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肢不便,求手机赚点钱,坐车一天下肢呼肿十几都可以做

  迟稚涵到最后都没有问齐程那句话的意思。
  李医生拿着一堆药进来的时候, 他们两个已经回到安全距离,迟稚涵正在接林经武的电话, 而齐程, 低着头用没挂水的那只手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
  接过李医生特意给她打印的医嘱, 她觉得这张纸的重量, 不太一样了,不是因为意识到了她需要承担的责任, 而是因为齐程微凉的指尖。
  那温度和当时心里的抽痛,凝成了她心底无法触碰的点, 有一些东西, 洪水猛兽一般被封印在这个点里, 她隐隐约约的知道,却根本不想去触及。
  还是安静的模样, 用水彩笔很专注的画画,他放在床上的折叠桌是定制的, 台面很大,上面还有隔板,能把他很安全的包裹在里面。
  他不太想和她说话的时候, 就会按按钮升起这个台面。
  把谈心氛围弄成这样的人明明是他,可是因为这样的姿态,看起来居然十分无辜。
  “你晚上可以喝粥了。”迟稚涵把那张长长的医嘱甩的哗啦啦地响,“不过暂时只能喝白粥。”
  “本来煮粥前加一点点油, 出来的粥会更香,但是你现在不能沾油脂,所以我只是把淘好的的米浸泡了一个小时。”又开始她典型的没话找话,详详细细的和他唠叨菜的做法。
  可是这次是白粥,唠叨完一句之后她就发现无话可说了。
  齐程没有反应,低着头还在画。
  “我晚上回到对面睡,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护士也会定时过来的。”迟稚涵咬唇,换了个话题。
  她急需对话,把刚才心里面越来越翻涌的莫名的情绪彻底压下去的对话。
  齐程对这个话题有了点反应,笔没停,头还是低着,但是开口问了一句:“问过赵医生了?”
  “他说还太早了。”迟稚涵说完鼻子皱了皱,除了这个,赵医生还情绪高昂,他觉得齐程主动开口帮她揽下责任这件事,比他背后的淤青重要很多。
  这也让迟稚涵明白了一件事,赵医生的从容态度说明,他始终都知道齐程和她的所有互动,包括她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羞愧。
  齐程这边的监控,自从她回来后,应该就一直开着。
  赵医生的不靠谱,真的只是表面上的,她现在甚至怀疑自己的所有举动,也都被他分析预测过,不然,不可能对她这样盲目信任。
  齐程终于抬头,看了眼皱着鼻子神游的迟稚涵,刚才触碰到她的手指抖了一下。
  “不害怕医院了?”再低下头时,语气已经恢复正常。
  “……怕呀。”迟稚涵脸一红,现在到底谁是病人。
  “那回去干什么?”理所当然的语气。
  迟稚涵抬头,歪着脑袋看他。
  “我突然发现,你其实不算是个没脾气的人哎。”他有脾气,对于不同意见会有自己的坚持,两人维持安全距离的时候,他会用刚才那样半命令的陈述句,两人距离很近对他造成压迫感的时候,他虽然紧张,但是会用肢体语言准确的表达自己的观点。
  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除非因为健康问题被强制要求,不然大部分时间,他并不是完全是她想象中的逆来顺受。
  迟稚涵笑眼弯弯的歪着头,刚才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搅乱了的气氛似乎已经恢复如常。
  “睡这里吧,我发病前会告诉你。”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他语气还是那个样子,只是眼底有什么光亮暗了下去。
  刚才碰她的那只手,痛到麻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但是他看到了迟稚涵的眼神。
  她被吓住了,一瞬间的怔忪,然后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他是雇主,而她只是赵医生找来帮助治疗他心理病的工作人员。
  她知道他的全部病史,也看过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应该只是,被她没有把自己当成病人的样子蛊惑了,伸手的那一瞬间,只是因为,她耳边的碎发,遮住了她的脸颊。
  粉色的圆润的脸颊,意料之中的,软绵绵的触感。
  迟稚涵的笑脸和一而再再而三的底线触碰,让他产生了类似希望的错觉,让他以为自己可能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
  意外而已,对美好的事物产生的那么一瞬间强烈的想要碰触的心理……而已。
  只是为什么,还要阻止她回到对面休息?
  甚至还点点头,看了眼手机。
  “只要赵医生没有马上给我打电话,就说明他默认同意了。”亮晶晶的眼睛,笑得眯成狐狸眼,“那我继续睡沙发。”
  语气带着自己都能察觉出来的,夸张的雀跃。
  她是真的不排斥睡在这边,对面的药水味道太浓,护士之间聊的话题恍惚中总会让自己心里沉闷闷的不太舒服。
  她听到过她们聊齐程的身体。
  “完全垮了啊,三十岁不到的男人,真是太可惜了。”护士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临终的年轻人。
  “那些治疗抑郁症的药,哪有不伤身体的,他撑了十年啊。”另一个护士,语气带着惆怅,“真是可惜了。”
  没说可惜什么,却让迟稚涵抱着枕头和被子落荒而逃。
  当年,护士也是这样形容她的,真是可惜了,刚刚读大学的姑娘啊,转瞬间就没了爸爸,妈妈也跑了。
  可惜这个词,就是陌生人能给予不幸的最多同情。
  两个字,再加上叹息和摇头,就变成了隔着一堵墙的,窗外的别人家的故事。
  她不喜欢这个词,连带的,也不喜欢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齐程。
  他并不可惜,他很馋,有小脾气,有爱好,他仍然会求救。
  所以她宁可窝在齐程的那张大沙发上,晚上睡觉前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百无聊赖的玩挂水的管子,一圈两圈的绕在手指上,再一圈两圈的松开。
  她就能渐渐睡着,梦里面偶尔能梦到爸爸,窝在自家的沙发上,拿着筷子戳她的腰。
  “丫头,换台!这都什么鬼哭狼嚎的!”中气十足的嗓子。
  突然醒转,再抬头,发现那个男人也睡着了,白着一张脸,微微的皱着眉头。
  眼睛就会酸酸涩涩的流不出眼泪。
  可惜什么?她和他都还活着,哪怕艰难,也都还在呼吸。
  李医生留下的康复初期的饮食很麻烦,米汤,蔬果汁,每天6餐,每次100ml。
  没有任何调料,迟稚涵也只能在蔬果汁上尽可能的多下功夫,雪梨,白萝卜,胡萝卜,西红柿这些东西被她来来回回的搭配试验,味道不可能特别好,不过齐程每次都能喝光。
  眉头都不皱一下,给什么喝什么。
  晚上她还是窝在沙发里,看着对面的护士人数慢慢减少,药品医疗器械慢慢的送回到她住的那个锁着门的三楼房间。
  “还剩三个护士。”流质食物第五天,迟稚涵从对面过来的时候举着三个手指头,洋洋得意的,“你应该快好了。”
  齐程嘴角微扬,低着头画画。
  那天之后,齐程和迟稚涵之间,建立了微妙的平衡。
  五天里,他只有一个晚上耳边突然有了声音,忍了又忍之后还是决定遵守承诺把迟稚涵叫醒,结果刚刚坐起,就看到她穿着睡衣抱着枕头坐在沙发那里瞪他。
  “我听到你呼吸声了。”迟稚涵解释,然后抱着枕头体趿着拖鞋就去了对面。
  第二天,又当做没事发生一样,在沙发上铺好了床,没有发病的晚上,他甚至习惯了迟稚涵半夜三更起来喝水的声音。
  日子平静的,像错觉一样向好的一面发展,就像迟稚涵每天都会汇报减少的医疗器材和护士数一样,莫名的,让人心情轻松。
  “这个给你。”他从折叠桌上抽出两幅画递给迟稚涵,微扬的嘴角一直维持着那样的角度。
  迟稚涵疑惑的接过,然后瞪大眼。
  两幅画都是美食卡通图片,一张是玉子虾仁,一张是桂花糯米藕,画的色泽艳丽饱满,右下角有签名,让她这个网瘾少女莫名觉得熟悉的签名:澄乙。
  两道菜,都是她明天录冬季档视频要做的,他昨天问了做菜的步骤和摆盘的样子,她当时只当他是馋了。
  “你画的?”她经常看他在精神不错的情况下涂涂画画,从来没想过成品居然能惊艳成这样,而且,为什么总觉得他这个简单的黑色字体的签名特别眼熟。
