说,从小他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发烧感冒,父母亲就“以邪克邪”给他取了个名字——王小苟。苟者,狗之偕音也。中国人就是信这一套,我们广西那边也是如此。明都有句方言叫“茶漏胚”,意思就是指那些指缝稀疏、没有打算、不会理财的人。王小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茶漏胚”,一般的男人只局限于“吃喝抽赌”四项,王小苟还玩女人。大学时代的“卧谈会”是值得回忆的,同学们七八个人一间,天南海北地讲各地风情,信口雌黄地谈论校园里的美女,有的同学还会津津有味地讲与女朋友首次性发生关系的绝密故事。大学就是这样,大学没有这些饭后茶余的谈资就不再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活永远充满了“食色性”。参加工作后,王小苟帮我延续了大学时代的“卧谈会”,我从内心讲要感激王小苟。王小苟虽然没有结过婚,但他的言谈举止完全是一个结过婚的男人,男女之间的性事他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无聊的时候,王小苟这个冒牌小伙子经常向我传授一些勾引女人的技巧,传授一些避孕方法,在讲勾引少妇的技巧时,栩栩如生,形神兼备。听着听着,我的裤档里的家伙会不由自主地挺起来。我觉得王小苟说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社会就是这鸟样,企业更是如此。在国有企业里多得“精满自溢”式的东西就是不公正不公平,而最缺乏的就是企业文化。王小苟不光嘴巴说,而且还付之于行动。乘我上中班或上零点班的时候,把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到宿舍里来睡觉。有时下了班回来,我发现我的床上总是乱糟糟的,还有女人的长发,还有弯弯曲曲的毛发。他干嘛非得到我床上来搞女人?是不是心理有点BT?但碍于情面我又不好多说。我不向王小苟轻易发怒的根本原因还在于他经常向我传授一些拍LD马屁的技巧,向我传授车间所有LD的喜好厌恶。我不止一次听他说我们的车间党支部书记夏书记平易近人,热情好客,只要你有一技之长,他就会对你铭心刻骨。平时,我在车间里遇到夏书记时,他总是笑逐颜开地说,小向啊,有空的时候多来我家坐坐。然后亲昵地拍拍我的肩膀。夏书记这样做有他的如意算盘在,他的目的就在于了解你,发现你有才能他就用你。衡量一个LD干部是否成熟,关键一点就是看他会不会用人。看来夏书记这方面做得不错。我在王小苟的鼓励下,于一个初秋的晚上,在楼下的小店买了一包中华牌香烟去了一个我们的夏书记家。我的运气很好,夏书记在家里。他已吃过晚饭,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顺便说一句,因为是秋老虎天气,夏天的余威未尽,他只穿了一条窄窄的小裤衩,上身赤膊,很潇洒,非常随便,毫不忌讳什么。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当天的《明都晚报》。进去后,他的夫人吴红艺从女儿的房间闪出。我当即惊叹夏书记艳福很深。哇噻!吴红艺,漂亮得一蹋糊涂!肤白,苗条,圆脸,烫红棕色头发,一米六四左右的个儿。夏书记真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吴红艺满面春风地迎接我,我一落坐,她用一次性杯子给我倒了一杯茶,一转身又关上房门给女儿辅导功课去了。今晚,夏书记酒喝多了,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不时地打饱嗝。从侧面看,样子有点像食饱的鸽子。他一边喝茶,一边与我唠家常,问我是哪里人,家里有什么兄弟姐妹,父母亲是干什么的。我正襟危坐地坐沙发上,他问我答,老实得像个小学生。我不时地向夏书记递烟,他总是来者不拒。客厅里烟雾弥漫,像白雾茫茫的重庆。夏书记呼噜噜地呷了一口茶,又说,这茶叶是虞姚一个职工送给我的,那是野山茶,味道怎么样?我装模作样地地品味了一下迎合道,真不错,真不错。说着说着,夏书记又拿出了橱窗里的杨梅烧酒,又从厨房里拿来两只碗两双筷子。他一边用筷子夹杨梅,一边对我说,这瓶杨梅烧酒是慈熙一位职工送来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我品尝了好几个,又喝了几口粉红色的烧酒,觉得这酸酸甜甜的杨梅烧酒确实好。尝完杨梅烧酒后,夏书记又平易近人告诫我,参加工作后,要学会存钱,钱存多了就可以买房子,娶漂亮老婆,存钱也是一种能力啊,从存钱这一点上可以以小见大,做男人嘛,就是要找个漂亮女人……我说,那是,那是,夏书记的爱人如花似玉,夏书记您艳福不浅!夏书记大概晚上杨梅烧酒喝多了,慢慢转移了话题,侃起车间里的一位一轮班的女职工,说那女职工长得妖冶,妩媚,虽然倒班,皮肤却像水蜜桃一样。说着说着,他的裤衩下面支起一顶“帐篷”。我马上把目光避开。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快9点,我说,夏书记,我该告辞了。夏书记按按手,示意我再坐会。等夏书记的“帐篷”奄下去后,夏书记才同意我走。走出门的时候,我想拿回茶几上那包香烟,一看里面全抽光了。夏书记是一个精于人情世故的人。当他看到我从茶几上拿起一只空屁的烟盒时,当即有了反应,迅速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包已经拆过封的“大中华”,然后递给我一支,自己也抽出一支,在大拇指盖上熟练地顿了顿,再衔进嘴巴
。“啪——”蓝色跳动的火苗向我的脸颊伸过来。我轻轻吮了一口,烟着了。夏书记给自己也点了火。我起身要告辞的时候,吴红艺和他们女儿与房间里桔黄色的灯光一起涌了出来。吴红艺说话像唱歌一样,她说,小向,有空多来我们家坐坐!叔叔再见!夏书记的女儿挥挥手训练有素地对我说。夏书记的女儿好像与她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孩子像爹还是像娘,决定因素在于谁的床上功夫更好!”当时,我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没有被科学证实过的荒谬而又不洁的想法。我从他们家门出来时,他们家门前的声控灯忠于职守地亮了起来,方便了我的行动。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把自行车踏得飞快,嘴里轻轻地哼着在东北读书时学到的那几句破京剧。我觉得一个轮子是兴奋,一个轮子是得意。那天,同宿舍的那个王小苟上中班。洗漱毕,我从王小苟的书架上抽取一本叫《青年社交大全》。在昏暗的床头灯下,我开始聚精会神地读起里面的“与上司交往的艺术”。眼皮正要打架的时候,宿舍的门开了,我的室友——那个冒牌的小伙子下班回来了。室友把手中的白色帆布工具包往门边的地上一扔,大大咧咧地说,小子,今天夏书记家可去过了吧,夏夫人长得怎么样?这次行动有收获吗?我睡意顿无,索性拥被而坐,兴致勃勃地与室友聊起今晚去夏书记家的事。其实我在夏书记家里坐的时间并不长,顶多个把钟头。如果夏书记的裤衩不支起一顶“帐篷”的话,兴许我还会再多坐一会。我向室友敬了一支平时用于蹲茅坑的“五一”牌。烟雾缭绕中,这个冒牌小伙子告诉我更多的有关夏书记的信息。夏夫人吴红艺就职于汽运分公司客车队,在厂车上卖票,吴红艺是汤溪炼化的一支花!卖票的时候总是有很多男同胞用淫邪的目光在她身上敲敲打打,厂车司机们也特别喜欢与吴红艺说说笑笑,他们觉得与吴红艺搭班是件愉快的事,女同胞投去则是妒嫉的目光。夏书记的女儿叫夏秋倩,正在汤溪炼化子弟小学读小学,成绩还蛮不错的。虽然,我自己觉得与夏书记的关系更进一了层,但是后来的事实表明我是自作多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夏书记好像与谁都合得来,谈得拢,在车间里遇到了谁都是亲亲热热,甚至打情骂俏。我心里曾骂过他没个性,好好先生,糯米团。只是有一点倒是夏书记提醒我了,小向,我听说你的文笔还不错,多写写通讯报道吧。我想也是,人都喜欢吃补药,为车间唱唱屁颂总不会吃亏的。在夏书记的启迪下,汤溪炼化电视台开始出现我的大名,什么“大火无情人有情”之类的屁颂报道频频闪现于汤溪炼化电视台。我与夏书记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是在那一年的冬天。这种实质性的进展一时难以用贴切的语言说清,最好让我打个比方。我与夏书记的进展——就好比一个男人想方设法要得到一个女人——终于有一天,他们忘情地接吻了,抚摸了,而且彼此都摸到了对方的身体禁区。那年寒假,吴红艺与女儿随单位组织的“疗养假”去海南旅游了。那天5点多,我去三食堂果腹,邂逅了夏书记。我迎上去,脸上推满菊花般的马屁笑容说,夏书记,今天哪阵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怎么到这里来吃饭啊?夏书记点点头说,老婆孩子去海南旅游了,唉,很好,很好啊,女儿也应该让她见见世面了,等她回来后,就让她写写作文,到《明都晚报》的《小记者周刊》去投投稿。天赐良机啊,我的大脑反应相当快,夏书记,今天我们难得相遇,真是有缘,今晚我请你去楼上喝酒怎么样?拳头不打笑脸人,何况我与夏书记已经有了一定的交往基础。于是,夏书记顺水推舟地说,也行,不过大家随意一点,你刚参加工作,手头紧,不要破费太多。我们来到二楼的时候,二楼的炒菜部正生意火暴,头戴白帽子身穿白衣服的厨师正忙得不亦乐乎。我琢磨了一会点了几个菜,白切肚片,白切羊肉,糖醋排骨,海瓜子,酸菜鱼,狗肉煲。因为这里没有上好的酒,而菜一时三刻也上不全。于是,我招呼夏书记说,夏书记你去包间休息一会,喝喝茶,抽抽烟,我去超市买瓶酒,很快就回来。夏书记嗯了一声,走进那个包间。我噔噔噔地走下楼梯,然后飞快地骑上自行车向联华超市骑去。我大步流星地走进超市,稍稍看了一下,就拎了三瓶五年陈的古越龙山就转身去付费。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包间的时候,已有两道冷盘两个炒菜端上来了,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因为腹中已饥,我连口水都差点飞流直下。我让服务员把加饭酒去炖一下,最好放一点生姜,服务员说了声“好的,请稍等”,就转身而去。一茶壶温热的加饭酒端回来了。我给夏书记斟了满满的一杯后,给自己斟了大半杯。