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韩国电影,女主人公叫程漓月的小说,可能20多岁,搬进一家新房子,(重要情节:风从窗户吹进房子还有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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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影后:墨少,晚上好
作者:十月风吟分类:都市言情状态:连载字数:2446328更新时间: 02:14:29重生影后:墨少,晚上好最新章节:
上一世,她是天之骄女,更是当红小花旦,然而一次意外,却是让她红颜薄命死于非命。重活一世,顾惜然凭借着自己的高颜值以及上一世的演技,一步一步慢慢回到了娱乐圈巅峰。墨南霆,上城最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更是国内最年轻的司令,虽然手段冷厉果决,却是整个上城所有女人都想要嫁的男人。然而,就是这样子的男人,却是对她步步紧逼。终于,被折腾了一晚上的顾惜然被逼无奈,对他威胁道,“墨南霆,你要是再爬我的床,我就告诉媒体你对良家妇女用强的。”然而身份矜贵的墨少,却是不以为意,每天晚上依然出现她的床上,甚至是在媒体面前高调的宣布,“顾惜然是贴上了我墨南霆标签的女人,谁要是想动一下,尽可以试试看!”【墨南霆对顾惜然只有两个要求,喂饱他的猫,以及……喂饱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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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影后:墨少,晚上好》正文卷
《》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都市言情,文学馆转载收集重生影后:墨少,晚上好最新章节无弹窗。1<input type="button" value="GO" onclick ="var val = Number(jQuery(this).parent().children(':text').val()); if (isNaN(val) || v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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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朵水仙花》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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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朵水仙花》ZT
这是《菊花香》作者金河仁2002年的最新力作,讲述一个更浪漫、更极致的爱情故事,描
给了天老地荒、永不决绝的纯粹而热烈的爱,你将体会到这世上无可取代的爱,体会到到那
种不问索取的爱带来的感动。它是我们索漠人生中的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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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问题是遇到的男人到底要多么出色。“多么出色”意味着这个男人在精神上、经济
上、性格上、审美眼光上……方方面面都要超越雨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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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天马一起飞翔
七朵水仙花
仙女座银河M31
爱向我走来
矫正视力隐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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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高楼大厦
  没有一寸土地
  甚至没有一张纸币
  攥在我的手里
  但我将献给你
  那千山之上的明亮晨曦
  还有,爱恋的吻
  和七朵水仙花
  我没有财产买给你金银首饰
  但我会用美丽的月光给你编制
  项链和戒指
  我将献给你
  那千山之上的明亮晨曦
  还有,爱恋的吻
  和七朵水仙花
  哦,七朵水仙花
  闪烁阳光下
  照亮你我暗夜归途
  我要给你音乐和面包
  松枝为枕
  让你依靠休息
  已是凌晨3点43分。
  我刚刚结束《七朵水仙花》的写作,开始写这段“自序”,此时就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回到家里伸手打开灯一样,敞开我的心扉,亮出心中的各种感受。
  突然间,我意识到,自己此生的梦想也许是成为悲伤的高手,在这个险恶的世界上,把
悲伤炼磨得发蓝、发白,像刀一样插在胸中,独自一个人步履沉重如风般漫无目的地在夜的
世界里回旋……
  是的,是这样的。近年来我写作的《菊花香》、《早安》和《七朵水仙花》,可能都是
在这样的旅程中诞生的。
  我追求悲剧的美。
  手握蓝色眼泪的利器,自如地运用悲剧,激起清纯而深沉的爱,不希求懦弱,而希求坚
强所独有的夺目光彩!这就是我直面人生的最高超的剑法。
  这本《七朵水仙花》有着锋利的刀刃,读后会在心里留下伤痕,是写给那些愿意被其深
深刺入内心仍无怨无悔哭泣的人们的,泪水能使人感受到悲壮的美。为了抚平读者心中的伤
痕,跟《菊花香》和《早安》不同,故事采用了温暖的结尾。
  希望您合上书的时候嘴角会漾开浅浅的微笑。
  在这部小说取材的过程中,我得知了朴承哲先生的令人悲伤的故事。他非常喜欢星星,
曾任天文台台长,几年前,在深夜回天文台的路上因交通意外而英年早逝。听着他的夫人和
年幼的女儿的叙述,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借朴先生的冥福,祈愿他的夫人身体健康,
年幼的女儿快乐美丽。
  还要感谢眼科医生赵冠植大夫,他给了我很多有价值的建议。
  互联网上有很多关于星星的网站,我根据自己心灵的指引,采用的资料几乎都来自朴承
哲先生生前制作的个人主页。
  感谢世宗天文台台长金荣辰先生和在该台工作的赵贤民先生、金承焕先生、美贤先生,
感谢西江大学天文爱好者协会“星星”社的各位会员,感谢他们给予我的真诚帮助。
  最后,还有一点--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寻找《七朵水仙花》中的女主人公吴雨舒,希望能
亲眼见到她,因为她是自由自在控制悲喜的绝世高手,如果见到吴雨舒,我一定能学到直刺
心灵和灵魂的悲伤的绝招。
  轻描淡写地一笔下去,所有悲伤一下子就变成耀眼、温暖的微笑和快活、明亮的眼神!
  现在,清晨的街道上吹过凄凉清冷的风。
  我带着一颗心,重新踏上没有尽头的路。
  日凌晨4点43分
  金河仁于大学路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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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原本就是在星星上出生的
  暂时居住在这颗叫做地球的星星上
  因此,任何一个人,都具有星星般美丽的心灵
  生命尽管有限,依然不断用微笑和爱向他人散发光芒
  “您喝点儿什么?”
  飞机沿着灯光照亮的跑道起飞后上升到几万英尺的高度,机体恢复水平,空中小姐们一
齐推着饮料车走出来,向顾客投掷她们的微笑。
  吴雨舒坐在头等舱紧靠窗户的07A席上,从身穿制服、金发碧眼的空中小姐手里接过一
杯苏格兰威士忌。她旁边靠过道的位子上坐着一位男士,双手抱胸,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
睛。空中小姐认为他睡着了,便留下一张写着“如果您需要,请随时招呼我。”的字条,推
着车子往后排走去。
  这是日的晚上,这架正飞掠欧洲夜空的客机刚从夏尔&#183;戴高乐机场起飞,目
的地是汉城,明天早上在汉城金浦国际机场降落。
  在头等舱的乘客中,雨舒是最引人注目的,褴褛的牛仔裤,泛白还带着流苏的夹克上
衣,印第安人戴的那种大而沉重的耳环,花里胡哨的粗项链,涂成暗褐色间草绿色的眼睛和
嘴唇,染得像朋克一样的头发,看上去像个嬉皮士,似乎不应当坐在这么昂贵的头等舱里。
  但她的五官长得沉静、漂亮,炯炯有神的双眼显示出坚强的个性。她悠闲地一边品着手
中的威士忌,一边戴上坐位旁配备的耳机,依次试了试扶手上的几个选择键,在众多的爵士
乐、英语流行歌曲、法语歌曲和韩国歌曲当中选择了旋律流畅的Stevie Wonder的新歌。
  “室长,您看报纸吗?”
  坐在前排的一位同行者把折好的报纸递了过来。
  雨舒刚在法国处理了一宗业务,顺便在巴黎逛了一个星期。
  虽然只有二十六岁,她却已经在新四洞拥有了一家独立音乐工作室。她之所以年纪轻轻
就能取得这样的成就,除了自身的才能外,母亲在经济上的全力支持也起了很大作用。虽然
是G&#183;M工作室的主人,但性格豁达甚至有些霸气的她却不肯接受董事长的称呼,而选择了室
  雨舒在大学里的专业是实用音乐,从大二就开始独立创作冰激凌和汽水的广告歌投放市
场;毕业后独立筹建了G&#183;M工作室,在直接面向市场制作的同时,还与韩国第二大综合娱乐
集团J-Star签约,负责其唱片企划,全力承担其新人歌曲的作曲、编曲及录音制作。几年
来,她创作的歌曲已有八首在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她本人也成了广告音乐界和音像行业人人
称道的名人。
  这次来巴黎是为今年冬天就要播映的电视连续剧制作背景音乐的,该剧正在巴黎拍外
景。虽然只是一个星期,但对雨舒来说却是一次千金难买的休假,她不失时机地忙里偷闲好
好休息了一下。现在她的G&#183;M工作室的业务扩展到了电影音乐领域,业务量越来越大,另外
她还有一家从大三就开始经营的设在成均馆大学附近的现场演奏咖啡馆,平素难得空闲。她
具有充沛的精力和超凡的能力,这是公认的事实,然而即便如此,咖啡馆的事情她仍然几乎
没有时间过问,两年前就完全托付给了大学同学全南希。
  吴雨舒能比同龄人至少早七八年在社会上站稳脚跟,还得益于她比男性有过之而无不及
的冲劲和豪爽的性格。她公司的职员、客户、歌手们喜欢称她为“黑手党”,雨舒觉得这个
称呼比“经理”或“室长”更令她愉快。在年轻歌手中还流传着另一个称呼——“惹不起小
  雨舒摊开报纸,正打算从手提包里拿出眼镜来,飞机晃动了几下,就又把报纸收了起
来。眼睛似乎有点儿疲劳,她轻轻揉了揉眼眶,把头靠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看来得跟空中小姐要眼罩了。
  她睁开眼睛,伸长脖子,环顾机舱,没有看到穿制服的身影。
  雨舒身高一米六七,身材苗条而匀称,头发后面剪得很短,前面却像发怒一样竖了起
来,仿佛在宣告:“别惹我!惹我生气可不是好玩的!”她的坐姿和眼神,隐隐透出坚强敏
锐的性格。
  雨舒轻啜了一口金色的威士忌。过去的一个星期全都是在巴黎度过的,可以说对这个城
市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在罗浮宫、国立现代美术馆、克吕尼美术馆、毕加索美术馆、罗丹美术馆花了四天时
间,然后花了两天时间转了转埃菲尔铁塔、凯旋门、香榭丽舍大街、协和广场、巴黎圣母院
和凡尔赛宫等名胜古迹,短暂日程的最后一天去了蒙马特尔高地。
  白色圣心教堂后面是小小的帖特广场,流浪画家们聚集在那里作画,可能因为是闻名全
球的胜地,手掌大小的一张画也价值不菲。雨舒当然不是买不起,却因缘巧合地获赠了一幅
四号大小的油画。
  在那条路上的一个咖啡馆里,雨舒经不住随行人员的怂恿,一时兴起,在一群外国人面
前弹着吉他唱了一曲苏灿辉的《一叶落》。雨舒的歌唱实力是早已得到验证的,大一时已经
凭借自己创作的歌曲闯入了大学歌谣节的决赛,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她在咖啡馆里唱的
这首题目念起来有点儿绕口的歌充分表现了她优美的嗓音和超凡的演绎能力,感动了在附近
作画的一位老画家。
  老画家送给雨舒一副从蒙马特尔高地上俯瞰巴黎的油画,画面上淡红色建筑物鳞次栉
比。雨舒想起那幅高水平的画,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她向路过的空姐又要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之后,陷入了沉思中。其实这次本想去看妈妈
的。妈妈是爵士钢琴师,住在瑞典。雨舒考上大学的那年,妈妈对她说:
  “这些年来我也算尽了做妈妈的责任了,从现在开始走自己喜欢的路可以吗?”