  “你明天去录视频的时候带上,给林经武。”齐程拿桌上的湿纸巾细细的擦掉手上的颜料,揉了揉左手手腕,“跟他说这两张是宣传稿,剩下的你们冬季档的美食视频,我会提供十张精修图,他看到签名就知道怎么做了。”
  “不要跟他说我就是澄乙。”最后加了一句,语气放慢,表情认真。
  迟稚涵下意识的点头,齐程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
  澄乙这个名字为什么那么熟。
  “这样应该能帮你这档视频加不少人气。”齐程心情看起来很好,难得的嘴角一直扬着。
  “你……”迟稚涵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但是隐约的觉得他可能帮了她的大忙。
  “我姐跟我说你因为住到这边,还是被扣了工资。”齐程和她对视,“我补给你。”
  这两张画, 让迟稚涵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冲击。
  先是齐宁,几乎在齐程话音刚落就打通了迟稚涵的电话, 语气一如既往, 简单疏离:“别把画给林经武。”
  迟稚涵怔了一下,直接把手机开成了免提:“我开免提了, 你们自己说吧。”
  她还处在澄乙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的纠结中, 觉得自己还不适合掺和到这件事情上。
  齐宁在那边声音轻了点,带着无奈:“齐程, 和迟小姐签合约的是我,扣钱这件事, 是她本人提出的, 你不能拿这个威胁我。”
  “是我提出的。”被点名的迟稚涵点点头, 实话实说。
  她觉得自己需要被教育,对她来说最痛最深刻的教育就是扣钱,所以确实, 这个月工资是她主动要求扣的。
  齐程没说话,抿着嘴看着迟稚涵的手机。
  迟稚涵缩了缩手, 莫名的觉得有点心虚,尤其是,手缩了之后, 齐程看了她的那一眼。
  这是在委屈她不站在他这边么。
  她得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站边啊!
  而且齐宁老公现在是她的大老板,之前欠条的事不了了之她心里还梗着刺,她这个怂货自然下意识的会选择发工资的那位啊……
  “齐程,你的画不能这样随便交出去的。”在迟稚涵这边向来冷漠的齐宁语气挫败, “你签了版权的,这样擅自帮别人宣传,会吃官司。”
  “签版权的时候注明过,如果有需要可以帮齐家产业宣传。”齐程答的很快,“姐夫买下了迟稚涵的公司,这家公司现在属于齐家产业。”
  她照顾他那么久,这是他最接近齐家二少的时候。
  而且他叫她名字的声音让她恍惚了零点几秒钟……长得太好看的人真的是要不得……
  “齐程……”齐宁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找不到可以劝服他的点。
  “那个……”因为分娩的那件事,迟稚涵对齐宁的态度多少有些改观,小小声的提醒齐程,“她还在做月子。”
  然后又被齐家二少剐了一眼。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插手你和迟小姐之间的事情,你把画收回去好不好?”齐宁的语气简直跌破迟稚涵的眼镜。
  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好耐心。
  “不好。”齐程简单干脆,迟稚涵跌破的眼镜又一次粉身碎骨。
  她就说这人有脾气的啊,这少爷脾气太典型了,不过他们到底为什么为了两幅画争成这样。
  “你知道我答应过爷爷,如果你就是澄乙这件事被公开,你就会被强制带到美国这件事的吧?”齐宁显然在下最后通牒。
  “知道。”齐程还是只有两个字,不过这回他又看了眼迟稚涵。
  “我会让迟小姐直接跟你签合约,你们的事,我不会再插手。”齐宁觉得疲惫,“迟小姐,请你记得你的承诺,齐程是澄乙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那位无话不谈的朋友。”
  “……好。”迟稚涵很识相的先答应了下来,然后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不过,澄乙是谁啊?”
  齐程的嘴角抽了一下,齐宁的反应更直接,叹息了声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只剩下迟稚涵双手捧着似乎惹了祸的画,很无辜的和齐程对视。
  “我自己去百度。”被齐程盯得背后发毛,迟稚涵决定自力更生,现在除了澄乙,她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为了齐宁扣我工资和她吵架了?”
  “我不能吵架。”五天流质食物,他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直接挂水好了一点,但是人仍然瘦了很多,五官不说话的时候变得更冷。
  “那重新签合约是怎么回事?”想了想又问。
  齐程这个病人,似乎在她出门放风采购瞎晃的时候做了不少事。
  “你私厨的合约不会变,只是和我这边的合约需要重新签一份。”齐程揉揉手腕,“律师应该明后天就能弄完,我本来打算弄完再和你说的。”
  “只是去掉了些限制条款,然后甲方改成了我的名字。”看着迟稚涵还是一脸疑惑,他又解释的详细了些,无意识的又揉了揉左手手腕。
  “为什么啊?”虽然这话问的有些蠢,私心上来说,让齐程做自己的直系老板比让齐宁做好太多了。
  但是,齐程……太好欺负了……
  她会对自己的老板有负罪感……
  “……方便。”齐程沉默了半天才憋出了两个字。
  迟稚涵嘴唇抖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很普通的词产生了点不太好的联想。
  自从那天,齐程的手拂过她的脸颊后,她最近很容易对齐程说出口的任何话,都产生不太好的联想。
  “这样你想做什么都不会被限制。”齐程左手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顿了下,改成了右手,“赵医生也说解除了这些限制对治疗方案会有帮助。”
  “你手怎么了?”迟稚涵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早上递给他果汁的时候就觉得他左手不太自然,后来忙着出门买水果和离开的护士告别就忘了。
  刚才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揉了三四回了。
  齐程没回答,本来半躺的身体往被子深处挪了一下,然后大概是觉得太明显了,又不敢再动了。
  这几天,齐程的精神状况很正常,唯一比较像病人的,就是遇到类似这样的压力的时候,会开始手足无措。
  刚才齐家二少的气势瞬间消失无踪。
  “给我看看。”迟稚涵把画放到一边,单膝跪在床沿上,往前挪了一点。
  齐程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身体变得更加僵直。
  那天之后,迟稚涵一直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主动靠近过。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他眼前瞬间有了很多灰色斑斑点点。
  “……迟稚涵。”齐程闭上眼,声音带着抖,“我快看不见了……”
  “……太近了。”怕她没理解,又抖着声音补充了一句。
  闭着眼睛感觉到床凹陷的那一块迅速的弹起,听着迟稚涵急急忙退后的衣服摩挲声,咬了咬牙,把心里面涌上来的失落感压下去。
  “好了。”迟稚涵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然后疑惑的喃喃自语,“之前靠近都不会这样啊……”
  齐程咬牙的力道又重了些,心底一片苦涩。
  这一次,可能只有他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反应激烈,那天的主动,似乎不仅仅是意外。
  “会不会是我最近靠近的次数少了?”眼睛还没睁开,迟稚涵的喃喃自语还没结束,“要不,等你精神好一点后,我们再多靠近试试?”