酒中氤氲着一股生姜的香味。酒好,心情更好,酒不醉人人自醉。黄灿灿的灯光下,我的酒锋相当好,与夏书记旗鼓相当。酒足饭饱时,夜色如蛇,从没有关紧的窗子游进来,远近高低的灯都绽放出璀璨的灯光。那天,我和夏书记谈得很多。从交谈里得知,夏书记好喝酒抽烟,还爱打牌。我对夏书记信誓旦旦地说,夏书记,你想到我的时候,让我也好好学学您的牌技吧。满满一茶壶五年陈的古越龙山就这么喝得个底朝天。从新民饭店出来,两人都有点东倒西歪。正值初冬,寒风幽冥,夜凉如水,天幕低垂得似乎伸手就能扯下一块。生产装置区闪烁的节能灯更添了一层冬夜的寒意。相互道别后,我们在家属高楼下的三岔口分手了。3回到宿舍,打开电视机,公司电视台的新闻播得正酣。通讯员“向圣观”报道……我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调响了声音。醉意朦胧中,似乎感到女播音员的形象都有点扭曲,浓妆艳抹仍掩饰不住衰老的气象。我曾不止一次地纳闷,公司内年轻漂亮又有气质的女人大有人在,偏偏又要这样一个女人来担任万人瞩目的播音员。直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就像一个人有了才华就不一定要重用你一样。短短几个月里,我已在电视台发布十几篇通讯报道。没办法,这个企业居然写宣传报道都要定量定额完成,完不成就要扣分,扣分就是扣钱。像有的边缘处室,本来就是两三个处长几个兵,事情又少,宣传报道的任务你却不得不完成。实在没事情可写怎么办呢?那就给你一根铁棒,你也要当一根针,你要大事花小,小事花细,甚至无中生有。公司电视台的记者虽然也扛摄像机,但与地方上的记者相比就会自惭形秽。厂台记者就像两夫妻之间履行各自己的床上功课一样,他们去基层拍录像,总是让一些形象稍好的职工在镜头前煞有介事地摆弄仪器设备,说穿了就是演戏。有一次,记者在我们车间的控制室拍录像,我与一个当班操作工在仪表盘前面装模作样地操作,操作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很静。正当记者同志扛着摄像机,闭着一只眼睛拍得有滋有味时,身边的同事很不争气地放了一个响屁,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当然这样的镜头肯定是要被记者剪掉的。白天,夏书记来操作室转悠的时候碰到我,总是要招呼我到操作室外的椅子上坐坐,强调宣传报道决不能松懈。他告诉我,过去车间里靠一名大专生支撑这片蓝天,他是车间里的一支笔,后来到被提拔为车间生产副主任后,再也不写了。嘿,这年头,好像写宣传报道成了一座过河的桥似的,他们一旦达到了某种目的就会拆除这座桥。当然我只是心里想想罢了。路归路,桥归桥;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我与夏书记是生活中的朋友,工作上是严格的上下级关系,从不敢在行为上越雷池半步。与LD相处是一门艺术,掌握这种艺术与年龄无关,靠的就是一种悟性。我的这种悟性要归结于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我在早年的高考中连连失利,第三次高考才被录取;二是我在大学里有一段与青春俱来的失败了的爱情,她是我的同班同学,长得人点你琼瑶笔下的婉君,我们的恋爱很缺乏想象力,也就是相识、接吻、抚摸、偷鸡摸狗。大三时两人因赌气分了手。初恋是一场没有输羸的战争,走出它,我们都已伤痕累累。后来她留北方,我回南方,相忘于江湖。我每次写完通迅报道,就得去夏书记那儿去签字盖章,只要身边没有人,夏书记就会按按手示意我坐一会,家长里短,嘘寒问暖,还会向我透露一些公司里的小道消息,比如某某LD嫖娼被处理了,某某LD在外面包二奶,某某LD搞小金库“吃生活”了,某某LD出国考察了。这是一种荣幸,这更是一种LD对我的信任。我们车间是汤溪炼化一个产效益的车间,公司上上下下都很看好。这里人才辈出,提拔LD像割韭菜一样。现任的分厂厂长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分厂厂长把这里作为他的“龙兴之地”,上任不久就把夏书记由班长岗位揪到了车间党支部副书记的位置,一年后又马上扶了正。官场上最要紧的就是要学会下赌注,要有灵敏的嗅觉,只要跟对了人,就会一人升天,仙及鸡犬。春节前的一个月,海涂地上新建的装置开工一次成功。夏书记命令我在一周之内写一篇通讯对一次性开工成功作深度报道,以扬车间之威。说实在,我在大学时虽然发表过一鳞半爪的小说散文什么的,但是真正要我写那种官样文章真的有点吃力。现实中,确实有这样的人,小说散文可以写得呼呼响,但让他们起草一个公文,他们就抓头搔耳,死蟹一只。原因再简单不过,两种文体的的游戏规则不一样。从小说散文走向公文要有一个研磨的大痛的过程,然后就轻车熟路了——就像一对新婚的处男处女夫妻一样,刚开始就是笨手笨脚,蜜月一过就驾轻就熟了。我坐在车间的会议室,拿来一叠《中国化工报》,看看别人到底是怎么唱深度屁颂的。研究了一个下午就落笔了。几易其稿,总算让夏书记满意了。电视台花了近十分钟的时候报道了这条新闻。后来这篇报道又要上《中国化工报》,摇身一变,夏书记成了第一作者。文章投出前,我的室友王小苟对我说,在汤溪炼化发表一些文章论文,最好有意无意地把LD拉上,在LD面前永远要学会让功!让功就会让LD觉得欠着你的情,LD也是人,适当的时候他们会回报你的。我打“红心”的牌技水平并不怎么,为了走进LD的圈子,容不得我的牌技很臭。于是,我的宿舍里经常高朋满座。这里是我的训练场所,就像学跑马学耍枪弄棒一样,学到家了可以上战场。到了周末就去LD的圈子里展技。除了我和夏书记外,还有几个人就是车间里的班长老竹,一个是工艺技术员小熊,还有个是设备技术员小毛。与LD打牌不能经常输,也不能经常赢,输的时候又安慰LD,羸的时候要夸他两下。4春节姗姗来迟,一直到2月中旬才是过年。年前,我去夏书记那里请探亲假,夏书记早早告诉我今年的考核很好——优!我带着一份充实踏上了回广西老家的路。“故园一千里,孤帆数日程,倚篷窗自叹漂泊命”。这是元代一个文人写下的词曲,充满了悲观颓废的情调。我的旅途全然没有这样的凄凉感。因为我刚参加工作就与LD走到一起,我有理由为自己感到骄傲。在广西桂平老家除了看书就是走亲访友。年三十晚上吃完年夜饭,我给夏书记发去一条短信,这条短信是我大学时代实质上是我老婆的女朋友发给我的,我稍作修改呈献给夏书记。夏书记也给我回了一则短信,大意无非就是祝我来年进步。村里有一个与同姓的人,比我大十来岁,如果按辈份来讲,他是我的Sun辈。80年代时,他考上柳州的一所破中专,全村哗然。后来我和村里还有两个从小一起撒尿和泥的同龄人陆续考上大学,他的父母再也牛皮不起来了。他分配到南宁工作后,周围同事看他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就为他介绍了一个颇有政治背景的姑娘。姑娘样样都不错,就是右脚有点瘸。听说他们百年好合后,女的到我们村里只来过一次。不知是看不起乡下人,还是因为腿瘸的缘故有点自卑。村里人都说,这位与我同姓的中专生祖上风水好,工作没几年,就赶上邓小平同志创导的“干部年轻化”班车,在省城的一个局里当上处长,是正处级。那是我村解放以后第一个
“大官人”。初四那天,“大官人”自己开着一部奥迪轿车进村,傲慢的轿车昂着头开进了村子,村民都投去艳羡的目光。当时,我坐在小阁楼里看金庸。奥迪从我们楼下开过,我看到他那种翠华摇摇的威仪,想去他家里坐坐。他年纪倒不大,头发脱得蛮厉害,头发油光可鉴,大概是打过摩丝了,梳着一个像中央LD一样的大背头,举手投足间俨然是一个官场中的官人了,话不多,表情冷得如石膏像,死板而冰冷。他与夏书记完全不是一路人。何必呢?当了一官半职就非得玩深沉?我在老屋昏暗的灯光下喝酒时,我的一个姐夫不无艳羡地告诉我,“大官人”带来了许多高档香烟老酒,姐夫又用纯正的桂平方言说了一句:结扎的女人不管你怎么拼命也生不出崽了。我听出了弦外之音,姐夫是在劝告我珍惜岁月,时不我待,鼓励我要向“大官人“学习。是啊!中国人就强调“官本位”!三百六十行,做官第一行。按村里人的风俗,一个人大学毕业到外面混,混不出一官半职就会被村里人瞧不起,只要你能混哪怕混上个管环卫的股长也就可以向乡亲们有个交待了。混出人模狗样后,第一桩至关重要的事就是回故里一趟。两千多年前的流氓皇帝刘邦说得好,人富贵了不回故里犹如锦衣夜行。想到这些,我心潮起伏,加上生活不方便,决定提前回明都。我在南宁买了一些精致的地方特产,搭上了南宁开往上海的列车。三天后,我又踏上了汤溪炼化。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是下午,室友王小苟午睡已醒。房间里的暖气很热,像五月份的天气。单身汉大多不拘细节,他上身一件棉毛衫,下身一条花短裤,粘在床上,如同烟馆里病恹恹的烟民。我递给他一支广西玉林香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了足有一分钟才把吸进去的烟从鼻子里喷出来。他对我说,春节他在家只住了两宿,家里人为他的婚姻大事急得快发疯了。实在呆不下去,早早地逃了回来。他又说,汤溪炼化最辉煌的年代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那一阵子,那时汤溪炼化的男同胞找个对象是随便玩玩。可现在呢?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要文凭只有一张技校文凭,要房子没房子,要样子没样子,岁月不饶人啊。我从室友的语气里品悟到了一种凄恻的东西。唉,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我顺着他的心境说。我送给王小苟一条广西玉林香烟,他眉宇间露出一丝感激,他高兴地说,晚上我请客。我说我去影剧院对面的澡堂洗澡,我准备好洗澡用品的时候,他开始息息索索地穿衣起床了。回来的时候,王小苟已摆好了一桌酒肴,花生米,白切肚片,五香大排,红肠,咸菜黄鱼汤,芹菜肉丝。电炉上正在炖一壶加饭老酒,铝合金茶壶发出滋滋的声音。推盏飞觞中,又一个炼化的夜降临了。我对王小苟毫不忌讳地说,今晚我想去夏书记家,你觉得捎点什么比较好?他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出门前特意对我说,春节期间在他家坐的时间不要太久,免得碰到熟人。我骑着自行车来到文化宫附近的“大红鹰专卖店”,咬咬牙买了一条“大中华”,放进了一只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中。车斗里还有一大包广西地方特产。