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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良苦心

  偌大一个仁熹殿里,金铜兽耳三足炉里静静焚着安息香,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后,谁人的呼吸不由跟着紧了紧。


  这最后几字问得纳兰峥心下一颤。
  实则湛明珩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很大程度上都继承于他的皇祖父,只是后者毕竟已身居高位数几十年,她在前者跟前还能勉强提上来的底气,到这儿就消散无踪了。
  被这样的目光盯住,她的心忍不住“砰砰”跳起来。这天子爷实在不是好糊弄的主,她平日那些打擦边球的招数不知可还堪用。
  她犹豫半晌嗫嚅道:“陛下,我……我听不明白。”
  昭盛帝显然听见了她的回答,却是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好似在判断她是真没明白,还是明白了却装傻。
  纳兰峥险些就被瞧得败下阵来,要承认自个儿装傻了,心一横咬了咬牙才没开口,憋着股劲硬着头皮迎上那叫人心胆俱裂的目光。
  整个大穆王朝,又有几人敢这般直视帝王的眼。昭盛帝似乎也有几分讶异,终于停下了绕抚玉扳指的手,望向她身后那盏屏风:“罢了。”
  纳兰峥刚松了口气,却听他继续道:“左右为时过早,你慢慢想便是,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朕,总归朕还能活个几年。”
  她一口气有得出没得进,直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他们湛家人怎都如此难对付!也不晓得陛下究竟看没看出她说谎,她忽然有点后悔,自个儿不会摊上欺君重罪了吧?
  昭盛帝倒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与她话了几句云戎书院的家常便放她离开了。她前脚刚走,湛明珩后脚就跟着从屏风后边出来了。
  他原本的确乘了轿子走,半道里却越想越不对劲,这才折返了回来。若非皇祖父一直盯着屏风以示警告,他早沉不住气了。
  昭盛帝抿一口茶,淡淡觑他一眼:“你小子总算要比五年前有长进。”当年他宣纳兰峥面圣的时候,他就曾不管不顾闯了来,如今好歹学会了听墙角。
  湛明珩的确不那么莽撞了,只是脸色却也不大好看:“皇祖父,您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昭盛帝一挑眉:“朕以为,你见着朕第一句该是询问朕的病情。”
  “得了吧,皇祖父!旁人不晓得您,我还能不晓得?您又使诈了。”
  昭盛帝搁下茶盏,虚虚点住他:“须知兵不厌诈。”
  “那您诈诈朝臣也便罢了,怎得还诈上纳兰峥了?”他眉头蹙得厉害,“您方才那席话,莫不真是我想的意思?”
  闺阁**哪有资格涉足朝争的,除非她嫁入皇家……嫁给他。
  “嗯?”昭盛帝诈完了朝臣,诈完了纳兰峥,似乎还预备诈一诈自己的宝贝太孙,“你倒说说,你以为朕是什么意思?”
  湛明珩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却觉说不出口,半晌才道:“反正您不是那个意思便好!”
  他闻言大笑起来,完了道:“朕如何不是那个意思?你可知你父亲十六便娶了你母亲?”
  “可纳兰峥才多大啊!”湛明珩几乎脱口而出,说完瞧见赵公公的暧昧神色才发觉被诈了,气得话都没能讲利索,“父亲……父亲归父亲,我与我朝一般男子那样,成年娶妻就是了!您这些话,且过三年再与我讲!”
  赵公公眯缝着眼,掩着嘴小声跟昭盛帝道:“陛下您瞧,再过三年,纳兰**恰好十五及笄,太孙殿下实则心里都是算计明白了的。”
  湛明珩听见这话脸色就青了,他可没算计过这个,不过三年后也恰好弱冠罢了!
  “明珩,你且慢着回绝朕。你仔细考量考量,倘使朕想与魏国公府结亲,叫你从纳兰家如今待字闺中的三位**里挑一个纳妃,你预备挑谁?”
  湛明珩青着脸想了一会儿:“皇祖父,孙儿不答假设性问题。”
  昭盛帝撇撇嘴,竟似一副无赖样:“那朕去掉‘倘使’二字就是了。”
  论脸皮,他还是厚不过皇祖父的,只得实话道:“孙儿不想与陌生女子过相敬如宾的憋闷日子。”
  昭盛帝闻言笑意更盛:“就依你所言。”
  还未意识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作了什么要紧决定的太孙殿下就这样被他那黑心黑肚肠的皇祖父赶去处理太宁宫外头的烂摊子了。
  待他人一走,赵公公就弯下腰问:“陛下,实则身为皇室继承人,弱冠年纪成家确实晚了些,您就这么纵着小太孙?”
  昭盛帝似乎不大认同:“倘使朕当真觉着晚,自然另择合适的人选,亦或不顾纳兰女娃年幼,先且赐婚。偏生朕却以为,对明珩而言晚些成家是好事。朕不怕他不收心,反倒忧心他年幼成家,早早变得内敛起来,与他父亲一样。你莫看明珩似乎像朕,实则那性子也有随了他父亲的。他骨子里并不如何积极,锋芒与浮气不过表象罢了。否则你以为,他能在云戎书院里待得住,拿着个落魄身份一憋就是五个年头?”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朕还记得,五年前皇家春猎,朕问他可要自己处置那桩事,他却说,‘交给皇祖父就好了,我有什么可查的’。朕永远记得他的神情,像极了他那个遇事十分悲观的父亲。他竟还问朕,湛允可真是他父亲的心腹。一般孩子在他那年纪,哪会这般疑心人,何况人还是朕亲自替他查明白了的。”
  “太子妃生他时落了病根,因而去得早,他自幼没了生母,后来又有了他父亲那桩事……明珩这孩子,实则绝不像表面看来那般轻忽。朕这才格外宠着他,不想叫他觉得自己不被重视,以至步了他父亲的后尘。”
  赵公公虽为天子近侍,却也少听昭盛帝掏心窝子讲这许多话,一句句仔细记好了,又道:“陛下用心良苦,小太孙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可不是用心良苦?就连纳兰女娃,朕也替他‘筹备’了多年。你不晓得,朕当初一见明淮拿来的那卷《黄石公三略》就有了这心思,亏她真没叫朕失望!”
  赵公公掩着嘴笑起来:“奴才就说嘛,陛下有意扶植魏国公府是一面,可更要紧的却是另一面,您是替小太孙相中了魏国公府的四**呐!这位四**与小太孙投缘,脑袋灵光不说,又奈何得了小太孙。小太孙若真纳了名与他相敬如宾的妻室,怕就从此闷气了,还是像纳兰**这般的好,有她在,这宫里头都热闹些。”
  “你可说到点子上了,朕就是想让明珩有个拌嘴的人!”他说着似是喜极了呛着,忽然咳嗽起来。
  赵公公忙去替他顺背:“陛下,奴才合计着,您该告诉小太孙实话的。”
  昭盛帝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朕可没扯谎子,朕好端端的。”
  “那中风之症确是您使的诈,可您瞧您咳得这般厉害,不与旁人说也罢了,怎得连小太孙也瞒着呢。”
  “人老不中用了,秋日里燥得很,咳过一季便好,不必叫他替朕烦心,外头还有一团乱子等着他。”
  赵公公闻言暗暗叹了口气。陛下从前是多不服老的人呐,如今竟也一口一个“不中用”了,岁月当真饶不得谁啊。
  纳兰峥装傻充愣回了府,翌日照常去云戎书院,听闻湛明珩足足请了一月的课假,竟下意识松了口气。
  她昨夜没睡好,梦见陛下拿刀子追她,一面喊:“你这女娃竟敢装傻欺瞒于朕,看朕不拔了你的舌头!”
  又或者是:“你若不当朕的孙媳妇,朕就抄了你的家!”
  她在梦里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后哭笑不得。这梦倒有几分真实,她回府后仔细考量过了,天子爷看似通情达理,实则哪里给了她回绝的余地。
  他就是逼着她当他孙媳妇嘛!否则何至于提及扶植魏国公府的事。她若一个“不嫁”惹了他不高兴,那说好的扶植可不就变成打压了!
  这些年虽有祖母明里暗里张罗着她与湛明珩的事,她却从来都觉得那是祖母的一厢情愿,压根没往那茬子想过,反倒因了祖母的过分积极生出了些许抵触。
  她毕竟才十二年纪,任哪家女孩都不会高兴家里人这般急着要将自个儿泼出去的。
  如今天子爷一言,却叫她当真不得不比旁的女孩早考虑这些了。
  只是她昨个儿心里头一通噼里啪啦乱炸,眼下若见了湛明珩,必然有些难以自处,如今他因代理朝政好一阵子来不得书院,可算是老天帮了她一个大忙!
  如是这般清静了整整一月,该是湛明珩归期的那日,纳兰峥在学堂誊写一卷书。
  纳兰嵘好奇凑过去,见是汉代董仲舒撰写的《春秋繁露》,跟着一字一顿念道:“故君子闲欲止恶以平意,平意以静神,静神以养气,气多而治,则养身之大者得矣。”
  他念完有些奇怪:“姐姐,你近日里老誊写这些做什么?”
  纳兰峥坐得笔挺端正,一本正经答:“静气凝神。”
  “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她平日里分明最是坐得住了。
  纳兰峥听罢皱了一下眉头,继续下笔:“你年纪小不懂,这叫秋燥。”
  年纪……不就差了小半个时辰吗?
  纳兰嵘低低“哦”一声,又耿直道:“那姐姐写个字就往太孙的席面瞅一眼,是在瞅什么呢?”
  纳兰峥笔下一捺落歪,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想着,他的课假到了,今日若还不来,可不得替他收拾烂摊子!”
  “姐姐了不得,竟将日子算得这般的准,先生们恐怕都不记得呢!”
  纳兰峥写不下去了,搁了笔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的眼色看了弟弟一眼。她最近这日子过得清静,心里头可不清净,哪有他这么专挑人心事戳的!
  她这弟弟,这些年跟湛明珩混得是愈发不叫她省心了!

