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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www.qdmm.com/MMWeb/.aspx  第一章 心碎  拥挤的地铁车厢里,雨璇用力握着吊环,眼神渺茫地盯着手指上的尾戒。  刚刚和丈夫秦沣结束了两年的婚姻,这是她买来安慰自己的。  地铁摇摇晃晃,她的心也像被摇来晃去的车厢,满满当当,装的却都是疲惫。  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离婚之前的一幕幕。  那个周六他们就结婚满两年了,本来说好要一起出去吃饭庆祝的,然而还没出门,秦沣就被上司的一个电话叫走了。他匆匆走后,她发现他忘了手机。正打算给他送去,就看见屏幕显示收到了一条微信信息。  发信人的微信名,叫米粒儿。  她记得秦沣的前女友叫做米菱,出国后就跟他提出了分手。追求她时,他将这些告诉了她,还说两人已经彻底断了联系。  米粒儿这个人,她从未在他的微信通信簿中见过,应该是最近添加的。不会是她吧?带着一点疑问,她把手机送到了秦沣的办公楼。  “当然不是,璇璇,你太多心了。”他笑道,还吻了吻她的脸颊。“乖乖在家等我,咱们晚上一起去吃火锅。”  可是,她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秦沣也没有回来。电话打过去,手机关机。  她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故,疯了一样地找他的好友,一度急到要去报警。后来,还是闺蜜提醒:要不要打去他的办公室问问?  “秦沣走了呀,有位小姐过来找他的,他连工作都没做完呢,害得我们现在还在加班。”他的一个同事说。  听到这个消息,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婚后秦沣对她百般体贴,让她往那方面去想,她做不到。  可是,联想到那个“米粒儿”,她又有点不确定。就这么坐卧不安地,在这个棉婚之夜,她睁着眼睛坐到了天亮。  第二天,秦沣终于回来了。  “璇璇,对不起。”  “昨晚,我……和她在一起。”  “米菱?”她颤抖着问。  “……是。”  后面的一切都十分俗套。他解释两人之间“轻率的分手”,解释他们近期邂逅时的“微妙心情”,祈求她。而祈求的内容,竟然是让她成全他们。  “……既然你们谁都没有忘记对方,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对不起。”他留给她的只有这一句。  等看到米菱,她才震惊地发现,自己和她长得如此相像。  她回忆着两人从相遇到感情升华的那一个个片段。当时没有察觉,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那一次次深情的凝睇,都是他透过她,看着另一个女人。  两年倾心的投入,她竟然一直扮演着替身的角色!  这是多么荒唐的一段婚姻。  这是多么恶心的一段婚姻。  他提出离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迅速办理了所有的手续,一眼也不想多看他,即使他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  地铁突然发出刺耳的报警声,车厢剧烈地晃动。车灯灭了,周围漆黑一片。不知哪个乘客的包狠狠砸在她肩膀上,有人惊慌地抓住她,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手臂。  雨璇紧紧抓住吊环,但地铁猛烈地摩擦着通道,最后撞到了墙壁。她被惯性带倒在地,在一片漆黑之中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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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第二章 鸿门宴  雨璇到齐府已有一个多月了。  大益是一个没有载入史册的朝代,位于元朝灭亡之后。从史书看,消灭元鞑子、恢复中华的是复姓欧阳的一族。  齐家祖宅在渭南,是当地的望族。齐老爷带着家眷出外做官,目前是燕州的知府,府衙就在省城燕城。夫妻膝下只一儿一女,儿子齐震已在外游学多年,女儿齐霏,就是她现在冒名顶替的小姐。  她的眼神落在右小指的尾戒上。刚遭婚变就穿越到古代,还是肉穿,真倒霉。  她刚从昏迷中醒来时,衣着华贵的齐夫人正抱着她呼天抢地。  后来才得知,齐霏自幼定亲,夫家姓翟,是南方的巨富。忽一日,她的非婚夫婿翟家二公子突染重病,求医问药毫无效果,眼看就奄奄一息。这时,翟家提出了冲喜的荒唐要求,而齐老爷竟然一口答应,说什么君子重诺,齐家百年名流,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事云云。  齐霏被捧在手心娇惯大的,得知这个消息又惊又怒,留下一封洒满委屈的书信就离家出走了。这事儿又不好声张,齐家召集心腹,苦寻一天一夜,终于在齐府后山的山涧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雨璇。  她醒来时全身古装,还以为自己是魂魄穿越,等发现尾戒和在地铁上被人抓破的伤口,才明白是肉穿。她当时头部受了重伤,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齐夫人把她当成失而复得的女儿百般呵护,只能大致断定自己和齐霏长得一样。  多半是一来就遇到正在逃跑的齐霏,被打昏后换上衣服,做了她的完美替身。  后来,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了,从下人丝毫没有异样的反应中,才骇然发现,不止是长相,两人就连声音都一样。  更让她吃惊的是,她右臂内侧多了一枚月牙形的胎记,据齐夫人说,她就是凭着这块胎记认出女儿的。  也许齐霏逃跑是有帮手的。到现在为止,这名正主儿再没出现过。  “姑娘,姚小姐又下帖子了。”丫头小莺走进卧房禀告道。  正在书案前练字的雨璇无奈地抬头。“怎么又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她来这么久,虽说一直扮失忆,但总不好一直这样下去。齐霏虽娇生惯养,却是严格按照古代名门闺秀标准培养的,琴棋书画,该会的都会,据说还极其精通。这些天来,她玩命地恶补,好让“失忆”的齐霏不至于太不像话。  就在雨璇分秒必争地补课的时候,她接到了姚小姐的帖子和信。  燕城东临京城,是大益的陪都,许多达官显贵住在这里。姚小姐是翰林院学士的女儿,和齐霏常有往来,算得上是手帕交。信中,姚小姐殷勤问候她的身体,说是惊闻她高烧一场,甚为挂念,现下若好了,就请她去家中赏荷。  雨璇拿着那张粉红帖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真要关心她,干嘛不自己来探望?  问了另一个丫头紫燕才知道,齐霏自恃才华横溢,说话尖酸狂妄,大约不知何时得罪了姚小姐。而她听说自己“失忆”得丧失了一切闺秀本领,估计不知有多拍手称快,下帖子肯定没安好心。  雨璇婉拒了这邀请,可姚小姐居然不气馁,十天半月就追一帖,这已是第三次了。  纵然她在现代是个哈古风的学霸,恶补了才不到两个月,也就学会些礼仪,刺绣只会基本针法,写字只能做到描红不出格,至于下棋作诗什么的,还都停留在零起点。  可是这邀请不能再不去了。  燕州知府正四品,翰林学士虽说只有五品,但人家是京官,又在这么重要的朝廷部门,单冲姚小姐的父亲,怎么也要给点面子。  “唉,去吧。”她带上紫燕来到了姚府。  姚府有个很大的荷花池,里面的荷花亭亭玉立,粉的娇美白的清幽,朵朵争奇斗艳。  同样争奇斗艳的,还有池边那群美丽的贵女。  “霏儿,你终于肯赏光了。”身穿粉色褙子,系着白色滚荷叶边百褶裙,比着荷花打扮的姚小姐笑吟吟地走过来。  雨璇龇牙而笑,“抱歉,实在是身子不争气。”  旁边一个穿着蓝色云缎裙的少女用团扇遮口,笑着说:“可真是不争气了,上次你也是病着,生生错过了那场并蒂莲盛宴,一年只有一次啊!”  “对啊,不然以齐姐姐的文采,又能做不少好诗了。”另一个穿紫色绢纱裙的少女接道,她和蓝衣少女长得有几分相似。  周围是一片附和声,好像十分替齐霏惋惜。  雨璇只有苦笑。她泡办公室出来的,如何不知这是挖坑的前奏。  果然姚小姐大声说道:“好在今日咱们的第一才女来了,这些花儿也终于不算白开了。”  又是一片附和声。  “对啊对啊,马上夏日过完,荷花都要谢了呢。”  “齐姐姐(妹妹)可要趁着花儿还在,多做些绝妙好诗。”  “前两次没来,欠下的诗债也要一并还了。”  “没错没错,至少要做三首七绝。”  “三首太少了吧,真是小看齐大才女了,怎么也要六首才能表达人家的满腹才思。”  “六首算什么,怎么也要十二首,不然哪配得上人家的咏絮之才。”  紫燕涨红了脸,偷偷给雨璇使眼色。齐府上下都知道姑娘大病一场后连老爷夫人都认不出了,更别说那些四岁起就学的才艺,现在虽说一直在用功,可学得远没有从前那样快。眼下这些小姐这般做作,分明就是得了消息诓姑娘来,要她当场出丑。  雨璇脸上还带着笑,心里却把齐霏骂了个一千遍。  姑娘你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同时得罪了这么些名门闺秀!齐老爷在燕州任职没几年,宝贝女儿就被贵女圈子的人统统拉黑了。  拉仇恨就拉仇恨吧,问题是现在得她来承担这后果啊!  她从小到大一路学霸上来,都没这么招碧池啊!  唉,想法子应付吧。谁叫她长得和齐霏一模一样,还顶着人家的名头,托庇于人家父母胁下混吃混喝呢。  “姑娘们,”雨璇笑道,“可是说笑了,第一才女之名岂是我当得起的。咱们大益皇后秦娘娘,五岁吟对七岁成诗,那才是名副其实的才女呢。”  皇后娘娘秦婧是左丞相的妹妹,太子和二皇子的母亲,不仅人长得美,是当年的京城“城花”,还学富五车、出口成章,是京城名媛的楷模。被赐婚为太子妃时,不知有多少女子嫉红了眼,又有多少男子伤透了心。  “哎呀呀,人家就是打个比方。霏儿就是再不济,也比空有其表、只道女子无才却是德的我们强,呵呵呵……”姚小姐不依不饶,还不忘话里使绊子。  “对呀,齐姐姐可不要妄自菲薄。”蓝衣少女笑嘻嘻道。  “就是,齐姐姐一定要不吝赐教。”紫衣少女也笑嘻嘻道。  其余的少女七嘴八舌敲边鼓:“作诗怎么连个案台都没备,你这东道怎么当的。”  “笔墨纸砚也不能少了。”  “一定要用上好的,如此方才衬得上齐姐姐(妹妹)的蕙质兰心。”  “太好了,等着看齐姐姐(妹妹)的墨宝了。”  “写完了一定立即让人去裱起来。”  “好主意,就这么说定了。”  “嘘,安静点,别把人家的思路打断了。”  “哈,怕什么,人家齐大才女就是睡着了也能斗诗。”  就有麻利的下人张罗着,将这些小姐们要的东西备妥。  姚小姐亲手研墨,边做边笑眯眯看着她道:“霏儿,你是个讲究的,上次你嫌我墨研的不好,说辱没了好纸,我在家专门请教了西席呢,这次一定叫你满意。”  “哇,原来齐姐姐这么讲究,真是个雅人。”蓝衣少女笑着摇团扇。  “你才知道呀,齐姐姐的品味超群,不但等闲俗物入不了她的眼,起居饮食,一丝一毫都是十分讲究的。细微之处见真章,说这话显得粗鄙了不是!呵呵呵……”紫衣少女笑着解释。  雨璇脸色越来越黑。据她猜测,这些话齐霏都公然说过,或者说,根本就是齐霏当面嘲笑她们的话。她在书房里见过一本线装诗集,是齐霏写的,确实清丽脱俗,可她没想到齐霏说话行事这么不经大脑。  真是个智商高而情商低的家伙。天才天才,天生的蠢才啊!  “霏儿,准备好了哦,咱们都等着你再创佳作呢!”姚小姐甜甜地笑道,眼神犀利得能放出刀子。  周围的少女个个都用这种笑脸对着她。  看着一张张美丽的面孔,雨璇暗暗打了个冷战。  这些少女都是姚小姐下帖子请来的,个个必然出身不凡,代表着燕京两城的上流社会。要是她今天不按她们的要求做,齐老爷在官场上一定脸上无光。  可是,她哪有那个本事?!  这是什么赏荷宴啊,分明就是给她摆的鸿门宴!  
