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房产投资有如此大的潜力,我喜欢你,你知道吗结局

因为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因为你知道我所有的委屈

因为你对我的好以及对我的坏

因为我透过你看到的这个世界

因为那天你穿了一件衬衣

不是所有的“我爱你”,都能换来“我愿意”

可是你不说 我又怎会知晓!

因为所有不给名分的喜欢都是暧昧

因为所有的暧昧都是不够爱

大声对心爱已久的她说出你的爱

———— 520·全国表白日 ————

进店消费任意一款牛扒产品

送48元千层慕斯甜点一份

你不准备为你的女神(可爱的我)送花了吗?

5月14没买礼物的,你妈肯定还是你妈

你女朋友还是不是你女朋友,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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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开发经营业务企业所得税处理办法》规定,房地产开发企业采取委托方式销售开发产品的,应按以下原则确认收入的实现:

(1)采取视同买断方式委托销售开发产品的,属于企业与购买方签订销售合同或协议,或企业、受托方、购买方三方共同签订销售合同或协议的,如果销售合同或协议中约定的价格高于买断价格,则应按销售合同或协议中约定的价格计算的价款于收到受托方已销开发产品清单之日确认收入的实现;如果属于前两种情况中销售合同或协议中约定的价格低于买断价格,以及属于受托方与购买方签订销售合同或协议的,则应按买断价格计算的价款于收到受托方已销开发产品清单之日确认收入的实现。

(2)采取基价(保底价)并实行超基价双方分成方式委托销售开发产品的,属于由企业与购买方签订销售合同或协议,或企业、受托方、购买方三方共同签订销售合同或协议的,如果销售合同或协议中约定的价格高于基价,则应按销售合同或协议中约定的价格计算的价款于【税收筹划】收到受托方已【税收筹划】销开发产品清单之日确认收入的实现,企业按规定支付受托方的分成额,不得直接从销售收入中减除;如果销【税收筹划】售合同或协议约定的价格低于基价的【税收筹划】,则应按基价计算的价款于收到受托方已销开发产品清单之日确认收入的实现。属于由受托方与购买方直接签订销售合同的,则应按基价加上按规定取得的分成额于收到受托方已销开发产品清单之日确认收入的实现。

(3)采取包销方式委托销售开发产品的,包销期内可根据包销合同的有关约定,参照上述1至3项规定确认收入的实现;包销期满后尚未出售的开发产品,企业应根据包销合同或协议约定的价款和付款方式确认收入的【税收筹划】实现。和会计处理相比较,会计处理按实质重于形式原则,所得税则以保护税基为目的,防止纳税人利用不同的代销商品方式人为调节税款。

(九)房产税、城镇土地使用税相关税收政策

国家税务总局《关于房产税、城镇土地使用税有关政策规定的通知》(国税发[2003]89号)规定:

(1)鉴于房地产开发企业开发的商品房在出售前,对房地产开发企业而言是一种产品,因此,对房地产开发企业建造的商品房,在售出前,不征收房产税;但对售出前房地产开发企业已使用或出租、出借的商品房应按规定征收房产税。购置新建商品房,自房屋交付使用之次月起计征房产税和城镇土地使用税。

(2)企业或个人购置存量房,自办理房屋权属转移、变更登记手续,房地产权属登记机关签发房屋权属证书之次月起计征房产税和城镇土地使用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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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出书版完结,晋江一直未完结状态)

《我有多爱你,时光它知道》作者:沈南乔(出书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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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光明日报出版社
舒曼因故不得不去应酬饭局,遇上清冷温润又强势的林越诤。他载她回家,似不经意地经过中学母校,她才忆起他曾是轰动三中的风云学长。
她尚在为考初恋陆城南的离开而迷茫和哭泣,林越诤猝不及防就闯了进来。
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总感觉彼此曾有交集,他给她追求梦想的勇气,他给她请最好的声乐老师,他给予所有能给的,他让舒曼觉得似曾相识,但记忆里却搜寻不到他的信息。
当年少的过往,一点点抽丝剥茧地展开,生命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感动,也牵扯出痛彻心扉的秘密。
没有想过,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的不堪!而陆城南亦牵连其中,两人誓言,三人伤……
沈南乔,本名龚煜,曾用笔名薇晒,文风多凛冽伤痛,又温情清透。擅长痛爱青春,引入共鸣。
已出版《凤戏初唐》《向日葵**》等多部小说。其《我只害怕我爱你》引起千万读者落泪。追为“伤爱女王”。
《我有多爱你,时光它知道》《陪你到时光尽头(出书版)》 《我只害怕我爱你(伪兄妹)》