  ☆、第25章 套孙媳

  翌日恰逢纳兰远自西南归京,谢氏替他备了接风宴,一家人和和气气同桌吃食。


  席间谈笑,谢氏一个劲儿地与胡氏夸赞亲生子峻哥儿的课业。她如今不好太针对纳兰峥,总得寻些旁的事做,譬如叫峻哥儿与嵘哥儿争争宠。
  纳兰远听了自然高兴,随口考问了两个孩子几句,一个问的诗文,一个问的兵法,听他们俱都答得上来倒也欣慰。完了偏头见纳兰峥将那卵白釉碗里的虾仁蒸蛋吃得一粒沫子不剩,就笑道:“我看峥姐儿倒净想着吃了。”
  纳兰峥还未来得及回话,就听祖母笑眯眯地说:“你管她这个做什么,女孩家没心事,爱吃是好事。”
  谢氏也道:“可不是,峥姐儿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该要多吃些的,瞧这身板瘦的。”说罢又看向纳兰沁跟前那碗尚未动过筷的虾仁蒸蛋,“沁姐儿,你妹妹爱吃这个,将你这碗给她递了去。”
  这一个个的……好了,她知道自个儿不长胸了,能不能别逼她了!
  一口还吃不成个胖子呢,那长胸的事是一蹴而就的吗?她才十二,葵水都没来呢。
  纳兰峥拒绝道:“祖母,母亲,我吃不下了,二姐也要长身子的。”
  她本以为纳兰沁被谢氏那话说的该是不高兴了,哪知她一点眉头没皱,反而笑道:“母亲说的是,四妹妹多吃些,我是不爱虾仁的。”完了就叫身边的丫鬟将碗递了来。
  她嘴角笑意太盛,眼底却分明是冷淡的。纳兰峥觉得她古怪,可这虾仁蒸蛋里又不会有毒,她想不出哪有问题,只好暂且不理会了。
  话完了家常,胡氏偏头与纳兰远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京城里生了不少事,连我一个内宅妇人都听闻了,说是陛下病了,皇太孙代理朝政,将户部侍郎以**罪问斩了,还清查了许多官员。你看,咱们国公府可有什么牵连?”
  纳兰家的饭席上是很少涉及政事的,纳兰远也不会与妇人家说道这个,却看胡氏似乎十分忧心,竟是等不到私下寻他就急迫着问了,只好斟酌一番道:“母亲,您放心,儿子行得端做得正,不会受那些牵连。”
  胡氏点点头:“我也是听人说的,说太孙年轻气盛,行事鲁莽,此番刚一接手政事便斩了这许多官员,实在过头了。”
  纳兰峥听见这话一愣,有些奇怪祖母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颠倒是非的话,又见父亲摇了摇头:“母亲,您莫听旁人瞎说,太孙的能力都是朝臣们看在眼里的,连儿子也心悦诚服。此番陛下卧病,若非太孙力挽狂澜,哪能如此快就将那些**连根拔起。”
  胡氏这才放下心来:“左右你回府前已先面见过圣上了,想来是没有大碍,倒是我多心了。你也算将西南匪患处置得不错,陛下可有嘉赏?”
  纳兰远心里已有些不悦了,却又不好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违拗母亲,就不大自然地笑起来:“母亲,没得您这么心急的,陛下身子尚未痊愈,这些事都交给太孙在做呢。”
  “那太孙就没说些什么?”
  纳兰峥听了这半晌,记起一月前陛下说要扶植魏国公府的事,实在觉得汗颜,心道陛下若晓得他们纳兰家这般势利,可不得寒了心,还扶植个什么劲呢!
  况且了,照陛下的说法,命父亲下西南本就是对魏国公府的嘉奖了,祖母不晓得,若是没有这一趟,父亲可得遭殃了。
  她咬着筷子,心知这些事不能说出来,却又忧心祖母哪天与外人说道这些,传到天子爷耳朵里去,因而明知会得罪人也不得不婉言提醒道:“祖母。”
  长辈谈事,小辈不好插嘴,她只先叫了一声,待得了祖母首肯才继续道:“阿峥觉着,父亲在右军都督府里头当差,西南那地界的事本就是咱们魏国公府该管的,没什么嘉奖不嘉奖,若匪患不解决,生了乱子,才有得受罚呢!”
  胡氏听见这话就皱了眉:“峥姐儿这是什么话,你可是我纳兰家的孩子!”
  她这是拐着弯子责骂纳兰峥向着皇家,胳膊肘往外拐了。纳兰峥不知该怎么解释里头缘故,亏得纳兰远是见过陛下了的,自然也晓得实情,就安抚道:“母亲,您别生气,峥姐儿说得不错,这些都是儿子的本分。陛下是爱重我们国公府的,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胡氏一听“时机”二字暗示就明白过来,脸色好看一些。倒是纳兰峥憋闷了一肚子的不舒爽,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直到席散了,纳兰远才唤她去书房。
  她跟着父亲进到里屋,见他屏退了下人阖紧了门窗才同她道:“峥姐儿,父亲去过宫里了,都晓得了。”
  她不大明白父亲的“晓得”是指什么。是陛下没病装病,还是陛下预备扶植魏国公府,亦或是陛下有意撮合她与湛明珩呢?
  这三桩事没一桩小的,她怕父亲诈她,咬着唇问:“父亲,您都晓得什么了?”
  纳兰远霎时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你祖母说你,我看你确是胳膊肘往外拐了。怎得,你连父亲也信不过了?”
  “阿峥也是忧心咱们国公府罢了!”她争辩起来,“反正论起绕弯子的本事,我可比不过你们大人,我也是被陛下诈怕了,如今父亲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罢!”
  瞧这女娃伶牙俐齿的,谁能说得过她!
  纳兰远摇着头笑笑:“好,父亲不与你绕弯子。只是你以为,陛下还指望你一个女娃口风能有多紧?既是将话讲给了你听,便也没有要瞒我这国公的意思,你晓得的那些父亲自然都晓得了。”他说着朝纳兰峥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陛下的病情且先放着不说,我问你,你可有意做这太孙妃?”
  她叫父亲别绕弯子,这下好了,太直接了。
  纳兰峥攥着衣袖斟酌起来。
  她并非是喜欢逃避的性子,恰恰相反,一旦心底有了模棱的事,便会忍不住几次三番考量,甚至自己与自己钻起牛角尖来。否则她这一月也不会如此心浮气躁。
  她前世深居闺阁,识人颇少,婚嫁事宜也备得晚,到死都未有眉目,因而并不十分懂得男女间的事。她只是觉得,自己是不讨厌湛明珩的,甚至当真舍不得他结业。
  她太习惯他的存在了。习惯了他小事上欺负她,与她拌嘴,也习惯了他大事上护着她,替她出头。五年朝夕并非玩笑,便说这一月,他忙着处理朝政,她就总觉身旁少了些什么,念书都难静心。
  可不舍归不舍,倘使那唯一的法子是嫁给湛明珩,她就忍不住要退却了。
  他不是什么明家三少爷,而是皇太孙。她若做了太孙妃,将来指不定就是皇后了。可皇宫是个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
  她见过谢皇后与姚贵妃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样子,见过那后宫佳丽三千人,个个都是人精里的人精。她们一辈子过得胆战心惊,稍不留神便要被居心叵测的人咬上一口。
  她不想做第二个谢皇后。
  她本非无忧无虑长大的闺阁**,在内宅谋算斡旋了这么些年已是疲惫至极,她未曾想过婚嫁该当如何,可倘使真要考量,她希望自己能够不要那么疲惫了。
  她默了半晌道:“父亲,太孙很好,我也不讨厌太孙……可我不想做太孙妃。”
  纳兰远竟然吁出一口气来,点头道:“父亲知道了。”
  她也跟着吐了口气。可算说出来了,只是却并未因此轻松几分。她不想吃茶可以不吃,难不成不想嫁人也可以不嫁吗?
  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主意。
  纳兰远沉默一会儿,忽然道:“你可知陛下与父亲为何多问你这一句?”
  她诚恳摇头:“阿峥不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使您与陛下,亦或仅仅陛下希望我做这太孙妃,我也没得能选。我是如何想的又有什么要紧?不如关切太孙如何想的才是。”
  “你这话却是说错了。你以为,陛下只是单单意图与魏国公府结亲吗?”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倘使陛下择的是魏国公府,大可不必过问你的意愿,且你还有两位姐姐,从年纪看,她们哪一个都比你合适。可偏偏陛下择的却是你。”他斟酌了一会儿才道,“你可知,古来几位太孙能得善终?你也是读过史书的,仔细算算,想来屈指可数。”
  纳兰峥的眼皮蓦然一跳。
  “陛下择了你,是认为你对太孙登基乃至治国将有助益,因而才问你愿不愿意,你能明白父亲的意思吗?”
  她忽然记起五年前卧云山的那桩事,记起了太子奇怪的死,记起了前不久硕王与户部侍郎间的古怪。
  “父亲,太孙如今还岌岌可危吗?可我一个闺阁女子,也不懂得许多,陛下又如何认定我对太孙将有助益?”
  “那就是陛下的考量了,父亲以为,陛下身居高位多年,最是精明,绝不会识错了人。”
  “如此说来,父亲也希望我做太孙妃吗?”
  纳兰远摇了摇头:“父亲说了,古来几位太孙能得善终,即便此番所见,咱们的太孙的确魄力非凡,却也须知,他的周身多的是豺狼虎豹,但凡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成为王,败为寇,那个位子太高了,要么坐上去,坐稳当了,要么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纳兰峥忽然觉得喉咙底有些干涩。
  “你祖母总巴不得你嫁给皇家,父亲也曾那样想过,只是五年前卧云山那桩事后却没了这念头。咱们魏国公府的富贵,不须你一个女孩家来成全,父亲不求权势,但望你们几个孩子都能安稳顺遂一生。”
  她点点头,垂着眼想了一会儿:“父亲,方才是我答得太快了些,此事还得容我……容我好好想想。”
  纳兰远闻言倒是讶异,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我还道我的峥姐儿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怎得,你这就改了主意?”
  “阿峥还是不想做太孙妃的!只是……”
  她憋了半晌脸都涨红了,却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纳兰远面上望着她笑,心里头却暗暗长叹一声。
  方才那番确是他心里话不假,可却也是陛下要他讲给这女娃听的。想是陛下早算准了他家峥姐儿的心思,晓得如何能叫她心甘情愿做了他的孙媳妇罢!
  天子爷老谋深算势在必得,拿恩义来绑他家峥姐儿,他这嘴硬心软的女孩又如何逃得了那皇家的手掌心啊。
  为人臣子,亦是诸多无奈。他想了想说:“罢了!”
  纳兰峥疑惑抬眼:“父亲?”
  “父亲对这桩事不赞同亦不反对,左右陛下疼爱你,给了你机会抉择,你便好好考量,想明白了再答。此外,陛下还有句话叫父亲转达,说是太孙赖在那东宫不肯回书院念书,问你可有法子治他。”
  纳兰峥一愣,她能怎么治他啊……
  翌日休业,绿松一早便来问纳兰峥可要去松山寺。
  **这些年放心不下姨娘,与老爷央求了每季都去探望她一回,前些天入了十月,算来就该是近日了。
  纳兰峥却摇摇头说:“看这天色午后怕是有雨,近郊车行不便,待下回休业再去。”又问,“绿松,我的金叶子你给我搁哪儿了?”
  “**问的可是五年前陛下赏您的那枚?”她说罢就取了钥匙去开首饰盒,三两下拣出一枚半个手掌大小,通体金色的叶形饰物来,“奴婢好生藏着呢,您瞧。”
  纳兰峥接过后在手心掂量了一番:“你与蓝田替我拾掇拾掇,我今日要入趟宫。”
  绿松与蓝田十分惊讶**这番举动。这枚金叶子搁在首饰盒里五年之久,若非纯金打的早该锈了,**却是头一回取出来用。
  两人被勒令不许及早将这事告诉老太太,又听**的吩咐,替她拾掇了一身素净衣裳,也没用什么贵重首饰。
  胡氏待纳兰峥人到府门方才晓得她预备入宫,登时气得不行,想逮她回来重新梳妆。
  她没料到这般还行不通,只好跟胡氏说:“祖母,阿峥晓得您的意思,只是太孙就喜欢素净的女孩!”
  胡氏这才将信将疑放走了她。
  她进到马车里头顿觉哭笑不得。湛明珩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她可不晓得,即便晓得了也必然不会投他所好,唱反调还来不及!
  陛下昨日开了金口,纳兰峥不敢不从,想着多不过废些口舌,再不然揪着湛明珩耳朵拎他去书院就是了。她心里头盘算着先拿这金叶子去面见圣上,再请圣上允她走一趟承乾宫。只是待入了宫门递了金叶子,换了乘银丝帐蔽身的轿撵,却发觉那路不对劲,似乎不是去太宁宫的。
  她偏头问轿中随侍的宫婢:“这位姐姐,我没大认得宫里的路,却不晓得这是要去哪?”
  宫婢十分恭顺,朝她颔首道:“回纳兰**的话,这是去承乾宫的路。”
  她一愣:“陛下眼下在承乾宫吗?”
  那宫婢心里奇怪了一下,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兴许是奴婢想错了,纳兰**要寻的是陛下,而非太孙殿下?如此,奴婢这就去替您安排。”
  纳兰峥忙拦了她:“且等等!”说罢似想通什么,攥起手中的金叶子,“你的意思是……这金叶子是太孙的信物?”
  “是的,纳兰**。”
  “那咱们就去承乾宫。”
  纳兰峥朝她一笑,心底却暗暗腹诽起来。
  好哇好,敢情陛下早便动了那般心思,当年竟还一本正经与她说,何时想进宫耍了就拿着这叶子来。
  耍什么耍,幸好没耍,否则可不早耍成了他的孙媳妇!
  今日这出所谓“逮人”,怕也是他的诡计罢!湛明珩都多大了,哪里还会赖学的!
  轿子稳稳当当行了一路,在金銮殿正门前的天阶下方停住。纳兰峥抬眼就见一长串绯青绿三色官袍的人从里头走出,三两个一**谈论着什么。
  宫婢见状忙与她解释:“纳兰**,眼下恰是赶上了散朝的时辰,您看是叫您的轿子先行,还是等大人们走了再上前去?”
  纳兰峥自然不愿惹人注目,又想既是方才散朝,湛明珩该也没那么快回承乾宫,左右她去早了也得等,就说:“等大人们先行吧。”
  宫婢颔首应是,吩咐宫人将轿子移去道旁的树荫。
  纳兰峥倒守着礼数没东张西望,可那人潮恰是往她跟前来的,她就奔着不瞧白不瞧的心思瞥了几眼。
  这一瞥便当先认出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绯色盘领右衽袍,公服花样是符合二品规制的小独科花,行止间大气自成,器宇轩昂,哪怕跟武将比也丝毫不差。
  那是她前世的父亲,如今的内阁首辅兼刑部尚书,公仪歇。
  这是她十二年来头一回见他。
  大穆王朝的江山是太-祖皇一寸寸打下来的,因而建朝以来始终武重文轻,昭盛帝为防武将乱政,这些年刻意拔高了文臣的地位,企图以文制武。如今身为文臣第一人的公仪歇也是一句话顶一片天的人物了。
  纳兰峥远远瞧见公仪歇身后追了几名官员,看似有事相求的模样。可他理也不曾理会,就这样大步流星地走了。
  她这位父亲还如当年那般,一点不怕得罪人。
  一旁的宫婢见纳兰峥眼神发直,还道她是在寻太孙,就说:“太孙殿下散了朝都会与几位辅臣去内阁议事,只是不走这条路子,怕得叫您在承乾宫多等一会儿了。”
  纳兰峥回过神来,也没多解释,朝她点点头,心里却想起了另一桩事:怎得没瞧见顾池生?弱冠年纪的户部郎中,想来该是前程似锦才对,没道理不参与朝议的。
  正奇怪着,就见旁侧大道上走来两名青袍官员,其中一名与另一名感慨道:“公仪阁老不愧深得陛下信任,瞧这清正廉明的作风,自己一手带大的学生下狱了,非但不救上一救,反还亲自审讯用刑,实在叫人唏嘘。”
  “话虽如此,依我看,阁老也是回天乏术。毕竟罪证凿凿,说顾大人与那严老贼没得沆瀣一气,谁信?阁老再怎么如何心疼学生,也未必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吧?”
  “当真人不可貌相,我瞧顾大人实在不像那等……”
  两人渐渐走远,再听不见下文,只是也够了。这些零碎的话已让纳兰峥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讶异地张着嘴,连重新起轿了都未发现。
  顾池生下狱了,是因与已被问斩的严笑坤勾结之故。这如何可能呢?
  那算是她从小看大的孩子了。她记得他幼时的卑微与谨慎,记得那双将她从湖底深渊一点点拉上去的,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记得他朝她递来镯子时和煦温润、清朗无边的笑。
  即便五年前卧云山行宫一别,她再未见过他,却从旁人嘴里听过他太多事迹。十四岁的少年解元,十八岁摘得状元桂冠,短短二载便走出翰林院,得了平庸之辈须花十年不止才有的成就。
  杜家那早他三年入仕的探花郎,纳兰峥如今的长姐夫,全然不比他的卓绝才能,很快就远远落在了后头,如今反要听从他的差遣。
  那样的一个人,怎会与佞臣勾结,做**苟且自毁前程之事?
  她晓得公仪歇的性情,便是当年他在她跟前始终是慈父做派,实则却心性狠戾。以他对学生的严苛程度,必然不会对顾池生留情面,甚至还可能加倍用刑。
  恐怕这罪名,他认是死,不认是生不如死。
  纳兰峥乘着轿子入了承乾宫,心内百感交集。她奇怪着,倘使顾池生真与严笑坤勾结,何以这桩事直到后者被问斩才浮出水面。照案发日子看,顾池生下狱似乎是湛明珩的意思,他对此就没有分毫怀疑吗?
  她这是心不在焉,全然忘我了,直到听见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纳兰峥。”
  她蓦然抬首,就见一身外罩九缝乌纱皮弁服的湛眀珩脸色阴沉地坐在上首那张紫檀木桌案边望着她。
  她下意识“啊”了一声,抬头朝四面望了望。
  她哪时候进到湛明珩书房的?还有,不是说他这会该去内阁议事吗?
  站在湛明珩身后的湛允拼命向一脸懵懂的纳兰峥挤眉弄眼,似乎想提醒她什么,奈何她还未反应过来,人太孙就先发话了:“你晓得自己进来多久了吗?”
  湛允悄悄给她打了个手势,示意答案为半盏茶。
  纳兰峥有些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口水。
  他就这样瞧了她半盏茶吗?难怪要生气了。
  实则她也并非粗心的女孩家,不过想是与湛明珩打交道才没那么多顾忌。要换做去太宁宫,她便是想事情想得再入神,也不会瞧不见天子爷的。
  湛允在心底默默哀叹一声。主子下了朝原本是要去内阁议事的,听说纳兰**不请自来了,思忖着左右无甚大事,就将等在内阁的辅臣都赶了走,匆匆回了承乾宫,甚至还比纳兰**早到了那么一些。
  却哪知纳兰**被宫人领进来时跟行尸走肉似的,也不知在想如何要紧的事,竟连主子那么大个活人都没瞧见。
  莫说主子本就脾气不好,这样的事,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要生气的,连他都觉得残忍极了!