  第三章 脱困  就在雨璇被众女逼迫着吟诗作赋时,荷池另一侧的小楼里,有一对青年男女透过半开的纱窗,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女子姿容绝美,身材袅娜。她面带忧色,对身边的男子道:“三哥哥,你看,她快招架不住了呢。这些人真是坏,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姑娘。不过真奇怪,以前都传她有雄辩之才,哪个也说不过她。怎么现在成了锯嘴葫芦?难道那场大病竟是真这么厉害!”  青年男子脸色阴沉,刀锋般的眉头皱起,一言不发地看着雨璇。  “三哥哥,要不要我去帮帮她?”  窗前挂着一个鹦鹉架,一只全身纯白的鹦鹉歪着小脑袋瞪他,不时炸起翅膀,喉咙里咕噜几声。  男子不回答,只将窗子完全打开,雨璇柔和的声音飘了进来。鹦鹉扑棱棱飞了出去。  只听雨璇怯生生说道:“姐妹们个个才华出众,偏今日这么抬举我。只是你们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生了一场大病,刚好了没多久,病后什么都忘了,大夫说,我连日发烧,应是脑子烧坏掉了......”  她语声哽咽,似乎眼圈儿红了。  “除了爹娘,各位美丽的姐妹我通不记得了。更惨的是,我之前会的那些,什么针黹女红、琴棋书画......忘得一干二净。眼看就要出阁,我娘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德容工颜,是女子出嫁必备的,一般人还罢了,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嫁到大户人家去,若是大字不识一个,怎么讨公婆欢喜,就给夫家休回来也说不定。  “哎哟,可怜见儿的。”女子摇头叹息。“这么有才,竟然天妒红颜。”  男子依旧狠狠地盯着雨璇,声音清冷:“听听她还有什么话说。”  “所以这些日子里,我不得不夜以继日地练习,看能不能赶在出阁之前尽量捡回来几样妇工。”  少女们当然知道齐霏失忆的事儿,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场景了。她们谁没受过她的嘲笑奚落,可齐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攻击起人来那是刀刀带血,秒杀无数,你就是被气得发昏章第十一也说不出什么来。能让毒舌齐霏吃瘪,那该有多痛快哪,这计划让最早知道她失忆消息的姚小姐一提,大家都应了。  可是,听着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可怜巴巴地这样自曝其短,不少人又都犹豫了。  这是那个心高气傲、孤芳自赏的齐霏嘛?  都是云英未嫁的女孩子,谁将来没有婆家不满意的隐忧。看她那满脸的愁苦焦虑,还真有点不忍心。  “那你练得怎么样了?”蓝衣少女放柔了声音问。  “女红,只刚会用针。写字肯定是不行,我来时还练描红呢,”雨璇据实以告,“还有,娘和西席紧盯着,天天背咱们大益的《光曜字典》,也认了些字,哦,还读了几页《诗经》。”  “哎呀,那就好啊,俗话说的,吟诗需知《风》《雅》《颂》,你《诗经》都读过,又多少有从前的底子,再不济也做得一首的。”姚小姐双手一拍。  雨璇盯着眼前打扮成芙蓉仙子的人。  长得那么美,怎么内心这么恶毒?  她都已经扮弱求同情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看来是不让她下不来台不罢休啊。  齐霏到底是哪儿得罪了姚小姐?  就算从前她说话不讨人喜欢,总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早知道就只说会用针了,何必这么老实。不对,如果姚小姐一心不放她,说不定还逼着她绣朵花儿出来。  被姚小姐这么一说,有些女孩子又被拉了过去,想是对她半信半疑。  “也罢,既然书案都摆好了,你就胡乱做一首呗,是个意思就行,我们也好一起评点评点。”紫衣少女显然站在姚小姐一方。  蓝衣少女没有说话。但是更多的人附和紫衣少女。  “对对,随便一首,怎样都行。”  是非要看着她张口结舌的蠢样子吧。  唉,女孩子的国度,真是是非多啊。听说明年秋季宫里要采选,这些少女应该多半符合条件,后宫有了她们,那个“寡人”当真是不会寂寞了。  她暗暗深呼吸一口气,做出为难的样子道:“如此看来,众姐妹赏兴浓厚,由不得我不献个丑。可是我就这一个多月的墨水,说才疏学浅都是抬举了,如果我做的诗实在浅陋,姐妹们听了可不要笑话我。”  “那是自然,你大病初愈,我们必不笑话你的。”紫衣少女心急地说。  “对,我们一定不笑你。”姚小姐也许诺。  雨璇愁眉苦脸,低头弄衣带,瞄到旁边的紫燕悄悄比手势让她装昏倒,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她抬起头来,犹豫地问:“真的吗,我做成什么样子你们都保证不会笑话我?”  众人纷纷说:“肯定不笑的。”顶多在心里偷笑就是了。  “嗯......那要是笑了呢?”雨璇害怕地问。  姚小姐被她磨磨蹭蹭的样子惹得火大,不禁脱口而出道:“要是谁敢笑一声,咱们就罚她十两银子。笑两声,罚二十两。三声三十两,以此类推,你放心了吧?”  “啊?这样不妥吧?”雨璇扭捏道。  “怎么不行,你看大家都没意见的......”姚小姐还没说完,雨璇就迟疑地插嘴道:“这也没个评判的人,如何记得下来谁笑几声。”  “......”  姚小姐一时语塞,那边小楼里美丽少女已经笑出来了,“哈哈,这女孩子有意思,说她傻好还是精明好呢。”  男子还是不说话,少女又道:“三哥哥,既是这样,少不得我这个闲散懒人要去多管闲事了。”  正说着,那只白色鹦鹉扑棱棱飞了回来,落在架子上,收起翅膀讨好地冲男子咕噜几声。男子取了小罐喂它,对少女说:“你去吧。”  她冲男子温柔一笑,就款款走下楼。  姚小姐被雨璇一激,正在大声安排找个中立的证人,就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走过来一个白衣丽人。  雨璇眼前一亮。大美女!精致的五官,优雅的气质,温柔敦厚的神情,一看就是薛宝钗那样容色鲜亮且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类型,生生把一群美女都比了下去。  “邱姐姐,你不是说头疼躲在西暖阁小憩,怎么这会儿走出来了。是不是我们声音太大吵到你了?”姚小姐连忙过去挽住她的手臂,周围的少女也都忙不迭向她打招呼。  除了姚小姐,这里的少女雨璇一个也不认识,当然更不知道这大美女是谁。  “你说得没错,适才你们一通嚷嚷,我就是睡得再沉也让你们吵醒了。”邱小姐笑道,又对雨璇介绍自己:“齐小姐,我叫邱若璨,家父是新任大理寺卿,邱御胜。”  大理寺卿正三品,比姚小姐的父亲高出几个等级来,怪不得大家这么客气。  雨璇行过礼,邱若璨还礼后笑着对众人说:“你们刚才说的我全听见了,既是你们缺一个中人,我来当,可使得?”  众人都赞成。  原来不是帮忙的,雨璇有点失望,本来看邱若璨的气质,不像是和这些少女一类的幼稚中二性格。  这下,她必须得作诗了。  唉。  “那......你一定要看清楚、记仔细哦!”雨璇慢吞吞地说。  “邱姐姐是名冠京城的大才女,过目成诵,这个当然难不倒她!”姚小姐不屑,“现在你满意了?开始吧!”  “......哦。”雨璇不情愿地答道,“那我开始了啊,嗯......”她转身面向荷塘,看了又看,望了又望,似乎在思索。  邱若璨站在众女面前,目光炯炯地关注着每一个人,看起来真的在执行中人的职责。  雨璇想了又想,兀自走来走去。众人有些不耐烦,眼睛跟着她移来移去,嘴里开始窃窃私语,都压着声音。  “一朵......两朵......三四朵。”雨璇说。  有那定性不足的差点笑出来,身边的女伴急忙乱打手势,许多张嘴巴被一双双白嫩小手捂住了。  “五朵......六朵......七八朵。”雨璇说。  捂嘴的少女都憋得满脸通红,身子却开始抖动,显然压抑得很辛苦。  “九朵......十朵......十一朵。”雨璇说。  “哈哈哈哈......”终于有人忍不住爆笑出来,其他的人见状也无奈放弃了,跟着捧腹狂笑。连邱若璨也忍俊不禁,当然她还在留心每人的表情。  雨璇等大家都笑够了,才说出最后一句:“朵朵盈盈濯碧波。”  邱若璨开始鼓掌,众女不笑了。这最后一句才是点睛,把前面的三句都巧妙归拢住。  这个可恶的齐霏,明明做得好诗,还把自己说成目不识丁的样子!  更可恶的是,她们都许诺了什么啊?  刚才她们笑了多少声?......兜里银子带没带够?所有少女都看向随侍的贴身丫头。  好丢人,可不可以装昏倒?  