  妈妈二十多岁时在纽约学习钢琴和爵士乐,在那里爱上一个男人,生下了雨舒,不久就
离婚了。纽约的十年留给妈妈的是爵士钢琴师的学位和蹒跚学步的雨舒。妈妈性格活泼、细
心,而且勇气十足,回到韩国后,她独身一人全力抚养雨舒,使她成长为一个有才能、有冲
  妈妈教雨舒学习钢琴和大提琴,这是最基本的,并且让她从小学习跆拳道、网球、游泳
等健身、防身的运动。雨舒不仅喜欢音乐,也喜欢体育运动,高三时已经练到了跆拳道三
段,通常情况下,对付一两个男人,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用旋风般的踢腿和乘虚而入的要
害攻击在十几秒内把他们打倒在地。
  雨舒几乎从未感觉到生活中没有父亲的空虚和失落。
  据妈妈说,父亲后来当上了纽约大学的教授,跟一个美国女人结婚生子,生活得很幸
福。回国后,妈妈在汉城的一所女子大学当现代音乐教授,前些年遇到一位瑞典的流行小提
琴手,两人相爱了。雨舒上大学那年,妈妈征得了女儿的理解和同意,飞去了瑞典。刚开
始,母女之间一个月至少通两次电话,现在一年也就在特别的日子里通上一两次电话而已,
比如两个人的生日。
  雨舒完全继承了母亲的性格和才能,很早就取得了经济上的独立。她的学费,只有大一
是妈妈从瑞典寄来的,之后就完全自立了,凭雨舒的才能,只需要施展一小部分就能赚到足
够的学费。她和妈妈虽然不在一起生活,但关系非常密切,像亲姐妹一样,彼此信任,互相
支持。无论是作为一个女人的人生还是作为一个人的生活,两个人都有足够的能力,这点她
们自己比谁都清楚。
  在戴高乐机场,雨舒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太遗憾了!你这孩子,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
  “对不起,妈妈!巴黎紧紧抓住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啊。哈哈——下次再去看妈妈吧,到
时候玩个痛快。”
  “也没办法了,你马上就回韩国了吗?”
  “嗯,飞机三十分钟后就起飞了。”
  “好吧,过些日子一定得找个机会见见面,知道了吗,我的女儿?”
  “……妈,你过得幸福吗?”
  “当然了,也不想想我是谁!你呢?”
  “我?最近很快活啊!妈妈你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
  “了解,了解!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别忘了给妈妈打电话啊!”
  “怎么说这么泄气的话,简直不像从妈妈嘴里说出来的!我一个人闯荡世界更有趣啊,
现在我已经完全成人了,钱也赚得不少。”
  “了不起!”
  “妈妈也很了不起!万事如意,妈!”
  “好,你也一样!万事如意!”
  “嗯,再见!”
  电话就这么挂了。
  从十九岁开始雨舒就是一个人,这样的经历使她变得更坚强。虽然身为女人,整个世界
都告诉她要小心谨慎,端庄沉静,做个乖女孩,她依然我行我素,凭借自己的能力来武装自
己。现在这个世界,讲求的是实力,还分什么男女?实力超越了性别的界限。“我的确身为
女人,但在此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是一个社会人,是一个领域的专家!”这是雨舒
的人生座右铭。“世上无难事,皆因不努力!若遇不可能,努力变可能!”这是韩国特种兵
的队训,而在雨舒的G&#183;M工作室里,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句话。
  吴雨舒迄今为止一直是目视前方跑步前进的。身为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奋斗,即使有能
力也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年轻的女人。雨舒付出的努力是旁人的两倍甚至更多,或
许正是这个原因,她有些疲倦了,最近心里常常掠过凉飕飕的风。
  虽然雨舒一直夸耀自己是计算机头脑加上钢铁身躯的组合,但偶尔也会感觉到寂寞。
  男人……?结婚……?
  每到这种时候,这些话就像铁锤一样猛击着她的心。在这方面,雨舒跟母亲确实一模一
样,基本上没有所谓的适婚年龄,如果真的出现了一个值得她为之疯狂的男人,如果她真的
希望跟那个男人一同入眠,一起迎接飘着咖啡香的早晨,她就会毅然决然地随着自己的心意
去做,不会有丝毫犹豫。
  或许因为从大学二年级开始她就算半个社会人,一直在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到现
在为止,不用说刻骨铭心,就是令牙齿酸酸的爱情也还没有经历过。周围常常有喜欢她的
人,但没有一个能跟热烈的爱情联系到一起。
  雨舒心里并不着急,她认为爱情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东西,尽管无法
预料到来的时候,但一定会来到。一旦开始,就要不顾一切,爱得轰轰烈烈,哪怕会因此心
碎,她都有心理准备。当然,恐怕还是不能跟自己的工作分开。
  她的问题是遇到的男人到底要多么出色。“多么出色”意味着这个男人在精神上、经济
上、性格上、审美眼光上……方方面面都要超越雨舒。可是,能满足这些条件的男人果真存
在吗?这确实是个问题。有一点毋庸置疑,雨舒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但是,在某个地方,
一定存在吧。
  不管是草鞋还是金鞋,都有各自的另一半。
  雨舒一直努力工作,把这当成迎接轰轰烈烈的爱情的准备。事业与爱情虽然是两码事,
但事业的成功作为她的背景,必然会为她增添光彩。
  她的爱情是有原则的,她认为最基本的原则就是自身要具备一定的力量,可以对男人,
不,对对方不要求任何东西。有了这种力量,才能把爱情培育得更加美好,即使最后的离别
时刻到来,也能洒脱地握手告别。她的这种想法是妈妈言传身教的结果。
  雨舒曾经思念过父亲,但从来没有怨恨过他,这是因为妈妈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父亲
一句坏话的缘故。
  “只是因为爸爸走的路和妈妈走的路岔开了而已。爸爸曾经爱过妈妈,妈妈也爱过爸
爸,这就足够了。当然有点儿对不起你,但希望你能明白爸爸和妈妈都是活得堂堂正正的
人,并以此为骄傲。明白吗?”
  雨舒还是个中学生的时候,妈妈对她说了这番话。
  雨舒爱妈妈,那个拍着自己肩膀扑哧笑了的妈妈。如果妈妈只是因为爸爸跟她分手了就
说爸爸的坏话,等于是在说她自己对爱情的选择是愚蠢、偏狭的。妈妈之所以能活得这么洒
脱,正是因为妈妈具有经济上和精神上的自立能力,即使一个人生活也安排得井井有条。从
雨舒的今天来看,妈妈教给她的不是作为一个女人该如何生活,而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生
活方法和生存方法。
  雨舒抿了口威士忌,脸上漾起笑意,她想起了两个还不错的男人。
  这两个男人都对她说过:“让我成为你独一无二的男朋友吧!像我这样,是不是够条件
做你的男人了呢?”其中一个是刚进大学时认识的,另一个是毕业工作之后遇到的,现在还
在跟雨舒相关的领域工作,跟雨舒的关系也很亲密。
  他叫章容哲,是广告片导演,是广告界响当当的人物,今年二十九岁,身材像熊一样魁
梧,衣着随意,留着一脸络腮胡子,那是他的招牌。别看他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旦
开始工作,却变得精明强干,尤其是在几天几夜不睡觉是家常便饭的广告片拍摄现场,越疲
倦眼神越亮。
  一句话,他是个专家,虽然不能说韩国广告界全部扛在他肩上,但绝对是中流砥柱之
一。雨舒跟他合作制作广告音乐已经有三年了。雨舒人长得漂亮,所以看上去狠劲、有点儿
不彻底,而这位章导演一看外表就有原汁原味的狠劲儿,事实上他的心很细,懂得设身处地
为他人着想。雨舒一直认为他是个不错的人,可是,认为他不错和爱上他还不是一码事,只
是认定在人际关系中可以成为合作伙伴或朋友,从来没想到要把他当成自己独一无二的恋
  他也曾约会过雨舒,但即使在那种时候也像开玩笑一样,这是他的一贯风格。不知道是
因为他还没有真正出击,还是因为没有感受到其他人所说的那种命中注定的吸引力,或者他
还没有达到雨舒所要求的男人的出色程度,到现在雨舒自己也搞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两天前章容哲还打来越洋电话,半气恼半玩笑地责问雨舒为什么不声不响
地一个人飞到了巴黎,看来回国后他一定会就这个问题揪住不放的。
  挂电话前他威胁雨舒说一定要给他买礼物才行,结果雨舒因种种原因没有买,心里隐隐
有些不安。
  担什么心啊,简直都不像吴雨舒了!章导演这个人,那么贪吃,好好请他吃一顿问题就
  “哦……可不可以打开窗户呢?”
  “?”
  问话的是似乎一直在睡觉的邻座。
  雨舒照着机票上的座号找坐位时,他已经闭着眼睛坐在那儿了。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很
漂亮,虽然长相并不是雨舒喜欢的类型,但确实好看,雨舒承认这一点,并乐于欣赏。
  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儿拘谨,视线射向雨舒左侧关着的窗户。
  “现在是晚上啊,什么都看不见……”
  “啊哈,有一样东西,正因为是晚上才看得清楚啊!我在网上查过今天的天气情况,这
一带的空气能见度非常高。”
  这是什么话?晚上能看得见什么啊?
  一时间雨舒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怀疑他是故意没话找话跟自己搭腔,因而产生了一丝不
快。而且,他笑什么啊?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突然睁开眼就要求自己打开
机舱内窗!
  雨舒不情愿地抓住窗户挡板,哗的一下推到了最上边。
  毛巾大小的舷窗透出同样大小的一块暗夜,飞机飞行在距地面几万英尺的上空,窗外的
温度至少也有零下四五十度。
  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个人到底……
  男士把头略微偏向窗户方向,几乎探到了雨舒胸前,前后左右地晃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瞧!这是干什么!
  雨舒正想责问他的一刹那,从他嘴里先蹦出一句:“哈!找到了!”
  “什……么?”
  “那儿,看到那儿了吗?是Markab。”
  Markab?我倒是听说过Robocop(雷霆战警),冷不丁地说什么漆黑一片的夜空里有
  “先生,您,能不能稍微坐正点儿?”
  雨舒瞪圆了眼睛,虽然不是挑衅,但眼神凌厉,跟她的一身装束非常合拍。
  “啊哈,对不起,我太高兴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他并没有把倾斜到雨舒前方的上身完全收回来,而是举起左手,
用食指指着窗户右上角。
  “请往那儿看一眼!”
  雨舒皱着眉头先看了一眼他的手。
  那是一只白净的手,手指细长柔软,令人联想到钢琴的键盘和银白杨的枝条。雨舒刹那
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的想法。
  嗬!男人的手……也能这么白净好看啊!比我的手还要好看呢。我真是的,怎么回事?