叮咚——叮咚——,夏书记家的门铃被我揿响了。咔嚓——,深蓝色的厚实防盗门开了。吴红艺微笑道,哦,小向你来啦,新年好!新年好!我回敬道,红艺姐,新年好。说完,吴红艺取出门左侧鞋架上的一双绒线拖鞋。我的目光在吴红艺身上舔了几秒。据我个人的经验:女人一旦接触水,就会变得漂亮。她好像刚洗过澡,红棕色的湿辘辘的长发曳在肩上,上身穿粉红色羊毛衫,丰腴白皙的脖颈挂着一条精致的白金项链,发白的牛仔裤映出微丰的小腹,高高的双乳耸立在胸部的两侧,周身荡漾着一种城市少妇的妩媚。进了门,我把手中的礼品往沙发边的一个角落里一放。新年新气象,夏书记家的客厅里换了一幅中堂画,画中奇石嶙峋,青松数株,春风剪剪,丽日朗朗,蓝天若洗,碧海如缎,几只白色的海鸥在水面漂亮掠过。两边的对联是:青松寒不落碧海阔逾澄客厅里的大灯被擦得锃亮,六只环形的灯具模拟成栀子花的形状,放着柔静的光。吴红艺微笑着弯腰沏茶,夏书记在厕所里瓮声瓮气地说,小向你来啦?稍等。我说,您慢慢用,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于是改口说,您慢慢来。夏书记的女儿正在如饥似渴地看疯疯颠颠的还珠格格。见我进去,她在自己的小房间喊了声,向叔叔,新年好。厕所里传来夏书记猛烈的咯痰声,接着传来抽水马桶放水的声音。夏书记走出了厕所,穿着棕色的羊毛衫,运动裤,脚上穿着一双狗头绒线拖鞋,满面红光,刚坐下就荡来一股酒气。夏书记见了我,真像见了老朋友一样。他问我,你这么早回厂里啦?你的探亲假不是有二十五六天吗?我笑笑说,在老家生活不习惯。夏书记的目光瞟到了沙发边的一包东西就说,小向,看你,还买什么东西?我说,大过年的上访我的老上司,随手拎点地方特产也在情理之中。吴红艺倒完茶后,又开始在削一个粉红色的大苹果。削毕,吴红艺把苹果放在我的面前,就去阳台收衣服了。夏书记拿起摇控器换了个频道,屏幕上跳出个宋祖英,身穿洁白的演唱礼服,像一朵白莲花一样站在舞台上唱歌我们伟大的祖国,舞台后面紫云缭绕,十来个衣著单薄的金童玉女正在伴舞,渲泻着一种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我端起茶杯,吹拂水上的茶叶,呷了一口茶,茶充满着酽烈,野性,铁观音的味道。夏书记呼啦啦地喝了口茶,开始关切地问我老家的一些情况,父母亲身体怎么样啊?春节期间在家里做些什么?路上火车挤不挤啊?有没有买到卧铺票?他问我答。去LD家聊天不能功利性太强,一切都得顺其自然,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些家长里短的东西,说着说着感情就加深了。我按王小苟的吩咐,觉得正月里不要坐得时间太久为好。于是我要起身告辞。我说,夏书记我不打扰你的休息了,过去半年里,你很照顾我,我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啊?我要起身告辞。夏书记略一凝眉说,小向,要么这样吧,我跟车间主任伍立仁商量一下,让你从明天起去上班,下回有事,你的探亲假可以继续使用。我说,如果伍主任同意的话那再好不过了。我蹲下来系鞋带的时候,吴红艺扭着水蛇般的腰从阳台的那个房间走了出来。她已经收好衣服叠完衣服了。说了声,小向,慢走啊,有空多来我们家玩玩啊。玩玩?是跟你玩吗?当时我的脑子里立即冒出一个肮脏的念头。夏书记的女儿正在全身心在看她的还珠格格,电视里传来还珠格格歇斯底里的叫声。我走下两道楼梯时,夏书记家的门“嘭”地一声才关上。回宿舍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女人生过孩子后,身体就会变得松松垮垮。常听班组的老操作工说,他们的老婆生完孩子后,肚子抚摸起来像漏水的热水袋。夏书记正是艳福不浅,有这么一样青春永驻的女人。是夜,碧空若洗,一枚圆月铮亮如拭。生活区到处是一派新年景象,“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中央大道两边的樟树上挂满了线状型装饰灯,永不疲惫地闪烁着。不知哪户家庭传来那首著名的悠扬的萨克斯音乐《回家》,温馨悦耳的乐声弥漫在汤溪炼化早春的夜空中。王小苟因喝了过量的酒,早已睡成死猪。我长途旅行后,当然疲惫至极。躺下后就进入梦乡。迷糊中,吴红艺温暖地走进我的梦乡……5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这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我按了绿色的OK键,喂了一声,我马上听出这是吴红艺的声音。吴红艺说叫我到她那里去“玩玩”,她在河头镇的夜巴黎美容院等我。我激动地说,好的——我马上来。走出单身楼,眺望天空,灰白色的云团很重,隐隐已有雪意。我发动了泊在车棚里的摩托车,摩托车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像箭一样驰出单身生活区。开到贵驷时,天下起了雪。雪,像荻花,像柳絮,随风漫天飞舞,四野里迷迷茫茫。我开到河头镇以后,就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径,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竹海,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才到吴红艺的美容院前。摩托车熄火后,我拔下钥匙,走进吴红艺的夜巴黎美容院,门虚掩着。我推门而入,室内的空调呼呼地吹着热风,落地灯调得很暗,暧昧的气氛一下子像潘金莲一样弥漫开来。吴红艺正在洗澡,她听到我进门的声音,柔声招呼我坐一会吧。浴室里灯火通明,水哗哗响个不停。过一会儿里面终于没有任何声音了。我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可吴红艺迟迟不出来。过了许久,吴红艺才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出来了。吴红艺一边用毛巾搓着头发,一边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重重喘了一口气,猛地抱住吴红艺,吴红艺手中的毛巾跌到了地上,两个人在沙发啃成一团。撩开吴红艺的睡衣,我的嘴巴张得像碗口大,眼珠子如乒乓球——丰满的乳房高高耸起,乳头小巧浑圆,像一颗草莓,下腹只有一层浅浅的妊娠纹,活像个姑娘。吴红艺毕竟是过来人,她熟练地用她的玉手耐心地引导着我走遍她身上的山山水水……我爱你,我爱你……我胸口憋闷,浑身支持不住了……闸门快泻洪的时候,只听见呯地一声,我的蒋介石般的金陵春梦被惊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定神一看,原来是大手大脚的王小苟半夜如厕,是卫生间的关门声把我惊醒了。王小苟素质比较差,他不管我在睡觉,居然还把电视机开着,只是声音调得比较轻。里面正在放一部言情片,一对狗男女正在屏幕里全心全意地啃着,摸着,双方都昏天黑地说着,我爱你,我爱你,我要你,我要你……王小苟方便毕,回床歇息。见我被他吵醒,就歉意地关了电视机。王小苟说,夜半醒来一时睡不着,看了个把钟头的肥皂电视。他又纳闷地问我,刚才我听见你梦呓中喘着粗声,像是在搞女人,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做艳梦?你小子我看你也是个色鬼!当心豆腐浆倒翻了。我口吐莲花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春节在家,大鱼大肉,饱暖思淫欲,比较正常,没有睡女人的后生老是不做艳梦反而会阳萎的。我和王小苟又像上了年纪的老妪一样唧唧咕咕地扯了一通。沉默一晌后,王小苟又均匀地打起鼾来。我被惊醒后,一直睡不着,看看枕边的手机时钟,已是后半夜了。仰望窗外,冷月当空,清辉遍地。夜风像鬼一样地拂过来,窗帘轻轻摆动,有一种聊斋的阴森。房间暖气虽热,棉被也厚,我仍觉得“罗衾不耐五更寒”,体内有一种能量无处释放的孤寡心境。我深深地想,要是我这一生中能得到一个像吴红艺那样的女人也不枉为人一世了。夜色越来越深了,绵沣村传来狗的吠声,像来自岁月的深处。狗吠声的撩拔使我想起许多伤心的往事,想起了大学时代的那个貌似婉君的女孩,想起她在郊外的河边坐在我腿上给我背《吉檀迦利》的情景。“这小小的苇笛,你携带着它逾山越谷,从笛管里吹出永新的音乐,在你双手的不朽的按抚下,我的小小的心,消融在无边快乐之中,发出不可言说的词调,你的无穷的赐予只倾入我小小的手里……”我与她分手后,我写过一篇小说献给她,也献给我惨淡逝去的24岁。我给她在小说里取的名字叫“盈盈”——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母校分别那天,初夏的阳光下,一只振动着翅膀飞来的青蝇落在她的背上,她浑身不知。我替她赶走了它——记忆中这场景总是挥之不去,那是多么的不应该。青春已经结束,永远结束了,在一片苍灰的色调中,唯有《吉檀迦利》里的那片芦苇还青葱着,那水流声还净淙着。生命真的是一个静静等待成熟的果园。6我来汤溪炼化已有一年了,在夏书记的吩咐下,我恍然大悟地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我的屁颂事业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我狠狠地箝制自己的诗人性情和诗性笔触,力求向腐尸般的公文靠拢。结果不到一年,写通讯报道就笔下生风,倚马可待了。于是,我很荣幸地被车间上上下下的LD同事都称为“车间一支笔”。酒醉的晚上,我脑子里一片得意忘形——如果我不想升官,我才不写这种狗屎报道呢!第二年八月,我当然名正言顺地转正了。我非常自豪地成了中国特大型炼油企业的一名正式职工。周围的同事的日子过得单调乏味,说滋味就像啃单身食堂隔夜的馒头一样。印象中,好像所有的汤溪炼化人的日子都是一个铁模子里浇出来似的。尤其是那些“一人睡醒、全家精神”的单身汉,吃饭是饭来张口,付菜票早已成昨日黄花,卡一刷,不锈钢餐桌边一坐,筷子一扒,肚子填饱算数,洗碗是女民工的事。单身汉的生活单调至极,一线三点——工作岗位、宿舍、食堂。老底子的时候,公司的影剧院是放电影的,票价蛮便宜的,进口大片也就十块钱而已,不知比明都电影院便宜多少。后来因为看的人少就关门大吉了——其实这个关门大吉,轻松是轻松,但标志着汤溪炼化的企业文化全面崩溃了。这些原先在影剧院工作的职工,就像候鸟一样向公司的游泳池迁徙。