  第五章 哥哥  银子退完了,果然有些效果。第二天,雨璇就收到几封女孩子的信,里面用精致的花签写着感谢,还有人隐晦地表示歉意。  再往后,她也能陆续收到些帖子,都是少女们聚会的邀请,这在从前可是极少的。二十四岁的她打滚职场,比起这些稚嫩少女来自然是沉稳睿智,加上她语言风趣幽默,很快就交到不少好友。  邱若璨算一个,那天的蓝衣少女,龚六小姐也算一个。  邱若璨是江南人,刚刚跟着父亲搬到京城来。她自幼丧母,嫡外祖家在燕城,所以她也常来小住。她品貌才艺俱是一流,来北方没多久就成为仕女圈里一颗耀眼的新星,人气直追当年的秦婧。  但她十八岁了,却还没许人,她家家长是打着送进宫里的主意的,采选文书一下就将女儿的资料报上去了。  龚六小姐,以及她的堂妹,那天的紫衣少女龚九小姐,出自一家袭了爵位的侯府,两人的父亲都是翰林院学士。她们俩以及姚小姐,三人都不到十六岁,也是面临同样的命运。  邱若璨不知为何很喜欢和雨璇在一起。姚小姐和龚九小姐是邱若璨的铁杆粉丝,总爱跟着她。而龚六小姐比较能和雨璇谈得来。因为这些原因,聚会时常常能看见五人抱团。  就像此刻。  “啊……”  “哎呀,我的鱼让你吓跑了。”姚小姐不满地说,手里拿了一把鱼食。  “对不住,我昨夜练习走路练到很晚,我娘请的教养嬷嬷好凶,不满她意就不让我睡觉。”龚六小姐打着哈欠说。  “这就开始练礼仪了?”邱若璨问。  “对啊。邱姐姐,好羡慕你,打小就让宫里出来的嬷嬷带着,不像我这样临时抱佛脚。”  姚小姐冲雨璇笑道:“霏儿,我也好羡慕你,早早地定了亲,不用受我们这些辛苦了。”  “是啊,好羡慕呢。”龚九小姐立即附和。  雨璇暗暗撇嘴。这姚小姐和龚九小姐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待见她,五人在一起时她俩只和邱若璨说笑,她完全插不进话,就是插进了话,俩人也不搭理自己。  有事无事的,还总喜欢给她捅捅刀子。就像现在提到她定亲,不知怎的她未婚夫得了重病的消息传了出去,姚小姐和龚九小姐这么说明摆着是幸灾乐祸。  齐霏就是因为这个出走的。她康复后齐老爷告诉她,翟家请了个神医来给翟二公子医治,神医号称妙手回春,一定能治好的,要她不必担心。  她才不担心,反正又不关她的事。  可是外人面前,她还是要维护一下这位名义上的准夫婿。  “有道理。那你们就尽情羡慕我吧,我的确不用受你们这些辛苦。哈哈哈,我真是太幸福了。”雨璇一把将手里的鱼食洒向湖面。  “……”姚小姐和龚九小姐被噎得眼睛发直,气黑了两张俏脸。  倒是龚六小姐担心地问起她未婚夫婿的身子,雨璇得以趁机解释。  姚小姐听了冷笑道:“什么神医,燕城号称妙手回春的医馆也不少,还不是冷冷清清?”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希望霏儿未过门夫婿就这么一病不起?!”龚六小姐看不下去了。  “哪有,我不过就事论事,神医也不见得名副其实……”  龚六小姐越听越气,叉着腰跟姚小姐理论。眼看拌嘴就要升级,邱若璨连忙过来转移话题:“姑娘们,今日监察御史王大人家小姐生辰,我们还没好好跟她聊聊呢,赶快过去吧。”  五人间的交流往往是这样结局的。  姚小姐和龚九小姐一人挽了邱若璨一只胳膊,亲亲热热的,有说有笑的,一路走向远处亭子里打扮得花枝招展、被众人簇拥着的寿星王小姐。雨璇和龚六小姐慢慢地跟在后面,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雨璇见三人转了个弯消失在一簇花丛后,就提醒龚六小姐跟上。  “有什么意思,我才不想过去呢,不过是说些客套话。哎,困死我了,好想找个地方睡一觉。”龚六小姐又打了个哈欠。  “往那边走是女客休息厅,连着小间,可以在塌上打打瞌睡,走吧。”  她来过不止一次了,知道怎么抄近路。正拉了龚六小姐快步走着,就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几个男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雨璇倒不在意这些,可她顾忌着龚六小姐,急忙转身,拉着她就往花丛后躲。不想龚六小姐大约是困倦至极,一边被她拖着走一边打瞌睡,脑子都昏了,慌乱之间两人撞到一起,双双向地上摔去。  她们并没有跌倒,因为马上就被人扶住了。  那是一个穿石青色袍服的年轻男子。他肤色微黑,国字脸,剑眉朗目,器宇轩昂,观之可亲。他身边还有一个穿月白袍服的年轻人,肤色白皙,长眉入鬓,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眼水汪汪的,唇色粉红若桃花,嘴角挂着个懒洋洋的笑容。两人年纪看着都在二十多岁。  “小妹?”扶住她的人迟疑地唤道。  这是谁啊?雨璇抽回手臂,抬起头来打量他。长得有几分像齐夫人,又有几分像齐老爷,难道是他们口中齐霏的兄长,齐震?  他几年前就游学去了,那时齐霏还在南方养病呢。兄妹二人年龄差了近十岁,齐霏走时应该还是个小女孩,难怪齐震认不出来她。  “哥哥。”满满的亲切感袭来,她端庄行礼。  挺奇怪的,和齐老爷夫妇在一起时,也有这种不期然涌上心头的亲切感,好像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找到了家似的。每当此时,她总无比希望自己就是齐霏。  “霏儿,你长高了,身子骨也健壮了许多。”齐震的声音温润柔和,令人如沐春风。他指着身边的人介绍道:“这是沐昭睿,哥哥在外结识的好友。”  “昭睿哥。”雨璇大方行礼。  “妹妹别客气。”昭睿长得真美,再美一分就像东方不败了,偏偏声音还这么嗲。  龚六小姐看着齐震,脸红了红,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讪讪地告失陪,雨璇忙让紫燕领着她和她的侍女去休息间。  “对了,哥哥,你是今天才回来的吗?你也来给王小姐庆贺生辰?”她转身问道。  齐震摇头。“我一来就去找爹爹了,可他不在府衙,我只看见他的长随在,一问才知道爹爹出事了。”  “什么?!”  “唉。爹爹就在前面的会客厅,估计也快出来了,咱们回家再说吧。”  “哦,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跟王小姐说一声……”  “霏儿,你怎么在这里?”邱若璨带着丫头走了过来,看到齐震几人,急忙举起团扇遮面。  “是若璨呀,正好你来了。”雨璇连忙跟她解释,“在园中遇见家兄,说是家里有事,我想先回去了,王妹妹那里你帮我说一声。”  邱若璨透过团扇的薄纱看向齐震,齐震连忙行礼致意,邱若璨愈发尴尬,只好低了头对雨璇说:“是吗,可惜今日咱们还没谈个尽兴,只有等下次了。”  嗐,每次都有那两只跟屁虫,一言不合就拌嘴,谈什么尽兴啊。  “那就等下次吧,但愿那时你还在燕城。”  邱若璨袅袅娜娜地离开时,齐震飞快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神情微赧。昭睿冲他挤挤眼睛,他一拳打在昭睿肩上。  她们等到了脸色难看、沉默不语的齐老爷,监察御史王大人亲自把他送出会客厅,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回到齐府,雨璇急忙拉住他追问。  “唉,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爹爹得罪了人,被参了一本,估计会降职,谪迁别的地方。很快咱们就要搬家了。”  
  第六章 弹劾  “因何弹劾?”雨璇和齐震异口同声地问。  “因为……唉!”  齐老爷叹了口气,摆摆手。  “震儿回来了!”就在这时,齐夫人扶着她的丫头翠环快步走来,见到儿子喜出望外,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让翠环去吩咐齐震的丫头鸳鸯和二喜好好收拾少爷的卧房,又一迭声地让人去做晚上他爱吃的菜。  等她忙活完,这才发觉气氛不对。  两个儿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自己的夫君更是眉头紧皱。  “这是怎么了?”  雨璇看看欲言又止的父亲,道:“爹爹快说吧,女儿和哥哥都长大了,说不定能想想办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恐怕是无力回天了。”齐老爷看了夫人一眼,苦笑道。  齐夫人被这一眼看得直冒火,她大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与我相干?”  齐老爷显然有点惧内,可接下来的话更是难以启齿。齐夫人再三追问,他才说道:“你那陪房王嬷嬷,是不是有个外甥?”  齐夫人点头。“他做了什么事?”  王嬷嬷没孩子,亲人里就只一个小妹妹,可妹妹夫妻俩人早就死了,剩下这个外甥是她看着长大的,平日里当做亲儿子来疼。  “强占民女,欺行霸市。”  “......”  齐夫人心口一阵绞痛,差点没站稳,雨璇和齐震急忙扶住她。翠环吓得脸都白了,不住地为她揉胸口顺气。  齐夫人缓过劲儿,见丈夫关切地看着她,不禁含泪道:“你再讲。”  “爹爹,慢慢说。”齐震插嘴。  齐老爷年近五十了,身板依然挺拔,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健朗。他年轻时必生得相貌堂堂,现在也是一头乌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只是现在,他满脸都是懊丧,仿佛笃定事情再无转圜的机会。  他慢慢地说起来。  王嬷嬷的外甥名叫邬少璧。他的姨妈疼爱他,求了齐夫人,没让他做齐府家奴。在他长大后,王嬷嬷助了他些银子做小本买卖。邬少璧脑子灵活,善于钻营,借着齐老爷这棵大树,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齐老爷到燕州任职,他也跟了过来,在燕城开了一家玉器铺子,居然还给做成了大品牌,起名叫珍宝斋。  齐老爷为官谨慎低调,再三通过王嬷嬷告诫邬少璧,要诚信经营,不可无事生非,邬少璧倒也听话。  齐老爷做知府看看满三年,年底就要迎接三年一次的官员考绩。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却有人在皇帝面前把他给告了。  “邬少璧打着我的名号,强占了一个叫月芙的歌妓,本来那歌妓是有人买了从良的,赎银都交了,正要领走,却硬是被他从勾栏抢了回去。还让人去府衙,假传是我的吩咐,哄得他们立时就给月芙脱了乐籍,记为他的妾室。”齐老爷说。  想赎月芙的年轻人叫石玉林,是燕城一家商铺的少东家。可巧这家商铺和珍宝斋差不多,也经营玉器,叫做玳瑁阁,在燕城已有百来年历史,是家老字号了。  石玉林一怒之下找机会带人把邬少璧打了一顿,可这也不能更改月芙被强占的事实,还惹怒了邬少璧。  不知这邬少璧怎么报复的。反正,等齐老爷被弹劾时,折子上直接写着他“纵容亲信,强占民女,欺行霸市”,其中特别提到玳瑁阁已接近倒闭,而邬少璧正在逼着石家将铺子卖给他。  “事实果真如此吗?”雨璇问。  齐老爷叹息一声。“真相如何,现在已不重要了。”  弹劾状恰恰是主管考绩的吏科给事中通过都察院递交到早朝的。当着百官的面宣读这些罪状,皇帝还未发话,就有不少人激愤开口,要求严惩齐老爷这样给恶势力提供保护伞的贪官。  弹劾状上并没有写齐老爷贪腐,却有人给他扣这样一顶高帽子。  皇帝见多数人都慷慨激昂,也就拍案而起,愤怒地摔了折子,痛斥齐老爷这种行为,说必须严惩。  这一切,齐老爷都是通过监察御史王大人得知的。王御史和他私交不错,得了这个消息就匆匆赶到燕城,却又不好即刻就去府衙或齐府,恰逢女儿办生辰,就打着邀请的名头请他上门。一切说完,王御史又悄悄回京了。  “幸而爹爹在朝中也有几个好友,皇上面前也说得上几句话。经过他们一力斡旋,本要将我押入大牢严审的,皇上改为直接降职,但去哪里还没定。估计很快就会有公文下来。”  “爹爹,邬少璧的事儿怎么一下子就让京城给事中知道了?这也太巧了。”雨璇道。  齐震皱了皱眉。“燕城住着那么多京官,消息本就传得快。要是爹爹再得罪了什么人,有心报复的话......”  得罪了庶民,民告官是天大的难事。得罪了“上面”,被报复就是分分钟的事了。  怪不得在王御史家里,齐老爷要那样说。  “爹爹,您在官场与什么人有过节吗?”  齐老爷苦笑。“齐家祖训严格,子孙为官必须尽责忠君,尤其不得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爹爹做了这么多年官,一直小心周旋,只做该做的事,绝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也许,这就是爹爹得罪人的原因吧。”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官场是个大熔炉,想要坚持原则,不走各种潜规则,保持本心---哪儿有那么容易。  齐老爷并不是个迂腐的人。他既懂得唯上又善于唯下,多年以来游走于权力和原则的边界,灵活保持着各种平衡。与权势集团、利益团体打交道,他有他的心得,这些经验让他安然撑起齐家的天。  可个人力量有限,冲突面前,只要你想坚持立场,总有hold不住的时候。结果无非两个,一是腐化自己,二是得罪别人。  尤其是,激怒了有权有势的人。  “秦娘娘?”雨璇惊讶了。  “确切地说,是皇后党人。”齐老爷叹道。  原来,还是强大的外戚。  当今皇帝在早年被立为太子之后,这储君地位不是一直那么稳定的。太子在一次次争斗中站稳脚跟,没少借太子妃秦婧娘家的势,即位后,秦家以及秦家的亲朋好友,就雨后春笋般地提拔了起来。最大的荣耀就是秦娘娘的兄长做了权力最高的官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  此后秦党一脉渐渐壮大。付出一个女儿就收获这么多势力,秦家真可谓一籽下地万籽归仓。  外戚坐大,这是哪朝哪代都免疫不了的慢性疾病。  后来的事可以想象。秦党看上了名门望族的齐家,向当前齐家官职最高的齐老爷伸出了橄榄枝,而齐老爷没点头。先是婉拒,几番纠缠之后就变成了断然拒绝。  秦党恼羞成怒,今日这情景只是早晚的问题。  也许,邬少璧此番行事,就有秦党爪牙的挑唆在里面。树大必然生虫,你就是再清正廉洁,约束得了所有的族人下人等关系人吗?  “爹爹,您拒绝了他们,那官员之中,您属于哪一派?”  “孩子,你说呢?爹爹当然是忠于皇上。”  可他效忠的皇帝却要把他贬到不知什么穷山恶水去。  “我想皇上也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啊。”齐老爷再次叹息。  没错,要不然,怎会连个调查取证的环节也没有。  “爹爹,难道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您想过没有,一旦您败下阵来,整个齐家恐怕都要沦为鱼肉啊。”雨璇着急地说。  她指的不仅是他们这一家四口,还包括了渭南整个齐氏家族。齐老爷官儿做得最大,如果他都在疾风骤雨中倒下,齐家还有什么人是不可摧毁的?  拉拢,腐化,蚕食......齐氏子弟会一个个地被纳入秦党麾下,被他们当做枪来使,最后沦为炮灰。即使运气好到在秦党中后来居上,也会在某一天随着秦党的最终倒台而灰飞烟灭。  小说里,电视电影里,这样的桥段还少吗?  “霏儿说得对。渭南齐家经不起这样的打击。爹爹,孩儿这几年在外游学,结交了不少朋友。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加上朋友的帮忙,一定能渡过难关的。”齐震激动地说。  “现在既然公文还没下,说明皇上那里还有些犹豫。爹爹,咱们现在就去制止邬少璧,您再通过您朝中的好友使使劲儿,能不能挽回一线生机?”雨璇问道。  齐老爷未置可否,齐夫人已经心急地站了起来。  “我这就去找王嬷嬷。震儿、霏儿,娘和爹爹都老了......”说到这里突然眼泪涌出。  雨璇给她擦掉眼泪,郑重地说:“娘,您放心。哥哥说的,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一定能挺过去的!”  