不过,如果戴上一枚水晶戒指真的很合适啊!在这样的男人手上戴上戒指的女人心情一定不
  哎呀,说什么戒指啊,没头没脑的!
  雨舒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儿莫名其妙,略有些慌张,匆忙藏起自己的表情,朝着男人指
的方向看了过去——是星星,雨舒把自己的视线和他的指尖之间的角度调整了好几次才看到
了,那是一颗非常清晰明净地闪烁在夜空里的星星。
  “那就是Cab吗?警察?”
  “啊?啊哈,不是,那是天马座的(星Markab,牵牛和织女经过头顶的时候,天马行空
般的天马座就从东方升起。”
  那又怎么样?
  这件事真叫人哭笑不得: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是为了什么?看上去似乎
年纪轻轻却有不少苦恼的样子。现在倒好,一看见星星,居然像孩子一样快活地嚷嚷起来
了!那些只不过是跟世间生活毫无关系的缀在天上的石头而已。
  雨舒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
  “到了这么高的高度,就能看得比地面上相当高级的望远镜还清楚了。哈哈哈!看那
边,看到Markab所在的方向有一个四边形了吗?那就是天马座,包括(星Markab、(星
Scheat、β星Algenib和仙女座(Andromeda)的(星Alpheratz。快看一眼!飞机一换角度就看
不到了。”
  “……”
  “快点儿!”
  简直荒唐透顶!
  在男人的催促下,雨舒一边把眼睛贴到窗户上,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
可笑的事情。是啊,确实有,他用手指的方向有四颗星星嵌在那里。
  “由于秋天明亮的星星比其他季节少,那个四边形就起到了指示方向的作用。”
  “……”
  “是不是看起来像门呢?”
  门?门扇?那……又怎么样?
  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些遥不可及的星星,跟人类世界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它们是
待在自己的位置一动不动,还是运行得飞快?那个四边形是不是像交通警察一样吹着哨子疏
通交通,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尽管没有表露出来,但雨舒确实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好奇心,因为,迄今为止她还从
未跟别人谈过关于星星的话题呢。
  这当然不仅仅因为她在汉城长大,谈论星星的故事?是不是太土了?就连星星自己也因
为人们觉得它们太土了,一气之下卷起铺盖离开汉城搬到了农村去了,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
  雨舒对星星的印象几乎全部来自人类的艺术世界,记忆中保留着一个个片断,比如阿尔
丰斯&#183;都德的短篇小说《星星》、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凡高画的《星星闪烁的夜
晚》等,还有动画片《银河铁道999》以及名字里有星星的调频电台深夜音乐节目、诗人金
光燮关于星星的短诗、美国的星条旗、唱着“这颗星是我,那颗星是你……”的幼稚的流行
歌曲歌词。
  在雨舒看来,现在还跟星星有关的人,要么是脱离俗世的闲人,要么是精神不太正常的
人,再不就是天文气象学专业的人,或者是深夜里翻山越岭的旅人和流浪汉。现在还有那样
的旅人和流浪汉吗?
  这么说,本应啃着廉价干面包的这个人居然坐在了头等舱的位子上!
  “您是学天文学的吗?”
  “是爱好者。”
  “啊哈,现在还有星星爱好者啊!可是……您看到星星,总是像现在这样……喜不自禁
  “是啊。但相比较而言,今天的运气特别好,在这个高度遇到这样的好天气可不容易
啊!当然,地面上的观测受天气的影响也很大。反正,今天真的很高兴。”
  嗬!是吗?
  作为雨舒,对他的话和表情还不能完全理解。他那个高兴劲儿,就像星星是可以摘下来
打磨成钻石一样贵重的宝贝似的。看到千万年过去之后依然嵌在那里的星星,一个人居然能
高兴成这样,反倒是这件事更令雨舒感到吃惊。
  这种人真少见!
  雨舒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
  年纪大概二十七八,身高大概一米七八,笑起来很友善,眼睛的白眼球白得清澈,瞳孔
黑得发亮,不知道是不是经常看星星,星星映在眼睛里,眼睛就会变得这般清澈明亮?尽管
雨舒起初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无所事事,但心里慢慢产生了一抹隐隐约约的好感,觉得这个
人也许有可取之处。
  其他的星座也能看到吧……
  他索性把脸贴在窗户上,试图探索高远的夜空,真让人没办法。雨舒因为已经跟他聊了
几句,也不好意思态度太强硬,索性把自己的位置换给了他。他道了谢,换过位子后干脆不
理会雨舒了,把鼻子紧贴在黑咕隆咚的窗户上,半个多小时一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把头
转过来转过去。
  飞机内放映着好莱坞大片,他的目光却没有一秒钟投到屏幕上。
  真神奇啊!现在的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可是,这样的人,到底应该称之为单纯还是疯狂?雨舒给自己出了这么道题,要自己选
择。可是,无论对什么事情,只要爱好,就该这么狂热吧。当一个人投入地做一件事的时
候,不管什么事,总有其美好的一面,何必大惊小怪呢。
  作为身处激烈竞争中的专业人士,雨舒本想嘲笑他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喜好,但又觉得
没有必要搞得自己不开心。
  雨舒面无表情地看着空中小姐推着装满晚餐的车子走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那个男人好像得到了一个比王位更好的位置,喜滋滋地不停说着话,把已
经从窗户里消失了的天马座的故事讲给了雨舒听。
  神话里说,飞翔在高空的天马是海神波赛东用海边的沙子、波浪的泡沫以及怪物美杜沙
的鲜血造出来的,天马帮助珀勒洛丰(Bellerophon)击败了怪物卡美拉(Chimaera),后来珀
勒洛丰陷入骄傲自满之中,遭到宙斯的惩罚,天马则升到空中变成了星座。
  那个男人匆匆忙忙讲完之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放下刀叉,重新转向漆黑夜
空里隐藏的星星,顽强地把脸紧贴到窗户上。
  真是个怪异……与众不同的人啊!
  雨舒慢慢摇了摇头。
  她虽然知道星座和希腊神话有关,知道美杜沙,但至于珀勒洛丰是谁,怪物卡米拉长相
如何则全然不知了,他讲的一番话倒有一半没听懂。
  嗬,看来即使是同一个国家的人,如果爱好不同,也会像这样无法沟通啊。
  空中小姐把晚餐的餐具收走后,雨舒把椅子稍微往后放了放,戴上眼罩准备睡一觉。眼
睛遮上后,周围的一切事物好像全部消失了,感觉很舒服。在天亮之前,飞机横跨中国大陆
进入中国黄海这段时间,雨舒中途只醒了两次,一次看到那个男人的后脑勺,他依然紧紧贴
在飞机窗户上,第二次看到他的侧面,他似乎正陷入沉思中,不知道是因为窗户外的星星全
都落下了呢,还是因为飞机经过云层,他的表情严肃得不得了。
  这个人到底属于什么类型的人呢?雨舒心里暗暗猜测。她的这一疑问一出金浦机场的大
门就有了答案。
  飞机着陆后刚停稳,男人就从行李舱里拿出摄像包,有礼貌地跟雨舒道别之后消失了。
  雨舒走出出口的时候,在拥挤的人群里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令她吃惊的是他正跟来接自
己的G&#183;M工作室的男职员在交谈。这位男职员因为是独生子,没有去服兵役,大学一毕业就
到G&#183;M工作室来工作了,是所有职员当中最年轻的一个。
  “啊,室长!一路上顺利吗?请到这边来!”
  “哦,你们认识啊?”
  这时,那个曾坐在雨舒旁边的男人正在低头看手表,根本没有注意跟前多了个人。接着
他抬起头,神色匆忙地对男职员说了声“以后再联系”,就快步走出了机场大楼。
  雨舒望着那个人的背影再次问道:
  “他是谁?”
  “我的学长,比我高三届。”
  “什么专业?跟你一样学大众传媒吗?”
  “不是,学长是英文系的。”
  “是吗?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他是气象学或天体物理学专业的呢。”
  她一边朝停车场走,一边简单地把飞机上的事情告诉了男职员。男职员听着听着大笑起
  “啊哈,室长,您可能还不知道,我的这位学长啊,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天文爱好者协会
的一位传奇人物啊!当时学校和大街上到处都是示威的学生和重重防守的警察,学长却一个
人肩上扛着天文望远镜从这些人当中穿过,说是去看星星。稍微有点儿关系的人都知道
  “是吗?看来真是个独特的人啊!”
  出乎雨舒意料之外的是,男职员恰好是天文爱好者协会隔壁的潜水爱好者社团的会员,
知道很多关于那个男人的事。
  他今年二十九岁,名叫金永泰,父亲是陆军士官学校出身的将领,现已离开军界,出任
大韩公司董事长,大哥经营着一个有名的服装公司。他疯狂地迷恋星星,以至于大学多上了
两年,前年才好不容易毕了业,现在运营着一个天文网站。在天体摄影方面,韩国无人能与
他相匹敌,他手头的星星照片和天文资料也是韩国最丰富的。他还是专业科学杂志的特约撰
稿人,尤其是儿童杂志上的天体照片百分之六十是他的作品,已经出了三本关于星星的书
了。他还在骊州的世宗天文台任台长,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在那里。
  “嗯,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不寻常啊!”
  坐在开着车的男职员旁边的雨舒点了点头,心里这么想着。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冰箱公司的广告片带子已经拿到了吗?”
  “是的,那个公司的理事昨天打电话来,说希望能配上柔和悦耳的流行音乐作为背景音
  “是吗?图像效果好吗?他们以前总是搞得乱七八糟。”
  “这次看起来还不错。”
  职员转头看了看闭上眼睛用手指按压着眉间的雨舒,不无忧虑地说:
  “您先回家休息一下吧!要是直接去公司的话,要配上合适的音乐,恐怕一时半会儿都
没法儿休息了。”
  “没事儿,去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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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天马一起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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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和空间与人的感情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
  所谓亲密,指的就是物理距离的亲近
  允许接近到非常近的距离,即使身处狭小空间也很自然
  爱情,意味着两个人之间那种距离和空间的亲密性
  对相爱的人来说,那种距离
  和空间穿透彼此的身体达到无限小,直至心灵深处
  反过来说,人和星星之间的距离无限遥远,根本不可能接触
  因此,跟星星有关的是与人的身体截然不同的灵魂和永恒
  对人来说,如果有不能实现的纯粹至极的爱情的象征的话,那就是星星。
  新四洞G&#183;M工作室。日。
  雨舒手里拿着钢笔画的乐谱,音标在五线谱上飞舞,她戴着耳机坐在错综复杂的录音设
备前,听着玻璃墙另一边新发掘的女歌手的歌声。
  歌手是星探从美国俄亥俄州发掘来的韩侨女孩斯薇,刚刚十六岁,是从中学休学回国来
的。混音器里传过来的她的声音如同一条直线,听不出任何感情来。她在音乐方面并没有什
么特殊的才能,但有漂亮的脸蛋和一副好身材,音像公司为她量身定做歌舞,把她包装成可
爱的代名词,推向市场,就能在一段时间内吸引到音像市场的主要顾客——女中学生们,像
流行一季的某种钢笔或笔记本一样。
  雨舒坐在完全隔音的试听间里听了会儿,伸手打开了麦克风。
  “斯薇,唱得不错!你看第三个小节,有这么一句:‘我要成为你的树上绽放的淡绿嫩
芽和花朵,亲爱的!’这个地方稍微加重半拍,就像深夜在胡同里等了很久,终于遇到了那
个男人,这时你张口说的第一句话那样。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吧,再试最后一次,好好唱啊!”