每到夏季,那些坐在游泳池边摭阳伞下的像皇阿玛一样高高在上的忠于职守的救生员,都是公司影剧院有一技之长的放映员,实在是大材小用啊。说起汤溪炼化的娱乐真的是乏善可陈。麻将,打牌,上网,看电视,仅此而已。爱看报刊杂志的人就去阅览室晃荡几下,不过你最好别做偷书的孔乙己,这样很不好啊。有的想得明白的“茶漏胚”——像我的室友王小苟一样——偶然也去洗头洗脚房洗洗“头”什么的。情有可原啊,外地来的一个月赚几百块辛苦铜钿的民工都要不失时机地去“洗洗头”。男人嘛,只要生理正常,这一切都无可厚非。我在《明都晚报》读到过一篇豆腐干文章,看内容是汤溪炼化职工所写。作者郁闷地称,汤溪炼化是一个“公堂打板子,四门听得见”的弹丸小镇,职工们大多是一些城乡两栖人,好象个个都是葛朗台,守着金山银山,连打个出租车都舍不得,有的职工不论上班落班都身穿一套工作服。他们来明都逛街后,回汤溪炼化时只要手里有一张乘厂车的优惠券,即使厂车里快挤出人命来,人快挤成照片,也舍不得花两元钱去乘380路公交车。这个作者在文章的最后总结性地说,汤溪炼化是一个波澜不惊、活力不足、腐气有余的企业,它的样子就像单身宿舍附近河里长满绿藻的腐水。打心底里说,我的生活稍稍比周围一般的职工丰富一点,说来说去就是陪LD打牌而已,除此之外,你们再盘根究底的话,那真的是要我的命。但是,打牌也就像夫妻俩过性生活一样,日久必生厌。牌打多了也有点乏味,最好有点生活中的刺激,哪怕只是一点点。企盼中,刺激终于来了。有一次,我从明都和义路上厂车回汤溪炼化,恰逢是我梦中的情人吴红艺在车上卖票。那部厂车是一部在明都地区早已绝迹的由两节拼装而成的公交车,车头两侧的车壁上,赫然喷着一排呈半圆形的“汤溪炼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明都市民对这种笨拙的公交车早已不屑一顾,可厂里的LD不知为了节省开支还是以为物以稀为贵,他们就是持之以恒地行驶这种公交车。那天,我坐在最后一排,吴红艺在前方卖票的时候,我心里想这个女人确实漂亮,那眉眼显得那么的高贵,腰段显然那么的袅娜,笑容总让我感到如沐春风。当她来到我面前时,乘客的车票全部已卖完。吴红艺见我坐着,就像老朋友一样与我聊天,聊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客车正好越过一座桥,那个向来开野车的吴明宇并没有减速。厂车狠狠地一蹾,吴红艺猛地一震,居然与我扑了个满怀。其后果是十分严重的:吴红艺的头深深地埋到了我的裤档里,因为她的脚扭了一下,居然还停留了十几秒。当时很多乘客都看到了,一片红晕飞上吴红艺凝脂般的面颊。我关切地问她,你的脚有没有扭伤?她试着走说,没有扭伤。说完,她扭着水蛇腰走向乘务员的位置。吴红艺在扭腰的时候,我的目光一直在抚摸她的臀部。记得一本婚姻家庭方面的杂志里说过:喜欢一个女人的脸的男人是一个自恋者,他的性心理总停留在儿童的状态;30岁的男人喜欢看女人的胸脯;40岁的男人看女人的臀部;60岁的男人,只对女人的一双手感兴趣。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中的话并非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因为我年纪还不大就喜欢看女人的臀部了,我并没有少年老成呀?7这年秋天,公司连哄带骗地搞起了一次工龄买断,其剧烈程度就像明都市区向阳渔港的生猛海鲜一样,老百姓管叫它“一刀切”。车间主任伍立仁年龄正好轧进,也被内退这把菜刀无情地切出了我们的车间。伍立仁办完内退手续后,就要回家颐养天年了,就要轰轰烈烈地搬东西了。夏书记连叫几个正在上班的职工,他们都推诿装置里有事情没空,其实有个屁事?无非就是坐在控制室里监盘,吹牛,房子,孩子,票子,讲下流话之类。后来,逮住的几个壮丁,恰恰是那些平时不受伍主任宠爱的职工——说到底他们心灵比边缘地区的农民还要善良。他们默默地帮伍主任整理东西,然后用绳子捆好,该上交的东西都得上交,比如安全套什么的。噢,对不起我说错了,应该是安全帽。老伍家住顶层,这些东西搬上去还得花九牛二虎之力。工龄买断运动结束后,夏书记临时负责车间里的一切大小事务。伍主任彻底告别车间的那一天,车间开了个送别大会,与会人员合计有30几人吧。与会代表,除了车里的头面人物——比如技术员,车间LD,还有班组长,一些被受LD欣赏的内操什么的。有几个普通职工是被抓壮丁似地抓来的,目的就是给伍主任一个面子。就因为亲信的原因,我也是与会代表。分厂人事科的冯贵堂科长也在场,冯贵堂五十几岁,一个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胖得像个面包,他是分厂LD派派来的。夏书记、冯贵堂和伍立仁三人端坐于主席台上。夏书记抬起头用目光按摩了一会,会议室立即静得闲花落地声音都可以清晰可闻。夏书记喝了口茶,清清嗓子,开始对天放空炮:同志们,伍主任从明天起就不再与我们一起工作了,我的心情非常沉重!夏书记说这句话的时候把右手放在胸口,作痛苦状。稍顷,夏书记又深情地说,伍主任在主持我们车间工作的几年里,他的成绩大家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非常讲原则,克己奉公,秉公办事,我们在他的LD下,这个拥有120多人的车间被管理的井井有条,生龙活虎,体现了伍主任高屋建瓴、总揽全局的管理才能,这正是反映了我公司“三个代表”在企业基层的巨大成功……夏书记声音洪亮,抑扬顿挫,像个声情并茂的演说家。接近尾声时,夏书记动情地说,我们欢迎我们的老主任经常来车间作客,并指导我们的工作。说毕,掌声雷动。夏书记的话对于很多职工来说像是睡眠曲,有的老操作工毫无顾虑地用一只手支着下巴闭目养神。冯贵堂面无表情,木讷地坐着。他其实也差点也被一刀切去,只差了两年。也许,此时此刻的他正在想明年的他会不会就是今天的老伍?在这个隆重的车间欢送会上,冯科长一直在低头喝茶,茶喝多了就频频小便。当时我想他的泌尿系统会不会有问题?他静静坐着的时候,总是把双手交叉放在生殖器上方。最后发言的当然冯贵堂科长,所讲的内容无非是把夏书记的话添油加醋地重复一遍而已。晚上,车间在兴达饭店为伍立仁饯行,祝他永远健壮如牛。那天,我因为是夏书记亲信的原因,也被夏书记叫去了。夏书记的官方意思是我代表车间普通职工。饭店相约时间是五点半,大家都不要迟到。我想也是,也许是伍主任最后一次公款吃喝了,我们一定要让他尽兴一点,让他多喝酒多吃菜多说话。欢送会开得相当成功,伍立仁喝得像武松上景阳冈一样。8过了一个星期,夏书记隆重晋升了。分厂的红头文件传达下来了,明明白白地写道——各车间科室:根据工作需要,夏勇烽同志担任焦化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最后就是少了个“钦此”,一向读历史的我觉得这是一种美中不足。我听到这个消息,我正好上中班,差点跳起来,心里沸腾得就像日本天皇宣布投降的重庆民众一样。因为我喜形于色,失态了,结果被一个口角锋利的老操作工阴阳怪气地挖苦了几句,小向,这么高兴啊?夏书记是你阿叔啊?
人们都说中国的官场里的官员像一瓮万金油。此话怎讲?比如一个原先从事人事工作的人可以去医疗卫生部门任职,一个从事西海宾馆管理的人可以到生产一线去当书记,一个管避孕套节育环的计生干部可以去成品油销售公司当经理,一个管理设备的LD可以去管工会的企业文化……在汤溪炼化永远没有什么LD干部的专业化可言。最重要就是“根据工作需要”。“根据工作需要”对于下级来说永远就像一个没有谜底的谜语。就像政府部门所言的“稳定压倒一切”一样:你要上访,不管你的理由多么合理,不管你的委屈多么深,为了稳定,那么对不起,你回去吧;贪官遍地,从上到下几乎无官不贪,你要检举?为了稳定,对不起!即使都知道只有自由民主才能救中国,对不起,那是外国的事,稳定更重要,在这里,不管遇到情的法的理的问题,只要威胁到党的统治地位,只要威胁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既得利益集团,那么都统统走开,稳定压倒一切!其实,从中央到地方都是“根据工作需要”来调整和任免干部的,没有必要想得太透也不可能想得太透——这就像男人射精的愉快感觉一样,你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愉快。汤溪炼化的干部每隔几年大体上要换一血,这个中的缘由是很多的,一句话就是“根据工作需要”。这样的话冠冕堂皇,无懈可击,语焉不详。这真的要感谢我们中国伟大的儒家文化——中庸之道,更要感谢仓颉造字。夏书记今年才39岁,正处于人生的盛年。因这次组织调动,夏书记当上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集人事权与党票批发权于一身。企业是厂长负责制,车间主任说一不二。记得有一年,汽运分公司来某车间里挑选驾驶员,某车间主任因为接受了某职工的一点茅台中华,使这个并不符合要求的职工也混进了车队。在车间里,除了车间主任,其他书记也好,生产副主任设备副主任也罢,永远只有建议权,没有拍板权。现在我们理当唤夏书记为“夏主任”,这叫与时俱进。在这一点上你没有做好,可能会让LD不高兴的。夏主任上任一个月,我们周围几个被车间同事说成“马屁精”的小人倡议:是不是去西海宾馆聚聚?以表庆贺。于是我们几个搞集资,我100元,小熊120元,小毛150元,老竹200,车间安全员230元,大致按工龄“包钱到户”。酒席在西海宾馆的“樱花厅”进行。日暮时分,路上温风如酒,女孩衣袂飘飘,男孩行车如箭。我迅速向西海宾馆驰去。我推进那个包间时,早有两位服务员恭候在门两边了,见我过来,她们一齐鞠躬齐声说欢迎光临。走进包间,小熊、小毛、老竹、夏主任都已到场,他们一边喝茶,一边抽烟,一边聊天。虽是初冬,空调却呜呜地送出猛烈的热风,大家都扒掉了衣服,把衣服穿挂在椅子后面。几个冷盘早已上好。稍顷,服务小姐袅袅婷婷地端着菜进来了。飘出鱼肉香气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五脏六肺,我的肠胃像辽阔的海岸,饥饿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地冲刷着它。夏主任说,今晚还有两位车间副主任也来,他的意思是,如果让他们两个知道了不太好,还以为我们在搞什么小圈子呢。人事科冯贵堂科长也来,让大家与他沟通沟通。夏主任一再吩咐这是朋友之间难得聚聚,主要是希望今后大家都猛烈支持他的工作。言毕,两位副主任一起拱手进来了。最后进场的是人事科科长冯贵堂。夏主任忙起身同冯贵堂握手,并一一介绍在座的客人。冯科长头发油光可鉴,领带轻飘,脚步下嘎嘎脆响。轮到我与冯科长握手的时候,我说,久仰久仰,请多关照。