  三月末的样子,涿城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淋得整座城的人恍恍惚惚,旧城也因此透着一股被水浸透了的潮朽气。
  舒旻下车时,雨势已经减了很多,她站定在站牌下,看着身后四下散开的人**,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明明前头就是家的。
  她瞟了眼站台后的兰州拉面馆,脏而旧的大幅玻璃上照例的贴着“拉面”“刀削面”“各色盖饭”,她快步上前,挑开污得油绿的棉布帘子,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把手机放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对服务员说:“拉面。”
  长着一对眯眯眼的兰州男孩抱着菜单,愣愣地看着她。
  窗口边,两个串羊肉串的男孩和店里几个客人也时不时朝舒旻那边张望——好看谁不爱看?
  舒旻高瘦白,一双眼睛又黑又沉,人**里很扎眼。她习惯性地垂着头,只盯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蹙眉:“小碗的。”
  面上来,她附身凑近那碗面,双手摩挲着大白碗,这才觉得浑身上下有了点暖意,瘦削的肩微微一颤,眼睑、鼻尖仿佛被半尺下的水汽蒸得发了红。
  窗外春雨飒飒,料峭清寒,她一口一口地吃着面,调成振动的手机嗡嗡的响了一遍又一遍,不难想见打电话的人急跳脚的样子。一碗面吃得见了底,舒旻才拿过手机,按了接听。电话那边立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咆哮:“你到底还去不去了啊?”
  舒旻很清楚堂嫂岑月怡的性格,没有说话,静静捧着手机听。
  “我说舒旻,你要弄清楚状况,今天这事儿不是我死皮赖脸求着你去的,是你说愿意跟我出去长长见识的。你刚才不接电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和玲玲都跟家里等着你呢,你耍什么大牌?你当自己是第一花魁出堂差?还得人陪着脸等着!”
  电话那端果然是连珠炮似的一顿刻薄,隐约听见堂哥在一旁劝着:“你小点儿声,让婶婶听见了不好。”
  那端,岑月怡的气似乎消了些,声音也没刚才尖锐:“你也知道,嫂子嘴是坏了点,但疼你的心没半点假。我让你陪都不是一般人。赵总,咱涿城的首富,这我就不说了;肖总,水岸豪庭的大老板,明远县几十亿的旅游项目都包给他开发了;还有北京来的几位大爷小爷,哪一个是普通人见得着的?你这么磨磨蹭蹭的,难道还想让那么一桌子人等你这个小丫头?嫂子好话歹话说尽了,去不去你给句痛快话,也省得我跟玲玲在这里等了。”
  舒旻望着碗里袅袅蒸腾的雾气,虽然很想在心里指天骂地地说一句“我了个去”,但说出口的却是:“我去。”
  往前一步,就是另一番人生,她依稀看得见那前路人事嚣沸,她不知道那条路上会有什么等着她。她只知道,现在这条路上,已经没有什么在等她了。
  舒旻家,确切的说是舒旻堂哥家在涿城城北旧城的老居民区,房子不大,一个小小的两居室,本来还见得着一些天光,最近几年,老居民区周遭高楼林立,更压得老屋子不见天日。
  舒旻推门进去时,打扮停当的堂嫂正在接电话,脸上赔着笑,眉眼中含着谄媚,在暖黄的灯光下,很有些美艳。见舒旻进来,她朝坐在一旁的玲玲伸了伸手,示意她带舒旻去她卧室换衣服。化着小烟熏,穿黑西装配豹纹小吊带的玲玲不耐地起身,自顾自地往卧室走去。
  舒旻放下包,先推门进了妈妈住的次卧,妈妈住的小卧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异味。
  舒旻死死站在门口,将手握得紧紧的,半天才喊了一声“妈”。
  舒妈妈悠悠醒转过来,枯瘦的脸上有了些生气,挣扎了一下:“旻旻回来了。”
  “嗳。”舒旻答应了一声,快步上前把她扶起来,拿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才在她身旁坐定,趴下。
  舒妈妈艰难地探出右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学校放假了?城南呢?城南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他——”舒旻声音一滞,“他最近忙。”
  两母女的话还没能说上两句,岑月怡已经笑着进门了,她一把拉起舒旻,亲热地揽着她的肩膀,笑着对舒妈妈说:“晚上我带旻旻出去吃个饭,有点儿赶,晚上回来你们再好好聊。你放心,是给旻旻介绍工作的事儿。”
  说着,她不容分说地把舒旻带去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的大床上放着一件白色的亚麻连身长袖裙,舒旻换上裙子,放下马尾往镜子前站定,她的额头光洁饱满,眉眼比一般女孩清晰,秀美的鼻子尖微微上翘,下巴的线条柔美清雅,是一副透着点异域风情的静美模样。这条裙子款式干净简洁,更衬得她削肩修颈,清丽照人。
  岑月怡凑过去,拉着她的手满意地打量:“学艺术的女孩子气质就是不一样,衬得起衣裳。这也是当年你爸爸划算不好,不然哪能让你过这样的日子?他当年在位时要多为自家人筹谋几分,别说你,就连我们这些人也都能跟着鸡犬升天。”
  说着,她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条红玛瑙链子往舒旻脖子上一挂,鲜红欲滴的红色石头立即将舒旻白腻的皮肤映出一层艳光来。  
  “一会儿记得多笑,别冷着张脸,大家都是有体面的人,也不图你什么,就图小姑娘嘴甜会来事儿,一开心有你的好。”岑月怡出神地看了眼舒旻,凑近她耳边,“玲玲不比你,这种场合指不上她,纯粹去凑个人头,关键时候调调气氛。一会儿你要盯好肖总,讨得他喜欢了,嫂子的项目不但能落实,搞不好,你还能捞到大好处。”
  舒旻转脸看了她一眼,她的脸逆着窗外朦朦的光,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她的脸上已显老态,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了她嘴角、眼角的细纹,浓妆下的大眼睛里丛生着欲望和贪婪,那些欲望仿佛随时要跳出来择人而嗜,这让舒旻有一瞬的害怕。
  见舒旻不回答,只沉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她,岑月怡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地松开手,叹了口气:“你也要体谅嫂子,虽然嫂子在外也担了个“岑总”的名,可是那个文化公司究竟怎么样,你也清楚。靠你哥那点死工资,别说给你妈妈请钟点工,吃饭都不够——这两年,还真多亏了赵总恋旧,肯提携。”
  说到这里,她仿似忆起了自己往日艳动涿城的风采,脸颊上泛起了一丝酡红,一双眼睛里也重新点起了光亮。
  舒旻也有些失神,仿佛透过那簇光芒看见当年的她。
  岑月怡早年是涿城鼎鼎有名的交际花,跟涿城的显贵们私交甚笃,那几年,她整日游走于这些人之间,做些穿针引线的事情,从里面拿油水。那时候社会风气不如现在开放,涿城也小,她钱捞够了,却败坏了名声。捞够钱后,她去深圳开了一家娱乐公司,和旗下的男艺人打得火热,不料却被那个男艺人骗光了所有的家产。她几经辗转,做了一个台商的情妇,可惜那个台商的正房是个厉害角色,找人把岑月怡从她住的楼上丢了下去。意思是告诉她,爬多高就要跌多重。那正房发话,要是她命大没摔死,就饶她一命,死了,那就死了。