  前奏重新响起来了,歌词和旋律都非常活泼,但是,名叫斯薇长相甜甜的女孩还是没有
表现出韵味和感情来,刚才雨舒指出来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改变。雨舒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
后双手抱胸听着的男职员。
  “再试下去她该受不了了,怎么样?刚才那遍稍微好点儿吗?”
  “确实好点儿。”
  “那就是它了。”
  雨舒转过头看到斯薇一边唱歌还一边留心着自己的反应,就朝她做了一个“唱得好!”
的表情,掉过头却轻声叹了口气。
  男职员接了一个电话,递给雨舒,是把斯薇送到G&#183;M工作室来的综合娱乐公司J-Star的
音像企划负责人。
  “水平怎么样?”
  “最少八万张,最多十三万张左右!”
  他们说的是预计的唱片销售量。
  “只有这么多吗?”
  “你还说只有!就这也是因为我了解公司的宣传战略才敢这么说的。斯薇的声音根本没
有春天的感觉,说是冬天倒更合适,也许唱圣诞颂歌不错。金部长,星探就只能找到这样的
  “吴室长,这样的话千万不要跟我们董事长说啊!”
  “知道了,挂了吧!”
  “等一下,你知道那家叫天鹅家具的公司吧,几天前来电话说要在广告里用我们的签约
歌手J的歌《结婚戒指》,可是那边的导演拿不准在广告的哪个场面放入哪个小节,用多大
的音量,所以希望最近跟你见面讨论一下,吴室长,帮个忙吧!”
  “这是怎么啦,你那儿不是有好多专家嘛!我很忙。”
  “帮我一次吧,时间定下来后再跟你联系,就靠你了!什么时候请你喝酒吧,对不起
  电话挂断了。
  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免费替他们做了一两次,现在居然上瘾了!
  “要做吗?”男职员问雨舒。
  雨舒冷笑着说:“我疯了吗?那活儿多费神多费眼睛啊,好几天把脸贴在画面调整器上
一动不动,那些家伙全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吧?不做!”
  改为震动的手机在雨舒的口袋里动起来,里面传来一个非常开朗的声音:
  “哦,是章导演啊!”
  “你还不请客,想挨揍吗?嗯,不是说要好好请我一顿吗?”
  “哎呀,反咬一口也不能太过分了啊,明明是你自己说工作忙没时间的!”
  “不管怎么说,去了趟欧洲,总得有点儿表示吧,连礼物都没给我买,这顿饭是说什么
也要请的!嗯,酒就算是饭后甜点吧。”
  对方是广告片导演章容哲。
  “哦嗬,今天想吃白食的人可真多啊!对了,最近电视上那个广告拍得真不错啊,听说
那个手机公司的竞争对手中有人扬言要杀了你?你可得小心点儿啊!”
  “哈哈,之所以工作就是因为有这种乐趣啊,像我们这种人的目标不就是成为高价悬赏
的对象嘛。”
  “好了,看来你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啊,那还是你来请吃饭请喝酒吧!”
  “工作呢?”
  “几乎都完了,几点见面呢?”
  “那就三秒钟后见吧!”
  什么?就在雨舒狐疑的一刹那,录音间的门打开了,章容哲一边合上手机盖,一边走了
进来,脸上一副扬扬得意的表情。
  “呀哈,你出场的技术一天比一天更熟练了啊!”
  “感动了吗?”
  “有点儿。”
  章容哲穿着带帽子的黑色长风衣和宽腿的牛仔裤,一只手摸着茂密的胡须,另一只手的
手掌拍打着挂在录音间一角天花板上的沙袋,这个沙袋是雨舒运动兼烦恼时撒气用的。职员
们都用拳头击打沙袋,而雨舒用跆拳道高手敏捷的踢腿来击打沙袋的上半部分。
  章导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朝着玻璃墙里面刚唱完歌的女孩努了努嘴:
  “谁啊?”
  “新的春的讯息!”
  “哈!演唱组合SES和PINKLE该紧张了。”
  “从数目上来看不占优势啊!”
  “哈哈,那倒是,那帮女孩子简直是美的暴力组织啊!”
  斯薇朝他们甜甜一笑,走出了录音间,雨舒也开始准备离开。
  她在办公室里签最后几份文件的时候,大个子的章导演占据着整张沙发抽了会儿烟,然
后开始咂吧起嘴来,这是他有话要说时的习惯。
  “怎么了?什么事呀?怎么又这样,有话快直说!”
  “接了一个不属于我专业领域的……生意。”
  “哇!瞧你得意的样子,是桩大生意了,对不对?”
  “是啊,可是……”
  “不管怎么说,还是能做成的吧?”
  “还是有点儿问题啊,这次我无论如何也自信不起来,想回绝吧,利润确实太丰厚了,
有点儿舍不得,而且第一企划公司的人一直在周围探头探脑想夺走这笔生意,拱手让人也太
伤我的自尊了。”
  “哈哈!这个世界上还有章导演搞不定的影像问题吗?”
  “别这样,严肃点儿!我的专业是快速影像,就是突破性的影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后
脑勺上挨了一棒子一样爽快,可是,SK电信莫名其妙地要我表现亲情,而且还要跟星星和夜
空联系起来。真是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这件事交给像我这么不懂浪漫的
  “那就劝他们改其他的内容不就得了吗?反正这主要是树立形象的问题。”
  “你说对了,现在SK电信不正在向完全民营化过渡嘛,同时要提高011手机的市场份
额,这次广告他们就想一石二鸟,既让消费者清楚地认识到迟早要强调的企业价值观——亲
情,又在画面上显示出011来,提高市场占有率。据说光是得出家庭这个概念就花费了两亿
韩币的经费。”
  “是这样的啊,我都理解了。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以星星和夜空为主题呢?”
  “据说这是进行了广泛的资料分析和调查研究得出来的结论。啧啧!那些人啊,说是仔
细调查了跟SK电信走过同样路子的跨国企业的广告,还在美国、日本和欧洲的五个国家进行
了细致的调查,结论是成功的广告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采用了星星和夜空来做比喻。我当然
提过别的意见,绞尽脑汁想出五个绝妙的好主意,拿去跟那边的负责人讨论,结果他们根本
听不进去我的话。他们的部长,甚至董事长我都见过了,异口同声地要求无条件照原来要求
的那么做。唉!对他们这种死不悔改的僵化头脑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是可怕啊!”
  雨舒差点儿脱口而出:“真是的,那就用那些跨国广告公司的人不就得了?”但又觉得
是个傻问题,于是把话咽了回去。广告最重要的不是从理性上说服人,而是从感性上打动
人,决定成败的这种极其敏感的感情是只有那个国家的人才能了解、才能把握的一种语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资本和人才方面拥有雄厚实力的跨国广告公司进入韩国影像广告市
场之后一直遭遇惨败。
  “要是真的不合适就放弃吧,否则,一次搞砸了,名声马上会一落千丈的。”
  “可是,我……还年轻啊!”
  “什么?”
  “可恶的挑战精神折磨着我!我是不是太莽撞了?”
  雨舒扑哧一笑,瞟了一眼章导演: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还是要做啊。”
  “对,要是这样的任务都接不了的话,还不如咬舌自尽呢。吴室长!你认识的人里有没
有非常了解星星的人?不要教授啦天文学家啦这些满嘴理论的人,要纯粹为星星疯狂的人,
能跟这样的人聊聊就好了。”
  瞧这个人,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是特意来看我,而是找我帮忙来了。可是,我怎么会
认识这样的人呢……雨舒在脑海中过着一个又一个名字,突然,她想起了在飞机上见过的那
个男人——金……叫什么来着?宇奎?宇……
  “等一下。”
  雨舒抓起电话,叫来了去机场接她的那名男职员。
  “啊,您是说金永泰学长吧?”
  “上次你们说要再联系,最近见过面吗?”
  “还没有,彼此都没有联系过。”
  章容哲通过男职员简单了解了一下金永泰的情况,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他是一个做事
从一开始就有严密计划的人,比如在跟人见面这方面,他一定要对这个人有了一定程度的了
解之后才肯见面。
  “需要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吗?”
  “不用了,不是说有那人制作的个人主页吗?我先进去看看再说吧。你知道网址吗?”
  “当然,我上大学的时候也在上面闲逛过。”
  不会已经废弃了吧?男职员带着一丝忧虑,在电脑上敲出了网址:www.star-
party.com——星星派对。……嗬,简直像烛光派对一样浪漫啊。
  一点击“检索”,在人类创造的最广阔的空间——互联网上马上出现了他的个人主页,
天上的银河与星座像宝石一样散布在页面上,总共有十几个栏目。鼠标一动,每个栏目里无
数美丽的星星照片、星云、星团、星座、彗星的照片和各种各样扫描的月亮的照片就展现在
眼前。还有去南半球在澳洲天文台上照的照片,网站的主人金永泰刊载在各种科学杂志上的
文章,以及天文月报、星星观测会、育英天文、天文爱好者月报等期刊和天文爱好者协会动
向等丰富的内容,都整理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看来他确实是一个满腔热情的人啊!
  章容哲和吴雨舒花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在他创造的星星世界里遨游,处处可见他特意为
不了解天体的一般人做的悉心安排和想通过这个空间一目了然地表现夜空的愿望。
  “怎么样?电话打还是不打?”
  “嗯,我很喜欢!打吧,通了以后我来说话。”
  职员拨电话号码的时候,章导演点上一支烟等待着。这时,吴雨舒在他的网站里东看看
西瞧瞧,突然发现了一篇题为《与天马一起飞翔》的文章。
  写作的日期是日。
  啊!这么说……
  吴雨舒心里微微一惊,就是那天,从法国搭乘法国航空公司的飞机回国的那天。既然是
天马座,这篇文章肯定是坐在自己旁边的那段时间的纪录。雨舒好奇地点击了那个题目,蓝
色星空背景上出现了闪烁的白字。
  在法国里昂参加了为期两个星期的国际天文爱好者大会之后,在归国的飞机上,我看到
了飞翔在夜空中闪烁着光芒的天马座。到那时为止,我一直陷入绝望之中,因为在离开韩国
去法国里昂之前,我曾经对我最亲近的三个人说我要从此放弃观测星星。一想到要废弃从十
岁开始几乎伴随了我二十年的天文望远镜,心里的痛苦简直难以言表,但是,由于我的行为
令家人难过,我别无选择。在彻底放弃之前,我决定最后去一次里昂,回来之后就像他们所
恳切希望的那样,做一个平凡正常的城市人,所以,这次里昂之行对我来说真的像跟星星的
最后一次约会一样。但是,在机舱里发现了四角形天马座的那一瞬间,我顿然醒悟,只有这
道门才是我应当走进去的惟一的路啊!