  第七章 说服  王嬷嬷一听说自己的亲外甥居然做出这么猪狗不如的事,人都快疯了。她火急火燎地出门找他,可跑了几趟都找不到人。  去邬少璧家里,下人告诉她的,不是老爷去外地谈生意去了,就是老爷在陪着某大人饮酒。最后不耐烦了,索性来个一问三不知。  去珍宝斋也是差不多。掌柜一开始说,哎呀您来得不巧,东家刚刚还来过,现在带人要账去了,您改天来吧。后来,直接就变成:东家几日没来了,小的只是做事的,哪儿知道他的去向。  见她几次碰壁,齐夫人明白了。还用说吗,邬少璧一定故意躲着这位把他辛苦拉扯大的好姨妈。至于原因,当然是有人指点他这么做的。从勾栏抢月芙、将玳瑁阁逼破产,都是那些人在怂恿。那些人,必定来自秦党一族。  不顾一直拉拔自己的齐府,作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也不知被许了多少好处。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王嬷嬷觉得愧对齐老爷齐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差点要自尽,还是翠环机警及时发现的。  雨璇愤怒不已,就想也过去看看,但是她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  “不行!你一个女孩儿家,又快要出阁了,怎么能跟那种小人打交道。”齐夫人紧抓着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一下子飞走似的。  齐震也劝阻。“小妹,哥哥已经派人去找邬少璧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可是,时间不等人啊!京城那边随时都可能有公文下来,一旦见到公文,爹爹被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邬少璧一定是不知躲在哪里,故意拖延时间!这个卑鄙无耻的烂人!”  齐震冷笑一声。“不管他躲在哪里,我也将他拖出来。”  但就算找到邬少璧,又有什么用呢?顶多他承认这些都是他干的,然后两手一摊说,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真那样,他们的时间又被浪费了。  “事不宜迟,咱们去玳瑁阁看看吧,是否能帮着挽回一些局面。”雨璇建议道。  虽然齐夫人和齐震都不赞同她出去,她还是想帮点忙。最后,齐震拗不过她,只好将她装扮成男子。  齐震自幼习武,又结交了许多江湖人士。他拿出来的装束十分专业,不仅有假眉毛假胡须,还有变声喉结和人皮面具。  光戴上男子的纶巾,穿上男子的衣服,根本就不算“正规”装扮。女人就是女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要扮男人,变声喉结和人皮面具是必须的。  和武侠小说里写的什么薄如蝉翼、透气舒适、具备神奇换脸功效什么的一点也不一样,人皮面具真是厚。每人脸部轮廓都不一样,眉骨、颧骨、鼻梁、下颚等高低大小都不同,想要换成别人的脸就得这里垫高那里加宽,面具里净是这些填充物,厚度最薄也有几毫米,还必须紧贴皮肤,戴着可难受了。  不过雨璇忍了。打扮好之后,除了个子矮点,完全就是个清秀小厮。齐夫人这才放心地让齐震带着她出去。  兄妹二人来到了玳瑁阁。  玳瑁阁位于燕城第一商街---赤雀大街的中心地段,周围尽是些高档的首饰银楼或成衣铺子等,雨璇还来逛过。而现在,这座前些日子还热闹迎客的店铺已变得门可罗雀。  二楼三楼的包厢窗子都紧紧关着,门口满脸殷勤的店小二也不知去向,同样紧闭的大门外已挂上“停业待售”的大牌子。门口不时有一些衣着破烂肮脏的闲汉探头探脑,俱都相貌凶恶。  “哥,你看那些闲汉,像不像流氓打手?”雨璇小声说。  齐震略一思索,就带着她悄悄绕到玳瑁阁的楼后。他抬头望了望,伸手揽住她的腰,足尖一点就到了二楼屋檐。  窗子紧闭,应是从里面闩住了。齐震使了内力一推,窗闩应声而破,二人得以进入。  这是一间雅室,陈列架空荡荡的,再也不见琳琅满目的玉器精品,若不是打扫得还算一尘不染,真要怀疑整个店铺已人去楼空。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管家打扮的老者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二人手里都拿着木棍。  雨璇行了个礼,对老人说道:“见过老叔。我家少爷看到贵店要出售,特来商洽。因门前凶汉好不吓人,为免麻烦,我家少爷就破窗而入,老叔原谅则个。”  齐震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来自富贵人家,老管家激动不已,慌忙放下手中“武器”,答道:“公子机智,何错之有?只是我家主人还在病中,见不了客,一应事宜都由小主人代理,请公子随老奴前往一叙。”  二人被引到三楼一间房间门口,老管家先是进去禀告,片刻即出来,高高兴兴地领二人进去。  雨璇见到了石玉林,玳瑁阁的少东家。他正和一个账房先生打扮的人坐在房内等他们。和她想象中的一样,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形容憔悴,一双遍布血丝的双眼益发将脸色衬托得苍白,眉心三道浅浅的竖纹形成一个“川”字,显然是这些日子才有的。身边的账房先生也是满面愁容。看到她和齐震,二人赶紧起身。  老管家对石玉林说明他们的来意,石玉林也很激动,问道:“公子贵姓?”  “免贵姓齐。”  “姓齐!”石玉林脸色变了变,紧接着问:“敢问公子,您和燕城知府齐翊齐大人不是一家吧?”  “那是家父。”  石玉林腾地站起来,双手颤抖。老管家、账房先生和小厮也都呼吸急促地看着齐震,小厮还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你们......你们竟然就这样闯进来,还想逼着我卖祖产么!难道我石家被你们害得还不够惨?你们欺男霸女、为祸一方,这么做要遭报应的!......”石玉林涨红了脸,双眼迸发出愤怒的光来,声音极尽悲愤。  齐震待要解释,石玉林又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算你齐家在燕城称王称霸,要知道苍天有眼,当今天子不会绕过你们的!”  雨璇急忙赔笑道:“石公子,您误会了。我家少爷今日前来,绝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邬少璧那厮扯起虎皮做大旗,动不动就以我家老爷的名义干坏事,主子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如今才得知他害得你们几近破产,少爷是想帮忙......”  石玉林开始还听着,后来忽然打断她:“我知道了,是不是上面有消息,你家主子要倒大霉了?哈哈哈,怪不得你们今日才有人出来,是想让我撤回那张状子吧?呸,做梦!我告诉你们,我石家不管沦落到什么光景,就是要饭,也要出了这口恶气!就让你们齐家这些恶人知道知道,老百姓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雨璇明白了,石玉林绝对提供了关键的“证据”,他嘴里说的状子,是那份弹劾状的重要依据,不用说,又是齐老爷得罪的那些人干的。  石玉林还在拍手称快,雨璇以口型问齐震,他们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盯梢?  齐震摇摇头。想来,他是高手,应该能感觉到。  那就好,不然,再让那些人回去来个追加弹劾,事情就更复杂了。  石玉林终于说完了,确切地讲,是说累了。  “石公子,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齐震温和地问,“我知道你怨恨我们。但是你看,我今天来,第一没有带任何手下,”他指了指雨璇,“这是舍妹装扮的。”  雨璇急忙行了个女子的礼,又当着他们的面扯下了人皮面具和变声喉结,冲石玉林笑了笑。  “对不住啦,石公子。我吵着要来,哥哥就让我扮成这样了。”她笑嘻嘻地说。  石玉林脸色缓和了一些,仍是警惕地看着齐震。  “第二,我没有带任何武器。”齐震张开双手,示意老管家检查。老管家迟疑着上前,将齐震从头到脚搜了一遍,然后对石玉林摇了摇头。  齐震接着道:“我也不知道石公子给出过什么状子,更不是来求你撤回的。实际情况就跟舍妹刚才说的一样。邬少璧是我家下人的亲戚,一直借着家父的荫庇做营生。家父反复告诫他要老实本分,但他整日里忙于公事,如何禁得住这起小人阳奉阴违?”  石玉林呼吸逐渐平稳,老管家等人也慢慢放松了神经,四人静静地听着。  “家父对下人管理疏于失察,该如何惩处,自有上峰依法行事,家父绝无二话。但我知道玳瑁阁是本地老牌名店,居然落到停业待售的地步,这是由我家下人引发的,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帮帮忙,看看有没有拯救的机会。”  石玉林缓缓坐了下来,神情复杂地看着齐震。  “现在,能不能请石公子把来龙去脉说一说?”齐震微笑着问他。  