  那一回岑月怡没有摔死,只是摔破了肾,子宫也因重伤被切除。暗恋她多年,一直独身未娶的堂哥听闻了这个消息,当下办了停薪留职,连夜去深圳,床前床后地照顾了她一整年,再以后,他虽是抱得了美人归,却失了前途。起初,他们还算和睦,只是近几年,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岑月怡又开始折腾,明面儿上开了家文化公司,背地里招了几个年轻女孩,借着旧日关系,专带着她们在商场上游走交际。起初,她很看好舒旻的形象气质,软的硬的用了无数手段逼她就范,但是全被舒旻挡了回去。从此,整个家里鸡飞狗跳,再不得安宁。堂哥生性懦弱,畏妻如虎,舒旻和妈妈这样寄人篱下的外人,自然少不得仰其鼻息,水深火热。
  涿城最拿得出手的夜总会叫彼岸花,出租车停在彼岸花金碧辉煌的广场外时,和满场的宝马,奔驰一比,显得格外寒酸,岑月怡拢了拢肩上的黑色披肩,皱着眉,厌弃地快步下车,走到大门处方才停下脚步等身后的舒旻和玲玲。
  迎宾**笑靥如花地上前引路:“岑总好。”
  舒旻抬头看了眼“彼岸花”三个字,再看看大门往里的一径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紧抿的嘴角忽然一翘:这名字取得好。
  据说彼岸花开于黄泉路上、忘川彼岸,魂灵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或往生,或陷入炼狱,万劫不复。她此刻,不就在走一条往生之路么?
  大厅里,穿着短裙的DJ面无表情地打着碟,舞池中心,几个妖娆的女郎正在跳钢管舞,再往下面目亢奋狰狞的人**。一行人沿着场外绕到金色的VIP电梯里,舒旻踏进去后,电梯便稳稳升起,她透过脚下的透明玻璃看去,觉得自己好像在飞离人间。电梯门徐徐打开,再看就是别样景象,意外的奢华,意外的安静,长廊里安静地站着侍从。
  引路的**敲开了一扇豪华包厢的门,岑月怡已然先声夺人地笑着走了进去。
  “快啊,旻旻。”她一边朝里面的人打招呼一边返身招呼舒旻。
  那一瞬间,舒旻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响起了几个字:她后悔了。
  她做了那么久的心理铺垫,告诉自己,她舒旻的人生是多么的绝望,未来的路要多么孤绝,多么血勇,多么烟视媚行,多么没心没肺才能走得更好,但是临到最后关头,她还是后悔了,后悔得连腿都有点打颤。
  她到底不是陆城南!做不出为了什么目的出卖自己的事情!
  包厢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往门口张望了一下,也就这一下,舒旻就被岑月怡拽了进去。
  一屋子久经风月的男人们一边装淡定,一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看门口穿白衣服的小姑娘。
  舒旻绝对不是什么绝色大美女,但是男人,无论他是达官显贵亦或是贩夫走卒,看女人也无非就看个大概:高瘦白秀幼,白裙子,黑直发,一个女人但凡有了这几条元素,走到哪里都招男人喜欢,而以上条件,舒旻全都具备。因此,她一进门,所有男人都或多或少地亢奋了。岑月怡是风月老手,扫了一眼肖总和赵总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押对了宝。
  其中一个矮且黑的男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笑眯眯地就要拉舒旻的手,舒旻下意识地扬起头看定了他。大约是得了父亲的遗传,舒旻天生着一股拒人千里、不怒自威的清冷气。她冷冽的目光让那个男人一惊,讪讪缩回了手。
  岑月怡连忙打圆场:“旻旻,叫人啊,这是马叔叔——”
  舒旻点头朝那个男人致意,叫了声“马叔叔”。
  岑月怡这才笑着朝那个姓马的打趣:“这是我家舒旻,她上大学那年请客,你还见过呢,人家现在在北京读名校,可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哪。”
  “哦,原来是侄女——几年不见,出落得这么好了。”那姓马的还不死心,凑上前去一把抓住舒旻的手,将她拽到沙发前,“来,叔叔敬你一杯。哎呀,看着侄女出落得这么好,当叔叔的人高兴!”
  舒旻下意识地皱了眉,但是礼数没少,挣开他的手,端起一杯酒:“应该先敬叔叔的。”说完,仰起脖子,一口将杯子中的酒喝完。
  “好,豪爽。”对面的沙发里,一个男人豪爽的声音响起,他端起一杯酒红光满面地朝舒旻走来,“来,我们也喝一杯。”
  姓马的看了眼来人,意犹未尽地退下了。
  舒旻扫了眼那个人,这个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长得颇有些像香港的一个功夫片明星,眼睛里虽然浮着一些桃花色,眼底却是一派犀利精明。舒旻估摸着他可能就是水岸豪庭的大老板肖总了,于是点头,有礼有节地说:“敬您一杯,祝您万事如意,财源广进。”
  说罢,一口喝尽杯子里的酒。
  肖总哈哈一笑,也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酒。此人虽然好色,但不下流,并没有对舒旻动手动脚,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紧舒旻,嘴角浮出一丝暗示的笑意后,径直回了刚才的位置。
  这一**人都不是普通人,很快就把心思从舒旻身上移开,专心谈起了合作项目。
  虽然坐镇当场的有涿城首富赵总,和外地来的几位贵宾,但是中心人物还是那个肖总,此人旗下有好几个家族企业,新近涉猎房地产,一出手就开发了涿城好几个楼盘,别墅区,财力雄厚自不必说,近日还拿下明远县的旅游开发项目,在座的人,或多或少都是从他那里拿到过好处,或者准备拿些好处的。就连岑月怡这样的人,都想从中间分一小杯羹。
  舒旻见众人谈兴颇酣,不再注意她了,暗地松了口气,捡个角落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包房,眼前这个包厢奢华逼人,昏黄的光线下,皮沙发、织金地毯、灯箱、酒橱上都流淌着一层煜煜皇气。让舒旻安心的是,里面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些穿着暴露,妖娆性感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姓马的忽然发话:“哟,九点了,一起吃个晚饭吧,这里的经理都安排好了,要不,各位先移步过去,边吃边说?”
  众人自然乐得前往,于是,又是一桌山珍海味,飞禽走兽。
  饭桌上,舒旻始终低着头,默默地吃东西。饶是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她敏感地觉察到,坐在她右手边的人,正在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观察,亦或是审视着她。那目光若有若无,不为外人所察觉,但舒旻就是能强烈地感觉到。她好几次想侧头回敬那人,到底还是鼓不起勇气。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不知道是谁拿出了一条烟,说是从特殊渠道搞来的极品红河道,一一散给众人抽,连带舒旻也被分了一支。
  满屋子的人都点起了烟,连玲玲都姿势娴熟地点了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卖弄风情。
  她能喝酒的,这些年跟着陆城南玩摇滚混生活,和谁喝酒不是对瓶吹?唯独烟,她是绝对不抽的,因为爸爸生前总说,若论女子,首需静默,贤淑优雅的好女子才有福气,好女子的第一条就是万不可沾染烟酒。她迫于无奈开了酒戒,绝不能再破了烟戒。
  正握着一支烟犯难,对面的肖总已经看在眼里,笑着从正席走到舒旻这边,摸出一个打火机笑着说:“美人抽烟,格外妖娆好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给美人点支烟。”
  对面,正抽得风姿绰约的岑月怡一惊,紧张地看向舒旻,凌厉的目光透着狠劲儿,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千万不可得罪他!