  我下定决心,哪怕前进的路上有难以想像的阻力和困难,也决不屈服。我把这句话对自
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透过小小的舷窗,我整整看了三个多小时,是明确了自己的人生坐标
并将其铭刻在内心深处的意志支撑着我,于是,伟大的星座们一个接一个地映入我的眼帘:
织女星所在的天琴座、牵牛星所在的天鹰座、在银河上飞翔的天鹤座……
  啊,真庄严啊!喜悦充溢着我的心。
  在几万英尺的高空,它们都在美丽地飞翔,就在我身边飞翔,似乎不断地给我力量。
  我还看到夜空中几颗彗星像投向我、鼓励我的花朵一样落下来,好像在说“拿出勇气
来!加油!”我情不自禁,眼泪夺眶而出。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很明白了,我再也不会动摇了,我要果断地走我自己的路。对这段时
间因为我的彷徨和苦恼而担忧的同事和其他所有的人致以衷心的感谢!还有一个人——那个
不知名的像黑手党一样的女孩,她为我打开窗户,爽快地把窗户旁边的位子换给我,令我重
新找到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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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朵水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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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是孤独的。大多数时间独自挂在无边无垠的空中
  从这一点来说,星星和人的本质是相同的——散发着孤独美丽的光芒
  最终倒向永恒,而且,所有的星星都跟神话中自恋的始祖
  那喀索斯相像。太爱自己了,因为自己的美
  而死去。那喀索斯死后变为水仙花
  神话创造的世间的水仙花散发着孤独者的芬芳
  雨舒跟章导演一起见到金永泰是那之后两个星期的事,12月18日。
  金永泰曾两次拒绝了章容哲提出的会面要求,章导演说自己可以去他工作的骊州世宗天
文台拜访,但永泰每次都说自己要跟学弟一起扛着个人天文望远镜去山上观测,婉言拒绝
了。章导演说如果能给自己提供必要的资料,就会付给他相当可观的酬劳,也被他拒绝了。
于是章导演整天垂头丧气,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哪怕是求见总统也不至于这么慢啊!有这么严重吗?
  五天前,雨舒直接给金永泰的手机打了电话,一天试了四次,直到傍晚才总算接通了。
  “您好!”
  “哦……您是哪位?”
  “我是金永泰先生应当请吃饭的人,我有吃这顿饭的充分的资格!”
  “嗯?您到底说的是什么?对我来说没有这样的人啊?请您说明您的身份!”
  他的声音不太平静,似乎带着某种情绪,但这种时候,最好装作没有觉察,要是被他传
染得自己也缩头缩尾的话,结果十有八九不会太好。
  雨舒爽朗地说:“把整个舷窗全让出来了的人!这么说的话,您能明白吗?”
  “啊……啊,是啊,在法航班机上!”
  “想起来了吗?”
  “当然,我一直都由衷地感谢您啊!”
  “啊哈,光说可不行啊,绝对不行!人要是欠了债就得还嘛。”
  “真是的,您说要怎么办?”
  “这个嘛,请我吃顿饭吧!”
  雨舒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暗想:这人该不会以为我是饿疯了吧?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但
对韩国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一起吃饭更易于交流感情的了,饭带给人的满足感是仅次于母爱
的,社会经验丰富的雨舒早就明白了这一点。这个男人既然大多数时间都在山上度过,那么
在电话里要他请客,他肯定会竭力拒绝的,这时全力攻击是最好的战术,如果对方犹豫,就
用一点儿厚脸皮、一点儿强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逼他答应。
  金永泰果真犹豫着,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动静。
  “要知道,我,可是‘黑手党’啊!您知道得很清楚嘛!”
  “啊?这……这么说,您上过我的个人主页?”
  “哈哈……当然了。”
  “……嗯……好吧。”
  “好,那什么时候呢?即使明天我也可以。”
  “后天我得去汉城,跟人约好的。”
  “那就四天后见吧。”
  “不,五天后吧,28日。”
  于是雨舒和金永泰约好了时间和地点。
  当然雨舒已经打算好了带章容哲去,人际关系方面的事电话联系与直接面谈有着天壤之
别。雨舒之所以对这件事这么认真,是因为章容哲导演的为人相当不错,而且他确实有才
干,虽然并不是雨舒的男朋友,但她对谁都敢担保他的为人。另外,雨舒偶然发现金永泰在
个人主页星星网站上把自己称为“黑手党”,觉得这个人还挺会看人,挺有眼光的。
  雨舒抽出一支烟来,点上火,一个人哈哈笑起来,心里似乎也想再见见那个有着明亮美
丽的眼睛的男人,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能结交到趣味相投的朋友,也是幸福和快乐的
不容忽视的重要条件啊。
  28日晚上七点。
  他们约在景福宫前面一家叫“毗湿奴1”的小咖啡馆里,永泰到汉城来的时候偶尔会去
那里坐坐。咖啡馆的墙上挂着韩国传统纸上画着鱼的图画,工艺品和带花纹的布都是手工制
作的,屋里回旋着印度音乐,点着蜡烛,淡雅而幽静。
  “哎呀!您受伤了?”
  一看到迟了近二十分钟穿着风衣的金永泰,雨舒大吃一惊,他左边的额角和眼皮上用橡
皮膏呈十字形贴着一大块纱布。这人比我还猛啊,居然实打实地打了一架!不知道是不是因
为在山上待得时间太久,在野外熬夜太多,他看起来比飞机上的时候憔悴了很多,脸颊陷了
下去,但双眼还是闪烁着蓝光,眼球黑白分明。他的眼神依然忧郁,表情却比那时略微开朗
  “没什么。”
  他淡淡地说着,把手里拿着的黄色水仙花束递给雨舒,水仙花好像黄色小苍兰在爆米花
机里爆大了一样,散发着芬芳的香气。
  “干吗……送花啊?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啊。”
  然后他用眼神问道:那位是……
  听了雨舒对章容哲导演的介绍之后,金永泰“啊”的惊叹了一声之后笑了,嘴里说着
“到底这样见面了”向章导演伸出手去。刚才雨舒和章容哲还担心他会不会把章导演当做是
不速之客呢,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现在两颗心才都放下了。要是他一门心思钻在星星里,
性情孤僻怪异的话,一旦看到被自己拒绝了两次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跑来坐在这儿,说不定
会迁怒于把自己约到这里来的人,大发脾气,一脚踢开门冲出去呢。
  “额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象是会打架的人啊。”
  “哈哈……这个呀,好比一个勋章。”
  他不在意地大声笑了。
  章导演夸赞道:“您仪表堂堂,性格又这么开朗,真是难得啊!”
  金永泰很自然地回答:“您过奖了,像您这样高大魁梧才真叫英俊呢。”
  雨舒超然地注视着两个男人对视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他们的年纪差不多,不知道彼
此是不是一眼就看了出来,但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默契,畅快地笑着、交谈着,几乎没有时
间注意雨舒。
  热爱生活坚定地走自己的路的人,无论从事什么领域的工作,都必然具有一种共通的纯
粹野性,交流起来也就免去了很多客套、虚伪。
  他们换到附近永泰常去的一家饭馆之后,两个人就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畅谈起来。服役
的时候您去了哪儿?停战区?啊!汉滩江流过的中部前线?您喜欢棒球吗?我是斗山队的铁
杆球迷!登山怎么样?就着这些平凡琐碎的话题,两个人已经喝掉了五六瓶啤酒,时间也过
去了两三个小时。
  啊呀,反客为主也不能这么过分啊,别忘了今天的中间人是谁啊!
  雨舒虽然感到被孤立在他们的话题之外,但并没有因此心情不好,反而觉得跟这么优秀
的男人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久违了的充实感。
  哎,真是的,这对我来说可真是个谜,男人怎么能光是聊聊服兵役和棒球的事就能变得
那么亲密呢?
  在饭馆里喝了一通啤酒之后,在章容哲的提议下,两个人互相公开了居民身份证上的出
生时间,一发现是同一年出生的,两个人就像久别重逢的兄弟一样搭着对方的肩膀,不再使
用敬语了。雨舒好像是在看一场速战速决的现场直播,当然主要是性情豪爽、举止大方的章
导演主导,金永泰接招。
  喝得来了兴致,他们索性去钟路找了家酒吧正式喝起来。在酒吧里喝了两瓶洋酒后,三
个人都有点儿醉意了,章容哲把一只胳膊搭在金永泰的脖子上,一口喝光杯中的酒,把鼻子
凑到对方的脸上闻了闻。
  “好久没有闻到人味了,我真高兴啊!你呢?”
  “我也是。”
  “呀,那就帮我这个朋友一次吧!有了你,我肯定能把这次的事完全搞定。”
  章导演这个人本来就是这样的,什么事都藏不住,趁着气氛很好,来意脱口而出。
  “啊……你说的是拍广告片那件事啊。”毫无思想准备的金永泰嘴里嘟囔了一句之后,
随即出人意料地问道:“给多少?”
  反应之敏捷,为人之豪爽,竟令章容哲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嗯?酬劳哇?哦,当然要给了,你说需要多少吧?”
  “要说需要的数目……那就不多不少两千五百万!”
  雨舒刹那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千五百万!这是雨舒和章导演都没有预料到的大数目,无论广告业多么赚钱,可是就
为了从一个人的专业知识中取材就花这么多钱也有点儿说不过去。要是把创意、信息、提供
资料等全部委托给提出星星和外星人概念的好莱坞电影制作企划,花这么多还情有可原。但
金永泰的表情很平淡,似乎没觉得这样的要求是照准朋友脑后打了一棒子,反而觉得一切都
  “嗯……太多了,便宜点儿!”
  “一分也不能少,这就是我真正需要的数目,要不你再去找别人好了,我今天结识了你
和吴雨舒小姐已经很满足了。”
  嗬!真有意思,接着往下看吧。
  章导演露出为难、困惑的神色,甚至有一丝犹豫,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的金永泰却显得
异常平静。雨舒猜不透这两个男人之间会得出什么结论来,她自己和章导演都是谙熟生意之
道的老手,并不是说他们已经变成老油条了,只是作为在广告界和商业音乐方面拥有自己事
业的人,不可避免地要跟客户进行关于钱的讨价还价的斗争,一方当然想尽量少花钱,另一
方则当然想尽量多得一些,这是交易的基本原则,可是,雨舒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在
生活中基本上跟钱没什么关系的叫金永泰的男人所采用的方式竟然是专家中的高手才懂得运
  要么全部,要么零,这决不是随随便便碰运气,这需要具有无人匹敌的实力做前提的。
  转瞬间,雨舒从两个人的表情上已经猜出了胜负。
  章导演挠了挠后脑勺,咂吧咂吧嘴。
  “嘿,从记事起我还是第一次窘成这样呢!好吧,就这么定了,行吗?”