  ☆、第26章 争执

  纳兰峥耷拉着小脸看向湛明珩,实在找不着借口,只好咬了咬唇小声道:“是我想事情太入神了……”


  这语速相当缓慢,态度也算难得诚恳。湛明珩闻言觑她一眼,暂且忍了,朝椅背仰靠了去:“你倒说出个究竟给我听。”听完了再决定要不要与她计较。
  纳兰峥觉得,一月不见,湛明珩行止间像是威严了不少,那审犯人似的语气竟叫她都有些慌了。实则也难怪,毕竟这些时日对羽翼初成的皇太孙而言实在是非常磨砺人的。
  只是他并未看她,而将目光投落在远处,她就晓得,自己非得说出个令他满意的答案方能叫他气消。
  随意编个无足轻重的理由他自然不会信,可她被他沉声说话的样子压迫得没法细细思量,一时间哪想得到好说辞。况且人命关天,偏他又是最清楚顾池生那桩案情的人,因此她犹豫过后还是说了实话:“我听说……户部郎中顾大人下狱了?”
  果不其然,湛明珩的脸立刻黑了。他甚至一点也不想忍了,“唰”一下站起来,一双手撑着案面,微眯着眼冷笑道:“纳兰峥,你似乎不是头一回这般关心我的朝臣了。”
  纳兰峥是猜到他会生气的,毕竟她瞧得出来,他不知何故似乎一直不大喜欢顾池生,却也没料到他能发如此大的火。
  她可从未见过他这般针对过自己。
  纳兰峥被吓得也“唰”一下跟着站了起来,站完了又觉得不对。
  她这是要和他掐架吗?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果然见湛明珩的脸色更阴沉了,盯着她掩在袖中的手说了两个字:“拿来。”
  她一愣,摊开手心就看见了那枚金叶子。书房的窗子未阖,有淡淡的日光照进来,映衬得那物件熠熠生辉,耀得人眼都发晕。
  湛明珩见她迟迟未有动作,自然不会鲁莽到如五年前那般强取豪夺,只淡淡朝湛允道:“既然纳兰**关心顾大人安危,你就替她去牢里瞧瞧,好好拿铜鞭慰问一下人家。”
  纳兰峥霎时瞪大了眼。
  湛允亦大骇,结巴道:“主……主子,此话当真?”
  他看也不看如遭雷劈的两人,缓缓道:“我说出口的话,何时作过假?”
  湛允倒也并非有意拆主子台,实在是觉得不妥才多劝了一句:“主子,今日朝议替顾大人求情的官员实是太多了,且顾大人也已足足受了三日的刑,再要如此,怕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啊!属下的意思,您还是先给朝臣们一个说法较为妥当。”
  “我的话就是说法,你再慢上一步,连你一道罚。”
  湛允不敢再有疑,匆匆领命去了。
  纳兰峥起初还道他说气话呢,看到这里却是忍不了了,上前一步道:“湛明珩,且不论顾池生是否当真有罪,你这般草菅人命也实在有失明德了罢!”
  她气急之下又喊了顾池生的全名,叫湛明珩耳朵都疼起来。他隔着一方窄窄的桌案俯身向她,看那眼神足能冒出火似的,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再替他多说一句,信不信我连全尸都不给他留?”
  两人离得太近了,纳兰峥被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连带出口热气都喷在了湛明珩唇上,叫他忽然有些呼吸发紧。
  只是她很快便朝后退开了去,点着头冷笑道:“好,好!湛明珩,你真是好极了!”她说这话时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察觉手心里什么东西硌得慌,低头一看便将那金叶子扔了过去,“要这个?还你就是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湛明珩在原地僵立了许久,直到纳兰峥跑没了影才回过神来,半晌动了动喉结,干涩道:“湛允。”
  立刻有人闻声进来,正是本该去往天牢的湛允。此前转身那刹他得了主子的眼色,只做了个假动作,悄悄候在了拐角。
  湛允进来后见主子脸色发白,犹豫一会儿道:“主子,纳兰**还未走远。”见他似乎未有要追的意思,又问,“您为何不告诉纳兰**,顾大人的案子的确存有疑点,您表面上按兵不动,实则却早早开始了查证呢?”
  湛明珩深吸一口气,仰靠着椅背坐下来,闭上眼冷静了一会儿,再睁开时,眸底那点浑浊已然不见,神色亦恢复了清明:“将此前搜集到的证据交给三法司,最迟明日,我要见到案子的最新进展。”
  湛允颔首领命去了,方才转身又听他道:“午后有雨,派一队锦衣卫去看着她,看到魏国公府为止。”
  纳兰峥这回真是被气懵了,直至回了国公府脸都还白着,又将自己关在房中足足整日,谁说话也不搭理,是夜里父亲回来方才开了口,询问了顾池生的事。
  不论如何,那个孩子是她不能不管的,她可还未来得及还他当年的救命恩情。
  倘使他当真有罪,她亦无话可说,可却须得叫真相水落石出了。她不信,那些个替他求情的官员都是瞎了眼的,湛明珩实在太胡来了!
  纳兰远不晓得承乾宫里头的事,只是见纳兰峥那模样约莫也猜到几分,宽慰了她几句,称会替她留意,便赶她回房去睡了。
  纳兰峥却是一夜未歇好,翌日起早见院中下人们举止异常拘谨就有些后悔了。她昨个儿反应太大了,怕是整个魏国公府都晓得她与太孙吵架了。下人们担心她还在气头上,因此都警着神呢。
  亏她今日是要去书院的,才免了被祖母逮去训话。否则照祖母那性子,必然不管三七二十一认定是她惹恼了太孙。
  反正千错万错都不会是贵人的错。
  纳兰峥憋着口气,在书院有听没听上了几堂课,预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忽得了孙掌院的传唤。
  她为此不免奇怪,孙掌院平日虽常在书院,却素是不与学生们直来直往打交道的,此番叫她一个侍读去做什么?
  她想了想就叫弟弟先去马车里头等,自己则随两名丫鬟去了孙祁山的书房。
  丫鬟们领她到门口就颔首退下了,她抬起手刚要叩门,忽听里头传来了不低的谈话声。
  先开口的那个声音她不认得,听着约莫是个三、四十年纪的中年男子:“孙掌院可听说了户部郎中顾大人那桩事?”
  接下来开口的是孙祁山:“朝里闹得沸沸扬扬,说是今早案情有了反转,顾大人似是被冤枉的。”
  “是了,太孙已命三司重审此案了。”
  纳兰峥闻言呼吸一紧,随即就听里头孙祁山道:“什么人在外头?”
  她忙恭敬颔首立好:“孙掌院,是我,纳兰峥。”
  孙祁山倒也没责她听人墙角的事,请进后问了她几句纳兰嵘的课业。她规规矩矩答了,又谢过了掌院关切,就听他道:“时辰不早,纳兰**回府吧。”说罢笑了一下,“近日多雨,还请纳兰**沿途当心,免得宫里头有人惦记。”
  纳兰峥闻言稍稍一愣,继而点了点头转身出去,见方才空无一人的房门外已立好了守值的小厮。
  她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惦记什么惦记,想道歉还非得使这等拐七绕八的法子,拉不下脸自个儿登门来,便去麻烦人家三品掌院。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管他哪门子家长里短的事啊!
  想到这里她又皱起眉头,深吸了一口气,谁跟他家长里短了!
  顾池生的案情有了反转,纳兰峥虽未帮上忙,却也着实松了口气。她回府不久便从父亲口中又听了一遍这桩事,说是快则明日,慢则后日,约莫就能无罪释放了。纳兰远说完便向她问起如此关切顾池生的缘由。
  纳兰峥七岁那年落水的事,公仪家给魏国公府的说法是,小女娃为了拣镯子失足落湖,被府上徐嬷嬷所救。纳兰峥因了季氏讳莫如深的态度隐瞒了真相,连父亲都未曾告诉。因此纳兰远觉得十分奇怪,自家女孩何以会在意一名与之素不相识的朝廷命官。
  纳兰峥左思右想一番,在父亲险些生气前决计坦白,将五年前的真相老实交代了。左右父亲是个口风紧的,也不会到处与人说,瞒着他,她反倒内疚。
  谁知纳兰远听完就肃了起脸:“这公仪阁老倒是个奇怪人,左右那会你年纪尚小,我魏国公府还能因了这点肌肤之亲便不讲道理,非要顾家公子对你负起责来不成?再说了,他那门生五年前不过是位解元,能与我国公府的姐儿定亲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他却还嫌弃上了?”
  纳兰峥晓得自己前世今生的两位父亲平日里关系十分平淡,也不愿他们生了嫌隙,免得妨碍政事,便劝道:“父亲,总归两相得宜,没什么好置气的,且顾大人对我的救命恩情也是真真切切的。”
  纳兰远点点头:“那孩子倒未有做错什么,公仪阁老虽不愿我魏国公府明着谢恩,来日上朝遇见了,父亲却还得与顾大人说道几句的。”
  她点点头,又听父亲道:“如此说来,你与太孙是因这事起的争执?实则父亲不愿过多插手你俩的事,只是今日听闻了桩消息,想来还是告诉你较为妥当。”
  “照三司的意思,对顾大人有利的那些个证据,可都是太孙几日来细细搜罗的。”
  纳兰峥听罢几分讶异,想了一会儿却还是皱起眉,点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纳兰远瞧她这不咸不淡的模样就嗔怪道:“你这女娃如今脾气倒是大了,怎得,还未气消?”
  她撅起嘴,半晌低哼出一声:“就是不消!”说罢向父亲告辞,径自回房去了。
  纳兰峥起先不晓得自己何以到了这地步还不消气,毕竟说起来,是她误会了湛明珩,他虽态度恶劣了些,却也拐着弯向她道歉了,可她心里仍很不舒服。
  也是到了这会她才意识到,原来她生气,不光是因了顾池生,更是因了被湛明珩要回去的那枚金叶子。
  他究竟晓不晓得,给人的信物绝无要回的道理,一旦要回,那就是一刀两断的意思啊!

  ☆、第27章 松山寺

  又过两日轮着休业,纳兰峥得了空就预备去松山寺看望阮姨娘。


  松山寺地处京城偏郊,来回笼统须花近三个时辰,她毕竟是闺阁**,跑云戎书院也便罢了,没道理老去外边,因而好说歹说才得了父亲的首肯,能够一季去一趟。
  纳兰远堂堂国公爷,绝无到外头探望妾室的道理,纳兰峥又怕带弟弟同去会惹了谢氏的眼,叫她再对姨娘动手脚,因此每逢这日,她总是一个人来往的。
  京城治安虽好,偏郊却有些冷清,纳兰远每每都替她配上一队七人府兵随行。她虽觉着这阵仗大了些,却也不好回绝,左右都是父亲的心意。
  这日,她照常带了两盒亲手做的点心,叫上绿松与蓝田一道,只是甫一迈出桃华居的月门便见纳兰涓与她的两名丫鬟朝这边来了。
  这个姐姐,说来是国公府里头与纳兰峥处得最融洽的了。从前纳兰汀与纳兰沁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纳兰涓只是没法子才跟在她们身后,实则是不想那般对她的。
  纳兰峥因了心性年长,时常不自觉便将胆怯畏缩,文文气气的纳兰涓当妹妹待,此番见了她就当先迎上去:“三姐今日怎会来了我这桃华居?”
  纳兰涓瞅一眼她身后绿松与蓝田人手一个的花梨木八宝食盒,稍有讶异道:“我见今日天色阴沉,一会儿怕是有雨,四妹妹这是要出门去?”
  她点点头:“我去松山寺。近日里常有雨,我又非日日都得空,再要拖可就不知得到何时了,下雨也是要去的。你寻我可有要紧事?”
  “并非要紧事。”纳兰涓说罢垂了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祖母近日胃口不佳,母亲叫我与二姐做些点心去孝敬她老人家。四妹妹是极擅做糕点的,我们便思忖着来问问你,可要一道去小厨房,顺带也表表你的心意。”
  纳兰峥这些天晨昏定省时似乎也未见祖母有恙,因此倒觉得奇怪,只是想了想仍道:“说起来,我前几日惹了祖母不高兴,的确该给她老人家赔个礼。只是今日回来怕得晚了,莫不如这样,我将绿松留与你和二姐,她的糕点比我做得更妙,想来能叫祖母高兴的,也算我一份心意了,如何?”
  纳兰涓点完头又面露忧色:“主意是好,只是四妹妹身边可缺人?”
  绿松也在她后边低声道:“**,您这是要出趟远门,奴婢还是跟在您身侧照应的好,左右明日再做给老太太吃就是了,何必非挑这节骨眼呢?”
  纳兰峥觑她一眼:“你能与我照应什么,难不成遇上劫匪流寇了,你这文弱身子还能替我挡刀子不成?”
  “呸呸……**,您说的什么不吉利的话!”
  “行了!”她笑起来,“有蓝田在呢,父亲又替我配了府兵,多你一个不多。你就跟着三姐她们好好去讨祖母欢心,莫再与我争辩,耽搁我的时辰了!”
  她说着便带了蓝田走。纳兰涓见绿松撇撇嘴跟上了自己,悄悄在心底吁出一口气。来寻四妹帮忙是二姐的主意,她也是被逼无奈,虽不明白其中有何蹊跷,却能肯定,二姐决计是没安好心的。眼下既是绿松跟了自己走,她也算没成了那“助纣为虐”的恶人。
  旁人或许不晓得二姐,她却再清楚不过。她何曾想通过与四妹的恩怨,分明仍惦记着人家皇太孙呢,就昨夜还取出了五年前赵公公带来的那幅字帖,也不知在瞧些什么,古怪兮兮的。
  天很快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到了松山寺附近,蓝田当先下了马车,一手替纳兰峥撑好油伞,一手搀起她的小臂,嘱咐她当心路滑。
  松山寺因一尊据说十分灵验的送子观音佛在京城里颇有名气,只是也非家家户户都要求子,因而比起旁的因求财求福得了盛名的寺庙来,香火也算不得旺盛。又是建在偏郊半山腰,来往不便,这等斜风细雨的日子,寺庙里香客并不多。
  不过,虽没法将马车停在寺庙当口,往上的路却是好走的,一级一级的青石板阶罗列得齐整,因嵌了石子,并不如何湿滑。
  松山寺的建筑十分古朴,并非极深重的大金大红,除却外墙仍以黄色为主意之庄严,内里却多采纳青色,倒颇有股遗世**的清高意味。
  纳兰峥抬眼望见高翘的檐角,忽然记起,其实她也并非每每都独来独往。去年秋,有个人陪她一道来过松山寺,那日也飘着西风雨,却比今个儿凉多了,她冻得直哆嗦,那人就将自己的披氅解给了她。
  披氅宽大,她被包得跟个粽子似的,身后还拖了不短的一截,因而被他嘲笑长不高。
  她原本就冷得手僵脚硬的了,那样一来更行不动路。那人嫌她走得慢,隔着衣料拽了她的手腕,却被她恼怒得甩开了。然后他就黑着脸警告她:“纳兰峥,荒郊野岭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惹怒我的好。你知道这座山里最多的是什么吗?”
  她剜他一眼:“总不见得是老虎!”
  他就回:“老虎是没有的,只是秋日里有不少狼,不过你这么小,也就够一只狼吃三口。”
  她不服气,说起码也得吃四口的。他就说要叫她亲眼瞧瞧究竟谁对谁错,与她一道见过阮氏后,带她去了寺庙的后山。
  那后山口两面都临悬崖,她瞧见后就畏缩了,却因不甘示弱,强自镇定地跟着他。
  结果自然是半点狼影子没瞧见,倒意外发现了崖壁当中嵌着的一个可供人藏身的山洞,里头还有炭火的痕迹,想来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僧人常在里头宰野物开荤。
  纳兰峥想到这里就笑了笑,倒叫蓝田很是不明所以:“**,您笑什么?”
  她弯了弯嘴角:“没什么,只是忽然不觉得生气了。”
  蓝田愣愣瞧着她,**今早生了哪门子气吗?
  松山寺没有女僧人,妇人家客居在此并不稳妥,再说阮氏还有几分颜色在,与僧人们一个屋檐久了,也不是没可能扰了佛门清修。若非谢氏面子大,方丈决计答应不得。
  为省去些闲话,阮氏的居所被安排在寺庙后院深处无甚人烟的地方,平日就跟那后山禁地似的,僧人一概不得入内。
  那是一排相当简陋的矮房,只其中几间供阮氏起居,朴素得压根区别不出什么正房耳房了。
  亏得阮氏的两名丫鬟跟她从青山居一路到这里,感情很不一般,因而对她也算尽心竭力,将屋子四处都布置得齐整干净。纳兰峥身边的房嬷嬷对府里假称年事已高,告老还乡了去,实则也受**之托在这里照顾了阮氏五年之久。
  纳兰峥进去的时候,阮氏就坐在窗边望着外头的细雨。
  贴身侍候阮氏的那个叫云央的丫鬟见她来了,就朝她颔首福身,又跟阮氏说:“姨娘,四**来看您了。”
  阮氏好像隐约晓得云央是在叫她,懵懵懂懂偏过头来,只是双目空洞,像根本不认得纳兰峥似的,只瞥她一眼便复又回过头去看雨。这回瞧得更认真,竟还一滴滴数着落在窗沿的雨珠子。
  纳兰峥捏了把袖子,心中叹一声,面上则不表露,笑着叫蓝田将点心盒子递给云央,朝后者道:“是我起早做的点心,你与云柳也有份。房嬷嬷呢,今日不在?”
  云央慌忙摆手:“**客气了,您亲手做的点心该都留给姨娘才是。姨娘虽不认得您,却喜爱您做的吃食。房嬷嬷今日上街采买,怕要晚些时候才回来。”
  纳兰峥点点头:“你与我客气什么,都是些方便带的糕点,吃多了不消食的,你可别拘着礼反倒害了姨娘!”
  云央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只得颔首应是。
  纳兰峥在阮氏旁侧坐下来,像往常那般与她话家常。她虽一副听不大懂的模样,仍一面小声数着窗沿的水珠子,却也没大吵大嚷。
  她与姨娘讲的最多的是弟弟,因而云戎书院的事就占了大半,如此自然免不得要提及湛明珩。她称他为明家三少爷,从中省去了他欺负捉弄她的话,只讲他对姐弟俩如何照顾。
  她是想叫姨娘放心些。
  见她讲得差不多了,云央就不动声色看了仍旧数着数的阮氏一眼,问道:“**,您此前曾说,老太太与妤公主老喜欢闹您与太孙的玩笑,那您觉着,与明三少爷相比,太孙为人如何?”
  纳兰峥被问得一噎,这可是个打死她也答不上来的题。只好故作从容道:“为人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各有千秋,我也不晓得如何个比法。”
  云央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奴婢记得,去年这会似乎是明三少爷陪您来的松山寺,您今年没得叫他一道吗?”
  “那是他非要跟来的,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
  云央“哦”了一声:“**,那府上如今对您日后的婚嫁是如何看的呢?”
  纳兰峥着实忍不了了:“云央,你就不能问我些旁的话?连你也着急我的婚嫁,我可才十二岁啊,没得你们这般的!”