  舒旻的心一沉,面无表情地点头,举起烟,合上双眼。
  她的姿态明明白白的是不甘和屈服,微蹙的眉心里有一丝愁苦,这极大地满足了一个男人的征服欲,肖总满意地凑近她,替她将烟点上后离开。舒旻轻轻吸了一口,又觉得违背了自己的原则,立时把烟摁灭在白色骨瓷碟里。
  再抬头时,满屋子人依然吞云吐雾,唯独她一个人清不清,浊不浊的。而对面的肖总,脸上自然怫然不悦。
  舒旻忽然痛恨自己,这种行为典型就是做了□还要立牌坊,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踩着双黄线走,如果要清高,就必须有安贫乐道的心态。如果要钱,就必须有低人一等的姿态。她这算什么?
  就在她万般纠结的时候,邻座忽然传来一个男子低沉清肃的声音:“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像我这样,把烟夹在手里,让它自己慢慢燃完。”
  舒旻循声侧脸,只见一支细长的烟静静夹在两只修长有力的指间,燃得极轻极静,仿佛连带着周遭的喧嚣都被那烟冲淡了,漫漶了。
  舒旻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的侧脸,入目是极挺直的鼻梁和轻抿的如裁薄唇,舒旻实在鼓不起勇气看他的眼睛,只晃了一眼就收回眼神,依稀瞟见,那人长着一张心无旁骛、不动声色的脸。
  舒旻吃了好一会儿,才体味出刚才林越诤说的其实是反话,她很有可能不但吐了他一车子,还挠伤了他的脖子。她觉得有必要探听清那天的详细经过,于是抬起头,有些谨慎地问:“林越诤,那天你是怎么把我捡回去的?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舒旻之所以关心第一句话,完全是出于心虚,因为据周围人反映,她一喝酒就会降人品,脾气大得不像女人,喝醉了就喜欢缩在一角不搭理人,如果有人非要闹她,她一开口多半就是“去你大爷的”,所以她很想确认自己当天是否问候过林越诤的大爷。
  林越诤的眸光一暗,缓缓开口,语气竟有一丝似是而非的伤感:“那天,你看着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才来?”
  正挑着一根茶树菇低头欲吃的舒旻神情一滞,鼻尖乍然微红。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生生多了一种异样凄凉的况味,直抵她心里去了。
  那天林越诤就坐在逆着性子喝闷酒的舒旻旁边,她先是喝科罗娜,一瓶接一瓶,眼睛使劲儿地绷着,去了几趟厕所后,又接着喝不怀好意的男人们递来的杰克丹尼、龙舌兰,他在一旁看得皱眉,她却喝得来者不拒,一张苍白的脸被酒精烧得通红,眼睛却意外地没有浑浊,反倒越加清亮,清亮得像荒漠里,月光映照下的泉。 
  他不难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酗酒,他只是在等,看她什么时候哭。他可以发誓,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要再遇到她,也从未想要和她,以及死在昨日的一切牵扯上任何关系。他林越诤一向都是个凉薄的人,那些过去太久的人和事,于他而言都像是死去一般,再遇见他便当是诈尸,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它”按回坟墓里。
  然而这个姑娘一直没有哭,眼神甚至没有片刻的迷离,她就像一个纯粹的、执著的酒鬼,心无半分杂念。
  林越诤始便揣着一丝好奇,看着她怎样喝得睁不开眼,喝得跑出去吐得连胆汁都快出来。吐得爽利了,她便孩子样地赖在地上,纹丝不动地抱着一块大石头。他跟在她身后冷眼瞧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阒寂的夜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几不可闻的抽噎声,那声音压抑得似要从什么地方迸裂出来,叫人心惊胆战。刚欲抬脚离开的他顿住脚步,整个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去了她身旁。他在她身边蹲下,迟疑地探出手去轻抚她的肩,她在那一刻抬起满是泪水的,毫无血色的脸,用弃兽般绝望、无辜、无助的眼神看着他,尖瘦的下巴抖了很久,堵在喉头的那口气终于伴着一阵委屈已极的悲鸣吐了出来,她抓着他的衣领,哀切地问:“你怎么才来?” 
  是啊,他怎么才来?他怔怔站在原地想。
  她拖着孩子式的哭腔,紧紧环着着他的腰:“城南,不要离开我,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任她在他怀里喊着别人的名字,任她的十指紧紧掐着他的臂膀,直到她哭得腿也软了,嗓子也哑了,他才将她拥住,紧一些,再紧一些,说:“我在这里。”
  屋子里有片刻诡异的安静,舒旻咬了一半的茶树菇终于还是没有吃得下去,桌上的干锅滋滋地响着,氤氲的雾气在她眼前荡着,她隔着那层雾气看向林越诤,他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深,是她怎么也看不透的。
  其实自打他把那晚的事情起了个头之后,后来的很多片段她已然想了起来。她记得有个人一直抱着她,她则筛糠似的在他怀里抖着,仿佛全世界就只余下他怀里那点温度。她本能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汲取他的温度,甚至习惯性地用唇齿挑逗他的欲望,然而他一直紧绷着身体不让自己有一丝半点的放纵懈怠。那样的他让被酒精烧昏头的她意兴阑珊极了,但也安心极了。
  舒旻未敢放纵自己的记忆,将所有情绪收拾好了才说:“你继续说刚才的商务派对。”
  林越诤那边早已神色如常,他用一副不亲不疏,恰到好处的语调说:“我个人很希望你能接下这个商务派对,给我一个出色的策划案。你不必急着答复我,你回去斟酌一下,如果有兴趣试试的话,就打这个电话给我,我会安排EVA和你联系——”
  说着,他将一张古玉黄色的精致名片递给了舒旻,名片上的名讳印的是他手写的:林越诤。三个字舒展劲挺,傲骨铮铮,她认得的。
  回到宿舍时,已近熄灯时分,舒旻躺在床上,将那张名片举在眼前端详,上面的头衔甚是唬人:鸿宇集团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总裁,鸿宇慈善基金会长。
  舒旻一向对这些集团、公司什么的不甚了了,这年头的总裁、董事长早已数见不鲜,搞不好跟你一起在路边摊吃东西的秃顶大叔掏出张名片,上面也印着什么公司董事长的头衔。在她这样的人眼里,别人纵然有泼天富贵,也与她没半分关系。她此时关心的不是鸿宇集团到底是干什么的,而是如果接下这个商务派对的策划,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临别前,林越诤可是很在商言商地说了“报酬从优”。
  如今的情势,就算她舒旻有先秦士人那种“无恒产而有恒心”的气度,天天吃泡面到面呈菜色,但是妈妈不可以。堂哥的那个家,她至多半个月才回去一次,但每每被嫂子明里暗里炝上几次后,再睡下时,淡定如她都会在心里无比凄惶地叹一句“越发住不得了”,更遑论中风在床,一衣一食,一举一动皆仰仗他人的妈妈?
  现实正强摁着她的脖颈,逼她低头讨生活。所以就算她再怎么不想和林越诤扯上关系,也没有回拒的余地。北京人才济济,以EVA的能力,哪里又会找不到一个出色的派对策划,只是他三番五次地见了她的窘态,心下怜悯,随手给的施舍。
  他一片善心,但她真不是一个惯于接受别人好的人。她怕还不起。
  想了又想,她翻转过身,朝正在拍脸的马利枫问道:“小枫,你听过鸿宇集团吗?”
  马利枫正拍脸的手一停:“怎么问这个?”