夏主任给大家一一倒完酒,站了起来说:非常高兴能同各位聚在一起,我感谢各位对我过去工作的大力支持,我先敬大家一杯。大家一齐起立,叮当——叮当,觥筹交错。说完大家就是大口吃菜,筷子如雨点,目光如闪电,包间只有嘴巴嚼菜的声音。夏主任用50毫升的烧杯一样的酒杯倒着“小糊涂仙”,跟每位干了一个满杯。通关过后,大家又轮流向冯科长敬酒。冯科长不胜酒力,好像有点醉了,硬着舌头说,不行不行,夏主任,你要看得起我,我们再来个满杯。干!叮当一下,两大杯“小糊涂仙”倒进了脖子。过了一会,有人敲门。开门后,吴红艺娉娉袅袅地走进包间,样子似乎有点风尘仆仆。夏主任介绍说,吴红艺刚刚下厂车回来,吴红艺就坐在我旁边,暗香阵阵。吴红艺脱去罩衣后,奶白色的羊毛衫,立即显出成熟少妇的丰腴和妩媚,猩红的口红有点吓人,像刚吃过活蹦乱跳的小动物而忘了该去揩尽嘴巴,一招一式总透露出城市少妇的妩媚和妖冶。服务小姐取来一只高脚酒杯,打开一瓶干红葡萄酒,酒瓶在吴红艺纤纤玉手的安排下倒进了高脚酒杯。酒色鲜红,吴红艺啜了几口酒,两颊渐渐泛出红色,如夏天的晚霞。吴红艺应付了半个多小时,说要走了。夏主任说,小向,你辛苦一下,把吴红艺带回家。从西海宾馆到家属高楼有远远的一段路。我和吴红艺走出西海宾馆的时候,看到有几个男孩在公用电话亭煲电话粥,低着声,献着媚,大概在给他们的女人说甜言蜜语。我跨上了自行车。吴红艺从后面跳上来,她的手紧紧地抓在书包架的杆子上。我仰望天上,一坨巨大的乌云,浩浩荡荡,中间黧黑,边缘部分浓淡不一,像大理石的花纹,朝月亮靠过去,月亮似乎也愿意投入它的怀抱,行得比它还快。幼儿园门口有个深坑,我没有注意,蹾了一下,吴红艺尖叫一声,差点掉下来。为了安全起见,我对吴红艺说,红艺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抱住我的腰吧。于是,吴红艺的纤纤细手就若有若无地抱着我的腰。到体育场的时候吴红艺说我了,一个大学生从象牙塔走向社会,好比一张簇新的人民币流向了市场,这张人民币会越来越脏的。我知道她在说我。我没有吱声,她又说,小向,你很像我读技校时的那个男朋友。我因为多喝了酒的缘故,我就色胆包天地说,那你就把我当你的男朋友吧。神经——她拍了一下我的屁股。拍完后,吴红艺把我轻轻抱住了。绵软而骄傲的乳房隔着衣服磨擦着我的后背,实在让我有点心猿意马。我送吴红艺到家里,见她女儿夏秋倩正在做作业。她女儿晚上去同一幢楼的同学家拉小提琴,自己早已吃过晚饭。我关切地问,倩倩同学,你今天为什么不跟着你爸爸去西海宾馆吃饭?倩倩有点生气,放下手中的笔,把乌黑的小辫子挪到胸前,撇撇嘴说,有什么好吃的,我不喜欢进饭店,我最讨厌包厢里的香烟味道。我戏谑地说,那你将来不要找会抽烟的男朋友了。她伶牙俐齿地说,我找男朋友,不光要不抽烟,而且还不能喝酒,像我爸爸那样经常喝酒,喝得爸爸妈妈整天吵嘴,爸爸早上刷牙的时候还“嗥嗥嗥”地在卫生间里叫,难听死了。夏秋倩的嗓音都像吴红艺,说起话来像百灵鸟一样动听。小孩子别胡说,做你的作业。吴红艺训斥道。我出门的时候,吴红艺也跟了出来。她说,你别听孩子瞎说。但是我从她的神情里品悟到一种内心落寞的东西。9我骑自行车回到西海宾馆的时候,酒宴已达到高潮。包厢里传来“六六六,五魁首”的划拳声。冯贵堂好像刚从卫生间出来,在包间外的走廊里正在呼噜噜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身旁放着塑料痰盂,不往塑料痰盂里吐,却将浓痰吐在地上,往地上的浓痰用脚搓。见我进去,夏主任说,大家换个方法吧,我们来说说笑话怎么样?说得过瘾就不必喝酒,说得不好就喝一杯。老竹自告奋勇地说,我来开个头吧,上午围着轮子转,中午围着杯子转,下午围着骰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冯科长进门后刚落坐就一脸鄙夷地说,早已听得耳朵生茧啦,这样的段子不算数,喝一杯。老竹二话不说,咕噜一下倒进了脖子。接下来是小熊讲,LD干部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普通干部不喝酒,一点前途也没有;厂长经理不喝酒,一点业务也没有;平民百姓不喝酒,活着一点没劲头。小熊稍停后又说: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党放心,能喝白酒喝酒精,马上调北京……话音未落,夏主任站了纵声大笑说,好好好,小熊说得好,LD不喝酒,怎么当LD?来,小熊,我们喝一小杯。冯科长闲着时,老是用手指掏鼻孔,边掏边听大家说笑话。接下来轮到冯科长了,冯科长毕竟喝过的酒比我们喝过的纯净水还多,他朗声说:各位,你们说野鸡与鸭子有什么的异同?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冯科长。夏主任说没听过,我像应声虫一样地跟着说,请冯科长请大家说个精彩段子。冯科长说,不同之处,野鸡是茶杯,要被许多许多的茶壶向它筛茶;鸭子是茶壶,要向许许多多的茶杯筛茶,相同之处,野鸡与鸭子都收取筛茶费。说完我和小毛两个小字辈像抽签一样站了起来,冯科长真是见多识广,不失为幽默大师。听完我和小毛的夸奖,冯科长得意地啜了一小口酒。夏书记给每人分了一支中华烟,接着高声叫嚷,小向,看你平时斯斯文文的,一肚子墨水,今晚当着大家的面请你讲一个斯文一点的笑话,讲得让大家满意,年底考核“优”。我当即站了起来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好!给我一分钟的时间考虑,大家说怎么样?大家都说,只要你说得好,两分钟也没关系。我搜索枯肠,立即想到一个富有哲学意味的笑话。我口齿清晰地说,从前,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德高望重,但是一辈子从未见过女人的阴户,临死前觉得很遗憾,久久不肯瞑目,小和尚边凑钱找了个妓女,妓女脱了裙子,老和尚说,噢,原来和尼姑的一样。我的话像一锹砂土投到火堆上,大家都闷声不响了。夏主任打破沉默,竖起大拇指说,高!不愧为文人,小向你这一杯免了,年底考核“优”。我补充说,这个故事好象鲁迅先生也讲的,这个故事的含义是很深很深的。小熊打断话说,这个故事学究气重了一点,太深奥,重新来一个。我说好的。从前有一个官场中的士人,仕途一直不畅,有一天他看了一部关于炼轻功的书,书中说炼轻功的人平时腿上绑沙包,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锻炼后,卸下沙包,轻功就到家了。这个士人悟性很强,他认为做官的最大功夫就在于在上司那里卑躬屈膝,像他天生个子高,走路昂首挺胸怎么办?他终于想出了一个绝招,每天在裤档里揣一只兔子,走路时就得卑躬屈膝了,后来卸下兔子,果然在每个人面前卑躬屈膝了,再后来他就平步青云。第二天我酒醒后,回忆此事,后悔莫及。后来的事实说明我的后悔是没有必要的,其实我的话只是对中国官场中人的一个总结而已,不承认不行。快九点半的时候,大家觉得都已完全尽兴。于是夏主任发令,来!今天大家都很高兴,我再次感谢大家对我工作上的支持,并希望在今后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我的工作,干!冯科长由我来送,夏主任由小熊送,其余两位副主任自己回家。我送冯科长到楼下的时候,因冷风的吹拂呕了两口,然后,我扶着他到家门口为止。10自从公司搞了内退后,公园的草地上,溜狗的人忽然多了起来。狗的主人多数是LD。伍立仁当车间主任的时候,得罪过一些人,有一个资格很老的职工铜牙铁齿地说过他:别看你现在这么牛皮哄哄,像你这种人既不是管理型的,又不是技术型的人,回家能把Sun子带好就不错了。伍立仁还没有Sun子,但可以溜狗。平时,我经常看到老伍在公园草地上训狗的声音,听其口气显然是把狗当成了人。在位惯了,发号司令惯了,回家就失去了往日的一呼百应,现在只有训狗的份了。老伍牵着一只长毛小狗,跑起来抖抖索索,像一把没有柄的笤帚在地上移动。过了一段日子后,夏主任打电话告诉我说,原车间主任伍立仁病得不轻,大家都得去好好地去看看他。接听夏主任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广东茂名石化学习,为期两个月。顺便告诉大家,这时的我不再是一名倒班工人了,而是车间里的一位技术员。技术员小熊因拍马有方,调到公司人力资源部去了。那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好地方啊。人们都说这个部是汤溪炼化的“黄埔军校”,进去后,只要你稍稍收敛一点自己的一些个性,不要头上长角,身上长刺,几年后,不管你想不想出人投地,部长大人肯定会拿起一顶乌纱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你头上扣来。没有文凭甚至文盲都没关系,党校大门永远是敞开的,进修一下,出来就是大专生或者本科生了。党校文凭在汤溪炼化就像当年的知青去农村插队一样——大有可为。小熊一走,夏主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我就像一个字填进了那个括号一样。人家都说从媳妇熬成婆要很多年的,可我并没有受多少煎熬,只花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就进驻了技术员的位置,其实我对车间里的流程都不十分清楚,这就叫“LD说你行就行,说你不行就不行,不服不行”。我这么快跳出倒班,而且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岗位,一方面与我在夏书记那里下的功夫有关,香烟,老酒,土特产,打牌,还有带他们的女儿夏秋倩去明都吃肯德基,去东钱湖野生动物园看动物。个中的缘由是很多的,反正一句话,我已做得到位到家了,已让夏主任满意了。另一方面,吴红艺经常在给我吹枕头风。我在茂名石化是学习他们的计算机操作系统,过不了多久,我们车间也要进行操作系统的更新了。夏主任在电话里告诉我,原车间主任老伍得了晚期胃癌,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骨髓了,连化疗都成了——蚊子叮菩萨,白费心事了。公司工会LD,分厂LD,车间LD,同事,一茬又一茬地去炼化职工医院看他——就像看什么展览似的。还有一些过去与老伍磕磕碰碰的人也去看了。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可以不原谅呢?挂下电话,我先吃了一惊,然后是一愣。一个过去每天在一起的人就要离开我们了,这一去可不是去西方考察什么的,而是去西天向阎罗王报道。