  无奈的睁开眼,看着迟稚涵背着手站在床边,不敢靠太近,眼底却又有了一些想要靠近的蠢蠢欲动。
  “我的手只是扭伤,不是心理问题造成的。”伸出左手,成功转移了迟稚涵的注意力。
  他现在真的不能接受她主动靠的太近,到现在仍然觉得头晕。
  “怎么会扭伤?”看了眼他的手腕,隔着床,只能看到有些轻微的红肿,“你等下我去拿冰块。”
  “扭伤早说啊,你是不是早上就不对劲了?”嘀嘀咕咕的,打开冰箱垫着脚去拿冰块,又因为冷,呲着牙回头瞪他,“你也偶尔要听听李医生的,身体伤也需要重视。”
  看着迟稚涵很熟练的从抽屉里翻出了纱布,把冰块裹进去又套了一层保鲜袋,细细的包好还在自己身上试了下,才站到床边。
  她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平时毛手毛脚,他经常会被她的迷糊吓出冷汗,但是该细致的时候,细致的简直不像是她本人。
  不敢靠近,只能两手托着丢了过来。
  然后仍然在纠结之前的问题:“到底怎么会扭伤的?”
  “睡觉扭的。”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完之后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藏在角落的摄像头。
  “……你睡觉都不动的啊。”迟稚涵还在嘀咕,然后啧了一声,“你不能这样冰敷啊,要放在最红的地方。”
  探头探脑又啧了一声,特别嫌弃的样子。
  “你为什么处理这种事情看起来笨手笨脚的。”明明是个不让人靠近的人,结果照顾自己的时候看起来蠢蠢的。
  “我过来好不好?”迟稚涵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好。”被嫌弃笨手笨脚的人似乎有了些脾气,低着头不再看她。
  留下迟稚涵一个人背着手垫着脚,有力使不上的在一边不停的碎碎念。
  毫无征兆的,突然起身就往厨房走。
  担心厨房里面太多尖利物品会伤着她,齐程拔了手上的输液针跟了过去。
  想要叫醒她的时候,却被她脸上的悲伤表情震住。
  等再次回过神,她已经在模拟做菜的动作拿了砧板开始切菜,动作熟练,表情仍然哀伤。
  他的手,是为了拿过她手里的菜刀又不敢碰到她的皮肤,使不上力之后扭到的。
  之后又因为她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地太久,他也不知道哪里崩出来的念头想直接打横抱起她放回沙发上。
  她不重,只是他禁食很久,身体又虚。
  陪着她站了好久,看她回到沙发上睡着才重新按了铃让护士给他扎好针。
  他不知道赵医生看到这幕后会说什么,心里面一直隐隐不安。
  半夜查了迟稚涵的行程,发现她的微博下周就轮到团圆特辑了。
  大概是因为视频压力,她又开始梦游。
  所以他就画了两张画,用了澄乙的名字。
  也正好,帮他们转移下注意力。
  他很心虚,有种即将脱序的预感,心虚到绝望。
  迟稚涵:……我以后不吃夜宵了……
  迟稚涵心里对下周要公开的冬季视频很没底, 从选题到菜单她都没有参与,下周就要公开, 她却还有最后两道菜没来得及录。
  她和公司签的合约, 规定了她每个季度都需要录制十五个当季菜谱,公司会每周公开一个, 剩下的运营全是公司在做, 她自己,只能分得其中百分之九的广告费用。
  接了齐程这个工作后, 她到公司的次数越来越少,虽然做齐家私厨这件事提高了她的身价也提高了微博粉丝数, 但是她知道, 公司已经逐渐的把运营重心放到了另外一个私厨任俊友身上。
  这人她只在年会上见过一次, 32岁,在这行算是新人,和她不一样, 他录视频的时候露脸,会说单口相声, 偶尔兴之所至会直播做黑暗料理,这半年来粉丝数飙升。
  相比迟稚涵这种走情怀文艺挂的美食博主,任俊友这样简单粗暴的风格也挺圈粉。
  林经武最近一天四五个电话跟她聊的都是这件事。
  她承认, 她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现在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惴惴不安。
  虽然现在背靠大树,但是齐程会不会真的痊愈,或者需要多久时间痊愈,都是未知数。
  最重要的, 她的正职还是私厨,齐程好了之后,她仍然需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你这种不露脸的视频是最容易被挤走的,你要是再不上心,到时候回来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林经武也是苦口婆心。
  这些心事当然不能和齐程抱怨,最近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她想找戚晴吐槽也只能微信上打字,往往来回两三次自己就先没了兴致。
  好不容易等他血检尿检都稳定了,可以开始吃半流质的食物之后,她才终于鼓起勇气请了三个下午的假。
  迟稚涵觉得自己有些混乱,对于自己的重心到底是什么的混乱。
  走之前和护士确认了四五次,直到那位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的护士长把她推出房间,半调侃半不耐烦:“你怎么跟要丢下孩子去上班的妈一样唠叨。”
  丢下齐程的迟稚涵发现,她何止唠叨……
  她连录视频间隙都忘不了给齐程打电话:“只准喝两百毫升,我下午录完了回来给你下素面。”
  语气奇怪的让林经武搓了搓手臂,很怀疑的问她:“你背着我偷生孩子了?”
  再次被人当成妈的迟稚涵自我厌弃了几秒钟,突然就想起了昨天被打岔后就完全不记得的澄乙的事。
  “对了,我这里有两幅画,对方说可以发到微博做宣传,之后会给我们十张主打菜的精修图。”打开齐程早上叮嘱她带的画筒,把昨天小心翼翼卷好放进去的画递给林经武。
  这次终于记得拿出手机开始百度澄乙。
  居然是一个有百度百科的家伙……
  迟稚涵咋舌,点进页面还没完全加载出来,就听到林经武在她耳边尖叫。
  “……你干嘛?”迟稚涵皱眉,耳朵嗡嗡直响,手臂被林经武抓的生疼生疼。
  “卧槽,你怎么会认识澄乙?他开价多少?”说完摇了摇头,“不对,他开价我们出不起的,你们很熟么?能不能打个折?”
  说完又摇了摇头:“不行打折也出不起。”
  “不是,姑奶奶,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把人家的画给带来了,还那么随便的放在一个筒里面,视频都拍完了才想起来拿给我。你早干嘛去了?”说到最后都带着哭腔了,“他经纪人超凶的,万一有个折痕啥的,要求赔钱我绝对不会跟你一起赔的。”
  “……免费的呀。”迟稚涵目瞪口呆的看着林经武小心翼翼的把画重新卷起来塞回筒里,一副和她划清界限的样子,“折坏了再画不就行了。”
  齐程似乎没画多久就给她了,应该不会太难啊……
  “……”林经武吸气,再吸气,先把画妥善放好,然后才回头找了本杂志卷成筒,很用力的敲了下迟稚涵的头,“一幅漫画能卖七十几万的家伙的画再画不就行了?你跟齐家人在一起久了脑子也坏了?不是,你刚才说什么?”
  “……七十……万?”迟稚涵吞了口口水,低头看了眼刷出来的百度百科,又吞了口口水,“呃……”
  全国最年轻神秘的漫画家,两次国际漫画最优秀作品奖,以最年轻的资历入选威尔艾斯纳名人堂……
  他不但长成那样,而且随便画幅画就能赚她两年的年薪?!
  那个关在屋子里十年没出过门的男人?早上拿勺子舀藕粉嫌弃不够甜,两眼湿漉漉的让她再给加一勺糖的男人?
  她担心了一整个下午,被人两次当妈的那个罪魁祸首?!
  难怪那天,他说他也有钱……
  她心里还吐槽了一句,齐家哪有没钱的人……
  结果那钱真的是他自己的钱?!