  “就问问。”舒旻淡淡说。
  马利枫不紧不慢地拍着脸:“你问对人了,我男朋友正好想进这家公司。鸿宇挺牛的,主要是搞房地产开发,投资和贸易这一块,虽然前几年才在香港独立上市,不过发展势头挺猛的,现在至少是业内的前五十吧。”
  刚回完短信的尹驰烨好奇地打听:“具体是干吗的?”
  马利枫冷笑:“我说咱学艺术也不要学得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好不好?说白了,就是建房子,建商业大厦,搞酒店业的这么个财团。听我男朋友说,他们老总还不错,年轻有为,他挺崇拜的。”
  尹驰烨笑了下,打了个哈哈:“和我们没半毛钱关系。这种集团老总,说出去都是年轻有为,个顶个的钻贵,真见了,那叫一个呕血,幻灭。就跟看征婚简介一样的!”
  舒旻看着尹驰烨一边说一边做出的呕吐样子,暗觉好笑。她要是知道她正埋汰的就是最近以来,她八卦得口水四溅,眼冒桃心的“惊鸿一瞥相亲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血溅当场。
  马利枫不屑地撇撇嘴,趁着还有十几分钟,姿态清高地看着她的和声与曲式分析,准备第二轮考研大计。
  第二天中午,舒旻算好时间给林越诤打了个电话,简单明了地告诉他自己想要接下商务派对的策划,林越诤闻言,只是说了一句会让EVA联系她就匆匆收了线。
  挂掉电话,舒旻长舒了一口气,拿出一张纸,对着电话本列自己觉得不错的乐队,一一分析起来。
  打了饭菜回来的尹驰烨见她又一副要吃泡面的架势,实在看不过意,推说自己要减肥,坚持把饭菜分她一半。正在做事的舒旻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推拒。
  一顿饭刚吃完,舒旻就接到了EVA的电话。EVA先是热情地寒暄了一番,然后约她下午四点在世贸天街后面的一家酒店喝下午茶。
  等舒旻又是公交又是地铁地晃到世贸天街时,已然有些疲惫了。妆容精致,清爽得像刚从保鲜柜里拿出来的EVA已然在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了。见着舒旻,她抱歉地说自己因为有事要在这边办,只好约她来这里谈。舒旻在她对面坐下,说了声无妨。
  EVA在问过舒旻意思后,娴熟地点了大吉岭红茶及松饼、牛油和松鸡翅。酒店的暖气熏得舒旻有些昏昏然,她有些不适地坐在这座挑高空间,复古西式装饰的酒店里,听着耳边嬉皮轻松的《MONDO BANGO》,一时有些恍惚。
  EVA看了她一会儿,笑说:“这里还不错吧?”
  舒旻环顾四周,点了点头。
  EVA一边伸手示意她用餐一边说:“这酒店也是林总名下的产业。”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紧紧盯着舒旻的表情变化。
  舒旻没事儿人似的“哦”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漠然。
  今天的EVA显得有些奇怪,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不自然,像在试探着什么。舒旻对此有些不悦,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答应林越诤接下那个商务派对的策划,想从你这里了解下这个派对的相关信息。”
  EVA早有准备地从手袋里拿出一叠打印好的资料递给她:“首先,这绝对不是那种衣香鬓影,绅士淑女式的宴会,我们这次宴请的并不是达官显贵,而是从日本、西班牙、法国请来的,非常年轻的创意团队,这些团队将为林总建立起一个创意商务空间。”
  舒旻接过资料略微一扫,忽然有了兴趣:“是想建一个798那样的艺术区吗?”
  EVA莞尔一笑:“那倒不是,是一个创意生活小区。也不惧向你透露,这是我们公司和好几家公司一起合作的项目,准备在北京近郊打造一个全新的街区,一个有文化感、艺术感、高贵感,又要有时代气息的街区。理论上,我们林总是想把它建成纽约Soho,法国左岸,北京798那样的一个地标性区域。”
  舒旻暗想,说白了还不是开发商卖房子搞的一个噱头,还纽约SOHO,法国左岸呢,弄那么悬乎干什么。这些无良开发商把燕郊、马驹桥的房价都炒去到一万多两万了,连带着离北京近的涿城都涨到了一万,压根就是不想让老百姓过舒心日子。她如是想着,还是勉强一笑:“你们林总真文艺。”
  EVA笑道:“文艺?在一定程度上,我们林总倒真像是个天真的文艺青年。他有很多很好的想法,并且始终效忠于那些想法。”
  舒旻暗想,什么叫天真的文艺青年?但是她没打算发表异议。
  “林总学的是经济学,但是在美术方面也很有造诣,他不但有剑桥经济学硕士的学位,还有剑桥美术学系的学士学位。早年,他还曾在巴黎办过个人画展。”说这些的时候,EVA的目光变得很悠远,眼中有追忆、倾慕的意味。
  舒旻不知道她忽然说这些有什么用意,只静静听着。
  “我去剑桥读书的时候,他已经是华人留学圈里的风云人物了。本来,我们都以为他会留在英国做一个艺术家,没想到他一毕业就去了美国,在华尔街做了一个操盘手。”
  EVA的语调在午后爵士乐里变得慵懒悠长,让舒旻生出一种在听电影旁白的错觉。
  “他先是给人做股票经济,然后给人做资产管理,等到自己的财富越滚越大之后,他就开始收购别的公司的股权,就这样渐渐奠定了自己的地位。虽然华尔街有无数人在走相似的路,但能像他这样取得成功的,并不多。”
  说到这里,EVA抿了抿唇,低着头用勺子搅了一下自己的红茶,似乎满怀心事。两人之间骤然静了下来,只偶尔传来一两声勺子敲击杯子的清脆声音。
  舒旻感慨道:“这个人一向都是个传说。”
  EVA忽然抬头接过话:“是的,他是一个不能被常人迷恋的传说。他刚回国时,有不少女孩子打他主意,大多都还是些名媛千金,最后都失败了。这些人也真是,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妄想攀附权贵,也不看自己凭什么站在他身边。”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舒旻。
  舒旻本能地一凛,她不傻的,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她就足以明白EVA一个下午兜兜转转,欲语还休的真实动机,她这是在告诫她,齐大非偶,不要对林越诤产生任何非分之想。
  她目光一暗,身体朝椅后靠去,半晌说不出话来。一种自取其辱的挫败感朝着她兜头兜脸地泼去,她百口莫辩,她和林越诤之间没有关系的关系里,任谁看去,永远都是她舒旻攀附了他林越诤吧。
  EVA的软硬拿捏得很好,既硌住了她的心,又没给她留下愤怒到离席而去的把柄,让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因为,动辄得咎。
  这时,EVA忽然笑了一下,那笑里分明有些得意,眼前这个女孩太稚嫩、浅显了,什么都写在脸上。这笑只一瞬就消融了,她的状态又恢复到昨天夜里的轻松自然:“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哦,对了,因为宴请的都是年轻人,所以你可以按照年轻人喜欢的套路来。这里有一份合作合同和五万块订金,方便你联系人和场地。在整个过程中,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解决。加油哦。”
  “舒旻,你没把钱砸她脸上啊?”
  傍晚的回声酒吧里,稀稀落落坐的都是熟人。穿着白衬衣,靸拉着人字拖的木人将下巴抵在科罗娜瓶口上,无辜地眨了下眼睛,很有些不解地问。
  舒旻直着腰坐在转椅上,淡淡问:“我有病啊,跟钱过不去。”
  “可是那女的侮辱你!”木人激动地从酒瓶上抬起脸,“就算你不把钱砸她脸上,也得起身就走——你不能让她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是你至少得让她知道你不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舒旻笑看了他一眼:“你小说写多了吧?好好的一孩子就这么被文学给毁了。”