  “明天上午划到我的账户里,下午我要用。”
  “啊哈,你真是个强劲对手啊!好像要的是存放在我这里的钱似的。”
  “还有……聘用我的最长期限是一个月,当然,要是一两天就结束了,我会感谢你
  “真是的!”
  章导演似乎承认自己彻底失败了,举起两只手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然后回过身看着雨
舒,轻轻摇了摇头。
  “吴室长你相信吗?现在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真的,今天,纵横天下的章导演,在吴
室长面前是丢尽脸面了。不管怎么说,好!既然这样,金永泰,为了庆祝我们口头合同的签
订,干一杯吧!”
  “好。”
  “怎么了,吴室长,举杯啊!”
  “……真吃惊啊!”
  “什么?”
  “简直想聘你作我们工作室的理事,金永泰先生!”
  “哈哈……别提了,那样的话,吴室长的工作室一个月之内就会关门的,我只不过是瞎
猫碰了个死耗子而已。”
  “是吗?”
  三个人开怀大笑起来,笑声中三个酒杯碰在了一起。
  干杯之后,雨舒低头看了看手表,又抬头看着互相搭着对方脖子快活地摇晃着的两个
人。事情这么解决了真不错,两个人显然都很愉快,互相满意,雨舒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
  章容哲分明是在金永泰身上看到了雨舒没有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不管是什么,
章导演显然认为金永泰比自己预想的更有魅力。
  “已经过了十一点了,我们走吧!好久没有收到帅哥送的花了,多么美好的夜晚!从现
在开始,就让我来痛快地招待招待你们吧!”
  “是吗?好啊!也没必要去别的地方了,直接去吴室长的咖啡馆吧,在那里可以舒舒服
服地喝到天亮啊。”
  “哦?这么说……雨舒小姐是……咖啡馆老板娘?”
  什么?咖啡馆老板娘?这些人确实喝多了,已经没什么分辨能力了。
  “老板娘?哈哈哈……是啊,叫吴室长不如叫吴老板娘啊,虽然穿着打扮和朋克发型有
点儿不那么合适,可是足够漂亮啊!”
  “好吧,章导演,既然这样,今晚就叫我老板娘吧!”
  “好啊!日安,老板娘!”
  三个人坐上了出租车,朝着成均馆大学附近的雨舒的咖啡馆“静谧”奔驰而去。豪爽的
章导演抢先坐到了前面的坐位上,雨舒和永泰并排坐在后排。出租车出发之后,雨舒才有机
会仔细端详收到的花束,从上面看起来,喇叭型的水仙花仿佛一颗颗星星。
  雨舒拿着一束花坐在那里,心里觉得有点儿别扭。以前也有男客户拿着花篮或盆栽来,
但每次雨舒都会告诉他们“下次带肉来吧,要韩国本地牛的外脊”,因此,她已经很久没有
收到花了。
  花到底有什么味道呢?
  雨舒长吸了一口气,数了一下花的数目,共七朵。幸运数字?或者象征北斗七星的七颗
星星?到底什么意思呢?哎呀!对了,不是有那么一首流行歌曲嘛——七朵水仙花!可能是
四兄弟合唱团(Brothers Four)唱的吧?要不就是斯卡洛&#183;奇特?难道这是那首歌的含义
吗?歌唱一无所有但全心全意的穷苦爱情?对我?!怎么会!
  雨舒把鼻子埋在花瓣散发出的幽香里,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右边的金永泰,他从上车以后
就把头靠在椅子背上闭着眼睛。
  ……嗬,心情有点儿微妙啊!
  他白净的脸近乎苍白,从侧面看,从鼻梁往下,唇线、下巴的线条像雕刻一样精致完
美。有些人闭上眼睛就会露出本心,金永泰微闭着眼睛的表情上似乎有一种属于蓝色色系的
清冷的气息,如影子般在游走,略带疲倦、略带忧伤的气流沿着他脖子的线条淌下来,他的
双手恭顺地交叉着平静地放在身前。
  雨舒脸上那股活泼的劲头收敛了一些,她反复地端详着他的双眼和侧面轮廓。
  这个男人确实有很多超凡脱俗的地方啊,很少见的,不,是雨舒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
类型。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是在人山人海的汉城的任何地方都无法体验到的……难道是因
为自己知道他是观察星星的男人吗?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的那种震慑的美,令雨舒屏息的
那种美,难道只是来自星星的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吗?真是的……可是,他说缝了九针的那
个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
  瞧我!我怎么又这样了,为什么满脑子都是这种杂七杂八的想法?这个人跟我又有什么
关系啊!吴雨舒,你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雨舒注视着永泰的侧面的时候,他闭着眼睛稍微动了动身子,把头转向了背着雨舒的方
向,在他轻微的动作中透出一种寂寞和孤独。雨舒感到浑身一激灵,鼻尖酸酸的。
  突然,雨舒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抬起手,用手指轻轻触摸他那沉默的手或熟睡般沉静
的脸庞,如果触摸到了,似乎自己马上就会陷入跟夜空差不多的那种陌生的静寂里面去。
  怎么样……试试吧?
  雨舒竖起一个手指,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猛地清醒过来。
  这是想干什么呀!疯了吗?
  我……确……确实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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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座银河M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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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傍晚天边的晚霞
  光的消亡,灿烂了一天的光的消亡美丽得令人悲伤
  光的本质是包容一切的怀抱。只有一天生命的明亮的光
  把山和树、大海和小溪、城市和人们抱在温暖的怀里
  然后松开她无比温柔的臂膀,慢慢向西方退去
  血红的晚霞诉说着离别的依依不舍
  知道吗,那美丽的光去了哪里
  那个地方就是……星星
  金永泰驾车出了骊州收费口。
  晚上十点四十分,他的四轮驱动越野车一出收费口就向右拐了个弯,以时速八十公里的
速度开了大约五分钟后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这里能看得到骊州大学的灯光,他再一次右转,
上了42号机动车专用路。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他一直在跟章容哲和吴雨舒喝酒,现在酒精在胃里翻涌着。42
号公路不是主路,这个时候路上车很少,永泰降低车速,点了一支烟。车里副驾驶位子和后
座上放着今天下午新买的三台二手望远镜,是取出章导演拨进他账户里的所有的钱买的。他
瞥了一眼望远镜,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表情,但马上就被伤感占据了。
  他从法国回来已经一个月了才跟女朋友朴欣妮联系。
  在欣妮最喜欢约他去的汉城凯悦大酒店的水晶宫里两个人见面了。
  “你说什么?不想做改变?”
  “……”
  “还要继续做下去吗?”
  欣妮似乎要做最后一次确认,手松开了卡布其诺的杯柄,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身体向
后倾,轻轻靠在沙发背上。她的父亲代表江南某地区连任三届国会议员,在这种背景下长大
的欣妮,美丽的面孔上自然而然地具有一种威严。
  欣妮在意大利学习了七年时装,光是她戴的丝巾的纹样和系法,就显然比周围的其他女
人有品味得多。
  就在这时,一位满头银发的女士经过水晶宫,发现了欣妮,微笑着走了过来。
  “哎呀!老师!”欣妮惊喜地叫着站了起来,转头跟永泰说要离开一会儿,就跟那位五
十多岁的女士走到玻璃窗旁的空桌子边并排坐下了。两个人交谈着,一直互相握着对方的
手,中年女士似乎是从意大利作为交换教授来韩国的时装界人士。欣妮快活的笑声不时传过
来,显然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回来。
  永泰抽出一支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欣妮,招呼服务员给自己续了杯咖啡。
  跟永泰只差一岁的欣妮是永泰大哥经营的国内有名的服装公司的企划理事。欣妮说要回
国的时候,好几本杂志争先恐后地刊登了这个消息。她已经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时装节上展
示过自己的作品,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她的父亲又是执政党的中坚力量,给她提供了有力的
背景支持和资本支持,因此,国内业界有关人士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极为关注也是理所当然的
了。所有的人都猜测她会买下或租下整栋的大楼,建起有专门品牌的自己的工作室和专卖
店,但朴欣妮却出人意料地进了JJ服装公司作企划理事,JJ虽然是一家众所周知的大公司,
但似乎配她的身份还是有点儿勉强。这一选择,固然出于花些时间来了解国内市场的考虑,
也是作为公司负责人的永泰的大哥——金宇硕如饥似渴地网罗人才的结果,当然,更重要的
是为了自己的恋人金永泰。
  欣妮回国后的一年间,为公司做出的贡献远远超过了职责要求的范围。韩国服装市场因
为金融危机而变得艰难之后,欣妮用品味高雅独特的高档新产品打开了日本、台湾和新加坡
的市场,反倒把公司的销售额提升了百分之三十。
  她的父亲朴议员对女儿大展身手持观望态度,他一直认为,凭自己的身份和女儿的相貌
才能,完全能跟超一流的财阀甚至总理家联姻,而且,对于英文系毕业却到处看星星的金永
泰,他也很不以为然,但固执的女儿喜欢,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永泰家早就催着订
婚了,但朴议员提出的前提条件是永泰必须放弃天文观测,学习做生意。永泰的父亲和大哥
早就在公司的企划部门为永泰留了一个职位,但永泰却藏在山上连影子也找不到。
  金永泰大学毕业前父亲生日那天,他很晚才回到家里。父亲和比他大八岁的大哥宇硕坐
在客厅沙发上,脸色阴沉地喝着威士忌,说着话。客厅的墙上挂着父亲脱下军装之前穿着三
星制服照的大幅照片和晋升将军时总统亲自授予的忠诚刀。永泰一走进客厅,父亲和大哥的
目光一齐集中到他身上。
  “坐下!”
  “哎……”
  宇硕双手给父亲倒了威士忌之后,回头打量弟弟时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满。
  “你不能早点儿回来吗?”
  “……哦,有点儿事。”
  “什么!”父亲的脸上透出怒气。
  “什么事?”
  “啊……转动穹顶的开关装置突然出故障了,因为修理所以回来晚了。对不起,爸
  金董事长一听是修理打开天文台主天文望远镜的穹顶的装置,原本红润的脸上顿时蒙上
了一层阴影,但毕竟是自己的生日,脾气暴躁的他竭力忍住怒火。
  大哥小心地观察了一下父亲的脸色,转向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的弟弟,把自己的杯子递
  “你也喝一杯吧!”
  “不用了。”
  父亲突然大吼一声:
  “接着!大哥给你,你怎么敢不接!”