  “你刚才是不是说免费?”林经武一脸震惊的看着迟稚涵。
  “还要再加十张精修图?”林经武脑子很好的迅速又想起了另外个福利。
  迟稚涵还是维持着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的表情点点头。
  “……为什么啊?”这种天上掉下巨大的红烧肉的事情,不太像是迟稚涵这种倒霉孩子会碰到的啊。
  为什么啊?有才有貌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却天天担心自己是个怪物躲在黑暗里连人都不敢见。
  明明是很荒谬的事情,为什么压得她心里沉甸甸的都快喘不上气。
  如果没有生病,齐程该多耀眼啊……
  “你真能拿到的话你这季视频绝对稳稳的能做主打了。”林经武兴奋的脸都红了,“妈的,我最近被任俊友那小子恶心的不要不要的,终于能出口气了。”
  迟稚涵很用力的想跟着林经武一起欣喜若狂,但是为什么,她眼眶好酸。
  “还真的是,背靠大树不管怎么样资源总是好的。”林经武感叹了一句,宝贝似得抱着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画筒,“我先去找老板炫耀下帮你讨个该有的宣传资源,这边录得差不多了你先下班啊。”
  “对了,男的女的?那个澄乙?”林经武乐颠颠的又绕了回来,挤眉弄眼的,“还有人说澄乙其实是一个团队?怎么样?你见过没?”
  “没,都是齐宁联系的。”迟稚涵下意识的撒谎。
  她终于懂了,齐宁说如果齐程是澄乙的事情暴露后,齐程会被强制送往美国的原因。
  齐家二少就是大漫画家澄乙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大新闻,如果再加上齐家二少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加上抑郁症的话,新闻一定是爆炸性的。
  而这对于最怕被关注的齐程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是催命符。
  他为什么……要主动把这件事告诉她。
  以她对漫画的了解度,本来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想到齐程就是澄乙。
  难怪齐宁电话里的语气疲惫带着绝望。
  之前强压下去的情绪开始沸腾,因为这个傻子,永远只会对着她扬扬嘴角,天下太平。
  “说起来齐宁真的挺够意思。”兴奋过度的林经武完全没注意到迟稚涵煞白的脸色,“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让我帮你找妈妈的时候,我们联络过的那些人?”
  “齐宁这段时间似乎都在联系,我接到几个电话。”林经武压低声音,“有钱确实不一样,我感觉你找了几年没找到的线索可能终于会有些突破了。”
  心里面的陌生情绪翻涌的像是随时要失控,迟稚涵本能的选择了逃避,给齐程发了个会晚两个小时回去的短信,拒绝了配给她的专车,她自己打车去找了戚晴。
  戚晴大学毕业后找了几份工作都不如意,最后干脆自己开了一家淘宝店,专门卖手工甜点,居然挺赚钱,去年终于买了套40平米的期房,付了首付后,也算是在寸土寸金的S市有了根。
  虽然她现在仍然和另一个淘宝店主挤在七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屋子里全是商品,乱的像个仓库。
  “你先住我家吧。”迟稚涵站在门口懒得进门,“我估计我有阵子不会回去了。”
  “……真囚禁你了?”戚晴比迟稚涵高半个头,还特别爱高跟鞋,站起来直接可以看到小矮子迟稚涵的头顶。
  以及她仰起头翻给她的白眼。
  “那个人已经关进去了,我家挺安全。”白眼翻完之后就低着头跟着戚晴晃到楼下她们俩常常混的咖啡馆。
  “怎么了嘛?”戚晴开门见山,“你这表情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戚晴,女人对一些可怜的人或者事情产生同情,再之后有一些类似于母爱的感情的话,是正常的吧。”问完之后也觉得自己问的有点神奇,干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跟心理医生接触多了脑子有点……”戚晴在这家咖啡馆寄售手工曲奇,现在正从老板这里拿了账本算钱,抬头看了她一眼,哭笑不得。
  “因为我后面要问的更神奇。”迟稚涵喝了一口热可可,眯眯眼,“如果产生了类似母爱的感情后,又发现了性别差异……那算什么?”
  “……”戚晴放下账本,面无表情,“德国骨科?”
  迟稚涵忍住想把热可可倒到自己头上的冲动,叹了口气把额头抵在桌子上。
  “你到底怎么了?”戚晴敲敲迟稚涵面前的桌子,“真的美女和野兽了?”
  迟稚涵迟疑了一下,近乎悲壮的点了下头,然后又摇了一下:“我觉得我有点动摇了,需要被骂醒。”
  “我就问你一句话。”戚晴也不啰嗦,表情严肃,“万一,他自杀怎么办?”
  “或者退一万步,不自杀,自残了怎么办?”看迟稚涵脸色煞白,戚晴又补充了一句。
  热可可突然失去了它该有的吸引力,迟稚涵头还是抵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好了,我醒了。”
  这一辈子,她都不要看到自己身边的人比她先走了。
  迟稚涵走之前还去戚晴家里搜刮了些她平时用来做特定单子的五谷杂粮, 用她家的研磨机都磨成粉全部打包带走。
  “我就不信齐家没有这些东西。”戚晴简直无语。
  “他对声音很敏感,研磨机太吵了啊。”迟稚涵抱着几个罐子满意的掂量了两下。
  “……我觉得你还是没醒。”戚晴拿手指头戳迟稚涵脑门。
  说真的她在齐程这样的美色下能坚持到现在仍然残存理智, 今天甚至还能找到戚晴让自己死了那条心, 简直已经可歌可泣。
  这样的人,全心全意对他好, 其实已经是底线……
  回洋房的时间比之前说好的晚了三个小时, 迟稚涵虽然一直发短信报告行踪,但是齐程全程只回了一句好, 打电话给他也直接被掐掉。
  回去的时候就有些不安,打开门后在玄关探头探脑。
  空间太大, 虽然开着小夜灯, 她也只能看到齐程那张床上又升起了桌板, 他那头亮着灯在画画,很专注的样子,完全没抬头。
  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他低头的样子, 心里面就酸酸软软的想上前揉揉他的头。
  “我回来了。”她穿的是中筒靴,脱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又不愿意扶着墙, 然后如齐程所料的,半穿着鞋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咦……”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迟稚涵低头, 问得迟疑,“玄关以前就有地毯么?”