  第八章 入彀  事情要从玳瑁阁老东家结识邬少璧说起。  珍宝斋在燕城迅速崛起,业界谁不知是有靠山,所以当邬少璧主动上门,要求一起做单子时,石老板没犹豫太久就答应了。  也算是送上门的买卖,出货后卖得很好,玳瑁阁分了不少钱,石老板挺高兴。后来这样的事儿多了,和邬少璧的交情也越来越厚,觉得他实在。  更不得了的是邬少璧认识许多京城的高官,这可是生意人相当重要的资源。  有一次喝酒,石老板无意中听见邬少璧说起,宫里要添一家做珠宝的皇商,打算就在陪都燕城挑选。  皇商!那是多少商铺梦寐以求的,有了这金字招牌,还愁生意做不大吗?  石老板赶紧追问,可邬少璧似乎发现自己酒后多言,胡乱搪塞了过去。  邬少璧走后,石老板坐立不安了。那仿佛是天上坠落一半儿的馅饼就悬在那里,他都闻得到那美美的香味了。也许,邬少璧想自己拿下这个资格,可即使这样,玳瑁阁还是可以受益的。采用他们一直合作出单的模式,不是很好吗?论技术,论名声,甚至论交情,还有哪家玉器铺子能和玳瑁阁匹敌?  思前想后,他备了几个礼盒,头一次厚着脸皮去主动求邬少璧。  邬少璧听了,先是一脸为难,石老板再三恳求,他才勉勉强强地说,其实他去打听了,他的珍宝斋资历太浅,拿不下这显赫的名头。  石老板喜上眉梢。玳瑁阁是百年老字号了,燕城要说哪家铺子最有资历,非玳瑁阁莫属呀!怪不得邬少璧那天一脸的不高兴,眼睁睁看着大好机会错过,谁还能平静。  “邬老弟,你看玳瑁阁要谋皇商,有几分胜算?”  石老板想得很乐观,等他拿了这金字招牌,一定只和珍宝斋合作,谁让他们交情好呢。  “听说秦娘娘信佛,最喜欢雕工精细的玉佛,特别是个儿大的那种。你也知道现在朝里秦丞相……嘿嘿。”  石老板懂这些。秦丞相深得皇上器重,在朝廷里,不说呼风唤雨也是讲话相当有分量,秦娘娘高兴了,随便跟哥哥一说,选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讨好秦娘娘,比打听那些参选程序、一层层搞定不同的人要容易得多。  不过,秦娘娘信佛他是知道的。但他好像记得,秦娘娘一向提倡简朴节约,从未听说还有这么个违和的爱好。  “这你当然不知道了。”邬少璧诡秘地笑了笑。“做给天下人看的,和真正喜爱的……呵呵。”  也是,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表表姿态是少不了的。这么隐秘的消息他都知道,可见……  “自然是从齐老爷那里听说的。这事儿就落在他头上了。”  燕州知府负责在燕城挑选皇商,那是理所当然的。  “可惜我珍宝斋一出不了那么大的活儿,二也没开那么久。石老哥啊,机会只能忍痛让给你了,你可要带挈珍宝斋啊。”  “邬老弟哪用得着说这些,老哥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石老板乐陶陶地说。  说定之后,邬少璧就去找齐老爷举荐玳瑁阁,而石老板负责制一尊上好的玉佛,用于铺路。  石老板为了金灿灿的钱途,下了血本。玉料,匠人,都用最好的,可问题来了,时间不够。  “两个月?!那怎么行,齐老爷给出的期限是十天。”邬少璧着急地说。  “老弟,真不是做哥哥的没诚意。你也是做这行的,你知道,慢工出细活儿,光从玉料到玉坯,就要经过相看、画样、细绘、了作等好几步,更不用说琢玉要花更多日子了……”  邬少璧点头,埋怨道:“齐老爷真是的,他给咱们的时间掐这么死,到他那儿就宽裕了。”  石老板摇头。谁叫人家是当官的呢,紧张都推给老百姓,自己才能悠闲。  “要不,我去找我姨妈说说?”  “哎,总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谁叫咱们交情好呢。我这个人你知道,既帮了你就要帮到底。”  邬少璧再回来,说费了一番艰难,但好歹说动了齐老爷,给了二十天时间,这是上限。  “可这样也远远不够啊!”  “石老哥,都说人定胜天。何况,那些匠人懒着呢,你对他们太好了,个个都跟你拿乔。你才是东家,得让他们听你的。”邬少璧板着脸说。  都是干了多年的匠人,石老板的要求顿时让他们炸了锅。石老板想起邬少璧的话,发了狠,威胁加利诱,给匠人们加大了工作强度。别说,还真管用,全体匠人一起出动,每人每日干至少十个时辰,玉佛一点点地越来越清晰了。  但就在还剩最后一道工序时,有人熬不住倒下了。  这一倒下,再起来就瞎了,还不止一个!  玉匠干活儿,眼睛是生命。每日几乎不眠不休地盯着水凳打磨,又在那样的环境里,对视力危害很大。匠人们有些寒心,但石老板还是不停地催他们。并且,由于人手少了,其余的人不得不再增加工作量,几乎到了吃饭都顾不上的地步。这是因为,交货期马上要到了,可距离完工还差一大截。  就有人不忿和他理论,石老板被说得脾气上来,找几个护院动了手。  “不干了!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终于有人一摔工具爆发了,“这工钱我也不要了,跟着这样的东家以后还有什么活路?就算他做了皇商,吃苦受累的还不是我们,这样玩命赶工的事一定多得数不清!”  这话太在理了。如果今后上工都是这种节奏,别说眼睛,命丢了都是有可能的。  匠人们集体辞工,石老板急得想撞墙,就差没给人跪下了,可还是拦不住。一夜之间,工房里人去屋空,只剩下半成品的玉佛笑眯眯地立在那里。  石老板找到了邬少璧,“老弟,你看我这……还能不能再宽限几日?我只能再招人了。”  “都说了是最后期限了。实在不行你亲自出马吧。”邬少璧答道。  说梦话吧?石老板虽有祖传手艺,可早就放下多年了。“唉,怎么办呢,要不你这次就放弃吧,以后有了机会,我早早地告诉你。”  开玩笑,那他忙前忙后,还弄得失去一群熟手,到底图的什么?石老板苦苦哀求,让邬少璧再去齐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好说歹说,邬少璧极不情愿地应了。  “他说,拿两万两银子来,就跟宫里打招呼,让日子缓一缓。”邬少璧愤愤地说,“其实你说,他要那么多银子,难道都是去打点的?不晓得有多少落自己腰包呢!唉,这是什么世道啊!”  两万两银子!石老板惊呆了。他本就有不少货款没收回来,又采购了最昂贵的玉料,花钱似流水啊,这齐知府怎么这么贪心?  “好在我那姨妈说动了齐夫人,只给一万就行了。”邬少璧补充道。  大喘气,吓人一跳。不过,一下子砍掉一半,可见水分有多少。  一万两也不是说拿就拿得出的,石老板去筹银,钱庄的户头清空了,把压箱底儿都当了,才凑够。银子交给邬少璧后,他才想起来,家底都没了,拿什么请匠人?  所幸他和周边商铺的关系不错,东借西凑,总算凑够了两千两银子,可以用来招匠人了。  可没人愿意跟他。大家都说,石老板年纪老了越发狠毒,为了赚钱赶工生生把手下匠人累瞎了,还动不动就打人骂人。  他急得口舌生疮,忽然想起来,可以去找邬少璧借人嘛!合作出单子他们不是一直在做?  他没找到邬少璧,回到家却发现儿子不知去哪了。  这混小子偶尔也出去浪荡,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不太制止,就没放在心上。可第二天,儿子回来就放声大哭。  “怎么了?”  儿子眼泪汪汪地说,他与彤霞苑一个叫月芙的女子好上了,爱得难舍难分,昨天就是去的她那儿。  “那你哭什么?”  “月芙她,被人抢走了!”  石玉林爱上月芙是半年前了,他去彤霞苑,也能遇见邬少璧。一来二去的,这个邬叔叔把他那点心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常常打趣他和月芙。  就在石老板去珍宝斋借人这天,邬叔叔找到他,面色焦急地透露一个消息,有人看上了月芙,要赎她,而彤霞苑的鸨母答应了!  “幸好只是口头说定,还没到交银那天,你赶紧去吧,抢在那人之前把她赎回来!”  他一直想要这么做的,可又怕父亲不同意,眼下情况紧急,顾不得这许多了。账房取不出银子来,胡乱在家翻找了一下,发现父亲枕头下的银票,数数有两千,也不知够不够。  邬叔叔拍着胸脯说应该问题不大,实在不行他可以去跟那鸨母说说,他和这些人熟。  石玉林信了。到了彤霞苑,邬叔叔拿着银票去找鸨母了,他忙忙地一头扎进月芙屋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月芙开心极了,两人又缠绵一番。  谁知第二天早上他才知道,鸨母直接把月芙卖给了邬少璧!  “怎会这样!那银子呢?”石老板气愤不已,要去找邬少璧算账。  可他脚还没踏出门,找他算账的人却来了,还是一大群!  