  这就是父亲,一生奉行的信条就是“以服从为天职”的父亲。看到父亲震怒的眼神,永
泰双手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酒,把杯子递还给大哥。永泰早已料到这次回家会面
对眼前的情形了。他一直背着望远镜,从一座天文台到另一座天文台,从便于观测的一个山
头到另一个山头,但心里清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避眼前的现实。
  永泰一边想着父亲有一次发脾气时曾说过“你这家伙是武装游击队吗?在山里爬来爬
去”,一边在心里又一次给自己鼓了鼓劲。
  叼着烟斗的父亲噗地喷出一口烟,接着一声长叹:
  “唉……你这家伙马上就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
  “我问的是你打算以后怎么生活。”
  “……嗯。”
  “我问的是,你还要跟现在一样像个疯子似的活着,还是从现在开始找个工作活得跟正
常人一样。还要我继续解释吗?”
  “不用了,爸爸,您的话我听懂了。”
  “那你就说说吧!”
  “刚喝了酒,明天早上平心静气地跟您说吧。”
  “没关系,现在说!马上!”
  电话铃声响了。
  大儿子接了电话,把听筒交给父亲,说是道路公司金专务,这个人稍晚记起了父亲的生
日,所以打来了电话。父亲即使在接电话的时候,也一直用冷冷的眼神盯着小儿子,仿佛在
说:今天你一定要说个明白,要不非给你点儿厉害瞧瞧不可!真是个不成器的家伙!
  永泰抬起头看着父亲,父亲炯炯有神的双眼似乎冒着火花,要是搁在从前,恐怕要从腰
间拔出手枪,顶在不听话的儿子的太阳穴上一枪解决问题了。看到父亲极其冷酷的眼神的一
刹那,永泰的眼睛里一股热流差点儿奔涌而出。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永泰小时候对星星产生兴趣,正是因为父亲的缘故。那时父亲是边
防部队的中队长,还只是个尉官,经常把永泰架在脖子上,爬到高处去看星星。
  “等着瞧吧,爸爸要摘下天上的星星!”
  “爸爸,怎么摘啊?那么高!”
  “哈哈,爸爸能摘,绝对没问题,而且不止一颗,爸爸要摘四颗。”
  “大将?”
  “哈哈哈……对了,摘下四颗星星,贴在肩上,还有帽子上也贴四颗。”
  “啊呀,肯定很神气啊!爸爸会感到幸福吗?”
  “当然,一定会幸福得不得了。”
  当然身为大尉的父亲说的是军队的等级,而五岁的永泰以为真的是天上的星星,从那以
后,年幼的永泰经常观察起高地夜空上大大小小的星星来。在那里,星星是极为寻常的东
西,似乎一阵风吹过,天上的星星就会像熟透了的果子一样哗啦啦掉下来——拖着长尾巴划
过天空的流星常常映入永泰的眼帘,“星星也会从天上掉下来啊!”永泰这么想着,盘腿坐
在山坡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希望能拣到拳头大小的星星拿给爸爸。
  因为,如果爸爸得到星星,就会很幸福。
  他长大以后才明白,父亲想要的其实是名誉和权力,但这已经是永泰有了天文望远镜后
的事了,他已经完全深陷在星星的魅力中无法自拔了。
  中学二年级时,母亲因病去世了,永泰更加热衷于观测星星了,他心里总是觉得,母亲
离开人间后去了天上的某颗星星上,尤其是看到仙后座的时候,他的心仿佛也到了那个星
  仙后座整年都能看到,包括以北极星为中心的五颗星,跟北斗七星遥遥相望。春天挂在
北边的地平线上,呈W型,秋天则高高地挂在头顶上,写出一个M字,无论哪个季节,仙后座
都在天空中闪耀着光芒,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永泰。
  从W到M变换着姿态但一抬头总能看到的仙后座,对初中时代的永泰来说就好像妈妈一
样。因为他小学五年级时看了动画片《银河铁道999》,片中的主人公男孩哲伊四处寻找妈
妈,最终在仙女座找到了妈妈,那是永远的生命和爱情所在的地方。“既然哲伊的妈妈在仙
女座,我的妈妈为什么不能在仙后座呢?”永泰常常这样想。
  等永泰翻开关于天文学的专业书籍之后,才知道银河是多么辽阔无垠,光是太阳大小的
恒星就有一千亿个,离地球二百二十万光年的这条宽广无边的银河竟然正在以每秒三十五公
里的速度离开我们,离开地球,慢慢越来越远……或许有一天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科学事实曾令永泰多么伤心和绝望啊!
  作为一个人,无论想像力多么丰富都无法企及星星的高度,无论多么聪明也猜不透夜空
世界的秘密。
  透过天文望远镜望向天空的时候,永泰感觉到了自由,心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如同无边
无际的茫茫大海一样的夜空,因为他深深的爱而将未知世界中隐藏的秘密一点一点地透露给
  到那时为止,父亲还没有太担心这个整天拿着天文望远镜陷在天空里的小儿子,仅仅偶
尔会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这小子怎么像个女孩子似的,他的期望更多地放在了跟小儿子性格
迥然不同的长子身上。
  永泰上大学之前打算报考天文系,父亲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的请求,说即使他坚持要看
星星,也只能作为业余爱好。于是他勉强选择了英语系,目的是为了读懂很多天文学方面的
英文原著。
  当时正擦着高尔夫球杆的父亲追问了一句:“英语系?”表情似乎很不满,但没有再说
什么。他希望儿子能进法律系,所以对英语系还是不满意,但也没有极力反对。
  上了大学以后,永泰一门心思跳进了天空里。在整个夜空里,人的肉眼能看到的星座共
有八十八个,包括六千多颗星星,在韩国能看到的星座是七十三个,其他的必须到南半球去
才能看到。但透过天文望远镜观察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而且随着望远镜性能的改进,观察到
的星星的数目会呈几何倍数增加。
  永泰无数次用放大镜审视着星图,对别人发现的星星一颗一颗地确认。但寻找亮度较低
极为遥远的星星,绝对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就像在翻滚着滔天巨浪的大海里驾着一页扁舟,
灯塔的光芒迷离闪烁,若隐若现,很难切实把握。
  一般人如果夜晚去到离城市较远的地方,偶然间抬起头看见了天空的星星,可以情不自
禁地感慨:“啊!繁星似锦,真美啊!”但背着专业装备观测星星的世界就没有这么浪漫
了,那真的像寻找新大陆的航海一样艰险。
  首当其冲的就是现实的制约因素太多。要成为天文爱好者,至少需要具备观测天体的最
基本的个人装备。一般的天文望远镜和相机至少几百万韩币到几千万韩币,这个价位的望远
镜非常沉重,一般分为主镜、镜筒和三角架三部分,两三个人才能携带到观测地。观测地必
须远离灯光,所有光线都是观测星星的敌人,越是城市的灯光照不到的遥远的地方越好;比
起山下,离星星更近的山顶上开阔的平地更好。寒冷的深秋,湿度很低,天空晴朗得近似透
明,观测效果比夏夜好多了;无论什么季节,观测都只能在没有月光、漆黑一片的晦日及其
后的几天进行。另外,即使克服重重困难到达了观测地点,也还可能因为阴天或多云,在山
顶的寒风中瑟瑟抖着等到天亮却连星星的影子都看不到。因有这些苛刻的条件制约,所以无
论多么狂热的业余天文爱好者,一年中能好好观察夜空的星星十几次,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有人问这些观测者,你们为什么自讨苦吃?为什么非要费尽心思找到别人没有找到
的星星?到底是能赚钱呢,还是能带来名气?恐怕会问得他们哑口无言。如果说这类似于爬
上喜马拉雅山八千米高峰的登山者的心情是不是可以解释呢?不也有人不能理解他们的行为
吗:明明还要下来,为什么要爬上去?一次远征甚至花费数十亿韩币!钱就像打了水漂一
样,真搞不懂这些人!
  或许还有一点可以拿来自我安慰:观测星星无论多么艰苦,但不至于像登雪山那样冒着
生命危险。
  最终,这些天文观测者和登山者的回答顶多是:“因为喜欢星星”、“因为喜欢山”而
  天无绝人之路,永泰近十年观测星星的同时,找到了一条不放弃爱好还能维持生计的道
路——在天文台工作,兼作自由撰稿人,把自己观测星星拍的照片和写的稿件卖给杂志社,
需要这类稿件和杂志社有数十家。八年前他第一次在少儿杂志上发表了关于星星的照片和故
事,那时简直高兴得心花怒放。后来,他出版了《夜空的秘密》、《星星的故事》、《天文
观测的历史》等书籍,在这些关于夜空的导航书籍出版后,他终于不必再从前辈和相关机构
那里借天文望远镜,而是靠用心血和辛劳得来的稿费一样一样购全了属于自己的观测装备。
  随着永泰在天文界声望的扩大,他担任了骊州世宗天文台台长,成为十几名职员的领
  此时,永泰已有足够的自信跟星星一起构建自己在世间的生活了。当然,不能像父亲和
大哥那样拥有豪华的宅第,开着昂贵的奔驰车,但足够负担一个温暖舒适的小家和价钱低廉
但性能相当不错的四轮驱动越野车。他的梦想是建设自己的天文台,给天上的新彗星或新星
星取一个韩国人的名字——世界天文学会总是用发现者的名字来命名新发现的星星。另外,
他还希望能帮助一般人明白一个道理——夜空的星星会使人的心灵和生命变得平和、深沉。
  他曾好几次试图跟父亲和大哥谈谈自己的抱负,但每次都是开口还没说几句就被打断
  父亲好不容易接完了道路公司金专务的电话,瞥了一眼坐在那里搓着手背的大儿子,然
后用胁迫的目光盯着低头坐着的小儿子,用威严的声音说道:
  “好,说吧!”
  “那……爸爸,我想做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什么事?总不会是追着星星四处奔波的无根无基的事吧?”
  “爸爸……那是我喜欢的事,而且,我有做好的信心,爸爸,您就让我去做吧!”
  “什么?你敢!哼……好,如果我不允许,你还要不顾一切地去做吗?”
  “……是的,还要去做!对不起!”
  “瞧这小子!不成器的东西!”
  父亲随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给了永泰一个耳光。
  “那……那种事情是男人做的吗?嗯,是身为中将的我的儿子做的吗?臭小子,你再说
  见父亲发怒,大哥赶忙上前劝说。父亲气愤不已,接过大哥双手递来的威士忌一饮而
尽,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喘着粗气,牙齿缝里不断挤出对永泰的谩骂。
  大哥坐到永泰的旁边急切地问;
  “那样的话,你跟朴欣妮怎么办?她会跟四处奔波的你结婚吗?你们好好谈过吗?”
  永泰低下了头。
  当然,欣妮每次从意大利回来,永泰都跟她谈起过自己的志向,欣妮总是不置可否地淡
淡一笑。欣妮觉得即使待在山里看星星也是有尽头的,她可以等,直到永泰厌倦了山里的生
活自行放弃。
  大哥的声音变得很恳切:
  “你也知道,再过一段时间,欣妮就会毕业回国,到我们公司来做企划理事,这可是我
们公司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啊!为了她能来,我下的功夫真是一言难尽,当然,像她这么有
实力的人肯进我们公司,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跟你以及以后跟我们家的关系。再说,欣妮家里
的背景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帮助!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也该面对现实了吧!”