  “下午铺的。”齐程淡淡的回了一句。
  迟稚涵几乎每次脱鞋子都会发生这种事故,所以下午赵医生来的时候,他很顺便的让赵医生和门口的安保一起把整间房都铺上了地毯。
  当然, 赵医生做了一个下午苦力后恨不得掐死他这件事,他是一定不会说的。
  就像现在这样,嘻嘻笑着,干脆坐在地上脱掉鞋子,然后宝贝似得抱着怀里的瓶瓶罐罐,赤着脚跑到厨房。
  “这样好哎,不穿拖鞋也不冷。”真的好厚实,迟稚涵开心的跺脚。
  齐程的眼底染上了些暖意,嘴角微微扬起,低下头继续他的涂涂画画。
  他今天过得不算好,下午和赵医生聊的那些话一直像巨石一样压在心里。
  觉得意兴阑珊,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坚持认为一个病了十年的人,一定会好,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懂,放手也是一种解脱。
  跟个孩子一样感叹地上的地毯,赤着脚踩来踩去,眼底眉梢都是快乐。
  齐程的画笔停了下,手指微微用力。
  真有下辈子的话,他似乎,仍然毫无希望。
  “赵医生来过了?”吧台上有新的药品,迟稚涵拿起来看了几眼,全是洋文,“药又不一样了哎。”
  齐程换药很频繁,几乎每两周就会更换一次药瓶子,唯一不变的就只有药量,一个小小的碗,五颜六色的能装上小半碗,然后他一个人坐在床上低着头一颗颗吞下去。
  跟小孩子吃糖一样,迟稚涵注意到他每次都会先把彩色的吃完,留下黑白的,然后一次性吞掉。
  没遇到齐程之前,她还以为抑郁症病人的世界都是灰白的。
  遇到齐程之后才发现,其实他也会无聊,所以吃药的时候慢慢的吃,挂点滴的时候会数点滴落下来的滴数,然后判断护士今天有没有偷偷又给他加助睡眠的药。
  所有的动作都放慢,才能消磨掉躺在床上时间。
  “换药是不是代表一直在好转?”从进屋到现在,齐程的情绪都不高,迟稚涵问的忐忑。
  “不好不坏。”齐程不愿多谈的样子,指了指吧台上的一个黄色文件夹,“那个文件夹给你。”
  里面是关于授权他的漫画给她这季冬季视频做宣传的正式合同,林经武看了能高兴的晕过去的东西。
  她认为生活不能自理的齐程,其实有自己的工作,律师和经纪人。
  “我不会说出去的。”她想说谢谢,也想问他为什么要帮她,但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加重了语气,一直强调,“关于你是澄乙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说出去,告诉她他是澄乙,除了想帮她,其实心里也希望她能了解,他其实并不算一无是处。
  只是这好像是最后一个,关于他光明的一面了,他好像再也拿不出更好的了。
  不知道这一些,够不够抵消掉她心里面,他像个怪物一样吓得在床上四肢爬行的样子。
  “你心情不好么?”迟稚涵走近,坐在她惯常坐的床边的地毯上。
  生病的这段时间,除了一开始她因为外表和他闹了一阵子别扭外,齐程的大部分时间,心情都还算不错。
  但是今天不太一样,他看着她微笑的样子都透着死气沉沉。
  “我饿了。”齐程答非所问。
  她答应了晚上给他烧素面的……
  可她因为心里不舒服去了戚晴那里,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
  护士明明说他晚上吃了两百毫升的米糊,照理来说现在还不应该饿。
  “素面?”歪着头用了开心一点的语气。
  看着齐程点点头,迟稚涵起身进了厨房,没有再问他心情的事。
  齐程的情况应该没有变差,同意加入治疗方案后,每天晚上十点左右,赵医生都会在发邮件给齐鹏的时候顺便抄送给她。
  所以她知道,从身体情况和心理测试报告来说,齐程是在好转的,他的所有指标,除了自杀倾向这一项仍然在危险值之外,其他的起起伏伏的都慢慢的靠近了及格线。
  李医生在赵医生昨天的邮件里还乱入了一段,要求迟稚涵把齐程骗下床走动走动。
  他用的真的是骗这个字,因为他觉得齐程有消极养病的意图,厌世本身让他想要就此长睡不醒。
  然后长睡不醒四个字还加粗加红让赵医生不许删除。
  齐鹏这两天往来的邮件里,已经开始在附件里提供美国医院的信息了,他们在做两手准备,如果这次方案能成功,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能成功,在齐程自杀倾向更加严重之前,他会被送往美国。
  赵医生一直让齐鹏不要急,治疗方案没有问题,齐程自杀倾向这项指标没有出现明显好转,但是其他指标都好转了,起码事情还是向好的一面发展的。
  字里行间都很不赞成齐程去美国的样子。
  全程,迟稚涵都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她只是每天定时查看邮件,然后继续她护理加私厨的工作。
  她分的很清楚,在这个方案中,她更像是一个道具,因为齐程的青睐,道具的功能多了一些而已。
  因为赵医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方案告诉过她。
  每次和她面谈的时候,都态度诚恳,一直反复强调齐程的人品,齐程的历史,齐程的病因,却从来没有明确的告诉她,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而且她心底一直有个疑惑,他们俩的互动,一直是在摄像头监控下的,所以,齐程那次让她心跳停摆差点走向德国骨科的行为,赵医生一定是知道的。
  脱敏治疗,齐程上一次病因,是因为自己暗恋的对象在别人面前恶意提起了他心里面最脆弱的事情,所以迟稚涵在那次之后,一直怀疑,放任他们两个成年男女独处一室,对于齐程对她的态度,赵医生是不是乐见其成。
  而赵医生一直没说的治疗方案,是不是最后的结局会和齐程的病因一样,让齐程喜欢上自己,然后让她狠狠的背叛他一次。
  迟稚涵低头,洗菜的手用了点力,掐下一片嫩叶,苦笑。
  赵医生估计是没想到,她如果也一样喜欢上齐程的话,要怎么收场吧。
  或许是压根就没有想到正常人会喜欢上那么病态的齐程,也或许是医生眼里真的没有什么性别差异,毕竟从一开始,赵医生就坦白的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治疗。
  她是在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还往坑里面跳的那个人,傻成这样,也真的是……蠢。
  脸上的苦笑表情开始遮都遮不住,迟稚涵索性抬头,看着床上仍然在画画的男人,扬扬眉:“齐程,下来帮忙好不好?”
  “帮我洗菜?”指了指其实已经洗干净的小青菜。
  齐程看着小青菜上的水珠,摇了摇头。
  “……那帮我拿个碗?”换了个要求,无视已经放在一旁的面碗。
  齐程维持着拧眉的表情,一动不动。
  “……那过来站会儿好不好?”迟稚涵也停下动作,咬着嘴唇看他。
  就只有今天,只有现在这个时候,她特别的,想要他靠近。
  她喜欢装傻,但是不是真的傻。
  雪中送炭一样的两幅画,澄乙的笔名,重新签订的合同,知道她经常摔跤趁她不在铺的地毯,还有,她经常席地而坐的床边,温度特别高的地暖。
  大大小小的生活琐事,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
  甚至现在,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齐程也只是愣了一下,就默默的下了床,没有靠的太近,只是站在了吧台边。
  他个子很高,却没有压迫感。
  仍然穿着深灰色的高领毛衣,下身是棉质的休闲裤,衣服在这样的暖气下显得有些厚,但是齐程手脚仍然是冷的。
  就像那天他碰到她脸颊时的温度一样。
  迟稚涵擦干净手,去玄关给他们两个都拿了棉拖鞋,顺便帮他拿了一件薄外套。
  “就站一会儿,好不好?”把外套递给齐程的时候,迟稚涵看着齐程的脸,平时总是带着笑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情绪复杂。
  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只是和他这样安静的站在厨房里,看着锅里面的水慢慢煮沸,等冒出泡泡的时候,下一把挂面。
  那碗清汤面, 下的并不好吃,没有油水, 只在汤里面加了一小撮盐。
  迟稚涵烫了青菜和西红柿, 青青红红的勉强算是配色不错。
  她下了两碗,自己搬了板凳和齐程一起坐在吧台边, 安安静静的吃光了面。
  他没问她刚才的怪异要求, 她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同意。
  只是,齐程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吃完了还站在厨房里陪着迟稚涵洗碗。
  一米开外的安全距离,在这个空旷的房子里面, 显得特别靠近。
  “我妈妈以前很讨厌洗碗。”迟稚涵低着头, “所以每次吃完饭就把碗放在洗碗槽里不管, 等着我爸回来洗。”
  “有一次半夜三点多,我爸回来在厨房里洗碗,我和我妈还以为家里进了小偷, 吓得差点报警。所以后来,我家的碗就变成了我在洗。”迟稚涵想到当时三个人的样子, 笑了,抬头看向齐程。
  齐程靠在冰箱门边,完全不无聊的样子, 嘴角微扬。
  眼神,让迟稚涵微微红了脸。
  “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迟稚涵移开视线,眯了眯眼笑了,“不过现在好了。”
  吃了碗味道不怎么样的清汤面, 就好了。
  “嗯。”齐程轻轻的应了一声。
  确实,变好了,她的和他的,看她洗碗,听她念叨关于家的回忆,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岁月静好。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了那些无形的枷锁。
  他愿意倾其所有,来感谢的一瞬间。
  “累不累?”把厨房所有的东西都回归原位,迟稚涵脱下围裙擦干手,冲着齐程笑。
  她在齐程身上学会了一件事,气氛轻松的时候,一定要坚持的轻松下去,哪怕能多撑一秒钟,对于齐程来说,也是难得的时间。
  “不累。”迟稚涵身高应该不足一米六,他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仍然要低着头看她。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站着对视。
  男女性别差异感变得更加具体,他也比平时多了更多的错觉,他甚至觉得,迟稚涵刚才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他在幻觉里都觉得奢望的东西。
  “不累的话,一起看场电影好不好?”齐程的这间屋子,有巨大的幕布和投影仪。
  她也是住了几天后才发现,这个一开始她觉得空的跟仓库一样的两三百平米的巨大空间里,其实藏了很多东西。只是齐程在发病的时候会按按钮把所有的东西都缩起来,一定要让自己在空的窒息的地方黑漆漆的窝着。
  这种自虐方式,总让她觉得像是惩罚。
  他这段时间精神好了很多,所以迟稚涵经常在白天摆弄各种按钮,研究这间屋子里的机关。
  最感兴趣的就是这套奢侈的私人影院了。
  齐程也知道,所以点了点头。
  然后看着迟稚涵飞快的冲到沙发那边,动作迅速的把沙发摆弄成分开一米多的模样,然后在两个沙发上都塞了好多软垫,还放了垫脚和毛毯。
  一边招呼着齐程去坐,一边又冲了回来。
  算了下齐程今天吃的热量,然后颇有些可惜的看着他耸耸肩:“你只能喝点黄瓜汁了……”
  雀跃的,像是第一次去电影院的孩子。
  齐程知道,迟稚涵其实有很多次的雀跃都是故意调低了自己的兴奋值,这是她回来后的工作,其实也是人的本能。
  他太压抑了,所以身边的人总是不自觉的想要让周围的气氛变得轻松。
  但是这一次雀跃,看起来很真心,她甚至给自己做了一杯看起来酒精度数有点高的鸡尾酒。
  然后递给他一杯装饰的一模一样的黄瓜汁。
  眨眨眼睛,拿出了她准备多时的硬盘,对着齐程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整个过程,看起来都很滑稽。
  滑稽的齐程居然产生了一点点期待感。
  然后很无语的盯着片名:樱桃小丸子:来自意大利的少年。
  主题曲一出来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是身边这位居然跟着哼了出来,手舞足蹈的,还抽空问了一句:“你知道樱桃小丸子的吧?”