  第九章 紧逼  “是些什么人?”雨璇问。  “有两群人。一群是订货商,他们预付了大部分货款,却听说匠人集体辞工,觉得玳瑁阁铁定交不了货,来上门退预付金。另一群,则是要赔偿的。”石玉林说。  “为何要玳瑁阁赔偿?”齐震不解。  石玉林深深叹了口气。一边的老管家插道:“东家让所有匠人都去制玉佛了,新接的单子都暂时停着。有笔活儿当时马上就要出,东家催得紧,几个匠人急着忙完这批货赶制玉佛,最后一道工序干得不细,验货的时候没人发现,卖出去才让客人发现的......”  玳瑁阁居然拿残次品充当高档玉器卖,真是世风日下!收货商家大怒,到处去宣扬,这下别的商家也急了,都怀疑自己也上了当,大伙儿气势汹汹地来索要赔偿。  “就只有那批玉器有问题吧,别的铺子跑来凑什么热闹?”雨璇皱眉。  “须知玉器这种东西,要有多年经验的行家拿了工具,细细地鉴别真伪优劣才行。那些商铺什么都做,来我家买也是主要冲着玳瑁阁的百年声誉,现在名声一落千丈,自然卖什么都被说成假的了。”石玉林苦笑着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预付的订金都让石老板用在采购昂贵玉料和加工费用上了,又交了一万两出去,家底儿罄尽不说还借了两千银子,怎么应付这些人?  “他们见拿不出银子,将店里狠砸了一通,货柜上所有的玉器统统被砸坏。父亲当场昏厥。”  不但昏厥,抢救过来还发现手脚麻木、口角流涎,成了个中风偏瘫。  银子没了,匠人没了,现在连东家也快要没了。  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石玉林求爷爷告奶奶,又借了几十两银子。好歹,得给父亲请医问药,一大家子人还要吃饭。  可那两群人天天上门要钱,不是破口大骂就是乱砸东西,这是要把人逼疯的节奏啊!  玳瑁阁值钱的东西就只剩赤雀大街上那栋小楼了,难道把它卖掉?  都是那个邬少璧,都是他说什么皇商的事儿,惹得父亲动了贪念!现在这境地,什么商也做不成了!还有这夺妻之仇!石玉林是一心一意要娶月芙做妻子的。  他越想越恨,带了几个护院上门,把邬少璧揍了一顿。但他没找到月芙就让随后赶来的衙门皂吏给吓了回去。邬少璧是齐老爷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惹了他,知府大牢张开黑洞洞的大嘴,随时恭候。  “这次就绕了你。再有下次就把你抓进去!”几个膘肥体壮的皂吏卷着袖子说。  石玉林狼狈回家,等着他的还是那些催银子的。  实在没办法了,他挂出停业待售的牌子,希翼着能卖个好价钱,在还清那些铺子后还能有些剩余。  可几天过去了,没人上门。楼下天天围着几个游手好闲的恶棍,有意来洽谈的买主都被他们骚扰,有的还挨了打。  终于有人来了,却是珍宝斋的人!  他们一定早就垂涎玳瑁阁,设了这个局来吞并。石玉林终于醒悟过来。  这都怪那个齐老爷!邬少璧是他的人,皇商的事也是他透露的,说不定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邬少璧动不动就说他的靠山如何硬,仅凭什么姨妈下人这层关系肯定不行,珍宝斋一定有股份送给齐老爷。而如果珍宝斋吞并了玳瑁阁,齐老爷就也拥有玳瑁阁的股份了。  看着破败的家,看着只能流泪无法说话的父亲,想想在邬少璧手里不知如何忍气吞声的月芙,他好恨好恨啊!  “我就是让人送进去坐牢,也绝不卖给你们这起烂了心肝的!”石玉林悲愤地大喊。  来人冷笑。“石公子,你怎么这么笨呢?不说你家铺子现在是怎样一个烂摊子,在燕城,谁是土皇帝?你就是再硬,这细胳膊还拗得过大腿去?”  “你再想想,我过几日再来,就不知你能不能撑到那时。”对方拂袖而去。  就在这唤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的时候,突然来了个神秘人。  “我们是京里派出来的巡察,听说了你的冤屈。齐翊在燕城根基太深,不好扳倒。我们正在搜集他授意邬少璧横行地方、鱼肉百姓的证据,希望你能相帮。”  他一口答应下来,狠狠地在那张口供上按了手印。  “可是京里那些人,并没有驱散逼债的商家,更没给你银子救急,是不是?”齐震问道。  “没有。”石玉林有点羞愧,他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你一共要还多少钱?”  账房先生替他答道:“一共是三万八千六百七十五两银子。”  “这么多!”兄妹二人都呆了。  “这还不算东家后来借的,被少爷拿去彤霞苑的两千。”  石玉林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其中要赔偿的银钱大略是多少?”雨璇忙问。  “那笔次品一共六千多两,其余嚷嚷赔钱的铺子都是按最近的单子来退货的,幸喜量不大,加起来一万两千多两,总计一万八千多两。”账房先生回答。  “烦请石公子带我们看看贵店。”齐震温和地说。  ......  “哥,咱家拿得出四万两银子吗?”回去的路上,雨璇问齐震。  齐震摇头,“如果那些人蓄谋已久,必然算到我们会想法子补救。爹爹清廉,不说家里没有这么多现银,就是赶着去变卖娘的陪嫁妆奁,短期内估计也卖不出去。”  齐夫人的陪嫁都是些田庄铺子,多半在外地,燕城只有几处田庄,就是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况且还很可能遇到不少阻碍。比如,买家会压价,或者说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能不能打个欠条什么的,总之就是不让他们立即筹到大笔现银就是了。  “爹爹到底得罪了哪些人啊?你看他的精神头儿,好像一点斗志都没有了,对方就这么厉害?不会是秦丞相吧!”  “如果是他,咱们要怎样翻盘呢?”齐震沉吟着。  兄妹二人边走边思索,齐震远远看见昭睿出现在街口,好像是专门寻他们来的。  “阿睿,人找到没?”  “找到了。”昭睿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怎么?”  “你想去看看吗?”秀气男子一脸的悻悻。  齐震有点明白了。“小妹,我给你叫辆马车。”  “哥哥,你不带我一起去?”  昭睿要笑不笑地对她说:“霏儿妹妹,相信我,你绝不会想看的,如果你不想吃不下饭或者做噩梦的话。”  她这才想明白,邬少璧,这个被使用过的工具,此时应该要被卸磨杀驴了吧?原来齐震一开始就没打算从他那里挽回什么,可劲儿找他,是为了救他那条贱命。  可惜晚了一步,他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挥别两位哥哥,她上了回家的马车。经过一个岔路口时,忽地马车一停,差点磕到头。  “怎么驾车的?不会驾车就别出来拉活儿!”一个女子娇嫩的声音。  就跟现代马路上遇到刮蹭一样,交通事故纠纷的语言真是雷同啊。  不同的是那车夫可没敢跟路怒一族似的破口大骂,而是唯唯诺诺、满脸赔笑,恨不得给人家磕上几个头。  “你不长眼睛啊?没看见我家公子骑马经过?把我们的东西都撞散了,要是弄坏了,你一条贱命赔得起吗?”另一个女子娇嫩的声音。  两个女子听起来都没多大,瞅这口气,估计是什么有钱人的大丫头。唉,今天这是能有多背?雨璇叹着气下了车。  “对不住了,公子。小人不慎撞到这位公子爷,要不您还是再叫辆车吧,车钱小人不要了。”她还是一副男装扮相,那车夫见她下来就抱歉地说。  雨璇摆摆手,冲面前骑在马上的年轻男子拱了拱手说:“这位公子,我急着回家,让车夫赶得有些快了,真不好意思。”说着就低下来捡拾地上散落的东西。  那是一包包的药材,上面还印着药店的名字,看样子是刚抓完药拿回去煎。男子身边还有两匹马,旁边分别站了两个少女,一个穿白一个穿紫,都叉着腰,满脸的怒气。看见她捡药,两人这才收敛了怒容,走过来一起捡。  有几包药摔散了,雨璇满腹歉意地说:“哎呀,这药得重新抓了,我去赔给你们。”看看药包上的名字,是一包党参、一包熟地、一包黄芪。  摔出来的药材挺可惜,既然赔了人家,这些不如拿回家自己用。她这样想着,就掏出帕子去捏。  一只大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罢了,不过是些药草。梧桐、百合,这几样再去抓些来。”这声音低沉温柔,十分悦耳。是那个被撞的男子从马上下来了。他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长相。  “是。”两个姑娘迅速地骑马走了。  “哎,那......”雨璇抬头看他,这人身材高大,她只将将到他下巴,也只能看清他的下巴。可是单看那下巴轮廓和唇形,就能判断这必是个不输昭睿的美男子。  “无妨的。天色不早了,赶快回家吧,姑娘。”那人笑了笑,薄唇荡出好看的笑纹。  直到回了卧房,雨璇才反应过来。  “他是怎么知道我女扮男装的?”  
  第十章 巧计  “姑娘,这是您不在的时候送来的。”小莺递给她两个信封,分别是一封信和一张帖子。  信是龚六小姐寄来的,她每天都有排得满满的“进修”课程,没法溜出来。她听说了齐老爷的事,写信是安慰她的。  帖子就叫人无语了,又是姚小姐,又是没啥新意的赏花会,这次是赏菊。  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都想象得到姚小姐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不是和龚六小姐、龚九小姐一样,也有紧张的进修课吗,怎么还能办这些无聊的聚会,不会就为了奚落她吧!  看日子,居然就是第二天。难道昨天她回去,就忙忙地筹备了?边筹备边快乐地幻想着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  去不去呢?她还要想辄凑银子,另外,不知齐老爷那边收到公文没有......  “姑娘,老爷和少爷一起回来了,在书房。”紫燕喘着气跑进来。好丫头,知道她在焦虑什么。  雨璇赶紧就往书房跑,半路上却见到了恶少调戏丫头的一幕。  那是齐震的丫头鸳鸯。只见抄手游廊转弯处,昭睿轻佻地拔起她头上戴的一朵珠花,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朵更大的珠花,给鸳鸯簪到那侧的发髻上。  鸳鸯连脖子都羞红了,待要说什么,见被自家小姐撞破,惊得手脚都没处放,忙忙地行了个礼就跑了。  昭睿看到她,一点尴尬的样子都没有,淡定地笑笑,将手里鸳鸯头上拔下的珠花随手一弹,珠花散成了许多小珠子飞向空中。  见她楞楞地盯着那些小珠子,昭睿吸了吸鼻子,道:“看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哥哥我打赏这丫头的珠花都能给她买副头面了。”  雨璇露出笑容。“昭睿哥,谢谢你。”  “咳咳,这丫头甚是周到心细......”他还没说完,雨璇就像鸳鸯一样急匆匆地跑了。  昭睿看着雨璇离去的背影,疑惑地说:“谢我,她脑子没坏掉吧?”  “爹爹,哥哥!”雨璇砰地一声推开书房的门。  齐老爷和齐震正在相对无言,见她进来都有些惊讶。  “霏儿,一路跑过来的?快坐下喝点水。”齐老爷说。  她喝了口齐震倒的茶,迫不及待地问:“邬少璧怎样了?京里可有消息?”  “邬少璧只剩下一口气,我到没多久他就死了。”齐震说。  “哦。”意料之中。  “至于京里那边,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先说坏消息。”她喜欢把希望留在后面。  “坏消息是,皇上将此事交给左丞相全权处理了。”  真是天大的坏消息。齐老爷的命运现在完全都掌握在强大的敌人手中了。  “那好消息呢?”  “皇上突然病了,太医宣布,至少三日不能起床。”  那算什么好消息。  “也就是说,不能处理政务。虽然左丞相可以代为批阅折子,但御印只有皇上可以亲自盖上。”齐震解释道。  虽然秦党强势,但还没到越殂代庖的地步,至少表面上还不能掌御印。  “那咱们就有三天!这太好了!”雨璇兴奋地说。  “三天,远不够筹四万两银子啊。”齐老爷叹着气说。石玉林的口供除非在玳瑁阁渡过困境后才可说是无效的,否则,铁一般的事实摆着,哪里有扭转的机会。  “爹爹、哥哥,我刚想了个法子,你们看行不行?”  ......  百味饭庄坐落于赤雀大街最繁华的中心地段。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供应的菜品范围极广,既有地道朴实的家常饭菜,又有色香味俱全的珍馐佳肴。老板秉承“来者皆是客”的待客之道,只要不一味赖账,统统热情接待。因而,不管是小门小户的草根族还是富贵讲究的饕餮客,都经常光顾这里。  此刻,热闹的大堂由于一桌奇特的客人而变得拥挤不堪。  “借银子,只借一两?”一个站在外围的小贩疑惑地问,“是谁借钱啊?”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是个年轻公子,说是那玳瑁阁老东家的远房侄子,听说族叔出事来帮忙的。”  “谁知道是不是来抢家产的。”  “现在玳瑁阁就是个烂摊子,除了珍宝斋就没人要了,有什么家产可抢的啊。”  “据说把待售的牌子取下了,看样子是不打算卖了,这是要借银子救急?”  “话说回来,这石家兄弟怎么就借一两银子啊?”  一个头戴皂布巾,留着一嘴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说:“说是一人借一两,借据上有玳瑁阁石东家的印,若无法归还,用玳瑁阁祖传的雕工册子做抵,饭庄掌柜可做中人,刚才掌柜的还把那册子亮出来了。”  祖传绝学抵押!这可是几辈子人的心血啊。石家为了筹钱也当真豁出去了。  又有一个身着硬浆白布衫的黑胖汉子挤了过来,兴奋地说:“石公子说了,月利三分,利滚利!还说大伙要不信,今天借的钱明天就还,直接兑现到年底的本利,表示对信任之人的感谢!”  外围的人听清了,立即喧哗起来。  “月利三分,这不是老段放利钱最高的收息么!”  “现在八月,明天真能给兑四个月的本利?”  “我想试试了,不是有东西押吗。实在不行,就当我做善事了,反正普济寺的和尚总劝人行善积德,说不定还能结上什么善缘!”  一两银子,亏也亏不到哪去,是真的话,转天就能多拿一百多文呢。  “铁蛋,你踩我脚了!哎呀死小子,敢挤我前面!”  就有人争先恐后地向他们口中的石公子挤去,也有人还是犹豫着没动,但也没走,而是竖起耳朵听着。  戴了人皮面具的齐震正微笑着解说,昭睿扮成下人护在旁边。  “大伙别挤,听我说。刚刚说了,相逢即有缘,出手是朋友。慷慨解囊的,明日这个时辰还来这里,我们给大伙儿兑银子,说好了,月利三分,利滚利,借期一年,明日提前兑的是到年底的本利和,四个月,一共是一两银子零一百二十六文。明年八月到期还的话,本息合计是一两银子零四百二十六文。大伙怕这数不对,可找咱们饭庄给算算。不过提前兑的话,借据就作废了。”  众人小小地沉默了片刻,又喧闹起来。  “石公子,我明天来兑,这是一两银子。”嘈杂声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接二连三地,更多手伸了过来,有的拿着裹得紧紧的布包,有的递来散碎的银两,还有拿一贯钱的。齐震紧张地数数称分量,昭睿负责记录。  借据一式两份,分为出借人联和存根联。出借人除了在借据上具名留手印外,登记账册时也需要在自己的姓名后按手印。  次日兑现的借据和到期兑的借据印有不同标记。前者发得最多,只有少数几个人领走了到期归还的借据。  拿一年和拿一天,差三百文呢,到底还是有人动心。  然而,更多的人,手一直插在袖子里动也没动过,只是从头到脚地听完,付了饭钱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姚府。  今日的姚小姐打扮得像一朵菊花,黄色的菊花。  同之前几次聚会相比,她的笑容格外地甜,招呼客人们格外地热情,有点儿鸨母的味道。  她还主动给那些小姐们介绍各种菊花的名称、作用、养殖甚至背后动人的传说等等,有点儿花店老板娘的味道。  “霏儿,你来了。”她亲热地拉着雨璇的手,对身旁如影随形的龚九小姐说,“哎哟哟,这才多久没见,我怎么觉得霏儿瘦了?龚九妹妹你看呢?”  这俩人依旧是一唱一和。  龚九小姐立即说:“是呀是呀,瞅这小脸儿都尖了,手腕子都细了......”  “霏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帮你参详参详。”姚小姐眼里都是关切。  意思不就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嘛。  “哦!对了,我那天回去听我娘说......”龚九小姐立刻甩出了包袱,把齐老爷的“罪行”渲染一通后感慨道:“自己的爹爹不知要发配到什么地方去,难怪人家憔悴不堪。”  是贬,贬好吗!发配,说得跟重刑犯人似的。  “啊---?!怎么会这样!”姚小姐嘴张得能吞下颗蛋,鸵鸟蛋。  “想起来了,据说皇上打算在西疆、北疆和南蛮三个地方挑。”龚九小姐透露道。  “我的天哪,西疆漫天的黄沙,北疆毗邻野人国一样的磔樾,南蛮常年都是瘴气......”姚小姐赶紧向“失忆”的她普及地理知识。  “咱们女孩儿家,还不是得跟着父母。霏儿,想想你要去那些地方,我这心里......”  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刚才她的脸都要笑成一朵菊花了。  两人声音特别大,周围的少女都听见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嘛。  大家立即叽叽喳喳开来,有同情雨璇的,也有和姚小姐龚九小姐一样幸灾乐祸的。  雨璇眨了眨眼睛,忽然问姚小姐:“今日这赏菊宴,破费不少吧?好像是你出的银子?”  姚小姐被问得一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像你这么美丽的小姐一定会进宫的,到了那里,可是需要不少银子打点呐。我没记错的话,你最近做东,办了不少赏花会......”她慢吞吞地说。  真是说到姚小姐心口的痛了,这么多次她发起的交际会,不能全部从账房支银子,她自己是要出私房的。私房来源无非是月例银子,若不够用,还得去当首饰。  齐霏说得对,没钱,到了宫里怎么混啊。她不过是个女孩儿,又是要进宫的,姚学士并不打算给她准备太多嫁妆。  “我知道一个机会,可以拥有自己的产业哦。”雨璇把嘴巴贴近姚小姐耳朵边说。  “不过,我只告诉你,谁让咱俩交情好呢。”  
  第十一章 布局  次日,京城。  卧房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肥胖老者侧躺着,两个美貌丫头随侍一旁,一个给他捶背,另一个跟给他捏脚。  有轻轻的敲门声。“进来。”老者说。  一个男子躬身而入,走到床边,低低耳语几句。  “哦?有这种事?找穷棒子借钱,倒想得出!”老者笑道。  “三分利,还是利滚利,就算燕城真有那么多人肯借,凭他们现在的名声,也不能一年净赚四万两银子!”老者沉吟,边伸手去摩挲一个丫头的耳垂。  “哼,那就随他去。”他说,“自掘坟墓而已。”  “你再盯紧点,别忘了看着齐家人。”最后,他吩咐道。  燕城一家商铺。  昭睿嫌弃地看着面前的茶盏。“你家主人怎么还不出来?”他不耐烦地问送茶水的。  “就来了,公子稍安勿躁。”  “哎呀,这位公子,对不住,下面人太多,小老儿忙个不停,实在是抱歉。”铺子东家满面笑容地小跑进来。  下人走后他问昭睿:“公子是看中了敝店哪样货色?”  昭睿掏出一张纸递过去,他略扫了扫,脸刷地涨红。  “李老板,名称价格都写着,给钱吧。”  “什么意思!”李老板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懂的。怎么,还要我细说?你也做玉,该知道这几样镇店之宝都是跟玉行备了案的,这价格还是当时的底价,若是拍卖……”  李老板的脸由红转白。他没想到玳瑁阁老东家半身不遂了,却还有人想到找玉行。  昭睿冷冷地说:“打坏的东西我们都有数,其他的还罢了,几样镇店之宝必须赔。你要是不接受这价格,我们就去找玉行的理事重新估价。”  玉行其实是燕城几家玉器翘楚构成的松散组织。理事由那几家商铺老板轮流坐庄,对他们这些买卖成品的铺子没啥约束力,有了纠纷也只能尽量调解。可说到给备案玉器估价,玉行请的人大家都服。  “那天那么多人,凭什么就我赔!”  “呵呵,凭这个。”昭睿又摸出来一张纸。  李老板看了气得七窍生烟,那天砸玳瑁阁的不止他一家,偏偏大家都说看见他的人带头砸的!还都按了手印!一帮子墙头草,都让他来背黑锅,他们就摘干净了!  “不承认算了,我还是去找官府吧。”昭睿起身要走。  “慢着!你去也没用,都说齐知府要倒了。”  “哦?你确定?”昭睿笑笑,“那就去试试。”  李老板心虚地转着眼珠子。这人是说齐老爷到底怎样还有变数?齐老爷对玳瑁阁势在必得,真这样的话衙门必然偏向他们。即使齐老爷倒了,玳瑁阁真把他告到官府,不管赢与不赢,官司缠身对他的生意是极其不利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玳瑁阁这是发了狠,怎么都要扳回一城。  “你要多少?”  昭睿慢悠悠重新坐下。“价格都写着呢,要叫账房打打算盘吗?”  “不行不行,真的不只是我一家砸的,光让我赔太没道理了。”  昭睿做思考状。“也罢,不过既然你也承认是你带头砸的,怎么着都得赔一样。”  “哪一样?”李老板挑了个价格最低的,“就这个吧!”  “你还真会挑。”昭睿讽刺道。  “九千两银子!我够可以的了。”  “哦,也是。我记得你收的那批货有瑕疵,货款六千多两,是不是?那就拿这个抵了,多的你找给我。”昭睿说。  李老板想想就答应了,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银来。昭睿提出让他写个不再追究的承诺,他也照做了。找给昭睿银子后,昭睿把众人一口咬定他带头砸东西的纸留给了他,他一把扯碎。  “还有个事儿。”昭睿本来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这年轻人真难缠,他突然好后悔那天不该听人挑拨去砸石家的店。  “你买了次品,我们这就算退钱给你了。那有问题的玉器,你可得退给我,少一个也不行。”昭睿笑眯眯地扬了扬李老板刚写的承诺。  从李老板那儿出来,昭睿又去了几个地方,都是嚷嚷着赔钱的商铺。李老板的承诺书很管用,昭睿也从他们那里顺回来一些银子。  “给。”昭睿把银子交给石玉林,“没多少,不过起码够你请匠人的。对了,那批瑕疵品也送来了,赶紧招人把差的那道工序补上,最好是原来那些人。”  石玉林颤抖着手接过来,待要说感谢的话,抬头却发现眼前的人不见了。  他知道时间紧迫,连忙去匠人住的地方一家家上门,却得知他们已另找了东家。  “你们签了珍宝斋?”  几个手艺最好的匠人说:“对不住,少东家。珍宝斋给双倍月银,我们也要养家……”  是他幼稚了。这还用想吗?  他说得口舌发干,可这些人不为所动。资格最老的褚师傅说,少东家,人心都是肉长的,您也知道那十几天老东家是怎么对我们的……  父亲一时糊涂受人蛊惑,导致玳瑁阁整个儿失了人心。  “褚师傅,那邬少璧骗了我的银子,去彤霞苑把我心爱的女子抢走了,这样的人您还跟着他吗?”他绝望地问。  褚师傅顿了顿,答道:“少东家,我们大伙都听说了。可这是你们主子之间的事儿,我们也就是吃手艺饭的……”  同一时间,百味饭庄里人头济济,齐震找了饭庄账房帮忙兑银子。  “大伙别挤,排队领,这有账本,谁的也少不了。”  账房先生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前一日买提前兑现借据的人,都捧着到手的本利钱,嘴巴乐得合不拢。他们昨天共发出去一百七十多份这种借据,现在如数归还,并当众销毁。