  木人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别绕我的话,你说,你怎么能还接了那个派对呢?”
  舒旻把手伸到他面前:“把身份证给我?”
  “你真的是86年的吗?怎么跟个孩子似的,玻璃心。你知道钱多不好挣吗?站着挣钱,那是姜文那种有本事的人喊的口号,我们这样的,能不跪着挣钱已经很不错了。我靠本事赚钱,没对谁动过邪念,没什么好避忌的?”舒旻看着光可鉴人的吧台,淡淡地说。
  “那你有本事别找我出来喝酒啊?你敢说你的心情没被那个女的毁了?”木人烦躁地晃了晃脑袋。
  舒旻不说话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还是垂下了眉眼。
  见她这样,木人的那股烦躁劲渐渐服帖了下去,他转过脸,仰起头灌了一口酒,眼神迷蒙地看着头顶上暧昧不明的灯光。
  舒旻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们当作家的人,都喜欢用文字来表演自己,恨不得让全天下人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遭遇过什么,一点儿委屈和偏见都不愿意忍受。但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是像你们那样活着的,他们有这样那样的隐衷,但是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没有必要让一个陌生人相信我对什么地产大亨,剑桥精英压根没兴趣……”
  说到这里,舒旻眼前浮出林越诤那双深得像井的眼,以及那张近乎完美的、漠然的脸,她的眼中闪过丝忧悒:“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眼里是不是重要,不在于他是否玉堂金马,高高在上,而在于他是否和你一起经历过什么,一起拥有过什么,一起能回想什么。这世界上可以有千千万万个林越诤,但是陆城南,那个曾经爱着舒旻,也被舒旻深爱的陆城南只有一个。”
  木人敏感地看了眼舒旻,放在吧台上的左手微微一颤,片刻后,他抿住唇,低下头说:“你还想着他?他那样撇了你,傍了富婆,你还想着他……”
  舒旻摇了摇头:“你不懂……”
  木人忽然动怒了:“舒旻,你太自以为是了,有什么是我不懂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天生比谁简单。无论你之前多爱陆城南,或是他多爱你,都已经过去了。再激烈的爱情又怎么样?你们青春年少时的爱情都逃不开因情而生,随遇而灭的宿命。”
  说完这席话,木人懊丧地喘着粗气。
  舒旻的眼神里破天荒有点儿忧伤,她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说:“木人,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2000年,舒旻和陆城南认识的时候,舒旻刚上初一,是一个品学兼优,被三中老师一致看好的清华北大苗子。那时候她爸爸还在涿城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任上,她妈妈还怡然地在中学教着音乐。放在当下来说,舒旻就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官二代。
  陆城南上高二,是深为老师嫌弃头疼的体育特长生,学校混混头子,领贫困生补助,拉低学校升学率的不安定分子。
  那个时候,涿城的城市建设一目了然,城北富裕城南穷,东西边儿一片荒凉,全然不似如今高楼林立,跑着迈巴赫、兰博基尼的样子。那时候,学生生活简单乏味,没有富二代、吊袜姐、各种“门”的甚嚣尘上,更加没有劲舞团、百度贴吧、豆瓣小组的各种勾搭。好点的孩子满脑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坏点的孩子逃逃课、打打架,好坏孩子之间泾渭分明得就像涿城的南北城,平行存在却判若云泥。
  所以,就连舒旻和陆城南自己都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扯上什么关系。
  进三中不久,舒旻就凭着出色的钢琴表演在学校的中秋晚会上崭露头角。高挑漂亮,拒人千里的优等生舒旻一时间成了许多男生追逐的目标。因此,舒旻时常能在课桌里找到情书和形形□的零食、小礼物。收到这些东西,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冷着脸直接丢垃圾桶。连着丢了一个学期,那些自作多情的小男生们便偃旗息鼓了。
  与此同时,她“冷面校花”的称号更加闻名遐迩了,很多高年级的不良少年都对舒旻有了兴趣,纷纷发起挑战,这一**人中,以一个叫赵竞雄的男生最为死乞白赖,无所不用其极。
  起初,赵竞雄还按照一般套路送花送礼物找人抄普希金,见这套不好使,干脆直接出面骚扰,不是半路拦截舒旻就是在上课时间朝着舒旻的教室大喊她名字。被舒旻当众抽了耳光后,他便开始找人整舒旻,往舒旻课桌里放些死蛇、死老鼠之类的恶心东西。
  忍无可忍的舒旻找自己在刑侦大队工作的亲戚把他带去警察局教育警告了一顿。舒旻以为这样一来,对方会有所收敛,不料这人从警察局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几个兄弟找到舒旻教室,指着她的鼻子说:“舒旻,我可以跟你保证,三天之内,你一定有血光之灾。咱走着瞧!”
  舒旻全然没有把这种色厉内荏的宵小放在眼里,照例的独自上学、上晚自习。
  从三中到舒旻家隔着一片旧居民区,舒旻每天都骑着山地车穿过居民区里弯弯绕绕的小路回家。这天晚上,她刚把车骑进一条小巷子,早就埋伏好的七八辆单车就从不同方向冒了出来,把舒旻的前路后路都给堵死了。
  为首的就是叼着一支烟,乜斜着眼睛觑她的赵竞雄。
  舒旻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敢来真的,当即刹了车,冷冷地对他说:“你不怕再进局子吗?”
  赵竞雄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说:“进局子又怎么样?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我爸有的是钱把我弄出来……舒旻,你拽什么拽,不就是仗着你爸是一检察长吗?告诉你,我家不买什么狗屁检察长的账!今天,我就拼着进局子,被学校处分,也得花了你,让你知道怎么夹着腿做女人。”
  他话音刚落,自行车上的那帮混混就丢了单车朝舒旻涌了上去,他们三下五除二地将她从车上拖到地下,使劲地踢打。
  那些小混混平均年龄不过十六岁,丝毫没有法律意识,收了人的钱,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下手全然不知轻重。雨点般的拳打脚踢重重落在舒旻身上,舒旻一边挣扎一边往墙角缩,将身体死死蜷成一团,抱住头,让自己的背去承受大部分冲击,尽可能地降低伤害。
  赵竞雄在一旁看得起了劲儿,干脆撸了袖子自己上,一边用最粗俗下流的话辱骂舒旻一边朝她吐口水。
  就在舒旻被他们打得头晕眼花,意识涣散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声,那声音高亢清亮,让舒旻生了一种听到草原鹰鸣的错觉。
  那些正在暴打舒旻的小混混忽然慌了神,都收了手脚,惊慌失措地说:“怎么办?老大知道了。”