【原创】《我的雅努斯》他们始于一见钟情,却没能快速地发酵成..

雅努斯(Janus),罗马最古老的神,一头双面,一副看着过去,一副眼望未来。就像处于爱情里的我们,一面陷入过去的伤痛,一面紧握未来的幸福,每一面都矛盾,却都是真实的自己。

遇到左言后,洛佳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情,它不是一道计算题,不是1+1=2,不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们在一起。它是一道逻辑题,我们打破自己的思维定式,不断地认识自己,定义对方,却也无法推出那个最合逻辑的答案。

这种感觉,始于一见钟情,却没能快速的发酵成爱情,它参杂了试探、犹豫、害怕,直到经历了天长日久的陪伴,相知相惜,才初成爱情的模样。

也许,我们没有在最初笃定这份感情的意义,却并没有浪费,因为我们依然拥有彼此,而你给了我一份更完整、更优美的感情——那是朋友的信任与默契,亲人的依赖和踏实,以及恋人的激情和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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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已经和左言、仲兮哥“同居”半年了,连我自己都想不通当初自己怎么下的决心搬出宿舍和他们一起住

今天和小颖一起从LA回来,我们俩人都累惨了,结果在地铁上睡过站了。不过身体上的累也不算什么,就是那帮盛气凌人的老板、制片人的太太太...气人了,son of a bitch!!想不到在美国也有这么赤裸裸歧视女性的人,说什么“找你们公司的男人来和我谈”,当时真想说脏话,还好憋住了。

这件事让我俩一路都憋着气,面试也没成功,我真的想不通,那电影里小小小小的一个配角,连台词都只有一句,挑三拣四真的有必要吗?而且小颖确实很有潜力。

不过今天也有件有意思的事,去LA一个星期,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乱七八糟的,衣服扔的遍地都是,尤其厨房惨不忍睹,到处都是煮废掉的面条,却没有人,给仲兮哥打电话,他说左言周五吃不到我煮的乌冬面就一直抓狂,晚上睡不着觉,一直在不停的煮面,还逼他吃,结果一直折腾到昨天身上起了很多红色小疹子,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去了。

好笑,我都能想像左言顶着蜂窝头,光着脚在厨房一遍一遍煮乌冬面的郁卒样子。

基于人道主义精神以及舍友间的基本关怀,我煮好了乌冬面带去医院看他。他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两个黑眼圈特别明显,我感觉脸都瘦了一圈,旁边还吊着葡萄糖,看左言这幅惨兮兮的模样,我实在是忍不住笑(虽然有点没人性),但想到他平时飞扬跋扈的样子,这一刻却特别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这种视觉冲击力才够强。

想不到我唯一会的一道“料理”居然有这么神奇的魅力!

现在是凌晨2:10,又做噩梦了,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这样,我想大概是最近工作不顺利又复发了。

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左肩,虽然知道那粘着鲜血的獠牙不过是做梦,但眼泪、疼痛、恐惧都是那么真实。

天空闪过一道银色,我想大概是要打雷了。

想起在家时,每到打雷的晚上,妈妈都会陪我一起住,搂住我,帮我堵住耳朵,而现在..

我又开始犯起矫情的毛病了,我也想潇洒地说,我不后悔,我拿得起放得下,但是我做不到!我后悔,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只是我没办法把这后悔告诉爸妈,尽管他们替我扛下了一切的非议责难,我那矫情的自尊心仍然说不出,我错了,我后悔。

听到敲门的声音,还有左言鬼鬼祟祟的声音,忘记了,他最希望看自由女神像被雷劈,反正也睡不着,我决定出去。

今天小颖给我们介绍了一个叫Bobby的独立制片人,是个美国白人男孩,人很阳光,也很专业,他建议我们跟他一起做做独立制片的工作,说这样可以积累经验和人脉。

左言很感兴趣,我想到拓展下人脉可以让小颖多些机会,也有些动心,但仲兮哥兴趣缺缺,他还是喜欢写剧本,自己拍短片,和别人打交道,管别人要钱这种事情他是完全不会去做的。

无论如何我们三个还是很开心的,决定买啤酒庆祝,三个人坐在小区后面的草地上,刚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湿。


昏黄,仲兮哥给我们讲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关于S市温暖又嘈杂的记忆。

他高中毕业来美国念书,住在姑妈家,一个异乡生活又“寄人篱下”的孤独男孩。他说自己其实不喜欢国外的生活,更怀念家乡的点点滴滴。

我在脑中勾勒他说的那些平凡的吃食,倚坐藤椅的老人,在他低沉的嗓音里,都挂上了清寥的味道。

不过仲兮哥累坏了,喝了两瓶酒就倒在草地上睡着了,我和左言默默地喝着酒,突然就没了话可说。想起来,他似乎并没有讲过自己的事情,他的父亲、朋友,都在对我来说陌生的西雅图,模糊又空洞,而我似乎也没有开口讲述的欲望,我只是深深的觉得疲惫。

但是这一刻又是恬静的,我们坐了十几分钟,居然有一户人家在窗帘上投影看电影。白色的薄窗帘清晰的倒映着《面纱》,我们俩不禁相视一笑。

有瑕疵的完美爱情,这种严肃木讷的男人,大概几年前的我,也是不会喜欢的,可是现在,我多期待有这么个人陪在我身边,我能确定他百分之百的待我。

可是即使真的有,我大概也是不敢要的,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没有百分之百了。

“她为自己哭泣,她曾经是活泼可爱的少女,却变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为自己不感受爱情,也没机会付出爱情而哭泣。

花花公子对女主耳边低语,说出了这句话。我想即使是我,也会被这样的情话打动。

我忍不住看向左言,他的神情放松而专注。

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回望我,目光幽暗而平静,“女人为什么都觉得自己特别?这种套在所有人身上都试用的假话,你们也信?”

“也许她不是因为这句话而爱上这个人,而是因为爱上了这个人,所以愿意相信他的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游走,我望着他安静甚至带着一丝乖顺的表情,“女人未必像你想得那么笨,她只是因为爱情,愿意变笨”。

我看到他的表情滑出一丝哂笑,“这就是真的笨”,然后目光又回到了窗帘幕布上。

我想他或许是对的。可是爱上一个人,你就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像左言这样的男人,大概永远不会为了谁放下骄傲,他永远会是一段关系里的甲方,强势而自我。

左言与我,相互是不了解的,却分享了一片共同的时光和空间。这种感觉,就像你在地铁上遇到了一个陌生人,你们或许不是在同一站上车,却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也许你们会在同一站下车,或许还会徒步分享一段路程,那么目的地是不是一样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还有半年仲兮哥和左言就要毕业了(虽然他俩同年生日,但仲兮哥拿,左言已经是博士学位了,而且还是在以硕博经济系专业严苛出名的纽约大学,这方面他确实是个天才),他们决定回国发展,去S市,这个决定仓促但又那么坚定。

我来纽约大学也三个学期了,但我从未找到归属感,或许因为,我从未将自己交付。

这所我曾经梦想的大学,梦想的专业,变成了我逃亡的避难所,我几乎无暇感受梦想照进现实的温暖,也从未享受这本该属于我的恣意与奔驰。

因此我做决定也几乎毫不挣扎,我决定跟他们一起毕业。

洛佳目光平稳安静望向窗外,12楼的高度望出去,环绕的商业大厦,都被氤氲的雾气包围着,白缈缈若浮云,似流动又似乎静止。但往下,仍然看得清盘杂错乱的公路,或走或顿的汽车及行人。

S市,真是一座奇妙的城市,她现实市井,却又浪漫小资,在这里,你也许生活得无比卑微,却仍可以拥抱虚幻的美梦。

洛佳穿着及膝的白色包臀裙,复古红色丝质衬衣,妩媚但干练的10厘米黑色细跟皮鞋,美妙的嫣红勾勒出优雅但带着讽刺的嘴唇。

静默的环境,她却觉得耳边嘈杂无比,那些残破、羞耻的往事像涨潮一样,一声袭来、一声落下。

这个世界的事,永远这么老套俗气,除非它发生在你的身上。然而庸俗也罢,至少别这么讽刺。

杂乱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咚咚,咚咚”,熟悉的两声短促,随即门被打开。洛佳没有回头,但耳朵却被身后的声音牵引。

皮鞋踩在月牙色地面上,声音果毅、自信又温柔,然后是布料摩擦紫色皮沙发的声音。洛佳可以想像,男子落座后,会悠然地抬起右腿搭在左腿上,然后左臂支起歪着的头,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姿势放松但优雅,而他,只会在她这里这样随意,出了门,就是另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

洛佳转过身来,男子正如她预料的一般安坐,但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还是让她产生了丝丝不爽。尽管她知道这一天不可避免要到来,可是派自己的好友,与自己不堪面对的前男友商谈,还是乙方的低微姿态,就是一件这么无所谓的事情吗?

洛佳没说话,在沙发主位上坐下,一脸嗔怒又带着审问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人。

洛佳心里默数,数到10的一瞬间,男子果然放下腿,正襟危坐,两手切换到十指交叉的状态放在膝盖上。

“生气了?”男子挂着标志xing试探讨好的表情,左边眉毛翘起,左边嘴角微扬。

洛佳心里有些无奈,又有些甜暖地打量眼前的男人。

白皙清俊的脸,眉目清朗分明,优美xing感的眼角,干净的眼睛,看似深情专注,像泛着迷人的水波,然后是英挺秀气的鼻子,红润饱满的嘴唇,左侧嘴角旁边,一个小小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这个酒窝让他显得乖顺温柔,毫无杀伤力,所以在外面,他总是牵着右边的嘴角,扯出一抹淡漠的邪笑,显得冷静魄人。

心里那一点不舒服,就在左言讨好的表情下消失殆尽。

“仲兮哥下个星期就到了,还记得吧?”

左言看洛佳回话,就知道她气消了,于是又放松的回到了刚才的姿势,整个人倚在了沙发上。

“嗯”,紫烟是三人以前常去的酒吧。

“对了,我提前替菲奥纳谢谢你挑的项链”。左言歪着头打趣,以免她又说自己不知道知恩图报,说自己经理的身子秘书的命。

洛佳瞥一眼无视了他无聊的道谢。

蓝卷画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是左言、洛佳、邱仲兮三人回国后注册的公司。虽然成立才短短6年,但影视传媒行业,原本就是个井喷式成长的领域,只要你抓准市场脉象,就可以一夕窜升。

公司的第一桶金,就来自卖掉剧本赚得的5万美金。

这之中,三人分工明确,洛佳担任江黛西的经纪人,负责她的行程及公关,同时负责公司的电影投资项目。邱仲兮负责江黛西的营销及宣传,开发新的电影项目,早期就是对症中国电影市场写剧本。

而左言负责市场,总的来说,就是管别人要钱,再算着如何花钱。

发展到现在,公司已经完全盘踞在电影产业链条上,业务涉及电影制作及宣传、发行,有独立的摄影棚和大片影视拍摄场地,同时签约艺人、导演、制片人、编剧,但主要集中在艺人经济及电影项目制作两块。既投资外边的可赢利项目,也自主开发电影项目。

邱仲兮4年前年就离开公司,回到美国继续读书,现在已经拿下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学位,到

当讲师去了。他负责的公关部,包括电影宣传发行以及公关,已经交给左言原来的特助靳铭负责。

洛佳最开始是负责制作部及艺人部两个部门,但艺人经纪的膨胀速度过快,她很快就抽身只负责制作部,而艺人部挂在她名下,却已不负责日常事务了,除了江黛西的行程仍直接归她负责。而大佬左言只负责一个东西——钱。

他主管市场同时把握公司不同阶段的大方向,主要是确定合作及投资项目。

其他后勤部门,比如策划、人力、后勤各个部门的主管,都是公司逐步完善后,由洛佳招进来的。

大Boss左言是绝不愿意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花费精力的,他不负责招人,只负责裁人,策划和后勤的负责人都先后被他裁掉,而洛佳负责再招。对此他的解释是,“你负责开头,我负责结尾,而结尾,通常都比较有分量”。

说到公司的签约艺人,除了已经是一线的江黛西,还有从别的公司挖角的大牌黄郁歆、吴临北、李倾之外,还有二线艺人二十一名,新人三十五个,但总体是女多男少,除了吴临北一个大咖是男性外,二线艺人全部是女性。

这种结果则归责于洛佳,因为公司除了常规性部门招人,每个踏进公司大门的人,都必须经过她的同意,而她对这个结果的解释是,“我缺乏看男人的眼光”。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在公司发展过程中,的确是个软肋,尤其是自主项目宣传中,艺人xing别不均衡,使得几个公众人物的协同效应差很多,而左言也默认了现状,因为他对艺人部向来是敬而远之,从不关心。


今天是蓝卷画成立六周年,所有艺人和经理级以上的员工都会参加,几十家合作关系紧密的企业高管都会应邀参加,还开放了部分媒体拍摄,所以格外重要。

洛佳换上了香槟紫人鱼造型的礼服,齐踝长度,完全塑身的流动面料,深U型前开至凶部下方,大胆地露出双风深沟线条,肩膀各一朵娇艳的玫瑰造型,冷艳而性感。

早几年洛佳绝对不相信自己会穿这么大胆姓感的衣服,可渐渐她知道了,实力固然重要,包装却同样重要。

那句俗话是怎么说的,没有人有义务在你丑陋的外表下发现你美丽的心灵,同样的,也没有商业伙伴会被你深埋在弱爆装扮里的专业性产生兴趣。

洛佳端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化妆师在给她化妆,她则闭目听助理邓齐汇报几个电影的拍摄进度。

邓齐生性腼腆内向,虽然跟了洛佳两年,已经是相当成熟的职业人,却也是第一次目睹自己的顶头上司穿着暴露闭目坐在他面前。

即使盯着洛佳的头顶,余光也总能瞄见她凶前那一片雪白和明显的线条。

因此虽然表情镇定自若,却还是有丝丝红晕。

左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瞥一眼气定神闲的洛佳,挪揄道,“礼服很漂亮,就是有些暴露”。

他转向化妆师,“还有备用的礼服吗?”