  ……他严格意义来说,是画漫画的。
  为什么要看这一部?他以为,至少,应该是部爱情片,或者考虑到他的病,放一部喜剧片。
  毕竟她还一本正经的给自己调了鸡尾酒,弄暗了灯光,看起来很成熟优雅……
  “我看了好多遍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迟稚涵喝了一口酒,对齐程拍着胸脯保证,“真的好看,虽然没有故事情节,但就是好看!”
  齐程默默的也跟着喝了一口黄瓜汁。
  这套影院,价格不菲,是当初赵医生想尝试电影疗法的时候买的,当时国内没有那么大的私人影院幕布,他记得是大哥特意定做的。
  买来装好之后,他就又不明原因的复发了,然后再也没有用过。
  最诡异的是,其实是好看的,而且,还真的没有什么故事情节,几个不同国家的纯真的孩子,一如既往的小丸子,温情的,哪怕是笑料,也大多是淡淡的。
  他居然,小口小口的喝着黄瓜汁,看完了整本。
  也没有觉得音响太吵,更没有觉得不舒服。
  和赵医生聊天之后心里面沉甸甸的绝望就这样被冲的一干二净,用一碗很难吃只能用蔬菜装门面的素面,和一本15年的动画电影。
  以及,边上那位喝了鸡尾酒后看到一半就直接睡着的始作俑者。
  关了投影仪后,齐程又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他非常讨厌客厅里的这套沙发,赵医生用它来给他做心理治疗,家里的人,经常在这里和他谈心,问他需要什么,问他,他们还能再做些什么,他大哥齐鹏,曾在这里下过跪,求他不要放弃自己和他们。
  这套沙发,代表了他的不正常,铭刻着他的耻辱。
  然而迟稚涵每天晚上,都会来回挪腾把它拼成一张床,然后感叹一句比对面房间里真正的床还舒服。
  早上赖床的时候,意识模糊的在沙发上来回的蹭。
  现在,他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看完了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并且发了十几分钟的呆。
  如果不是身边这个人因为打瞌睡头就要点到地上去的话,他可能还会因为这样的平静再继续坐着舍不得走。
  “迟稚涵。”他喊她的名字,声音很轻,迟稚涵毫无反应。
  她正睡得天昏地暗,睡梦里面发现低着头的姿势不舒服,又很豪迈的往后一仰,姿势绝对不算好看,甚至连可爱都称不上。
  齐程觉得她这样半张着嘴,时间久了,可能会流口水。
  但是他站了起来,穿着迟稚涵一开始给他拿的棉拖,像被蛊惑一样,试图一步步走近。
  心跳加速,呼吸变的短而急。
  齐程在原地站了一会,握拳,一米多的距离,他举步维艰。
  迟稚涵的呼吸安稳绵长,因为灯光微微皱着眉,梦里面咂咂嘴,伸出手来抓了下自己的脖子。
  齐程知道自己又走近了一点,近到一伸手,就可以像那天一样,抚过她的脸颊。
  那样柔软的触感温暖的脸颊。
  魔怔一样的伸出手,手指碰到她脸的那一瞬间,迟稚涵突然醒了。
  她睁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齐程。
  齐程的脸色,呈现病态的灰白色,因为紧张,嘴唇甚至变成了灰紫色。
  她没有装睡,只是很玄妙的,在梦里面想到了他指尖的温度,然后醒来后实实在在的,就在她耳边。
  “齐程。”她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你想去美国么?”
  齐程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她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隐隐的灼烧感,并不是很痛,甚至还没有开始产生幻觉。
  之前因为迟稚涵靠近而模糊的眼睛,也没有出现症状。
  他似乎一切正常,所以很清楚的听到了迟稚涵的问题。
  他可能摇了摇头,也可能是脸上出现了抗拒的神情,总之,迟稚涵懂了。
  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那我们努力一点,好好的好么?”
  她一直喜欢这个口头禅,急于找到同伴的样子。
  他不知道他回答了什么,他也忘记了最后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等到手指的灼烧感真的开始痛彻心扉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回到了平时睡觉的状态。
  齐程在昏黄的小夜灯中,咬了咬牙。
  他今天,让赵医生关了摄像头。
  理由是:“我可以没有隐私,但是她不能没有。”
  迟稚涵梦游,梦游的时候难免会衣衫不整,他不想别人看到。
  然后赵医生石化了很久,看着他欲言又止,怕说重了伤了他,又怕说轻了没有警告意义。
  “我是什么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他记得他在赵医生欲言又止的时候主动开口。
  “我不可能耽误她,但是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想保护她。”
  “幸好,我还有钱,幸好,她的生活缺的也只是钱而已。”
  他怎么可能去和一个二十四岁青春正好花信年华的女孩子发生点什么,哪怕只是脑子里想了,也觉得对不起她。
  他或许,有一天会突然控制不住自己。
  他应该,会在一切都解决之后,用最好的方式告别世界。
  在这之前,小小的自私一次,看着她哼着歌为他做饭,看着她皱着眉头看他笨手笨脚,看着她看着他画的画的时候,惊讶的眼睛瞪成圆形。
  他小小的,卑劣的想要靠近。
  作为回报,他会让她以后的生活衣食无忧,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一切都安排好了,可他自己刚才,答应她什么了?