  有几个滑头的正准备开溜,一个低沉却透着冷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都给我原地待着。”
  舒旻很多年后都还记得那句话的语调,以及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却透着异样的威严和不容违抗。
  所有混混都老老实实地束手站在原地,噤若寒蝉。
  那一瞬间,舒旻只觉得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恐怖气息被一股力量一扫而空,异样的安全,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甚至根本分辨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可以确定,现在已经没她什么事儿了,她大可以蜷着身子,凝神屏息,让自己的精神意志尽快恢复起来。
  整个夜都仿佛静了下来,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自行车铃声,那声音单调极了,叮、叮、叮地响着,像有人往大瓷碗里丢硬币。
  舒旻睁开眼睛晃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黑色T恤、敞着蓝白格子衬衣的高个子少年懒洋洋地倚在自行车上,抿着唇,绷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自行车铃。
  两方僵了好一会儿,赵竞雄最先沉不住气,一摇一摆地走到那少年面前:“他们可都是收了我钱的,拿人钱财,□是你们的规矩吧?”
  那个少年嘴角翘出一个有些讥诮意味的冷笑:“你找我那天我就跟你说过,我陆城南不欺负女人,我的兄弟也随我,不欺负女人。话我都跟你说明白了,你还要逆着性子让我的兄弟拿你的钱,违我的命,打一个小姑娘……”陆城南回过头,眼一挑,冷冷盯着他,“你自己说,这账我怎么跟你算?”
  赵竞雄被他的眼神惊得倒退了一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你装什么X,不欺负女人,你以为你拍电影啊?你就是一混混,拿了人钱就得当人的枪……你敢把我怎么样?我爸非找人弄死你。”
  陆城南听了,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冷冷盯着那几个小混混:“你们以后还想跟我混的话,帮我办两件事儿。第一件事儿,刚才他怎么打那个姑娘的,你们怎么给我打回去。如果你们不想跟我混了,那也可以,你们怎么打这个姑娘的,一会儿,我个个的都给你们揍回去。我数三声,你们自己自己看着办。一、二!”喊到“二”的时候,陆城南的目光陡然一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发出兽类般的寒光,连声音都忽然变得肃杀起来。他腾地从单车上一跃而起,露在外面的手臂上,肌肉骤然紧绷,仿佛瞬间成为了捕猎状态的猛兽。
  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吓得赵竞雄腿一抖,不由自主地往地上蹲去,那几个小混混哪里还敢等陆城南喊“三”,一哄而上朝着赵竞雄狠狠踢打,撞击肉体的沉闷声音和赵竞雄哭爹喊娘的叫喊声在黑夜里交替起伏,其中一个领头的为了在陆城南跟前将功折罪,一边下狠手打一边朝他身上吐口水。
  躺在地上的舒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他们发生了内讧,虽然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仇人遭到现世报的快感还是让她撑起眼皮。目光微弱地看了一阵后,她又下意识地瞟向那个叫陆城南的混混头子,他靠坐在单车上,双手插袋,仰头看着夜空,意态悠闲,好像和眼前的暴力殴打没有任何关系。
  那晚月色很好,朦朦地洒在他脸上,衬得他高挺的鼻梁,鲜明的五官以及线条冷硬的下颌格外醒目。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城南叫了停。那些小混混识相地闪到一边,陆城南走到滚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喊疼的赵竞雄面前,垂眼冷睨着他说:“还他妈不如一个女人。”
  说罢,他蹲下身,一把钳住他的下巴,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我不管你爸有多少钱,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惹我!”说罢,他收回手,“滚。”
  赵竞雄哪里还敢有半分耽搁,强忍着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地逃了。
  陆城南厌弃地拍了拍手说:“这第二件事儿就是朝那个姑娘道歉,抽自己一耳光,说我错了。去!”
  那**小混混唯唯地走到舒旻面前,犹疑着自抽了一耳光,然后齐齐地躬身说“我错了”。
  舒旻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这**混混跟开追悼会似的朝自己弯腰,只差献花了。她暗想,就凭这**人这点智商和不靠谱的行径,活该当混混。她懒得看他们,直接别过脸去。那**混混道歉完后,见陆城南挥了挥手,个个如蒙大赦,捡起单车四面八方地逃了。
  好一会儿,陆城南才走到舒旻跟前蹲下,像看被濒死的小动物一般看了她一会儿,见舒旻还闭着眼睛装死,他伸手拨拉了一下她的肩膀:“嘿,起来。”
  舒旻被他吵得不耐,转过头,猛地睁开眼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舒旻的右脸被打得肿了老高,右眼也被挤得很小,就那样诡异的脸配着那样的鄙夷眼神,效果很像女版的网络小胖。
  陆城南侧过脸去,强忍着好笑,肩膀在夜色里抖了好几下,才肃然回过头来说:“行啊,把自己保护得挺好,没怎么打到头脸。”说着,他态度强硬地把舒旻从地上捞起来,见她头上被吐了很多口水,脸上又是泥土又是擦伤的,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脱掉自己的衬衣,一把扯下她扎头发的皮套,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用衬衣满头满脸地给她抹了起来,他一边抹还一边很耐心地给她捋了捋乱七八糟的头发。
  他下手也不知轻重,抹得舒旻想死的心都有了,等他擦好,舒旻大力喘着气吼:“有你这样给人擦脸的吗?你当是给狗擦脸啊?”
  陆城南一本正经地说:“我还就是这样给我家狗擦脸的。”
  舒旻强忍着咬他一口的冲动,挣扎着从地上起身,不料刚一起身,眼前一花,脚步一晃,打了个趔趄又栽倒在地上。她伏在地上喘了一阵,又试着起身,大概是被打得晕了,她一起身,腿就不停地发抖,继而栽倒。
  陆城南冷瞅了她一阵,默默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舒旻握拳站了起来,迫使自己冷静,她盯着他的背喘了好一会儿气,才把气喘匀了。
  陆城南又等了一阵,见她没反应,不耐地说:“你上来。”
  就在这时,回过劲来的舒旻猛地把他往地上一推,陆城南哪里防备到这个,脚步一晃,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舒旻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谁稀罕你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他们的头头!”
  喊完,她一把扶起自己的单车,猛地跳上去,狠狠地踩着踏板逃了。