化妆助理红着脸,低头从睫毛上方瞄向左言,“有,但这件是洛总定制的,昨天刚从米兰运来”。


出他宽阔的肩膀、精细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Berluti 深棕色方头皮鞋,蓬松柔软却整齐干净的头发,整个人自然随意,又一丝不苟,帅得一塌糊涂。

“换一件?”左言面色平和,盯着洛佳问道。

小助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接触总裁,平时只捕风捉影到他疏淡的高冷,遑论他对下属这种征求的语气,不禁有些手下粉刷不稳。

洛佳侧目看她一眼,对她的反应了然,却又有一丝对其不专业的不耐烦,“手上稳着点”。

洛佳看着落座在身旁,毫不掩饰盯着她凶看,却又一脸坦然冷静的左言,不禁觉得好笑,“好看吗?”

左言闻言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一脸“你懂的”耸耸肩。

洛佳觉得换件礼服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左言目光的赤裸裸,让她觉得可能这身礼服确实有些过火了,都是黛西说她穿禁玉的职业装都穿出了修女的气质,让她大胆一次。

她抬头望向邓齐,“让服装部拿几件礼服过来”,她语气加重到,“保守点的”。

最后洛佳换上了完全贴合身材的黑色礼服,样式简约,面料垂坠,齐颈设计,身前线条浮动却完全包裹,后面露出一片背部曲线。

左言满意的笑笑,起身拿起电话,“舒里,把我桌子上的项链拿过来。”

洛佳已经基本收拾完毕,她简单的往自己的手包里装东西,“你不去接你的女伴,在我这里瞎晃什么?”

左言望着她后背优美的弧度,“我就是来接我的女伴啊!”

洛佳回望他,表情是why(为什么)

“蓝卷画成立周年庆,这种荣耀,属于我们,所以这个日子,我们两个一起过才有意义。”

左言表情淡然,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却听得洛佳心神微荡,原来还有一个日子是只属于他们俩的。但她的理智很快回来,刚想反驳说,这份荣耀里还有邱仲兮,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助理舒里将手里精致的黑色实木烤漆盒子递给左言,就退身出去。

洛佳看着他手里那个有点眼熟的盒子。

“换上这个?你的项链设计太朴素”。

因为原定的礼服样式华丽,所以洛佳选了条样式简单的项链,现在换了黑色的裙子,这条项链就有些不搭了。

她看着左言打开项链盒子,拿出那条她亲手选的项链,就要为她带上。

她一股火气窜了上来,向后退了一步,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你让我带你女朋友的项链?!”

左言显然没意识到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妥,他只是觉得洛佳的项链和礼服不搭,而他手上的这条项链设计华丽优雅,觉得跟她很配。

“so what (有什么问题?)”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她又有什么特别的,心里自嘲,有种被人扇了耳光的感觉,“不用,我不喜欢这个设计,而且觊觎别人的东西太不礼貌了”,她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尖酸的说,“谢谢!”

左言对她的态度有些不解,眉头微蹙,“不喜欢你为什么挑来送给菲奥纳?”

洛佳觉得他们俩根本处在两条逻辑线上,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儿,提起裙角,“我就这样,不满意下次别让我买”,说罢向外走去。

左言松怔一笑,对自己刚才的较真儿也觉得莫名其妙,他把项链放回盒子,快走两步,将洛佳抓着手包的手臂穿过自己的,“take it easy, my princess. (轻松点,我的公主)”

洛佳佯装瞪他一眼,便配合他的脚步走向电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只闹过一次别扭,其他时间都是转身就好了,虽然都是左言让着她,但她也从未对他不依不饶。

两人刚从停车场的电梯里出来,便看到左言的现女友菲奥纳从自己的保姆车里出来。

她是个明艳漂亮的女明星,裸粉色抹xiong小礼服,黑色卡腰丝带长垂至脚踝,妆容也是粉嫩诱人。

虽然洛佳一直觉得,左言历任女朋友都跟眼前的女子一样,手术刀加化妆的大眼尖脸,大/xiong/脯长美腿,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是很可人的,只是...配在今天是主角的左言身边,这样的“女主人装扮”嫩了点,有些不妥当。

粉色萝莉看着面前两人亲昵相挎的手臂,大概是挣扎了一下称呼,才扑扇着盈盈的大眼,“左哥哥,洛总”。

左言和洛佳没想到她会来一句“左哥哥”,两人都微僵一瞬,洛佳早习惯面对左言的N任女友,从容的将手臂抽出,淡笑,“你好”。

回头对左言说,“你的女伴到了,我自己开车过去就好”。

洛佳话音刚落,菲奥纳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抱住了左言的手臂。

洛佳淡笑,左言也无奈的笑,侧目对身边的树袋熊,语气淡淡,“我今天的女伴是这位漂亮的女士,可以松手吗?”

菲奥纳微微送了下环抱的力度,却依然没有松手,“人家虽然今天不是你的女伴,但...可以一起去吗?一个星期没看见你,我想你了…”语气里充满了小女儿的娇羞,语气婉转留情,洛佳看她就差轻点一只脚尖了。

左言淡淡望她一眼,“sorry,我今天不想看到你,明天晚上我有空,可以一起吃饭”。

洛佳和菲奥纳的嘴角同时一抽,我今天不想看到你这种话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吗?这种通常应该诉诸行动好么…

果然,菲奥纳轻轻松开手臂,却似揽非揽的挎着,委屈的看着左言,然后又看向洛佳。

洛佳看着这年仅20的小姑娘,耍痴娇嗔含泪告白玩儿了个遍,这圈里的女人,就有一道心思演成百转的本事,了然含笑,“没关系,一起去吧,大家一起热闹。”

洛佳坐在H6加长悍马里,看着对面闭目的左言,和身旁一会儿打量车内奢华的构造,一会儿偷瞄身边英俊男人的菲奥纳。

刚才左言有些不爽,因为在他坦诚了这一天的意义之后,她却邀请一个已经被他拒绝的女人同去。

黛西的电话进来,那边叫嚣着她听说精心准备的礼服被洛佳拒穿,声讨着她的保守与食古不化。

“这么喜欢你可以穿”,洛佳打趣到。

“我想啊!可是一个年会我穿得这么夸张,还不知道被记者写成什么样!真难办,又要艳压那群撕逼的女人,又不能露肉,麻烦!”

洛佳轻笑,那头又状似随意的问道,“左言见过你穿那身礼服没啊?”

洛佳抬头,见菲奥纳轻扬下巴在左言的脸颊一吻,男人倏得睁开眼睛,对上了洛佳的眼睛,然后面色平淡地回头,又转过来,继续闭目。

“嗯”,洛佳有那么一丝丝小心塞,含糊答道,“现在流行轻性感、小俏皮、清纯风”。

左言睁眼,没什么情绪地看她,那边江黛西也问道,“你和左言在一块?”

洛佳实在不喜欢这样,她不想让左言感觉出自己一点点妒意,可是话到嘴边,实在来不及包装,脱口而出,有些后悔,有些不甘,又有些窘迫。

而他面无表情的打量,总让洛佳觉得自己像握在他手里的小丑,可笑又无能为力。

洛佳抽回相对的视线,轻轻应答,“嗯”。

菲奥纳则完全没感受到这厢的电光火石,她只是私揣着,左言没有拒绝她,说明他不讨厌她,她还有希望!

当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能自行繁衍,洛佳依稀还记得几年前,左言为了筹措资金四处奔走的画面,眼前却为了一场公司纪念酒会,在S市最寸土寸金的地段,挥霍自如。

左言喜欢低调简洁的风格,却知道展示财富的意义。

这次的年会选在S市最金贵的会馆举行,Art Deco与现代建筑风格交融,灰色墙壁专红窗棂,全部建筑和内部装饰都是真正的古董,记录着这个城市的历史与奢华。

整个party由全国最大的会展公司承接,风格奢华质感细腻,一应酒席用品都是

提供,杯盏灯台都是极致的高端简洁。

而宣传是由蓝卷画自己的宣发部门负责,虽然这个部门由靳铭负责,但还涉及到艺人运作,比如入场顺序、落座、发言等,所以洛佳还是提早一点到场。

会馆内外都已准备就绪,红毯记者以及大量围观影迷,场面不像是公司年会,反而像是电影节。

洛佳甚是不喜欢穿过红毯受人瞩目的这个过程,眼看着悍马就要开到会所门口,已经隐约可见攒动的人头晃动了,她不禁蹙眉。

菲奥纳已经很激动的开始盯着窗外,她毕竟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连三线明星都算不上,这种阵仗难免紧张又期待,她掏出化妆镜检查仪容,然后兴奋又骄傲地看着左言——这个能给她带来荣耀和瞩目的男人。

洛佳自然是能理解她这种心理的,所以盘算着左言和菲奥纳两人下去后,让司机给她开到后门。没想到快开到的时候,左言一脸平静又理所当然地说,“我要陪我的女伴,已经送你到目的地了,你自便。”

菲奥纳难掩受伤,她目光有些幽怨地看一眼洛佳,无奈对方是手握蓝卷画所有制作项目的高管,不敢表露自己的不满,但还是柔滴滴的说到,“左哥哥,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你不能陪着我吗?”

洛佳实在讨厌这种电灯泡的感觉,尴尬又心塞,于是别过头对司机说,“红毯停完去后门”。

她是完全没觉得自己接话这个档口有替左言回答的意思,但男人轻扯唇线,“我本来想明天分手,但你的’哥哥’实在让我心烦,酒会你照旧参加,分手的损失我让助理打给你,慢走!”

车停稳,左言敏锐地换到了洛佳一侧,迎宾拉开车门,就只看到对面一脸惊诧面色惨淡的菲奥纳,她也算反应快,挤出一个笑容,就拉着裙角迎着闪光灯走去。

毕竟从加长悍马走向红毯,接受摄影机与影迷的目光洗礼,与她,已是难得的机会,当然要

车稳稳开动,洛佳望向身旁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左言,吐出二字,“渣男!”

左言耸耸肩,表情比刚才三人的车厢轻松很多,“你以为我想,这些女人很麻烦!”

“女人本来就是很麻烦的动物,你如果没那个耐心,又何必去招惹她们”,这句倒是洛佳的肺腑之言,无关个人情感。

她了解左言,他是一个对人亲切又疏离,怕麻烦,对别人毫不关心,几乎可以说冷漠的人。

这种毫无结果的速食恋爱,和他以往目的性极强的作风,非常不搭,只会徒增烦恼。

左言望着洛佳的侧脸,她的侧脸柔和优美,鼻梁小巧又挺阔,红唇微翘,却带着一丝倔强与脆弱,左言轻笑,“谁叫我要跟最麻烦的那个女人当朋友!”

洛佳不满,“谢谢夸奖!麻烦代表我对生活有要求。”


晚上七点半,奢靡的紫色、橘色灯光一路照亮红毯,两侧人潮涌动,闪光灯伴随着欢呼声此起彼伏,蓝卷画的合作伙伴——几大电视台长、影视公司老板、知名导演、制片人相继走上红毯,随后公司旗下的导演、明星、编剧相继走上红毯,江黛西无疑是万众瞩目的压轴人物。

人气男星吴临北牵下从车上款步而下的江黛西,她唇挂浅笑,双足落地站定一瞬,才弯着吴临北的手臂,款步向前走,接受大家羡艳追逐的目光。

江黛西妆容精致细腻,眉眼含笑却又有一丝不可亵玩的高贵与疏离,漂亮圆润的双眼眼尾轻翘,似有化不尽的柔情,却又清明闪亮。

漂亮的女人太多,可迷人却是有级别的,江黛西无疑是女人中的极品,她柔弱知性,美丽有风情,举手投足都是女性化的优雅,是男人女人都趋之若鹜的尤物。

当然——这一切要靠包装。

用洛佳的话说,不能让她连着说十句话,不然准露馅。

这样的场合江黛西早已游刃有余,湖蓝色西装式礼服,上身是面料挺立又质感细腻的中款紧身西服,齐臀长度,设计简易的十字蝴蝶腰带,

出细致的腰身,中束口设计的雪纺长裙,从臀部到膝盖是紧贴腿部设计,小腿以下是敞开的摆尾,优雅又干练。

这样的装扮,既凸显她的品味和气质,又自然同那些靠礼服出位博眼球的女星甩出几个街。

人是健忘的动物,此刻光芒万照的江黛西,早已忘记那个被人随意轻贱、拒绝、辱骂的江小颖,早已忘记忍受羞辱和疼痛,还要婉转承欢时的绝望和怨恨。

她早已是深入骨髓的江黛西,仿佛从始至终都是明媚如花的女王。

她只是,渐渐不知道,什么话才是她的肺腑,哪些反应才是她真实的感觉。只在

,她有一丝不知所以的慌乱,她得到了一切,为何依然恐惧与空虚。

但是灯光和目光追逐下,她仍然是这世上最美好、最一尘不染的风景。

虽然开放记者拍摄,左言却对会场内部严防死守,不许任何媒体进来,只允许蓝卷画的公关部拍摄照片,发放媒体通告。

因此记者虽然心有不甘,十几分钟也就尽数散去,等待party结束后再开工。

内场,清扬的钢琴声伴着小提琴,各位圈内的大咖们品酒闲聊,左言与洛佳各自与众人寒暄。

八点半,在某知名主持人的郑重介绍下,左言走上舞台,为今晚的纪念酒会讲话。

挺拔清俊的左言信步走上舞台,清冷分明的双目在迷蒙的灯光下,愈发显得性感迷人,白皙清秀的脸庞,却因着从容自如的气魄,多了几分傲视与疏离的气质。

他环视台下五光十色的男女,心里并没有因此刻的荣耀激动半分,短短的六年,他和洛佳从零站到了行业顶端,他也从对成就与赞美感到过一丝欣喜。

如果真的有什么是让他觉得满足,坚持到今天的话——

左言视线捕捉到站在最前面的女人,黑裙黑发黑眸,仿佛遗世独立的公主。

他冲她的方向灿然轻笑。

感受到他的目光,洛佳也会心一笑,他说过,今天是他们的日子,这样的时刻,他的目光,就是在与她分享此刻的荣耀。

身旁江黛西顺着左言的目光,浅望一眼洛佳,随后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表示相知。

“我不会说一堆废话来耽误大家的时间,让我简短的分享一下,从三个人走到一万一千人,我们仍然不忘初心的原因。”

现场气氛轻松,不论行业泰斗还是中流砥柱,都面容轻松自如地看着台上俊秀聪明的年轻总裁。

“我觉得是梦想。大家也许会说,这么俗气的玩意儿,你还好意思拿出来,一本正经的分享。是的,我好意思。”

“我知道每一个行业,每一个企业的最初,大概都是由几个热血青年,一份不成熟的梦想开始。可是当他们快速的在行业扎根,甚至开创出一片新天地的时候,大多数的开创者,就开始变得身不由己。

他们身负成千上万人的责任,肩负带领企业走向最好的目标,他们拥有越来越多的无可奈何,市场的需要、同行的竞争,自我的鞭策,于是那个更大、更强的自己,变成了他们的目标。

每个人,都变成了这部巨大机器里的

,做着被拆分的七零八碎,再也看不到成就感的工作。

于是,没有人再记得他们为何开始,那个也许只是喜欢讲故事的演讲师,从分享的愉悦变成了说服别人的技巧,他们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蓝卷画的普通员工,也许并不了解左言,他们只能靠办公室的留言以及网上的八卦,捕捉自己老板的行事人品。对他们而言,那个信息渗透所有部门的洛佳,掌权人的形象也许更为立体。

但真正的高管,尤其是在总部跟左言有过交集的人,才知道是谁才是真正的控制者。

是他在快速膨胀期,大刀阔斧地砍掉所有看似有利可图的旁枝,只纵深发展艺人经纪与电影横向产业链;是他从没被运转缓慢的机制束缚,变得保守而困顿,却敢孤注一掷的投入有潜力的项目;是他以近乎残暴的苛刻和无与伦比的信任,让所有的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到极致。

所以此刻这群年轻的领导者,无不因为左言的表现而心声激荡——尼玛原来大boss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啊!