我在想老伍患胃癌,十有八九与喝酒抽烟过多过度有关。老伍的酒量不在夏主任之下,在酒桌上老伍是绝对是个拼命三郎。我听夏主任说起过,说老伍有一次在汤溪城关的一串红大酒店喝酒,席间,还有分厂厂长、书记、工会主席等大大小小的头头。俗话说,有什么样的酒风就有什么样的作风,喝酒爽的人工作也必定雷厉风行。那天晚上,老伍在啤酒灌饱的情况下去厕所里,用手指往喉咙里一扣,哗啦啦全都吐了出来,然后洗一把脸,回包间继续战斗。什么都有代价,这样喝酒不喝出胃癌来才怪呢。时间就像银幕上一掠而过的幻灯片。两个月的学习结束了,我取道广州回明都。在广州我给夏主任买了一根四百多块金利来皮带,给吴红艺买了一条很时髦的裙子,给他们的女儿买了一大包的广东地方特产。送东西也要讲分寸,如果我单单给吴红艺买东西,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明我心里想跟吴红艺轨姘头,夏主任会怎么想呢?三个人每人都有,那也没有什么好说了。当天下午,我被公司的小车从栎樗机场接回到汤溪炼化。小车开到公司生活区大门的时候,我招呼司机在这里停一下。下车后,我大包小包地拎往宿舍。晚上,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夏主任家。那天,我从食堂扒完饭,洗了个澡,就用宿舍里的电话与夏主任取得联系。到他们家的时候,却只有吴红艺一个人。吴小艺笑容可掬地迎接我,我在脱鞋的时候,吴红艺很自然接过了我手中的东西,这场景要是让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了,准以为是两夫妻呢。吴红艺特精神,特俏丽,下身穿一条深色的超薄牛仔裤,上身穿一件紧身的白衬衫,衬衫很得体,显现出她苗条的体型。吴红艺从茶几里拿出一只一次性杯子,掇了一把龙井。倒茶的时候,我的眼睛抚摸着她迷人的凹痕。吴红艺把茶杯放在我的面前。我捧起茶杯,吹汽拂去茶叶,喝了一口问道,说好的,夏主任怎么又不在家?吴红艺无精打采地说,他自己说刚才一个班长打电话来,说装置里有事情,鬼知道?神神秘秘的电话还真不少。我又问倩倩怎么不在家?吴红艺用手将红棕色的长发往后一拢说,与几个同班同学去中央大道滑冰了。吴红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按了一下电视机的控制器,一部言情片在上演。我开口说,我在广州给你们一家三口都捎了一点东西,不知道怎么样?说完吴红艺就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拿起来细看。当吴红艺看到那条裙子时就问,这裙子是送给我的吗?我说,不送给你送给谁呀?我还没女朋友呢。当她展开裙子往自己身上一试时,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哇,这么时髦的裙子啊,我好喜欢噢!在明都是买不到的,你花了多少钱?我啜了口茶抬头说,别问多少钱了,只要你喜欢我就开心。吴红艺看完东西,一边叠裙子一边说,你这人真不错,很会体贴女人,今后哪个女人做你老婆真是她的福气。我说,夏主任也不是很好吗?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夏主任年富力强啊。吴红艺沉下脸说,你别往他头上戴高帽子,他这人有几根肚肠我清楚了,在单位里人模人样,背地里又是另一幅样子,当年我嫁给他就是因为他是处长的儿子,从小骄生惯养,公子哥一个,这些年来,做事越来越离谱了,你们说这男人怎么都这个德性?口里含着一个,筷子里挟着一个,碗里盯着一个,唉,人处富贵乡,没有温柔梦啊。吴红艺性格很爽直,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夏主任数落了一通。不知怎么的?当我听说吴红艺同她丈夫不幸福,心里就有一种快感。秋天的汤溪炼化总是湿辘辘的,淅淅沥沥的秋雨又从炼化上空倒下来。雨越来越大,在浸透了墨汁似的夜色中降临。雨声急骤,一片无法分出节奏的哗哗哗声,有风将雨从客厅的铝合金窗口扫进来。吴红艺起身去关窗的时候,门铃响了。我去开门,倩倩拿着滑冰鞋进来了,头发扎成两条羊角辫,妩媚的瓜子脸,绰约的身姿,一幅小家碧玉楚楚动人的神态。吴红艺去卫生间拿毛巾给女儿擦头揩脸,边揩边说,回来了,疯丫头,向叔叔从广东给你带来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还不谢谢向叔叔?我关切地说,倩倩,马路上滑冰不安全,要滑最好去技校附近的滑冰场去滑。倩倩看过那一堆广东特产后,眼睛一亮,蹦跳着说,向叔叔你真好,等老爸回来,我得给你美言几句。如今的孩子真早熟,知道美言的路数了。倩倩把广东特产拿进房间,打开电视,开始全心全意地看还珠格格续集了。我从腰间取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钟说,我该回宿舍了,晚上还要写出差报告呢,外面雨好像下得很大。吴红艺拢了拢秀发说,我去车棚给你拿顶伞。我和吴红艺一起下楼,走进她家的车棚。车棚有我的宿舍那么大,里面放着一辆自行车,一张一米多宽的钢丝床,床了堆着纸板,废报纸,可乐瓶,易拉罐。吴红艺说,这车棚原来是租给一个街上卖水果的外地夫妻的,收回了一直没有租出去过。吴红艺轻轻关上车棚的门,从门背后取下一把折伞。我要转身开门的时候,吴红艺禁不住叫道,小向……吴红艺目含凄楚,眼里噙着晶莹的泪水,哀愁地看着我。我觉得应该劝劝她,又不知从哪劝起,于是下意识地摸出一块手帕递给她,不料吴红艺接过手帕后抽泣得更伤心了。一个女人在你面前伤心哭泣时,得到了你的善待,在她心里也许无形中便对你亲近了许多。我想,这天的经历使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感到自己对面前的这个女人从此有了某种责任。我很自然地拥过吴红艺低着头轻声地说,红艺姐,我知道你心里苦,夏主任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居然不知道珍惜,当上主任后,整天忙得像个陀螺,应不完的酬,忙不完的饭局。吴红艺擦干泪水,半嗔半怒地说,他还玩女人,两年前的时候,我得了一场性病,我严厉责问他,后来他才跪在地上向我老实交待,他说他在汤溪对面的红联渡口嫖过娼,车间里有点姿色的女人他都要打注意,丈夫丈夫,只有一丈之内才管得住啊,也想过离婚,可是女儿怎么办?说完,我又安慰了吴红艺一番。最后说,红艺姐,我该走了,我们在这里呆得时间不能太长,夏主任一进来就惨了。吴红艺擦干残存的眼泪说,以后叫我“红艺”吧,我不想做你的姐姐。言毕,两人就走出车棚,吴红艺噔噔噔地走上楼去了。雨伞在雨中舒展开来,大街上三轮车像鱼一样在雨中游驰,小汽车已打亮了车灯。回到宿舍,王小苟不在。雨还是不屈不挠地下着,从天幕中垂下来的雨水构成了水的世界。我坐在床沿上,点燃一支烟,心里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啊,夏主任对我虽不薄,但在老婆面前居然是这么个货色!我曾经隐隐约约听说过,夏主任与车间某个女职工相好,还有什么夏主任要摸女人的屁股,有一次,一个长相姣好的女职工莫名其妙地换了个很差的岗位,据说是因为这个女职工不买夏主任的账,尽管她是生过孩子的女人,除了丈夫之外,就是守身如玉。当然这都是传说,甚至是流言蜚语,流言蜚语繁殖的速度是惊人的,鱼撒子似的。官场有个“新四项基本原则”——吃喝基本靠请,花钱基本靠送,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我想吴红艺的身子也许可能快“发霉”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太亏了吴红艺,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吴红艺今年三十二岁——五分之四只狼,五分之一只虎。我想这样一个女人一定需要非常诚恳的爱,一定需要非常诚恳的关怀,一定需要火山迸发式的性爱。从那天起,我只要一闭上眼便会想起吴红艺那张温柔的脸,我的心中便会涌出暖烘烘的情感。我们在外面也好,在她们家里也罢,见面时只是有时相视一笑,为共同拥有的秘密而甜蜜。11第二天晚上吃好晚饭,我去职工医院看伍立仁。进去的时候,只有老伍的女儿在。老伍的女儿一脸戚容地问我是谁?我说我是老伍过去的部下,我昨天刚从外地学习回来。老伍女儿说,我爸爸已进入生命的最后阶段了,他刚打完杜冷丁,处于昏迷状态。病房里的日光灯滋滋地出声,干巴巴地亮着,如同汤溪炼化的LD干部坐在主席台上讲“三个代表”。我放下手中的礼品就走出病房,原以为还能与老伍说说话,想不到老伍已经一只脚踏进极乐世界了。想想老伍过去在饭店里大杯喝酒的情景,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我和老伍女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老伍女儿枝枝瓣瓣地告诉我,两个月前的一个下午,老伍睡完午觉,去公园溜狗,直到吃晚饭才回家,晚饭刚吃下,老伍感倒胃部像塞了柴草一样,受不了就进卫生间,呕到黄莲苦水都吐完为止,刚开始倒也没有什么重视,接连两天都这样,就去职工医院做胃镜。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了跳。做胃镜的医生给老伍配了一点药说,是比较严重的萎缩性胃炎,平时喝酒吧,酒是一滴都不能喝了,明天来住院吧。说完,老伍拿着药方去收费窗口刷医保卡,我和妈妈跟在后面,医生出来轻轻叫住我们,医生轻描淡写地说,老伍患了胃癌,已经晚期,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了,又问,老伍平时有什么嗜好,妈妈当场哽咽起来,妈妈说,过去他当LD,喝不完的酒,我多次劝他少喝酒多吃菜,就是不听。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医生象征性地安慰了她几句。医生看到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就像法官大人看武警枪毙死刑犯一样。一个月后的晚上七点多,夏主任来电话了,告诉我老伍同志于傍晚六点半左右离开了这个人世。我们几个车间头面人物去职工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用白布把老伍的遗体遮了。我想哭,但并没有哭。盯着那老伍的遗体,脑子里一片空白。大家走出了停尸房,各自回家了。