  “难道这小子是不明白吗?他是要用脚把滚到自己跟前的福气踢走!喂,小子!我们家
怎么能跟朴议员家相提并论呢!要是欣妮是我的女儿,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她交给你的。说实
话,欣妮那样的相貌,那样的才干,那样的背景,竟然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家伙,我怎么都不
能理解。你这个疯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吗!”
  “……”
  “永泰呀,快冷静下来吧!马上抛开你那些事,到我们公司来学习业务吧!这个世界的
生存竞争这么激烈,几乎无法预知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事,服装公司也是一样,如果不能发
展成世界知名的品牌,就得倒闭。国家的界限逐渐消失,全球化趋势日益明显,无论什么企
业,如果不是一流的,就不可能在统一的世界市场上生存。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大哥的意思是说为了公司的生存,欣妮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跟执政党的实权人物朴议员
结为亲家,身为国有公司董事长的父亲也会更加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可能调到更好的职位
  “你如果真的想做那件事,以后再做也不迟啊!好……十年以后我替你建一座你想要的
天文台,现在就说定了。到那时,你也好,我也好,都已经充分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了。反
正,无论情况怎么样,我一定替你建座天文台,你可以任用你的人去管理,自己作为业余爱
好来经营,行了吧?”
  永泰心里郁闷得不得了,自己好不容易就要翻过一座山了,却发现另一座山挡在面前。
  “快回答,你这个傻瓜!”
  “永泰呀,就这么办,好吗?欣妮回国后,两三年内你们也该结婚了。”
  “嗯……”
  “现在这个时代呀,摆在男人面前的机会不会有三次的,一次抓不住就全完了,现在你
面前就有一个这样的机会,你明白吗?”
  大哥的眼神恳切无比。他从一流的经济大学毕业后,以低廉的价格接手了父亲朋友即将
倒闭的服装公司,重新振兴起来。他的生意头脑很厉害,擅长周全细致地分析和冷静地判
断。或许对他来说,失去欣妮是比失去弟弟更可怕的事情,这不仅因为欣妮的能力,更重要
的是因为欣妮父亲手中的权力,那种权力对于获取公司发展所需的资本以及抢先买进优惠价
的房地产,都具有不可或缺的绝对力量,能保证第一手的可靠信息,这永泰又怎么会不明白
呢?他看着大哥的眼神,心里禁不住悲哀起来。
  他将一口长叹咽进肚子里,低下了头。
  “我再……考虑一下。”
  “喂,小子!还考虑什么?别在我面前摆臭架子!”
  父亲又想给小儿子一个耳光,被大儿子拦住了,于是匆忙叼起了烟斗。
  “好,永泰,我相信你明白大哥说的话。”
  “……”
  “这次去骊州,干脆就把行李都搬回来吧!要是有什么你的车装不下的,我派公司的车
去帮你拉回来。”
  永泰慢慢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给父亲的生日礼物,恭敬地放在桌子上。
  “爸爸生日快乐!”
  “你这个懦夫!”
  “我回房休息了。”
  永泰躬腰向父亲行礼之后,沿着楼梯往楼上走去。这时,大哥坐在沙发上转过身,冲他
  “本周内一定要整理好回来!去好好休息吧,过会儿我让人把晚饭给你送上去。”
  但那个星期,永泰没有从骊州天文台回到汉城的家里。甚至到现在,欣妮已经回国在大
哥的公司里工作一年了,他还是没有回家。
  永泰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放弃天文观测,因为一旦放弃,自己就会变得像行尸走肉一
样。把公司从五层变为十层,因为出口额达到一千万美元而获得政府嘉奖,把奖章挂在自己
家里,这类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永泰感到快乐。生活目标不同的人,对事物的看法也有着天
  在这方面,欣妮和永泰就总是说不到一起。因为两家的交往,永泰高二、欣妮高一的时
候他们认识了。那时永泰还没有想过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觉得欣妮是一个无比纯真可
爱的少女,但十年后的欣妮变得实在太多了。
  在去巴黎里昂参加世界天文爱好者大会的前一天,永泰跟欣妮约好在凯悦大酒店见面。
他去了才发现,自己一直回避的父亲和大哥也坐在那里,他们三个人联合起来,设了一个套
子,要把永泰从天文台拉回汉城来。天性对人硬不起心肠的永泰遭到了三面夹击,无论如何
也逃不出去。父亲意识到周围贵宾的存在,温和地对他循循善诱,大哥几乎是半呼吁的口
吻,欣妮则带着淡淡而胸有成竹的微笑向他请求。
  在那个场合,永泰终于举手投降了。
  他只提出一个条件,说要去一趟法国里昂的天文爱好者大会,他既是韩国代表,也是彗
星观测研究调查者,是别人无法替代的。父亲露出明显不快的表情,大哥也不以为然,最后
欣妮微笑着作了结论:
  “就让永泰去吧,他不是已经跟我们约好了吗,这是最后一次了,既然我们已经得到了
永泰的承诺,也该给他一个礼物吧。”
  于是,永泰飞去了法国里昂。
  那里汇集了多少各种各样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啊!关于星星的资料浩如烟海,日程中预期
的“天之节庆”——从金牛座落下的数百颗流星令天文望远镜前的无数天文爱好者发出由衷
的感叹,从众多的参选曲子中选出了跟星星自转和公转时发出的声音最为类似的电子合成音
乐,还遇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无数意想不到的贵宾。
  里昂世界天文爱好者大会的嘉宾包括法国总统、好莱坞电影制片人、画家、音乐家、摄
影师、流行歌手、广告业者、时装业者、动画制作者等地球村各个领域的名人,形形色色,
包罗万象。另外,土木建筑业者和通讯业者、纽约华尔街的证券业界人士、IT界巨头们等经
济界人士也来了,汇集到那里的一部分人看星星的角度比永泰还要前沿很多。
  他们并不把星星单纯当做人类憧憬的美好对象,而是认为星星是今后牵引世界的二十一
世纪的文化符号,是科学的核心,是具有经济上的高附加值的产业。
  人类因星星而引发的想像力是无限的,故事、音乐和商品的创意,如果不能通过星星得
出来,最终地球人就不能避免在整个宇宙中的落后,这是美国的经济“总统”格林斯潘在接
受一家科学杂志访问时谈的内容。
  大会最终形成了里昂宣言:“星星不仅能创造出美好的生活,而且能创造出富有的生
活!要像读书一样读星星!”
  在热烈的烟花爆竹声中,里昂世界天文爱好者大会圆满闭幕了。
  在回韩国的飞机里,永泰的心情是多么沉重,多么郁闷啊!
  现在,永泰已经完全确认自己走的决不是一条无所作为、可有可无的路,而是比世上任
何一条都毫不逊色的前程不可限量的路。但是,不用说父亲和大哥了,就连欣妮也决不可能
同意自己继续走这条路。自己要暂时,不,十年,离开夜空和星星的世界,骊州天文台眼看
就要陷入瘫痪,每个周末来看星星的几百个人就要失望而归,访问人次超过三十万的个人主
页也要随之荒废,这就如同要自己放弃所有的热情和快乐。想到这些,永泰顿觉眼前一片漆
黑,恨不得去死。
  他突然特别想看星星,于是睁开眼睛,冒昧地请求坐在自己旁边那个一只耳垂上钻了三
个孔的朋克打扮的女孩打开舱内的窗户。看着满天的星星,永泰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回国之后,他没有直接回骊州的天文台,而是去了自己曾经工作过一年时间的小白山天
文台,在那里度过了两个星期,等父亲、大哥和欣妮的怒火稍稍平息一些后才回到骊州世宗
  巧的是,就在他回去的那天傍晚,欣妮开着跑车从汉城来到了世宗天文台。要是管理科
长在,就会跟欣妮说“台长去江原道观测去了,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把她支走,偏偏那
天做饭的阿姨到办公室来问了一些事情,出门后恰好碰到了欣妮,就兴高采烈地把她引到了
永泰跟前。
  欣妮在永泰的介绍下双手抱在胸前观察了世宗天文台的设施:26英寸(660毫米)牛顿&#183;
盖赛格林式的主天文望远镜所在的高6.6米的圆形拱顶、4~12英寸的双目镜、折射望远镜、
反射望远镜、施密特&#183;盖赛格林式的十几个小型个人用望远镜固定在地面上的三角形屋顶的
滑动拱顶、人工制作的表现夜空星座的天象馆,还有给学生团体和参观者使用的视听室和大
  欣妮看完后,走进运动场,眺望着对面暮色苍茫的山脊,表情复杂地掏出一支烟来叼在
  “永泰的房间呢?”
  “在屋顶上拱顶的旁边。去看看吗?”
  “不去了。”
  欣妮双手抱在胸前,扑哧笑了,似乎对世宗天文台的全景不屑一顾。世宗天文台不是独
立的设施,而是在四层楼上面加盖的圆形拱顶和滑动拱顶,这对于在三百多平米的房子里生
活,在五星级的宾馆里与人见面的朴欣妮来说,几乎是可悲的事情,这永泰也猜得出来。
  “这儿有那么好吗?真的,我……不能理解。”
  “……”
  “我先走了,过两天给你打电话,我们在汉城见面吧。”
  欣妮上了跑车,把车窗缓缓摇了下来。
  “我不会叫你们家人来的,尽管安心地回汉城来吧。”
  朴欣妮留下这句话,扬起一缕烟尘,在永泰的视线内消失了。她微微一笑的样子过了好
长时间还在永泰眼前晃动。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永泰一个人坐在凯悦大酒店的水晶宫里。
  欣妮恭敬地送走了满头银发的中年女士,重新回到永泰身边坐下。
  “对不起,我们聊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我在意大利上学的时候,那位教授给了我很多
帮助,以后还可能有很多地方需要她帮忙。没生气吧?”
  “生什么气啊……这种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吧,现在,我们,就说说我们自己的事。要换个地方吗?”
  欣妮带头站了起来,出门往左走了三十多米,进了一个可以喝鸡尾酒和洋酒的酒吧,欣
妮叫了威士忌。
  “让我们推心置腹地谈谈吧,来,干杯!”
  两个人手中盛着加冰的金色液体的玻璃杯碰在了一起,永泰喝了一口,觉得酒劲很大,
像在心里燃起了一团火。是因为咽的方法不对呢,还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事,酒一落到胃里,
那种热辣辣的感觉立刻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就像初升的太阳刹那间把光线洒遍世界一
  “没什么话说吗?嗯?不管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你的工作怎么样?”
  “嗯,很不错,上周跟新加坡和香港的客户签了合同,东南亚的其他市场也会被我们攻
占下来的。你呢?”
  “我?还是老样子呗。”
  欣妮扑哧一笑,连干了两杯酒,永泰觉得她喝得太快了,不给她倒酒,她便抢过酒瓶自
己倒满了酒,点起一支烟。
  “永泰!”
  “嗯?”
  “为什么那么喜欢星星呢?当然,这个问题你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肯定都听烦了,可
是,我怎么也不明白,所以还要问。真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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