“我很幸运,认识一个人,她推翻了我以前的理论,当梦想照进现实,当爱好变成谋生工具,却依然可以保持纯粹的勇气和执着。”

“她也会为理想走弯路,却从未丧失热情,是她让我相信,梦想,可以像孩子的理智与天真——既能恣意的陷入幻想,又能清楚的将之与现实世界区分开来。”

尼玛,洛佳嘴角一抽,她当然分得开了,因为她只管做梦,左言负责摆平一切现实问题。

“因此在蓝卷画,我们不相信有达不成的理想,我相信我们会坐到行业领头者的位置,但那从不是我们的目标,我们只是在拼凑自己的梦想轨迹,做到最极致最无悔的自己。

即使前路有荆棘,无论是失败还是诱惑,我们都能自省己身,这种自省不仅是自发行为,更是我们的机制,让蓝卷画的每个人,朝那个最初的梦想、最初的自己探索,绝不停止。”


因为决定半年修完剩下两年的课程,这两个月过得格外忙碌,但几天很特别,我早早就从学校回来,买了红酒、啤酒、蛋糕,这会儿火鸡在烤,抽空写个日记。

我们的剧本得奖了!!!这简直是

最令人兴奋的礼物,整整5万美金,我难以抑制狂乱的心跳以及想嘶喊的冲动,现在的笔迹也在日记本上凌乱的急走。

我想这大概会成为我们回国发展的启动资金。

门响了,我想大概是他们回来了,晚点再补全日记

现在是3:54,我觉得日记难以继续,但如果不写下来,又失去了仅存发泄的出口。

这个晚上太过荒诞,也许是奖金的刺激,也许是酒精的,也许是我们从未进行过这么深入的谈话。

其实我从未想隐瞒,只是觉得疲惫,觉得无从开口,可是今晚,我把自己最肮脏,最不堪的往事,告诉了我的合作伙伴。

我要如何开口呢,说14岁的自己喜欢上无耻的恶棍,辍学,离家出走,吸~du,被人栽赃肇事伤人吗?

说我被好朋友背叛,跟…那个男人偷情吗?

说我为人师的父母,被同事、邻居指指点点,最后被害家属找到学校扔鸡蛋,被侮辱吗?

这些为什么是我的生活?为什么不是狗血的电视剧?

关于这种闹剧一样的过去,我几乎不觉得耻辱,我只有强烈的后悔与怨恨!

但有一点,我觉得羞耻,我甚至羞耻把它说出来,就是那个男人,跟我在一起的一年里从未碰过我,然而我却看见他们在我每天躺着的床上纠缠。

我清楚的记得,白色碎花床单,被他们弄脏了,那个破旧的,咯吱咯吱响的破床,也没能盖过喊叫和呻银。

而今天晚上我到底干了什么?我借着酒精,对他们讲述我的不堪,以那么歇斯底里的方式。

邱仲兮的反应,那么明显的僵硬,眼神不自然的闪烁和质疑,甚至还闪过一丝受伤。

左言呢?他的反应那么平淡,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继续喝酒。只是善于掩饰如他,大概也会对我产生一丝鄙夷和廉价的同情。

于是我喝的更凶了,后面的发展完全超脱了我的控制,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发生的?

左言喝得不省人事,我和邱仲兮扶他回房间,中途邱仲兮自己忍不住吐跑回了一楼的厕所,我一个人扶着他。

我把他扶回房间,放在床上,帮他拖鞋,松领带,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可是就那一瞬间,他拉住了我的手,把我压到了床上。

我毫不怀疑他喝醉了,他的眼神喝平时不一样,但他那么温柔,就这样吻了下来。

浓烈的酒味从他的嘴唇传来,有些苦涩,有些腥甜,我根本不想拒绝。

我想大概源自记忆里的羞耻感,被一个男人嫌弃的耻辱,让我想寻找一个出口。

我的大脑和身体因为酒精和眼泪,变得眩晕且无力,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预知到自己要下坠的小鸟。

他温柔又热烈的亲吻我的身体,像是一种安慰。

我能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所有的反应都生涩但强烈,我不想要理智,哪怕是片刻的欢愉,我也在所不惜。

那一瞬间,强烈而敏感的刺激,伴随着疼痛,淹没了我心里的愤怒,我觉得我的心那么空,甚至听得到回声,但我却感觉到了平静。

我的眼泪留得顺其自然,我分不清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的释放。

而他看着我,脸上带着醉酒以及用力的潮红,我隔着满眼泪水,看不清他眼睛的内容,那双漂亮得过分,却清冷分明得眼睛。

然后他低头亲吻我的眼泪。

结束之后他就昏昏沉沉睡过去,我看着他干净的睡脸,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荒诞的梦,我并不爱他,而他也不爱我,我不希望这一切破坏我们的合作关系。

我起身帮他清理身体,穿上衣服,还好刚才我们的身下压着我的衣服,床单并没有弄脏,我抱着衣服,离开了他的房间,我希望,这一切不被他知道,悄悄地过去。

窗外的大雪丝毫没有停歇的预兆

我几乎没有睡觉,早上7:30,我和仲兮哥准时在楼下吃早餐,他跟我结束说昨天喝多了,在厕所吐着吐着就睡着了,幸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吃了一会儿,左言突然顶着乱发和昨夜的衣服冲到了饭桌前,用一种混乱又迷朦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抑制不住地咚咚跳,但我仍然表现的很平静。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紧盯着我质问。

我只好装出一脸茫然,还无辜地看向仲兮哥,“发生了什么吗?就是我们都喝多了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颤抖。

“我们…”我听到他的声音迟疑,但整句话几乎呼之欲出。

“你喝得不省人事,我和小佳把你扶回房间就回去睡觉了啊,怎么了?”我忍不住看了一眼仲兮哥,他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说谎,为什么帮我解围?

左言深呼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但眉头依然紧锁,“是吗?我大概是喝太多,做春梦了。”

我彻底无语,只好佯装质问,“你的幻想对象不会是我吧?”

他彻底放松了,微笑答道,“谁让我最近就认识你一个女的呢”。

我只好顺应着白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窗外的大雪已经停止,我想,我们会迎来更温暖明亮的未来。

洛佳七点到紫烟时,邱仲兮已经坐在以前三人常做角落里,斜前方的舞台上,纤瘦高挑的黑人女歌手,沉醉慵懒的唱着爵士。

声音飘引至落地窗外,江边摩登感十足的金融大厦,暗墨的夜里依然闪耀,奢靡如同月下碎钻。

洛佳会心的微笑,走过去与邱仲兮拥抱落座,一杯清爽的Pinot Grigio,安静的听着歌,并不急着续两年不见的琐碎,仿佛一切自然如常,充满默契,大家不是久别重逢,而是日常小聚。

“还是我们最合拍”。邱仲兮声音入水,带着丝丝清冷,就像他的人一样,文质彬彬,白皙硬朗,温柔自持。

洛佳了然一笑,是啊,左言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久别重逢,他一定是热情的喝酒聊天,哪会有这种悠然品味的心情。

晚上十点,左言依然没有出现,好在邱仲兮两人也已经习惯,慢慢地聊着过去的趣事,现在的生活现状。

三个人曾经形影不离,邱仲兮念大三的时候,洛佳念大一。虽然专业不同(左言学金融,洛佳学电影,邱仲兮学国际政治),但三人都是中国人,又都很喜欢电影,熟悉后就一起写剧本,拍短片,送选各种电影奖项,

现在想来,在纽约那段时间,似乎是最开心的日子,虽然缺资金、缺设备,偶尔被人歧视,但却单纯、有拼劲,那种为了爱好的单纯,和之后以它为生的拼搏,截然不同。

洛佳上大二时,三人在皇后区艾姆赫斯特合租一套两层公寓,并由此开始了将近6年的合租生活。左言出钱最多,住在了二层采光最好的房间,洛佳住隔壁,邱仲兮住一层。

本来以为有女生同住,生活质量会改善很多,无奈18岁的女生除了焖米饭之外,就只会煮个简单的乌冬面,但好在清新爽口,窝个荷包蛋,也很是满足。

回忆那时候,两个人都格外开心,那时候好玩的事特别多,刚住一块的时候,洛佳总觉得和左言共用一个厕所是件很尴尬的事情,尤其是房门隔音不好,只要听到脚步声,洛佳就上不出厕所,而左言睁开眼睛就要马上去厕所,所以他不得不每天早上拉开房门,风一般地直冲到楼下厕所。


三人商量,觉得做电影还是回中国,活动空间才更大,亚洲人在

可选择的,远远比预期要狭窄,于是洛佳提前两年修够学分,与左言、邱仲兮一起回国。

“你知道在美国的时候我喜欢过你吗?”邱仲兮被酒精催着薄红的脸问到。

洛佳微微诧异,摇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大概因为自己是唯一的女生,日夜相处,邱仲兮有些心动而已。

“记得我们喝多了的那次吗?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对左言说谎的”。

提到喝多了的那次,洛佳头脑一冷,是的,那次她说了谎,而他也帮自己圆了谎,而洛佳却因为尴尬,从未提及过那次“默契”的说谎。

在她看来,那个意外毫无存在价值,那天三人合作写的剧本被买下,赚到第一桶金,太开心,喝了太多的酒。

“对不起”,邱仲兮的声音淡淡地飘过来,洛佳不解,对不起什么?

“那时候的你,漂亮,聪明,独立,我很难不动心,但是那天你坦白了之后,我发现自己居然接受不了你的过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特别的人,但却是个凡夫俗子,我的感觉很复杂,对自己的鄙视、无力、懊恼,所以那天我才会疯狂喝酒。”

邱仲兮轻晃着酒杯,红色柔迷的灯光洒进金黄色的酒水中,闪着奇异凌乱的波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也许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些。

他是一个向往单纯正直的人,希望自己的人生是热情而纯净的,他没办法一个人藏着那个龌龊的自己,他希望表白并得到原谅。

对他来说,洛佳的原谅,才是他原谅自己的钥匙。

听到这些话,洛佳的心里不是没有一丝酸涩,但好在只有一点点。

她一直知道邱仲兮的为人,他正直甚至有些死板,理想主义但却十分务实,他曾经是她最棒的合作伙伴之一,他们共同经历了奋斗的酸苦,他们拥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标,他们平等而互相尊重,而此刻,他在坦白曾经对她的看不起。

不过她很快的敛去一丝不自然,打趣到,“你认为我那时候漂亮聪明独立?这让我现在情何以堪?”

邱仲兮看洛佳并不介怀,也就释然,“你现在不只这些,还添了些从容和剔透。”

洛佳微笑点头表示认同。

她环顾四周,清音萦绕,却不充斥霸道,男女无不优雅从容,笑容得体,只闻乐声,不闻人语。她渐渐地就被当成这其中一员,以精致的细节,得体的举止,时刻扮演一个普罗大众向往的上流阶级。

“我这次回国,除了学术研讨,还要准备结婚。”邱仲兮的声音不期然飘至。

“真的?恭喜!”洛佳由衷高兴,她相信对方一定是个学识修养都出类拔萃的女人。

邱仲兮笑容真诚,“谢谢”,看得出来很幸福,“你和左言的感情生活都怎么样?”

洛佳的心早已不会因为这种突然而至的拷问而有所颤动,她故作揶揄的摇摇头,“左言的女朋友凑在一起,都够办一场选美大赛了。”

邱仲兮一脸不可置信,左言那个怕麻烦的万年禁欲男,会交这么多女朋友?

洛佳对邱仲兮的不相信深有同感,如果不是这两年亲眼所见左言怀里莺莺燕燕,大概会觉得他的转性是得了什么绝症,准备潇洒走完人生最后一遭呢。

“他的女朋友都是二三线的明星,长则一个月,短则一个星期,必换,算起来,这两年,也有十几二十个了吧。”

邱仲兮听了只能当是玩笑话,左言是什么人,一个22岁就拿到博士学位,6年时间,就能建造一座市值300亿媒体帝国的男人,怎么可能流连声色。

更何况他们相识多年,深知左言性情淡薄,无论事业还是生活都果断凌厉,连一同拼搏的自己跟他提起,准备不再创业回美国读书时,他都只是沉默一瞬,答一声“好”,没有任何挽留和不舍。

这么果断凌厉,一看看得到终结的男人,会玩这种令人乏味又疲惫的感情游戏?邱仲兮摇摇头,“那你呢?”

洛佳俏皮地笑笑,“我嘛,还是享受工作带来的满足,你们男人太麻烦”。

话至此处,洛佳想起了那天的纪念酒会。

左言的发言,自然配合着那张脸一同蛊惑人心,结束时掌声雷动。

到开舞时,左言走下舞台,走到她的面前,虽然她穿了将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却仍然只到他的肩膀。洛佳看着他目光放松却坚定的俯视自己,伸出修长分明的手,笑容清淡柔和,“有没有这个荣幸?”

把手交给他的那一瞬间洛佳想,他会不会是为了和她跳第一支舞,才不允许记者进场的呢?