第二天早晨,殡仪馆的车把老伍的遗体拉走了。车间里稀稀拉拉地去了几个人,追悼会只是象征性地开了一下。随着葬歌我亲眼看着老伍被机器送进焚尸炉,老伍的头靠近焚尸炉进口的时候,板刷一样的头发立即被焚尸炉里冲出来的热浪烤成了卷发。其他人都出去了,因为都不想看见那种惨痛的场面,只有我看到了遗体火化的过程。我透过焚尸炉的视镜看进去,一束巨大的烈焰向老伍的遗体喷过去。门慢慢关上了,工作人员不时用一根长长的铁钩拨动尸体,以加速火化。不到一小时以后,骨灰也被工作人员送出来了。12从茂名回来已有一段时间了,车间一个搞统计的黄姨说要为我提亲。我脑子里始终装着一个吴红艺,好像有点无所谓。乘我办公室没人时,黄姨滔滔不绝地说,那姑娘是汤溪城关人,姑娘长得马马虎虎,有住房,他哥哥是汤溪县公安局治安科科长。我对这种事不抱什么希望,但每次遇到这样的事还是有点莫名的兴奋。这种心情就象怀里揣着一本色情小说,急于回家看个究竟有点相似。黄姨见我没有什么反映又说,小向,你都27岁了,要抓紧啊,要求不要太高,早点结婚,回家对父母就有交待了?你不是和王小苟一个宿舍吗?你愿意长期过这样的日子吗?我被说动心了。黄姨直到最后说,姑娘今年二十八,比你大一岁,对象是找过的。“对象是找过的”无非就是说她已经不是处女了。如今这年头要想找个处女恐怕要上月亮找嫦娥去了。二十八岁的女人?我心里格叮一下:十八岁的女孩是橄榄球,男人即使摔倒也要抢到手;二十八的女人是乒乓球,男人你推我让;三十八岁的女人是高尔夫球,男人恨不得一下子打得无影无踪。男人是多么自私啊!第二天晚上,我和黄姨找了辆泊在公司生活区大门附近的“黑的”(非法营运的出租车)往汤溪城头赶去。介绍对象的方式相当蹩脚。我在黄姨的一个妹妹家与姑娘见面。介绍人给我们双方的名字报了一下,我得知那姑娘叫陈丽丽。在介绍人家坐了半个钟头,黄姨建议我们去附近的后海塘公园走走。我们来到后海塘公园,发现这里像陈列以爱情为主题的雕塑一样——一对一对的男女做着不同的姿势,长久不动,也听到了几声接吻的声音,像放鞭炮一样。我说这里不好,就提议去一个茶室坐坐。我们来到一个幽静的茶馆。因为环境好,我就“短笛无腔信口吹”,陈丽丽静静地听着,听得不知今夕何夕,今年何年。付茶费的时候,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毛主席”,老板娘只找给我20元。来到街上,陈丽丽就瞟了我一眼,这一瞟让我觉出无限风情来,心里也油然产生了许多好感。陈丽丽靠了过来说,如果以后我们结婚的话,这种地方就不用来了。我听了,心里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当时,我很想搂住陈丽丽,但初次见面就这么冒失,总不太好吧。按常规,我要了女孩电话,然后把她送回家。回家路上,我脑子闪动着陈丽丽的影子。谈了半个月,我们上床了。床单上当然没有什么梅花状的鲜血。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谈了两个月,我们领到了红色的派司。13我结婚的这一年,公司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各分厂解散,某些LD又被买断工龄了,管理机构实行扁平化,副处以上LD由原来的89名猛增到130名。这是机构扁平化的伟大成果。夏主任这段时间,对自己的肚子越来越不满意,每天忙于喝醇酒,吃佳肴,有没有玩妇人?我倒不怎么清楚,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肚皮隆起的速度比汤溪炼化改革的速度还要快,从沙发上站起来需要有一个弯腰的动作相配合,他发觉弯腰时胸部与腿之间就像塞进了一个大气囊一样别扭。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全身的结构已经很不合理了。有一天,夏主任让我去他办公室。我进去后,他按按手示意我坐下说,小向家里还好吧,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怎么样?我一一回答夏主任的关怀。夏主任脸色红润,看得出营养富足,血脉旺盛,坐在藤椅上,压得身下的椅子嘎吱嘎吱响。听内线的人说,接下来公司改革的力量比较大,干群之间的收入要大大拉开差距,我看你能力也很强,应该让组织上给你压压担子才行啊!我怦然心动,但外表装得很沉静。我都已为人夫了,再过几个月又要为人父了,该有点城府了。夏主任最后说,要提拔你可能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的,上上下下都得打点一下。我问夏主任要多少?夏主任伸出一根手指。我问,一千?夏主任回答,一千块钱能做什么,现在物价暴涨,一千块钱只能提前弄个职称罢了,十个一千,一万元可以全方位地为你打点好了。你回去考虑一下吧。资金一旦到位,这枚炸弹我会给你扔出去的。晚上,我与陈丽丽商量此事,两人一拍即合。陈丽丽世故地说,现在办事都是香烟老酒钞票甚至“肉炮弹”开道,我哥哥当了个治安科长,家里经常有人来烧香,吃吃喝喝都已是家常便饭了。翌晨,我下了厂车就去一号办公大楼对面的中国银行取出一万元钱,放入信封,当天上午就送到了夏主任手里。一个月后,我被人力资源部的一个科长叫去谈话。谈完话走出一号大楼,我一下子感到炼化的天空是那么蓝,那么高,中央大道上行走的人好象都成了我的亲人似的。夏主任告诉我,他本人将去炼油某部当一把手,与我一起喝过酒的分厂人事科冯贵堂科长也晋升了,夏主任说冯贵堂将成为我的上司。三天后,汤溪炼化信息网上公布了第一批干部任免名单。关于高俅等同志职务任免的通知发布时间:日汤炼化人事〔2002〕13号各部、公司、处室、中心:经公司研究,总经理决定:高俅同志任公司副总工程师(正处级);袁世凯同志任总经理办主任(正处级)蔡京同志任公司运销处长(正处级);秦桧同志任炼油六部主任(正处级);冯贵堂同志任公司纪律检查委员会主任(正处级);吴三桂同志任财务中心主任(正处级)董卓同志任审计委员会主任(副处级)夏勇烽同志任炼油七部主任(副处级)童贯同志任炼油八部主任(副处级);严嵩同志任炼油九部主任(副处级);刘瑾同志任炼油十部主任(副处级);免去岳飞同志公司运销处处长职务;免去杨继盛同志总经理办主任职务,不再保留待遇。二○○三年五月二十日(此件发至车间、科室)抄送:中国化工集团公司人事教育部
中国化工股份公司人力资源部我的公示不与以上这些人放在一起的,因为他们都是副处级以上LD,而且他们的任命书还要抄送中国化工集团公司人事教育部和中国化工股份公司人力资源部。第二天,我看到了任命自己的红头文件。当我看到“向圣观同志任公司纪律检查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正科级)”时,我的目光里流露出电影里地下党憧憬共产主义的目光,耳畔响起了国际歌的声音。回到车间里,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几个一起进厂工作的哥们,余顺权,汪剑峰,陈涌源,林久平。林久平是我的广西老乡,他是百色地区人,毕业于广东茂名石化专科学校。哥们听到这则消息,都嚷着要我请客。我说请客完全可以,一句闲话。下班后,我们径直去阳光大酒店。我去新单位上班前的那天晚上,请夏勇烽去花园饭店吃饭。我们走进花园饭店在一楼点了六道精致的菜肴,到二楼服务台要了四瓶干红桑葚酒。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进一个小包间。我对服务生说,茶就免了,我们肚子饿了,请马上上菜。服务生说了声,好的,请稍等。一支烟功夫,一个漂亮活泼的服务小姐扭着苗条的腰肢,先来送来了一盆填肚子的羹,噗噗噗噗,四瓶干红桑葚酒都被开启了,齐刷刷地放在餐桌一边,我抓起一瓶,酒瓶倾斜,酒杯里就充满了高贵的液体。夏勇烽呼噜噜,一匙一匙,喝起汤来,一付老饕的架式。热菜上来了,油爆虾,红乳腐炝虾,烂鸭鱼翅。夏勇烽喝了一口鲜美的桑葚酒,吃着油爆虾。我小口小口优雅地品尝着上好的桑葚酒,聆听夏勇烽的高谈阔论。葱油白蟹上来的时候,夏勇烽已喝下一瓶干红桑葚酒。夏勇烽的口才与他的酒锋一样出色,一瓶桑葚酒喝下去,更是巧舌如簧了。他先跟我讲了一通冯贵堂的为人特点和喜好厌恶,说冯贵堂行伍出身,基本上是个粗胚,对待粗胚,采用的方法不妨“以粗对粗”,说话办事还是巷子里背竹竿——直来直去为好,你同他文皱皱,他反而觉得不舒服。我微笑着注视夏勇烽,不时地点头哈腰,夸耀夏勇烽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是个官场的弄潮儿,依夏主任的能力当个公司副总经理都不在话下,我这一辈子算是跟对人了。夏勇烽吃完我呈上的一帖补药后,情绪高涨起来。夏勇烽喝酒像喝白开水一样,面色渐渐酡红起来。酒喝到这个份上,话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了。夏勇烽用白毛巾擦擦手,从烟盒里掏出两支中华,递给我一支。我恭敬地为夏勇烽点上烟,夏勇烽对我的劝告也在烟雾中展开了。他说,与上司相处得如何,关系到你今后在单位的前途和命运,这是一门你必须潜心研究和运用的艺术,以我多年来的一点感受,我想对你说说,当然也不见得全对。我首先要说的是你一定要学会欣赏你的上司,只要留心你的上司身上总有闪光的东西,比如冯贵堂这个人比较豪爽,喜欢直来直去,这应该是一种优点吧,要知道没有哪个上司会拒绝别人对他的尊重的,有人欣赏他肯定是件快乐事。第二,无论什么时候,你绝对服从上司的指令,执行起来不走样,不变调,上司往往对经常说“不行”、“不好办”的部下比较敏感,甚至会怀疑你这个人的能力。对上司指派的任务要切实执行,执行中不明了的地方,多请示LD,不要自作主张,甚至阳奉阴违,上司对你的工作进展情况了如指掌,你在工作中偶尔失误,也能帮你搪塞。第三点是,与上司交谈不要锋芒毕露,与上司聊天时须找出自然活泼的话题,让他充分发表意见,切不可用上司不懂的技术性比较强的术语与他交谈,比如冯贵堂对电脑操作一窍不通,你千古不要与他谈什么offce2000、windows-xp之类的东西。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为官之道,贵在一个“忍”字,你要做个挨骂高手,LD对你的工作不满意时,训斥你的时候,你要虚心接受,认真改正的表情,挨骂之后,不要垂头丧气,也不可嘻嘻哈哈,多数上司怒气散尽后会检讨自己的冲动,而这个时候你给LD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电影里的蒋介石训斥手下亲信的场面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蒋介石训人是多么厉害啊?