  迟稚涵很绝望的发现, 动心这种事情,其实是骂不醒的。
  她对齐程的感觉, 像是迟来的青春期, 理智越是不让,感情却越发向前。
  不应该喝光那杯鸡尾酒, 不应该趁着酒意问出那样的问题,更不应该, 继续参与这个治疗方案。
  他们都没有再提那晚的事,但是齐程回答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刻一样印在她的心里, 他说, 他想, 但是他做不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底有雾,灰蒙蒙的, 绝望的无法折射光亮的雾。
  唯一残存的理智也被彻底抽离,只是因为他的那句他想。
  那一瞬间,她被齐程带到了她爸爸生病的回忆里, 回忆里的她近乎绝望的,哭求已经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爸爸能多撑哪怕一天,她不想成为没有爸爸的孩子。
  那时候,他爸爸握着她的手, 眼底也是这样的灰雾。
  他说:“乖囡,爸爸做不到。”
  那是她爸爸清醒着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一刻,爸爸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
  这两个字,让迟稚涵用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坐起来抱住他。
  她想要救他,和同情可怜崇高的人格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这个人是齐程,只是因为他说他做不到的时候,眼底有她。
  然后,就被齐程律师送来的合同泼了一大桶的冰水。
  “这是什么?”迟稚涵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是合同,这是一封免责协议和遗嘱。
  有关她的工作内容,一概没提,只是白纸黑字写明了,她参与的这个治疗方案,属于自愿的临床试验性质,如果他出现意外,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另外,就是一份基金馈赠合同,迟稚涵大致看了下金额,确认自己只要签下这个字,就可以吃穿不愁一辈子。
  这种协议,齐宁和齐鹏居然让他做?
  难怪律师送过来的时候,脸色都是绿的……
  “这早就应该签的。”齐程已经逐渐开始恢复少油低脂的饮食,脸色和精神看起来比之前都好了很多,“之前的那份免责声明,对你不太有利。”
  虽然齐家不至于真的因为他的事情为难一个小姑娘,但是堵完了漏洞,他可以更安心一点。
  “这基金呢?”迟稚涵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手在身侧偷偷的握成拳又松开,她快要出离愤怒了。
  “你应得的,我也用不了那么多钱。”齐程神色不变。
  迟稚涵深呼吸,告诫自己他是病人。
  “你姐姐一开始的时候很喜欢用钱砸我,我反驳的时候,她跟我说,相比良心,她更信任金钱。”迟稚涵语气平静,抬头,看着齐程,“所以我不太喜欢你姐姐,我觉得我的良心还是比钱值钱的。”
  “之前的合同,免责声明有没有漏洞,对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利,这些,我的经纪人林经武都看过,相关的问题也都讨论过,我有自己的团队,可能没有你的律师专业,但是我相信他们应该也能护我周全。”
  齐程脸色微微发白,他不理解迟稚涵现在说这些的意思,告诉他她并不那么热爱钱,告诉他她一个人也可以独立,字里行间都有撇清的意思,像是下一秒钟就要把这份合同丢到他身上的节奏。
  可是她眼神和表情又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样听起来,我是不是很独立?”迟稚涵又开始笑嘻嘻的,“而且我很厉害,休学之后四年多时间,年薪从一开始的五万涨到了现在的三十万,四年时间,我还了四十几万的债务。”
  齐程微微皱眉,迟稚涵这样的笑容,甜的发腻。
  “这些话我常常拿出来炫耀,告诉所有担心我或者纯粹看戏的人,我其实过得不错。”
  “但是你知道事实是什么么?”
  “事实是,你姐姐砸给我的钱,用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她帮我找妈妈,用的费用和精力,我连问都不敢问,因为我发现我的良心其实真的没有这些重要。”
  “你刚才说的合同漏洞,林经武也好,之前的老板也好,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可能是因为真的没有发现,也可能是因为知道甲方是他们惹不起的齐家,所以干脆装聋作哑,而我自己,压根都不想去深究到底是哪个原因。”
  “我用了四年时间还了四十六万三千的债务,却还欠着五百六十二万七千的钱,这些钱,每年都要收取7%的年率,就这个利息,还是我用我这张看起来很能装可怜的脸,一家家哭求来的。”迟稚涵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笑得愈发开心。
  “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跟我签的这个合同,真的可以帮我一辈子。”迟稚涵直直的看进齐程的眼睛,“但我,不需要这样类似遗嘱托付的东西,我不想这一辈子,看到钱的时候都想着,我曾经有过一个想要尽力帮助的人,失败了以后还试图保我衣食无忧。”
  “齐程,我不要这种照顾。”迟稚涵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眼角微微的红了。
  她了解他所有的用心良苦,但是,拒绝接受。
  “所以我宁可继续被你姐姐欺压,也不要和你签约。”最后把合同退还给他的时候,迟稚涵拒绝的很委屈。
  她坦诚了自己的债务,告诉他自己公司有法盲的嫌疑,顺便控诉了齐宁对她的打压,一个合同可以帮她解决所有的事情,可是她委屈兮兮的说,她不签。
  到最后他这个做了合同想要护她周全的人,反倒是被她赖上了。
  “赵医生找过你了?”除了那位赵医生,自己身边真的没有这样热爱耍流氓的人了。
  “……我找过赵医生了。”迟稚涵肩膀垮了下来,语气挫败,“很明显么?”
  下定决心后,她找过赵医生,当时还不知道合同的事,只是单纯的想问赵医生怎样才能让齐程放弃厌世的念头。
  赵医生说,现阶段只能让他先有牵挂,拖一阵子,然后看情况再慢慢调整。
  至少刚才卖惨的时候,齐程的脸色并不好看。
  可是他现在面无表情的收走合同,到底是代表她做的成功还是不成功?
  “对面的护士都搬走了,我可以回对面睡了。”忐忑不安的换了另外个话题。
  齐程动作顿了下,把放了一半的合同干脆揉皱了直接塞到了牛皮纸袋里,动作幅度很大,起码迟稚涵从来没看到过他这个样子。
  迟稚涵咬唇,心里变得更加忐忑。
  胸膛起伏的频率变快,脸微微泛红,看都不看她一眼。
  迟稚涵身体前倾,半个身子挂在吧台上,凑过去想要看清楚齐程的表情。
  然后就被齐程用黄色牛皮纸袋子遮住鼻子,视线一黑,耳边只有他走远的声音。
  “你不高兴是因为我私下找了赵医生么?”迟稚涵扭头,看着那个男人正在往楼上的画室走。
  ……齐宁说过,齐程一旦进了画室就代表不愿意和任何人沟通,得等到他自己把情绪调整好了,才会出来。
  她和齐程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去过画室。
  那个地方有密码锁,密码只有齐程一个人知道。
  莫名的就恐慌了起来,跑了两步跟上去,一时之间完全忘记了不能靠近的原则。
  “还是因为我不同意签这个合同?”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人已经很靠近,迟稚涵都能闻得到他身上的药香味。
  齐程没回头,也没减慢速度,因为身高差,迟稚涵走近了后才发现,他拒不合作的态度,像是一堵墙。
  他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立起来的墙。
  “你不要上去,我会怕。”迟稚涵彻底慌了,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齐程的手。
  齐程的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凉,但是很大,因为画画的原因,中指有厚厚的茧。
  惊慌只是那么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在抓住齐程的手后,回归原位。
  她又忘记了他的病,忘记了他被人碰到后会痛的撕心裂肺。
  “……对不起。”呐呐的,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她真的不适合参与这个治疗方案,意气用事,不自控,还容易没脑子。
  自责情绪完全盖住了她的感官,所以她隔了一秒钟才发现,自己的手抽不回来了。
  齐程还是背对着她的姿势,却把她的手捏的死紧,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还是幻觉,他手微微发抖。
  “齐程?”迟稚涵迟疑的又用了点力,还是抽不回来。
  “……你不会痛么?”她都已经能感觉到他手心渐渐出现的汗意,他不但在痛,他还在流冷汗,可就是固执的拽着她的手。
  “其实你不签合同,这些事我还是能做完。”齐程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可是手心里的汗却越来越多,多到迟稚涵心开始揪痛。
  “我死了,一样可以把这些钱当成遗产转赠给你。”齐程终于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仍然拽着她的手。
  他额头也有汗,因为忍痛,牙关咬的很紧。
  “然后我可以捐出去。”迟稚涵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错乱了,在这种时候居然也突然有了火气。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
  “不痛么?”迟稚涵最终还是被齐程额头上的汗弄得败下阵来,“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这人,拽紧了就不爱松手,上次生病躺在地上的时候是这样,现在生气了也是这样。
  可是这次更难搞,他神智清醒,更加倔得像一头牛。
  “除了钱,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齐程固执的,忽略掉迟稚涵努力想要松开他的手。
  痛不痛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幻觉和现实他在不太清醒的时候,也很难分的清楚。
  但是他就是无比的排斥,她要松开他手的样子。
  她甚至说,她要回到对面去睡,而他想了一下,居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怒气涌上来的原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唯一的理智,都因为迟稚涵拉着他的手又打算抽回去的时候,轰然倒塌。
  他就只能这样站着,没想到解决的方法,也突然不想解决。
  直到迟稚涵叹了口气,用那只自由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用牙齿咬开包装,抽出一张。
  “反正都已经痛了。”她说的挺无奈,然后踮起脚,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擦的时候还小心的观察他的表情,“会不会又头晕看不到?”