因为他只到她有多不喜欢引起公众注意力,知道她不喜欢成为众人的中心。

但终于,她也只是把那片刻的幻想,埋进了朋友间的友谊里


洛佳是被手机铃声吵醒,对方是娱乐新闻网站的主编李思思,“洛姐,黛西的新闻到底报不报?”

洛佳坐起身来,揉了揉像被塞了浆糊一样胀痛晕眩的脑袋,环顾了一下周围,左言的房子,昨天喝多了——是左言喝多了,她送他回来,顺便就睡在这了。

“不报,再等等”,洛佳的声音如常清醒,对方根本听不出女人现在连眼睛都闭上了。

“行,我知道了,可是她合约快到期本来也不是秘密,这么多家媒体盯着呢,要是曝光过度,到时候可达不到咱们要的效果了”。

娱乐圈的新闻就是这么回事,每一个爆料的媒体乃至“知情人士”,看似随意,但都不会是空穴来风,后边必然跟着一个团队的炒作和包装,让它在最完美的时间点,达到最有爆炸性的效果,时机和内容都非常重要。

有时看似普通的新闻,不过是晃点,为了将大众的关注度吸引到另一件事情上来。

洛佳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她是两年前和左言结束纯洁的同居关系,搬进了内环边上的公寓里,而左言还住在以前两人“发达后”在中心金融圈买下的高级公寓里,才一百平,却价值不菲。

其实她也不明白左言为什么不换个大点的房子,而窝在商业精英住宅区最狭小的一间房子里。毕竟蓝卷画已经上市,估值超过300亿,作为最大股东的左言身价也有90亿。

环顾一圈,除了洗手间传来洗澡的水声,整个房间散发着独居男性的气味——清冷、随意、简洁,除了柜子里多出的几件衣服,几块

,几本书,内部构造跟她搬出去的时候如出一辙。

这两年虽然左言走马观灯似的换女朋友,但除了窗台边上一株红色的

,看不出一点女xing的亮色,而那株植物,还是她扔下没带走的。

洛佳走到餐厅,这里与厨房是想通的空间,只有一个

隔开了两室,从冰箱里拿出冰水坐在吧台,狠狠的冲刷着喉咙,在泠冽的刺激下,头脑才清醒一些。

她喝酒,就是越喝越清醒,但第二天难受无比,而左言是喝喝就醉,第二天却毫无异常。

她神情呆滞的听着洗手间的流水声,想起以前两人同居时,她习惯晚上洗澡,完了两人就窝在那个从旧家搬过来的红色棉布沙发上,讨论工作或者看电影。

而他习惯早上洗澡,总是早起健身,从外边买回早餐,去洗手间洗澡的时候她醒来了,然后就一脸呆滞的吃早饭,等里边的人出来了,她也吃完了,就轮到自己用洗手间,所以他们虽然在一起住了很多年,却很少有机会一起吃早饭。

正想着,洗手间的门打开,左言光着上身就走出来了,他的皮肤属于男性化的细腻,肌肉线条柔和饱满,头上的水珠还不停的往下掉,一滴一滴地砸在光裸的皮肤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毛巾擦着头发。

这曾经让洛佳十分不习惯,睁开眼睛就受这样香艳的刺激,对头脑运转的清醒作用,比闹钟、美食好用多了。几次跟左言沟通都无果,他还会很无辜的说,“我在家习惯全罗的好吧,穿上一条裤子已经是我的忍耐极限了”。

听到这句,洛佳又不禁脑补了,穿上一条裤子的话就是外面这条运动长裤,那里面是不是......

洛佳正盯着他胡思乱想,有段时间没有看到穿这么少的他了,虽然经常到他家来,但都是正常状态,吃饭或者讨论工作,正想着,左言走过来,宠溺地揉了揉她乱糟糟的长发,“早饭在厨房,拿过来吃”。

,两杯热豆浆,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饭,安静但温馨,洛佳想,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真好啊!但显然左言没跟她处于一个感觉纬度里,因为他说了句非常煞风景的话,“我失恋了,心灵很空虚”。

洛佳当时就幻想了在脑子里狂抽他的画面,而且他就是光着上身,而她的鞭子就落在他干净的皮肤上。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频率和天安门升旗一样规律,但却是洛佳最不想面对他的时刻,为什么呢,尴尬!

自从洛佳与他分居,左言就保持几个月谈一次恋爱,每次恋爱不超过一个月的记录。虽然他在穿衣举止兴趣爱好各个方面都很有品味,但上帝显然忽略了他看女人的品味。

他的历任女友,单调得如同复制粘贴,一定是女明星,但绝不是自己公司的,无一例外的长腿、大胸脯、大眼睛,笑一眼甜死人,说句话腻死人。

在整容技术日益繁荣的今天,如果这些漂亮的女生不是名字不同,洛佳有时甚至分不清她们细微的差别。她甚至怀疑,左言只记住了她们的名字,而从没看清她们的脸,不然为什么每次他的女朋友,都长得一样,而他没看出来呢。

但他分手这件事,无论经历多少次,对她都不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她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在没有任何名分的情况下和他独处,洛佳觉得,极其不方便!

好在这阵仲兮哥回国,学术研讨和准备结婚,应该会逗留一阵子,搞不好能待到他找到下一任。

洛佳“哦”了一声表示了解,左言放下筷子里的

,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吃完饭去洗澡,乱糟糟的”。洛佳一听,赶紧狗腿地应了句“好嘞”,左小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习惯性的批评“乱糟糟的”,比如“这文件、这剧本怎么乱糟糟的”,“你看起来怎么乱糟糟的”云云,这时洛佳就自动切换为秘书模式,殷勤又恭顺。


第六章 你的天下(上)

今天是我和左言“同居史”上新的一天!我们终于找到了房子。

仲兮哥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自己的父母住了,所以他搬回了S市的老家享受天伦,而我和左言这两个外地人,在经历了半个月惨绝人寰的青年旅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其实关于两个人住合不合适这个问题,我也短暂地纠结过,结论是完全没困扰。我们找到的是郊区一栋一居室的房子,一个卧室,一个客厅,小小的厨房和厕所,价格也十分合适,如果各自租房子,成本反而增加。考虑到未来可能头脑风暴的N个夜晚,这样住也是最方便的安排。

至于我和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早就Gone with the Wind了。

一段关系的参与者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但如果知情权完全掌握在一个人手里的话,她就决定了故事的走向!

我们从二手家具市场淘了很多东西,一个很吵的冰箱,一个折叠式单人床,一个旧式的棉布沙发,用一块新买的酒红色布整个包裹,还有台灯、凳子之类的。

我独占卧室的使用权(哈哈~~),左言就睡在刚买的单人折叠床。

回国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相当顺利的,小颖很快通过了一部电影女二号的试镜,导演也是国内现在很先锋很受瞩目的新导演。

虽然未必卖座,但对国内观众树立知性、有内涵、有个性的形象还是相当有利的,只要明天最后通过投资人那关就可以了。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有种不真实感,许多电影的画面在我眼前闪过。

我望向走廊的尽头,手术的灯亮着,但我仿佛就看见医生护士簇拥着被推出来的一张床,躺着的人苍白无力,带着一丝死亡的荼蘼,绝望而诱惑。

,演员跟制片人,导演发生肉~体关系,几乎是一个人尽皆知的

。在这个圈子里,年轻、靓丽,各型各款的男人女人多得是,绝没有哪个角色非谁不可,因此为了抓住机会,你必须付出某些代价,让你比别人更有资格被选上。

这些,我和小颍都是知道的。

或许是那时候我们从未获得有价值的机会,让她付出相应的代价。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来的那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来不及准备。

那天在洗手间里,哗哗的水流声填满了一室空间,她握着我的手,神情柔弱、慌乱又带着一丝坚定。

“你觉得这个机会值得吗?”她望着我,仿佛我是十字路口的指向牌。

我不能肯定这是个必赢的机会,我们对这部电影所有美好的预期,都只存在于尚不成熟的计划中,也许,它将和其它成百上千部电影一样,没来得及灿烂就默默地消失。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没有显露一丝的犹豫与愧疚。

我只是神情淡漠的,看着依然保有纯真的女孩,面色苍白的握着房卡消失在电梯之中。

而此刻,她正无助地被人像牲口一样,在手术台上摆弄,她的心境该是何等的苍凉。

而我只能在被告知怀孕这个事实时,冰冷地告诉她,“做掉,在银幕前,你必须永远是清纯的初女,一尘不染,像一朵洁白的雏菊”。

愧疚吗?只有一点吧,因为她今天的隐忍,终将换来他日的骄傲和瞩目。

但我还是想在这片我自己的世界里,对你说,小颍,对不起

洛佳进办公室的时候,江黛西已经坐在沙发上,晃动着手里的墨镜等着她了。

这些年,洛佳推掉了几十支赚钱的广告,从不为她接钱多人气快的电视剧,只为了维护江黛西高端的影后形象。

她够幸运,第一次演女二号就能拿下香港、台湾地区有分量的最佳女配角奖,然后片约纷至沓来。

但洛佳只为她选择一线导演的商业片与小成本的精良制作,交替拍摄,既赚人气和关注,又攒口碑与形象。

洛佳没有看错,江小颍是个很有演戏天赋的演员,尽管她并不算聪明有心计,也从不懂经营自己的事业,但却完全按照洛佳的规划走。

洛佳说,你要低调,要神秘,不要恋爱,不要娱乐节目,对待粉丝和工作人员,不要有一丝不耐烦,但要有性格,要懂得拒绝他们。

你要骄傲,像一只孔雀,你要明丽,像一只

,专心演好江黛西,其他交给我。

因此江黛西的角色,有清纯,有冷艳,有知性,有市井,她从不高高在上,但也从不俯就在你身边。在片场,她勤奋敬业,从不用替身,对人温和、大气。生活中她热爱摇滚、攀岩,生活单调神秘,却从不沾染花边新闻。

她的崛起,迅速又理所当然,仿佛是尘埃中一块被发掘的璞玉,珍贵而耀眼。

但只有她和洛佳知道,为了这一切她们付出了多少。

“李思思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劝你早点把新闻放出来。”江黛西一边说,一边起身锁上了办公室的门,从洛佳的抽屉里拿出烟,优雅地点上一根,才慢慢地吐出来,才满足地看向开电脑的洛佳,她只有在她面前,才像真正的自己,闲适又带些浅薄。

看着洛佳一脸平淡,江黛西俯身双手压住桌面,将一口烟圈呼在了洛佳脸上,“要不要我跟吴临北和米染说说一起走,我觉得他俩都挺有意愿跟着你的,解约金我可以想办法”。

洛佳扇了扇烟雾,仍然一脸平静,“不用,本来我们就是要成立江黛西工作室,吴临北根本不可能愿意,而且跟老东家合约到期还带走别的艺人,对你的形象也不好”。

“行吧,算我多管闲事儿了”,江黛西将烟掐死在烟灰缸里。

“你现在越来越无趣了,随时随地都一张别人欠你钱的脸”,江黛西顿了顿,有些刻意地说,“要是没有左言,我看你很快就忘了笑要牵动哪几块肌肉”。

洛佳闻言抬头看了看她,心理默默叹了口气。

现在的江黛西容颜精致却又不刻意 ,神情淡漠又优雅迷人,最让人动容的,是她身上那淡淡的脆弱,让人无力招架。

如果说这个公司里还有谁跟她相濡以沫的话,也就只有江黛西了。

因为她们这样强烈地彼此依靠,唇齿相依。

江黛西笑笑,“听说我们公司下一部片子《折戟》准备让你的老情人来演?你可以啊,在制作部一手遮天,还这么大公无私,低声下气地找那种渣男,你是想跟他旧情复燃吗?”

江黛西对她说话一向刻薄,此刻这些话不过是气愤不过。

“反正等电影正式启动的时候我也走了,无所谓。”

“呵~自个心气儿不顺,可没人知道”。说完就施施然地出去了。

洛佳表情淡下来,想了一下,便按下电话叫自己的助理邓齐进来。

邓齐是典型的商业精英,做事严谨忠诚,效率极高。洛佳对他十分满意和信任,除了一点。

“洛总,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朱小离现在C市爱优私立医院当护士,她的老公叫张袭,在市政府做采购员,两个人刚贷款买了房子,朱小离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洛佳闻言,不禁冷笑,想不到她过得这么幸福,这么…平静。

“邓齐,你知道在政府和医院工作的人都害怕什么吗?”洛佳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江黛西的烟,想了想又放下了。

“我明白了”,邓齐跟了洛佳三年,聪明严谨。“邓总,《星棋》那边儿跟了三个月,拍到了一些照片”,说罢放在洛佳面前,无非就是搂着某个三流明星进酒店的照片。

“继续盯,告诉那边不要只跟花边新闻,其他有蹊跷的地方多注意下”。

“邓齐你是知道这个圈子的,利益关系庞杂,大家习惯健忘、见风使舵、落井下石,要想让一个人再也起不来,靠几条桃色新闻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要的是一张网,环环相扣,让人无处遁形,还要等一个时机。”

洛佳听着邓齐简短又整齐地回答,忽然就忍不住笑了,想着别人都说我死板,真正死板又无坚不摧的人在这呢。

虽然邓齐工作死忠,却总是跟她保持了些距离。

她就对这一点不满。“你这惜字如金的,以后跟我说话,每一句不能少于10个字啊。”

邓齐一愣,顿了两秒钟,答道,“好的,我明白了,洛总经理”


第六章 你的天下(下)

和所有膨胀式发展的娱乐公司一样,蓝卷画在业绩增长和未来发展方向选择上遇到了瓶颈。

完善产业链条是大势所趋,在国内,有华谊兄弟这样电影制作起家,成熟后发展院线,为自己在别的城市拓展疆土,进行一系列活动提供便利。

也有如万达集团,房地产起家,由院线做起,进而发展投资业务。

目前蓝卷画的主营业务全部盘踞在电影行业,但艺人经纪又要求更为全面的业务支撑。不是每个签约艺人都像江黛西一样,只以电影为业就能维持巨额收入以及足够的关注。二线、三线乃至刚刚入行的新人,需要维持足够的曝光和话题,因此他们需要电视剧、电视节目、广告以及各种商业演出混脸熟。

而另一方面,将自己旗下的艺人想尽办法安插进自己投资的电影里,也不是一项十分高明的做法。尽管这样可以节约成本,增加旗下艺人曝光度,但过于家族式的“捆绑销售”会降低市场的期待,并且不能因人制宜。

因此进一步拓展业务是唯一选择。基本来说,在传统

链条上发展,蓝卷画有完善宣传发行业务以及发展终端院线两种选择。

公司虽然也有负责宣发的公关部,但主要负责发行,即与全国各大院线搞好关系,力求在排片量与影院内的电影宣传做到最好。

毕业的靳铭年纪轻轻,但在处理公司与艺人的公关危机上十分擅长,手腕强硬、花招百出,几乎从无败笔。

而宣传业务,包括电影宣传及艺人宣传,以往都是找个大城市本地的专业宣传公司来做,他们都在控制着当地强大的媒体资源。

这是蓝卷画可以努力的方向之一,完善所有一线城市以及主要二线城市的分管业务,掌握媒体资源,雇用专业人才来完善宣传业务。这在

,传统传播僵化,新型媒体转型的阶段,是至关重要的,可以说成功了,就是一项全新巨额利润。

而另一个发展方向,就是完善终端院线。中国已经进入了商业电影的黄金期,虽然主要电影票房来源依然来自一线城市,但二三线城市的电影业务,仍然有巨大发展空间。

但建设影院投资巨大,而且资金回笼周期长,整体建设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对于蓝卷画这样主营业务比较单一的公司,没有其他非相关业务的利润支撑,这样大规模的投资其实并不合适,容易造成资金紧张,进而影响到核心部门。

但电影院的优势之处在于,它对公司在一个城市的基础作用是十分牢靠的。有了影院就相当于有了大本营,因此目前蓝卷画在S市也有两家影院。

但这与大规模拓展影院业务又是两个概念,它们的建设目的就是为了其他业务的宣传之用,增加公司知名度及形象。

因此今天的会议,就是为了确定最终的结果。

各部门主管落座后,左言一脸漠然走进会议室,完全不同于洛佳早上见到慵懒清贵的模样。

“开始吧”,一声低沉有磁性的男声结束,市场部的主管南邢站起来发言。

“相信在做的各位已经知道,公司目前面临后产业链条完善的方向xing选择问题。关于这一点,总裁已经有了最新决断。”

他话锋一顿,声音带些激昂的调,“蓝卷画决定进军影视主题乐园建设,各位有什么意见吗?”