说到这里,我插嘴了。我把烟蒂揿向圆形的白色瓷质烟灰缸,兴致勃勃地说,老蒋这个奉化佬是个喜怒无常的主,训起部下来比训Sun子还凶呢,有时候训得不过瘾,还要对手下的亲信掴耳光煽巴掌,亲信们吃了老蒋的耳光巴掌后,还深感荣幸呢,据说这是一种亲密无间的体现!夏勇烽揿灭烟蒂后,竖起右手的食指点了点地说,对对对,上司骂你训你甚至打你就是一种亲密的表现,客客气气倒反而是一种距离,所以我刚才对你说你一定要做人挨骂高手。我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我擎起杯子说,来,夏主任,喝,干!叮当——两人碰了个满杯。夏勇烽喝得乐不可支,夸赞这酒口感真它**真爽。于是我抓起最后一瓶酒,给夏主任倒了个满杯,我自己倒了半杯。包间的门又开了,红色套装烫发涂着粉黛口红的一个圆脸女招待笑容可掬地送来了八宝鸭。我七手八脚地撕开八宝鸭,给夏勇烽递上一只鸭腿。八宝鸭里塞的是莲心、芡实、糯米、菱角、火腿末、香菇。夏勇烽大口咬着美味的八宝鸭。双眼迷离,用毛巾擦拭嘴角又条分缕析地侃起官场的山海经。第五点,需要体会上司处境,理解上司的难处,有时LD会给你多压一些工作,而你手头工作繁杂,已有应遐不接之感,你要把各项工作干好,也是减轻上司工作负担的有效途径。第六,逢功必让,使上司欠你一笔人情债,这样做虽然埋没了你的才华,但你的同事或上司总有机会还你这笔人情债,给你一笔奖励。第七,切不可越级报告,因为这样代表上司与下属间的关系完全破裂,即使你反映的问题有一定的道理,单位的最高决策人员也会认为你破坏了作业程序,个人想出风头。夏勇烽觉得热了,脱下一件罩衣穿挂在椅子后面,挟起一块葱油白蟹说,最后,我只是想说多干少说,在日常工作生活中培养与上司的关系,平时应多干些打水、扫地、沏茶的看得见的劳动,给LD留下踏实肯干的印象,遇到上司搬家、红白喜事,多帮忙,少决策,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任何下属的作用,都是帮助、协助上司达到其工作、事业上的目标,他向外拓展,你就守好大本营,他大刀阔斧,你就要做些绣花功夫,与上司相处,你会变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最后又讲了一通官场握手规则,上级跟下级握手,上级先伸手,男人跟女人握手,男人先伸手,强者跟弱者握手,强者先伸手。酒足饭饱后,我来到服务台结账。走出花园饭店,辰光还早。孤寂升起的一丸冷月散射着银色的光华,婆娑的树叶把路旁的灯光筛得花皱纹似地充满诗意。我把夏勇烽送到家里的时候,吴红艺好像刚从浴室出来,穿着嫩黄色的睡衣,长发松松挽起,脸庞微红而光鲜,格外的妙曼动人。屋里的暖气似乎很充足。吴红艺淡淡地对夏勇烽说了句,回来啦。夏秋倩大概又上同学家去拉小提琴了。电视里正在放一个广告,反复说“灵威补酒,好补酒”。我信口说,这广告话说得霸道又单调,极度的笨拙乏味,好像文革时的那首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嘿,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这样的广告做了后会适得其反的!吴红艺笑着应声道,广告做得蹩脚确实还不如不做好。夏勇烽招呼我坐下,他说白天出了很多汗先洗个澡再说。夏勇烽走进卧室去拿衣服。“呯”地一声,浴室的门关上了,又传来插上插销的声音。哗哗的流水声响起,夏勇烽一边唱歌一边洗澡。我和吴红艺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人暧昧地相视一笑,吴红艺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湿润光泽。我正想去搂吴红艺的时候,夏勇烽在浴室里喊话,红艺,洗发精没有了,拿一瓶进来。吴红艺扫兴地起身去卧室拿洗发精。因为刚才的惊吓,我不敢去碰吴红艺了,两个人东拉西扯起来。心里只是一个劲地想,要是此时此刻夏勇烽不在家、夏秋倩去爷爷奶奶家了该多好。夏勇烽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夏秋倩回来了。一家人都回到了家,我觉得再坐着就是多余了。坐着与夏勇烽抽了一会烟,把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我起身告辞了。我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印制大量名片。中国GCD汤溪炼化股份有限公司纪律检查委员会办公室向圣观
主任地址:越溪省明都市汤溪县于凡镇电话:(6**(办)手机:**邮编:575300E-mail:,儿子降生了,正是喜上加喜。14我与吴红艺的感情的潜流也在按照它惯常的规律发展着,终于我们有了第一次。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吴红艺在厂车上卖票,正好跟一个外号叫“神行太保”的司机搭档。“神行太保”的车技是一流的,他完全有能力为中央的高官开车。早年当兵时,他连青藏公路都开过,他曾经创下过去明都火车站来回只开50分钟的记录。那天,当那辆老爷公交车开到明都市精神病医院的时候,前面一辆红色的后八轮卡车在没有打转向灯的情况下,突然往一条岙路拐进去,因为车速实在太快,老爷车从后面撞了上去。当时吴红艺已卖完票,坐在位置上。司机艺高一筹,一个急刹车,吴红艺整个人往前面的椅子上撞上去,伤得不重也不轻,“神行太保”轻伤。那辆老爷车的挡风玻璃被撞得惨不忍睹。不巧的是夏部长那几天正好去北京开会,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吴红艺住院的时候,我去看过一次。三天后,她就回家休息,我又去看她。因为是暑假,女儿倩倩去她明都市正大花园的爷爷奶奶家住些日子。吴红艺开门了,她说刚才正在睡觉。我们早已有了一层暧昧关系,也不再有什么客套了。我放下手中的一大袋西瓜香蕉苹果关切地问,伤势怎么样了?她说基本上好了。吴红艺打开电视。只见钟镇涛和袁咏仪都裸着身子,脸对着你,喘着粗气,大汗淋漓,一来二去,像是坐在床上做爱,吴红艺眼睛盯着电视,镜头慢慢地往下拉,原来电视里这对男女正在磨豆腐。吴红艺嘀咕一句,破电视整天放这些东西,换了个频道。我嘻皮笑脸地说,我们都是过来人了,看看又何妨?吴红艺从背后轻轻抱住我,不说话。我没有拒绝,她似乎等到了鼓励,慢慢把臂膀收紧,把脸贴在我的肩膀上,长长的呼吸里,带着抽泣的气息,我心里感到了疼痛,不禁也轻轻地伸出左臂,拥过她的肩膀,右手托起她的面颊,她的双唇带着热浪急促地贴了过来,那长长的呼吸之间的抽泣声更为激烈,我从未感受过如此炽热的女人情感,即使是初恋,也没有如此沉醉过。没有催促,没有暗示,吴红艺就把自己的裙扣解开了。于是,我的手摸了进去,摸到了湿淋淋的一片。吴红艺就像抽尽了筋骨,浑身酥酥软软的。我的下身像一条粗壮的黄鳝一样滑进入了她的身体。一会儿抓紧马鬃驰骋千里意气风发,一会儿又被狠狠地甩到下面饱受温柔的蹄击。吴红艺怪怪地呻吟着,双手又要在我身上狂抓乱摸,恨不能长出十只手来。突然,我一用力,她便啊地叫了一声,全身都绷紧了,在下面颤抖个不停。也不知过了多久,吴红艺才轻轻说,抱我去浴室吧……我便抱起她去了浴室,放了水。吴红艺躺在浴池里,仍闭着眼睛,似乎沉醉在一个无比幸福的梦境里。我站在那里欣赏一会儿,也进了浴池。我为她擦身子,轻轻地擦着每一块皮肉。她的皮肉柔软而有弹性。暴风雨之后,我们来到床上,我的脸朝阳台方向睡着,吴红艺风情地舔着我的背。这份水乳交融的情感体验,在我的生命中刻下了深深的印痕。15因为出了个车祸,夏勇烽从北京回来后,吴红艺怒气冲天就对夏勇烽说,我不想再在车队干了,处长老婆整天在厂车上卖票,你觉得光彩吗?于是,夏勇烽就请了人力资源部的几个头头到明都向阳渔港嘬了一顿。吴红艺被调到文化站的体育馆去上班了。冯贵堂的女儿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为表庆贺我一下了送了5000元钱。我想送钱最好是冯贵堂不在家的时候,终于有一次他被公司一位私设小金库的科长请到汤溪城关对面的戚家山宾馆去娱乐了。我给陈丽丽打电话说,晚上我有事不回家吃饭了。夜幕四合时,我敲响了冯贵堂家的门,余姨微笑着,很关切地问道,小向有什么大事?
老伴不在家,你有事同我讲一样的。我坐下来,余姨从冰箱里拿出一听青岛啤酒给我。“屁——”,打开后我喝了一口就说,冯处一向关心我,我非常感谢,听说你们女儿快去北京读书了,这是大好事,值得庆贺啊!
我想表示一下祝贺的意思,余姨你就千万不要客气啊。我说着就从裤袋里摸出钱来往余姨手上放。余姨忙摆手说,小向你太客气了,不行的,不行的,你的心我们领了。余姨,我只是想表示祝贺一下,你这么客气,我就不好回家了。我不屈不挠地说。余姨这才接了,说,小向,你要是硬来,我也没办法,那只能暂时收了,老伴回来要骂我的。我就笑着说,余姨,在冯处面前就请你多为我美言几句,反正这是我的心意,我不会拿回去的。余姨说,小向你坐坐,就拿着钱进房间去了。一会儿提着两瓶剑南春酒出来了。余姨就说,不错,小向不错,老冯对年轻人是蛮关心的,你好好干就是了,这两瓶酒放得有些日子,你拿回家去喝吧。我拎着两瓶酒从冯处家出来打的回汤溪城关。汤溪城关与明都、上海没什么两样了,早已成了噪声与欲望的渊薮。汤溪城关的大街小巷,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都是美容美发屋,洗头洗脚房。桔红色的街灯,暧昧,温馨,性感,出租车不知疲惫,里面可能坐着一些去应局的鸡,或应了局回来的鸡。2002年岁末,我已升为“汤溪炼化纪律检查委员会副主任(副处级)”,轰轰烈烈的“造官运动”刚刚落下帷幕,新一轮的工资改革(简称“工改”)开始了。职代会前,总经理办的人向各处室关照:职代会事关汤溪炼化的改革全局,用总经理的话来说“如果这次‘工改’通不过事情就麻烦了”。事实表明,总经理是庸人自扰。职代会代表的格局是:七个人当中三个是科以上LD,两个班长,两个普通群众。班长是吃杂碎、啃骨头的受益者,所以“工改”方案就理所当然能通过的。“工改”方案在职代会上一通过,职工们都骂爹骂娘。人力资源部的LD成了过街的老鼠,厨房的蟑螂。大学生又开始鞋底抹油,逃之夭夭。大学生辞职早已司空见惯了,2002年一共跑掉了200多名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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