这下,守在门外观望的百姓个个争着朝里涌抢购借据,大堂拥挤得像现代的房地产过户厅。  借据都是雨璇设计好,连夜找人印的。这次收到的多是成锭的银子,想是昨日百姓们回家后特意准备的。半日下来,印制的借据悉数卖光,众人见借据告罄,都不禁后悔没有早点来。  “石公子,可还需要银子?还是借据带得不够?”有人问。  “这......自是需要的,借据也还有,只是,又和今日的有所不同。”  “哦?如何不同法?”  齐震含笑答道:“大伙已认领的借据,利滚利,到期归还,叫做纯借据。这剩余的借据,可转为股份,没有期限。换句话说,只要大哥您手里拿着那张纸,每年都可凭以前来玳瑁阁领分红!”  昭睿回到玳瑁阁,发现石玉林正在伏案痛哭。  “啧,真没用,你是男人吗?……我说,别哭了!”  当头棒喝,石玉林一震。  昭睿看了他一会儿。“说说怎么了。”  “……呵呵,你去之前应该想好会是何种情况。”听完,他豪不意外地说,“可你光想着全乎人了,难不成真像你爹一样冷酷?”  石玉林愣了愣。“哦!你是说那两个瞎……”  “被你爹害瞎的人。”昭睿不留情面。  人心要挽回,只能靠真心。  “你银子有限,不妨想想怎么用在刀刃上。”  ……  石玉林又来到了褚师傅家。  “少东家,我已说了,跟珍宝斋签了契约,还是死契……”褚师傅为难地说。  “如果毁约,银子多少?”  “一百两。”一两银子就够一个小户人家吃两三个月的,这笔钱对他们这样的手艺人来说已是天价了。  “……我赔。”石玉林一咬牙道。  褚师傅愣了。  “月银是从前的五倍,您考虑一下,好不好?”石玉林诚恳地说,“还有徐师傅、贺师傅、刘师傅,你们四位就像玳瑁阁的眼珠子一样。等下我再去找他们。”  “对了褚师傅,”走时他说,“那两位失明的师傅,每家我已送去五十两银子,以后他们全家都由我玳瑁阁养着。父亲做错了事,我当儿子的不能再错了。您不信可以去问一问。”  ……  雨璇和齐夫人戴着幕离坐在马车上。这是燕城郊外的一个村庄,鸡犬声,牛哞声,孩子们的笑闹声此起彼伏。  帘子掀开,王嬷嬷探进身子。“中人来了。”  雨璇连忙扶着齐夫人下车。  “这位奶奶,地我们东家看了,是不错。可您看,就是这么不巧,最近东家手头紧,没有几个活钱,能不能先交二成银子做定金?”中人一脸客气。  “那几时能付余款?”齐夫人问。  “这……东家得把账收了才行,可那些佃户怎么也要年底才能交粮,您看这……”  “噢,”齐夫人失望地说,“那我再找别家问问。”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亲自跑了两天,已是心力交瘁。  回去的路上,雨璇看看马车前后没人,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真的?”  “嘻嘻。”  “你这孩子,连娘也……”  “嘘。娘,到家你还这样难过啊,八字还没一撇呢。爹爹就靠咱们了。”  “哦!”  雨璇笑了笑。布局已定,就看明天了。  
  第十二章 招股会  第三日一大早,百味饭庄。  大堂里竖着一面木牌,指示有意者去二楼。二楼都让石家包下来,隔桌用的屏风都撤了,连夜收拾成现代会场的布局。有摆着鲜花的主席台,对面观众席是一排排宽条凳,上面固定了柔软的棉垫。主席台后拉出了长长的横幅,上面是一行大字:玳瑁阁公开招股大会。  ......  “公开招股?”京城那位肥胖老者站在书房里,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玉核桃。  “就是说,让穷棒子出钱,他们送股子?......原来如此。前两天搞什么一两借据,还提前兑利息,是为了今天造势,我就说他们怎可能还得起那么高的利滚利。”  “这主意真是大胆,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族兄想的法子?”  “已派人去查过了,此人之前不过是个种地的,五年前出远门,说是去做买卖,后来就再没消息,想不到今日一出现就成了玳瑁阁的救星。”心腹说。  “他出现得巧。我看十有八九跟齐家有关。”肥胖老者狠狠地捏着玉核桃,“再让人盯着百味饭庄!相时而动。”  “是。”  “珍宝斋那边......”肥胖老者还没说完,突然有个亲信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老爷!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触霉头!你讲!”  “邬老板、邬少璧逃了以后一直没找到,刚才他的尸体被、被发现吊在咱们国公府的大门口......”  两颗玉核桃滚落在地。  “今日是您六十大寿,来的那些大人都看见了......”  老国公爷一屁股坐了下来。  偏偏那亲信还在禀报:“发现尸体的就是大理寺卿邱大人,他直接从邬少璧的怀里搜到一封您的亲笔书信......”  “什么书信?”老国公爷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的不知,让邱大人收了。他已吩咐人将尸体拉走,还说一切回头再说。”  ......  招股会现场。  人已坐满,还是不断有人踱进来。不少百姓见坐满了,就站在空地上。  齐震和石玉林坐在主席台上,装扮后的雨璇和昭睿都站在角落里。齐震头扎黛色纶巾,一袭玄青锦袍,益发显得睿智沉稳。石玉林虽然还是满脸憔悴,但已精神了很多。  指示牌上注明的时辰到了,齐震用内力清了清嗓子,全场安静下来。  “感谢列位前来捧场。在坐的不少高邻石某都见过,有些还于前几日借了银两资助玳瑁阁,在此谢过各位。”说着长揖到地。  “玳瑁阁经营几十年,传到石某族叔手中,颇累积了一些人脉。前几日,石某见热心人纷纷欲帮助我玳瑁阁,回去和族弟合计,想出个能给资助人更多回报的法子,这才将列位请到这里。”  “简单说来,便是各位出银时可选择由债入股。只是,依然选择出债的,不可再依照之前的条件,而是月息二分,不再滚利,到期一次还本付息。选择入股的,不拘股份多少,都将成为玳瑁阁的散户东家,有权在年底以其出资分享玳瑁阁净利。”  下面一片嗡嗡声。  “要是年成不好,玳瑁阁亏钱了呢?”有人问。  “作为东家,自是与商铺共甘苦。只是,年成不好,年底若无利可分,便不分。即使亏损,公开入股的散户东家无须担当其他的责任。”  也就是说,挣钱了分给你,亏钱了不找你。  “那投进去的银子呢?”  “自是不能退。但股份可转让给别人。”齐震回答。  嗡嗡声越来越大,齐震镇定地坐着。  “石公子,你是有头脑的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啥也不懂。只是我们攒些银子不容易,万一血本无归,谁来给我们主持公道?”  “真有那一天,只要您提出来,玳瑁阁将从您手里把股份买回。只是,买回就视同您放弃了散户东家的身份,以后再有盈利,将不能参与分配了。”齐震不慌不忙地说。  原来,差不多算是保本,但不保收益。  “另外,所有这些规则,都写进契约里,到玉行备案。”  “石公子打算跟大家筹多少银子?”一个小店主问。  “三万两。”  屋里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了,老国公爷的亲信暗中诧异,不是四万吗?  “石公子,您说得好是好。可最近的事我们也都听说了,尤其是玳瑁阁匠人全部辞工,还有人天天上门逼债,老东家也病倒了。前两天的银子数量小,玳瑁阁勉强还得上。可三万两是个大数目,就算大伙给得出,也要看看玳瑁阁有没有那个本事挣钱啊。”那个小店主说。  没有钱,更没有人,还开什么店。  齐震正等着有人这么问,听到这话就微笑起来。  “奉叔,劳烦您把账本都拿过来。”奉叔就是玳瑁阁的账房,他和老管家一起走过来,把高高一摞账本抱到主席台上。  “族叔接手至今已二十六年,这些都是历年的账本。下面,我想请一位懂账房的高邻来看看这些账本。”  人群轻微骚动了一阵,有人跑了出去,很快就带进一个夹着算盘的中年男子。  这是一家布坊的掌柜,姓丁。齐震让他随意挑出几本,粗略估算一下每年净收入。一阵算盘响之后,丁掌柜报出了几个数。  奉叔递过去一张纸,上面列着年份和净收入。丁掌柜比对了,数字大致相同,基本为每年十万。  齐震将纸条上的数念给众人听,大家都震惊了。  净利十万两!不愧是百年老字号!怪不得珍宝斋要吃下玳瑁阁。  “大家看清了,奉叔的计算应是不差的。丁掌柜,烦请核对余下的年份。时辰有限,为示公平,石某请来了玉行全部理事,为大家算一笔账。”齐震手一挥。  几个身穿员外衫的白胡子老头走了进来,是玉行那几个轮流坐庄的理事。坐下后,为首的清清喉咙说道:“按照我燕城物价估算,玳瑁阁房产价值约一万两,这是楼契。”  他展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还盖着当年官府的印。大家传着看了,上面写的造价是一万五千两,玉行理事这是砍掉了维修折旧等支出。  “玳瑁阁还有百年传承的手艺,都记在雕工册子里。我们几个老家伙大致合计了下,往少了算是两万。”  祖传绝学才两万,真是给少算了。密不外露的东西就这么交给别人看,幸亏是大家推举出来的理事。不过,既是公开招股,一切都要让大伙知道不是么。  “两日来用这个册子做抵,一共筹了五千两的高利银,要扣掉。所以,这个册子按一万五算。”老头儿说。  他喝了口水又道:“玳瑁阁还有些未完工的玉器,如果最后让人上光......”  人声鼎沸起来,老国公爷的亲信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玳瑁阁连个玉渣也不剩了,还有匠人也都让珍宝斋挖走了?  老头儿见大家只顾说话,有点生气。他大声道:“如果让匠人做完最后一道上光......”  “那、那玉佛还在?不是都有人累瞎了......”老国公爷的亲信结结巴巴地插嘴。  大伙都看他。什么玉佛?他怎么知道的?  齐震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砸店那天,他们冲进工房要摔玉佛,老东家死死抱住,就是晕厥过去还抱得紧紧的,掰都掰不开......”是老管家,说到最后都哽咽了。  石玉林眼圈儿也红了,齐震拍拍他肩膀。“还没跟大家说呢,虽然玳瑁阁因为拖欠交货要退两万银子货款,那些上门闹着要赔钱的人,已跟我们和解了,并且由于砸坏店里的东西,还赔了一笔银子。”他说。  众人点头。啧啧,打砸抢,这不是强盗吗!人家没报官不错了,老店行事就是厚道。  “两日来族弟多次游说,四位顶梁柱师傅已答应回来。其实说我们卖次品什么的,是因为几位师傅愤然辞工,少了一道工序。”  哦,怪不得白胡子理事这样说。哎呀呀,原来是这样,那真是一切云彩都散了。这下好了,有人、有料又有房,名声也摆在哪里,何愁不赚钱呢。  “现在我可以继续了吧?”白胡子理事没好气地说。  未完工玉器,包括玉佛和李老板退回的那批货,有匠人在很快就能加工完毕。只是现在不能按成品市价算,只能按生产成本估。玉佛用料高级,光进货就花了两万;李老板退货六千多两,按五千计算。  这样玳瑁阁现有身家共计五万两。  每年净入十万,利润翻倍!真是穷的穷死富的富死,怨不得人人都想做老板。  筹银三万两,筹银后玳瑁阁总股本八万两。以每股二两计算,玳瑁阁共劈为四万股,其中石玉林父子占六成三,其余三成七属于认购股份的众人。  筹集到的股银,首先用于支付两万退款,其余一万两,用于商铺今后的日常营运。  丁掌柜打完了算盘,表示分毫不差。  “且慢!谁知你是不是做的假账!”那位亲信站了出来。  
  第十三章 见面  众人本来都去掏银子了,听到这话手又缩了回去。  谨慎点好,攒银不易,且投且珍惜啊。  大伙都看向主席台,几个玉行理事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石玉林也是一脸委屈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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