听到这一句,洛佳跳脱的神经一紧。主题乐园是什么意思?

不完善宣传发行,不投建院线,反而参与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的主题乐园?这在国内甚至只是一个才露尖尖角的板块。左言在打什么牌,他们早上还在一起,而他甚至没说一个字。

洛佳看向首位的左言,他依旧神色淡漠,盯着自己左手食指的戒指,并不停地用大拇指转动,一如这场会议风暴的中心,平稳安静。

“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险?毕竟落地项目并不是我们公司的强项,而且主题乐园需要投入巨额资金,相关配套建设也很冗杂。”靳铭提出了洛佳的疑问,也可能是在座十几个高级主管的疑问。

“关于这一点,毕竟宣发和院线是传统影视链条的路线,虽然有必要完善,但利润空间狭小,所有的影视公司发展到我们这一步,都会这样走。发展主题乐园,可以

的非关联业务,开发相关产品,如果建成的话,也可以规避影视行业风险。这是个新兴板块,在国内还没引起太多关注,我们可以先人一步。”

“可是我们公司目前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启动大量资金,可能会影响制作部门运作”,靳铭继续补充。

南邢了然一笑,带些崇拜地看了一眼左言,继续长袖善舞,“关于资金,总裁已经同几间兄弟银行谈过了,他们会给予我们大力支持。”

是以至此,各个主管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大老板已经认定了这个项目,并且做了完全准备。

,左言做的决定绝不会因为别人的顾忌就有所改变,他擅长在混乱的局势中,看清最有价值的目标,并且坚定不移的执行。

因为几乎没有过败笔,所以在座的个人虽然有不解,但也能安心推进项目。

“关于这一乐园的初步构想是,将复原数百个经典电影场景、服装、道具,游客不仅可以参观,更可以自己尝试拍摄,将自己的全息图像扫描进原版电影中,演绎自己的经典;

此外,将一年有三百天保证国内外知名的影视导演、演员来园参与主题活动,也就是说,只要你来,就能和明星近距离接触,不仅是合影签名,更可以体验一日经纪人、

此外,乐园配备艺术影院,全年播放世界经典,甚至绝版电影。

更有始终备置世界最先进设备的影厅,让观众享受最前沿的观影体验。

还有定期的电影主题日,如

日,观众来园可以租借服装并免费化妆,参与party、游戏、游行等等。

乐园还将承办电影节,电影展。

最先进的影视DVD商店,数十万部电影资源,原声带,海报出售,更有明星签名,同款服装、背包、化妆品等。”

在座所有的人,无不心声激荡。

他们几乎都是对这个行业有热情的,左言为他们勾勒的这幅远景,是庞大而充满野心的。如果成功了,蓝卷画将成为中国影视届,乃至世界娱乐产业文化领域里,一个被歌颂的传奇。

但,饼画得够大,实施难度也是空前的,蓝卷画究竟有这个实力吗?

因此,洛佳并不认同这个决定,可能是太突然,她想到的都是这个庞大计划涉及的风险,可是她又没有合理的理由否定这个计划。

“陪我去新办公楼看看?他们告诉我基本装修好了。”左言脸色淡淡,挂着微不可见的笑,叫住了洛佳。

“有个片子的预算出了问题,我要去找…”

左言不是个霸道的人,但心情不好时,却不容许别人拒绝。


第七章 心动的暧昧(上)

最近左言变得很暴躁,起因是我不让他在家里全~裸。

前几个月没发现,两个人居住和三个人居住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之前我和左言一起住二楼,仲兮哥住一楼,但除了在公用

这个问题上发生过分歧外,并没有什么摩擦。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住在卧室,而左言在客厅,他的居住空间也是两人共同的活动空间,我去厨房厕所都必须经过他的地盘。

但他显然没把我当成女人,洗完澡居然就光着出来了,而我还在客厅看电影!

尽管不是没看过他裸~体(呃~我为什么要回忆这一段),我都觉得自己要长了,但怎么跟他说都没用,他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跟我说,“我需要空间自我释放,你看习惯就好了”。

我觉得我的人格和性别都收到了极大的侮辱和歧视!

还好我想出了杀手锏(哈哈哈!连我都不禁佩服自己的智慧),他只要光着在我面前出现,我就用自己那台用了3年的破相机对着他猛拍,然后洗出来贴在门口,随身带着,甚至威胁他从窗户撒出去。

但也产生了一定副作用,我总是听到熄灯后,他光着脚在客厅走来走去,偷偷开门缝看,发现他居然又是全~裸,而且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悠悠地飘过来,“你不能再剥夺我的乐趣”。

我赶紧关上了门,算了算了,我还是给他留点“释放空间”吧,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室友憋成精神病,最后受害的还是我自己。

今天左言带我去见一个姓郑的投资人,他有意向投资仲兮哥的剧本,虽然只有三百万,但毕竟是第一笔几乎敲定的机会,所以我们要请对方吃饭,做最后的公关。

不过看到那个人第一眼我就不喜欢,小眼大耳,整个人看上去猥琐又油腻,我一进门就用腻歪的眼神上下打量我,说着洛小姐年轻漂亮又能干的话。

我努力地控制着脸上的不自然,但觉得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幸好左言“英雄救美”(呃~他算不算英雄我不知道,反正我没办法自称美女~),他自然地搭上了我的肩膀,食指绕着我的长发,神色冷淡但语气热络地说到,“小佳年纪还小,以后有不足的地方,还请郑经理多多包涵”,然后就开始敬酒。

那男人约莫相信我们是情侣,后面也就不再对我不依不饶,但眼睛还是在我身上扫来扫去,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吃完饭已经十一点多了,因为跨年路上人特别多,也不好打车,我们就慢慢地在街上踱步,左言有些喝多了,脚下有些浮,但还没有完全醉。

他无言,我也没什么心情说话,但看到路上一张张欢乐的脸,那么点闷气也就散了,刚走过临江大桥,随着洪亮的倒数计时“10、9...3、2、1”结束,对岸一排排绚烂的烟火簇然升天,人潮开始爆发出感叹和欢呼声。本来就明亮的夜被渲染地更加艳丽。

我的心情也顺着升腾的烟火,灿烂而清明。

我拉上左言的手臂,对他说新年快乐。

他一把抽出手,搂住我的肩将我带着怀里,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拍着我的背对我说,“以后再不让你因为钱受气了,这是我的新年礼物”。

感动和那么点小忧伤让我一滴眼泪流了出来,他抬起头看着我,温暖又无奈地笑笑,摸了摸我的头发。

谢谢你的新年礼物,那我以每周五不加口水的乌冬面当作新年礼物好了。

黛西的电影开机了,因为要帮她打理各种琐事,所以变得格外忙碌。

剧组的工作人员虽然不乏专业而平易近人的,但也有很多势利眼。黛西虽然在美国也拍过几个小角色,但在国内进组是第一次,我也是个新手,两个人都挺紧张的。

别人再看我们年纪又小,没有大公司背景,也就各个方面都挺轻视的,服装啊、化妆啊,还有排戏场次都是最低等级。

不过这些倒也挫不到我们,兴奋和紧张压过了其他。

今天有一件让我心气儿不爽的一件事,就是晚上5点,左言告知我,他的初恋女友会来我们这借助几天,5点半到。

我真的无语了,质问他,“你就不能提前告诉我吗?”

他一脸坦然地对我说,“她5点半到,我已经提前通知你了啊?”

这人是跟我生活在一个次元吗?

不过他的前女友倒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叫Cindy,美籍华人,不会说中文。

说实话,我倒是没想到左言的女朋友会是这么爽朗又“野”的女孩子。

她,风吹日晒让她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眼睛大而清澈,笑起来声音“咯咯”的,瘦弱但是不单薄,我对她印象很好。

她辞掉了摄影记者的工作,独自跑来中国徒步旅行。

她进门的时候给了左言一个热情的长时间拥抱,两个人看起来很熟络。

她眸子热情地看着我,却只是和我握了握手,还说了句很诡异的话,“Lis你看起来很眼熟,很有亲切感”。

好吧,这种话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扫了一眼我们的居室,眼睛里难掩一丝惊异,“here is so small”(这儿真小),转头看像我们,“but warm”(但很温馨)。

她带着一丝搞怪的了然表情挑着眉毛看我,我知道她可能误会我们是同居的男女朋友了,但我要怎么解释,她又没问出口。

“简直不敢相信这是Dane的房间,他讨厌红色”。她环视着室内暗红色的木门,大红色的沙发和西瓜红条纹的窗帘。

是吗?我忍不住看向左言,他带着笑意回看我,耸耸肩,他没说过啊,但想想看他的衣服颜色,无外乎黑白蓝灰冷色调。

今天是周五,我们像往常一样在11点钟吃乌冬面,只不过今天是三碗。

Cindy看着左言吃面样子,又露出诧异的表情,“你讨厌一切面条”,她停顿一下,似乎是想通了一样,表情豁然开朗。

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她坚持不肯和我住卧室的大床,而左言也没有劝她,难道就是因为误会我们的关系么?

最后左言只要和我住卧室,他打地铺,把客厅的折叠床让给了Cindy。

虽然已经“同居”很久,但这样住在一个屋子里,感觉也挺诡异的,我多少有点尴尬,躺在床上装挺尸,但不是觉得这不舒服就是那不舒服。

我调用全部的与想调试姿势的欲.望做斗争,突然就听见地上悉悉索索地声音,他爬了起来。

感觉旁边的床陷下了一块,我虽有些疑惑,但知道他肯定不是相对我做什么。

果然,虽然我闭着眼睛,但还是感觉他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床又恢复了原样,他起身了。

我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原来他是想裸.睡。

NO!我可不想在白天睁开眼睛看到他的肉.体。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黑夜里飘出,像游魂一般,“你介意我开灯写日记吗?”

感觉声音一顿,他躺回了地板,不语。

看他郁卒的样子,搞笑。


第七章 心动的暧昧(下)

今天黛西只有夜间戏,白天有空陪着Cindy在S市逛,她很诧异这里的时髦和繁华。

我发现她是个很爽朗的女孩,热情还有些咋呼,但并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我们逛街的时候,她从不挽着我,过路口的时候她都是拉我一下就松开了。

Cindy跟我讲了很多左言的事,我那时候才发现虽然和他认识有三年了,但是对他的家庭和成长完全不了解。

他们两家父母在北京是邻居,感情很好,但Cindy家在她还没出生之前就移民到美国了,左言是在小学毕业才搬到西雅图,两家又搬到了一块。

左言的父亲是个生物医药学家,母亲是名舞蹈演员。到了美国一年多,左言的母亲就去世了,这段Cindy讲得很笼统,我想大概是有些很私密的原因。

左言14岁就从家搬出来一个人住,他一直是学校和众人的焦点,聪明、英俊、风趣又平易近人。

我觉得他确实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但是他的平易近人反而是跟别人保持距离的工具,因为他永远对你谦谦有礼,不对你提要求,不告诉你他的喜怒,那么又有谁能走进他呢?

或许Cindy曾经就做到过。

当我提出自己的疑问时,Cindy摇摇头,跟我说,“我和你一样,知道他的喜怒哀乐、喜好起居,但从未真正了解他,他有一个”。

“或许左言是自恋的纳西斯,他爱上了自己的孤独”,她打趣地说。

我看着她描述左言的样子,能够感觉到他们的熟稔,但却不太像是“前情侣关系”。

“你们为什么分手”,我没来得及控制,这句八卦就脱口而出。

她笑笑,“我们相互喜欢,但绝对不是你想像的那种男女关系。在那个周围朋友都荷尔蒙分泌过多的年纪里,我需要有段正常的感情关系,他需要有个挡掉一堆女孩子投怀送抱的盾牌,这才能让我们看起来是正常人”。

我有些诧异,“你们看起来很正常”。

她露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相信我,能当左言朋友的人,都有点不正常”。

我又感觉自己的心咯噔一下,有种被针刺的跳动疼痛。

但想像,这也算是一种夸奖?因为我通过了“成为左言的朋友”的标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已经喜欢上这个漂亮聪明的女孩子,她明天就要走了,我们留了电话和电邮。

开车的路上,两人基本无语。关于这个平地而起的计划,他没提过,这很反常,她就不知该如何问起,毕竟还有三个月,她就准备离开了,问与不问,好像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中午道路不算堵,两人开了40分钟就到了蓝卷画准备搬入的新办公楼,一座位于城市西南角郊区的工厂式办公大楼。

洛佳下车,银灰色的7层办公楼,看上去斑驳而诡异,充满现代建筑的钢筋感,蓝卷画的核心部门——制作部和艺人部会搬到这里来。

左言停好车拉住她的手往里边走,洛佳并没有在意两人牵起的手,对于一对比普通夫妻相处时间还要长的朋友来说,这种程度的接触,已经无法激起她的反应。

办公楼比她想像的还要棒,虽然只有7层,但底部和顶部楼层都有6米高。

一楼水泥墙面上有巨幅油画,的楼梯、电梯和办公隔板,色彩斑斓的,以红、黄为主调,颜色明亮活泼,使做旧的内部显得明亮而充满科技感。

洛佳顺着左言来到7楼,一路上满足而惊喜地四处打量,“这里太棒了”。

左言也神秘地淡笑,“还有更棒的”。

7楼也同样是开放式办公间,以红色为主调,但开出一片阳台作为休息区。左言拉着她一直往里面走,推开一扇办公室的门。

进门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这里是左言为她准备的办公室。

这里并不大得夸张,墙上挂着她喜欢的油画,色彩夸,又神秘流畅,仿佛诉说着奇异的故事。

不同于外面的彩色硬塑桌椅,这里是深沉的实木办工作,但造型并不典雅生硬,反而憨直笨拙,一看就是精心设计的。

迎门左手边是一个低矮的红色沙发,舒适地躺在一片灰色地毯之上,桌子上摆着一束白紫相间的鸢尾兰。

洛佳感觉心脏剧烈地一跳,仿佛整个嗓子都被塞得满满的,甜蜜、酸涩、羞愧的情绪一拥而上。

左言在她的身后,俯身贴在洛佳的耳边,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说到,“我记得你喜欢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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