  然后看到迟稚涵更加放心的靠近了一点,眉心微微皱着,被他拽着的那只手彻底软了下来,放任他用力的握着。
  地点是赵医生的办公室, 赵医生整了个电话会议,电话那头有坐了一半月子就跑到土国出差的齐宁, 有在美国封闭研发的齐鹏, 另外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李医生。
  被这样声势浩大召见的原因很简单,迟稚涵在前一天晚上给赵医生发了一条微信, 内容是她可不可以告诉齐程她喜欢他。
  收到微信的赵医生据说还看了下日历以为今天是愚人节。
  迟稚涵坐在会客椅子上, 有种被三堂会审的错觉,十分不安的挪了挪屁股。
  她有些难堪, 喜欢一个人毕竟是私事,她挣扎过, 反复过, 也放弃过, 最终还是敌不过齐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这种心事,因为齐程的病,所以不得不咨询他的医生。
  而这位医生, 显然觉得他一个人没有办法撑住这个场面,于是大嘴巴的叫上了所有相关人士。
  “你叫这么多人来, 不是为了判断我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吧……”因为这两个医生一直沉默,坐立不安的迟稚涵只能尴尬的先开口,一开口, 又不知道应该是调侃还是应该保持现在这样的严肃氛围。
  于是开完口之后,她又吸了吸鼻子挪了挪屁股。
  “小迟啊……”赵医生清清嗓子,推推鼻梁上的眼睛,然后顺便喝了口水。
  三个字之后就是无数的省略号。
  迟稚涵鼻尖开始冒汗, 再这样下去,她都快要抑郁了:“到底怎么了,如果不能告诉齐程这件事,就直接跟我说。”
  “虽然难过,但是毕竟是他的病重要,这点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楚的。”迟稚涵说到最后开始急,“或者你们就直接跟我说,我不能动这样的心思,马上要开除我,我也不会有异议。”
  越界的人本来就是她,既然把这件事说出来了,她也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
  发那条微信,真的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她能不能对齐程表白而已。
  算是未雨绸缪,担心自己哪一天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的时候,不会因为无知而对他造成伤害。
  “我来说吧。”电话那端是齐宁的声音,土国和国内有六个小时时差,现在应该是半夜,周围很安静,“在回答迟小姐问题之前,我们有几件事想要让迟小姐明白。”
  “齐程接受了十几年的抗抑郁治疗,吃药时间长达十年,抗抑郁症的药物,是有副作用的,齐程的消化系统和免疫系统都有问题,他免疫力低下,有将近七年时间断断续续的持续低烧,消化系统紊乱,容易过敏,这些副作用,可能会在他痊愈后因为停药慢慢变好,但是现在,我暂时给不了你这个可能。”
  “还有一个会关系到迟小姐的副作用,就是……”齐宁顿了下,然后还是维持着刚才专业冷静的语气继续,“他服用的部分药物,其中的副作用是性欲减退,停药后也能好,但是同样的,我给不了你保证。”
  迟稚涵脸有些涨红,但是没说话。
  “齐程有自杀倾向这件事,大哥最近才告诉我,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能理解,他想离开,只是因为真的太累了想要解脱,不仅仅是心理上的还有身体上的。”齐宁一口气说完,叹了口气,“所以,这不是你问我们同意不同意的问题,我们从来没有奢望过齐程能够娶妻生子,这样说,你能理解么?”
  “其实,你已经救过齐程一命了。”齐鹏的声音,可能在抽烟,电话那端有打火机上下翻滚的声音,“这一次急性胰腺炎,如果是在你出现之前那样的心理状态下发作的,现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就已经没有齐程这个人了,你的出现,让他有了求生意识。”
  “所以齐家,已经欠你很多,你没有必要也完全不需要把自己也搭进去。”齐鹏似乎还笑了一下,苦的迟稚涵心里面都泛着酸,“齐程这家伙现在的状况,做男朋友可能还是难了一点。”
  迟稚涵低头,办公室又恢复到了鸦雀无声。
  她仍然,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还有什么事是需要我知道的?”她听到自己的语气快要赶上齐宁了,冷静自制的,毫无波澜的。
  “如果真的谈恋爱,分手会很难,你需要在确认他精神状况完全没问题了,才能分手,不然……”回答她的是赵医生,他今天很喜欢省略号,整个人都谜一样的像是一个省略号。
  迟稚涵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也快复杂成了省略号。
  最开始看到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她以为自己会被辞退,脑子里想到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恋上富家公子的台词,她甚至很恶趣味的想了下如果齐宁丢给她一张支票,她要怎么回绝才能显得比较有骨气。
  万万没想到这一屋子的欲言又止,告诉她的却是这些事情。
  连平时欢脱无比的李医生,现在看起来都特别像是医生,沉默严肃。
  “一段稳定的感情,可以极大程度的缓解抑郁情绪带来的痛苦,但是,大多数抑郁症病人都很难拥有一段稳定的感情。”赵医生的声音,让整个办公室的气氛更加压抑,“你的对待问题的思考方式,对待逆境的态度以及性格,陪伴齐程这样的抑郁症病人是很有好处的,但是如果涉及到感情,特别是你对他投入了感情,这件事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抑郁症病人情绪不稳定,敏感,缺乏安全感患得患失,再加上齐程还是个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你和他恋爱意味着,你的男朋友会是一个凡事悲观缺乏安全感的,无法带你走入人群的男人。”赵医生看着迟稚涵,“你的父母不在身边,我厚着脸皮做一回你的长辈,这种恋爱关系太不正常,甚至会影响到你的心理健康,所以我不赞成。”
  “那对齐程呢?”迟稚涵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是问出来之后,她发现,自己是想知道的。
  “他会欣喜若狂,可能短期内抑郁症状会迅速好转,然后因为患得患失对这段感情产生自我怀疑,继而更加恶化。”赵医生停了一下,似乎想要结束话题,又似乎有些心有不甘,“当然,如果你足够强大到能让他对这段感情充满了信心,他的好转情况会持续,等到身体机能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后,抑郁症状会变轻,变得更容易治疗。”
  迟稚涵很敏锐的发现,赵医生说完之后,李医生的眼神和她的眼神应该是一样的。
  “你会不会觉得你有点过分?”李医生比迟稚涵先开了口,“下套下得太明显了吧。”
  确实……他一直都在用这招。
  “齐程过完春节后会被送往美国,全都定了。”齐宁的声音,“赵医生的方案并没有成功,相信你也知道,齐程对你也产生了感情,这样下去,不稳定因素太多,所以我们想要放弃这个方案。”
  “送往美国就能治好么?”迟稚涵问出口之后,看到赵医生的表情,就觉得……自己似乎又入坑了。
  “齐程需要换一个环境,十年都待在一个地方对他的病情无益,而且美国这边心理治疗专家更多,方案也更成熟。”齐鹏回答完之后叹了口气,“当然,我们也知道他很排斥离开,可是这一次,真的没有别的方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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