  暑假里的一个夜晚,舒旻练完钢琴,准时回房间预习课本。虽然她下学期才上初二,但她已经在家教的帮助下开始预习高二的课程了,家里人尤其要求她在英语上下功夫,以便尽早将她送出国接受教育。所以相对一般同学而言,舒旻一直过着的,是那种毫无自由快乐可言的,按部就班的生活。
  这天天气极燠热,一向平心静气的舒旻在做完一道函数题后,终于不耐地搁下笔。她起身走到书架边,移开一本本肖邦、巴赫,偷偷从架子背后翻出几本陆城南力荐过,她又恰巧还记得的专辑,刚打开窦唯的《雨吁》,门外就传来了妈妈的敲门声,她赶忙将东西藏好回到书桌前,皱眉在草稿纸上演算。
  门外传来音量很小的电视声,妈妈笑着将一盘西瓜递给舒旻,并叮嘱她不要熬太晚,早些睡觉。
  待妈妈出门后,舒旻长出了一口气,将身子重重靠在椅子上,极其厌倦地合上眼睛。
  那股莫名的狂躁在窗外的蝉鸣里越演越烈,就在这时,窗台上忽然传来“啪”一声轻响,她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紧接着,又一声较大的响动传来,紧接着还有小石子掉进房间的声音。
  舒旻有些着恼,她家住在二楼,她的窗户刚好对着一片柑橘园,平日里倒是清风送爽,怡人得很,但是最近天热,去柑橘园打闹的小孩就多了起来,她只当是小孩子调皮,玩到□点还不肯散,往她卧室丢石头玩,起身准备教训一下他们,结果刚走到窗前,她倒抽了一口气,愣住了。
  只见陆城南正站在一棵柑橘树旁,仰面看着她。
  见她还愣着,陆城南朝她做了个口型:“下来。”
  舒旻的心一阵怦怦乱跳,好一会儿,她才指了指门外,对他摆了摆手,意思是爸妈不让她晚上出门。
  陆城南低下头似在想什么,很快抬起头,对她做了一个“等等”的口型,迅速消失在柑橘园里。
  舒旻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满心的矛盾,她既希望接下来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又希望最好什么都不要发生,心像被一双大手忽松忽紧地攫住一般纠结。
  二十分钟后,陆城南将一把折叠梯放在了舒旻窗户下,朝她招了招手。
  舒旻望着梯子,忽然笑了。她返身将水果盘送去客厅,装出很疲惫的样子说困了,要早点睡。见爸妈不疑有他,她一回房间就把门反锁上,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放进单肩包里,动作麻利地翻过窗户,沿着梯子完成了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次逃亡。
  陆城南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舒旻,你胆子真大。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舒旻不以为意地说:“我刚好想出去,你就送梯子来了。说吧,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陆城南扛着梯子,一边往守园人住的小屋走一边说:“就兴你打听,不兴我打听你住哪里?”
  陆城南还了梯子,跟那个一边喝酒一边看电视的看守人打了个招呼:“晚点还要租下你的梯子。”
  不知道陆城南给了那人什么好处,那人满口答应:“没问题,几点我都等。”
  等陆城南出来,一直躲在暗处的舒旻才快步跟上他:“你无缘无故来找我干什么?”
  陆城南淡淡说:“你上次不是要看我演出?我说等机会,今天是个好机会,就来接你了。”
  舒旻低头盘算了一下是要生气还是要开心,最后还是有点小开心地觉得,有人记得你,会忽然跑来接你的感觉很不错,是值得开心的。至于他这种突兀行径,倒算不得什么了。
  那是舒旻第一次进酒吧,她紧紧跟在陆城南身后,怯怯地攥着他的衣角,好奇地睁大眼睛看酒吧里的各色人等。小地方的酒吧人龙混杂,挤满了化着浓妆,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和满脸亢奋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些不大不小的社会青年。舒旻有点害怕了,勾着头,用手挡住半张脸,迈着小步子跟着陆城南。
  陆城南把她带到一个没人的小角落里坐下,他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扶着沙发两边,一脸认真地说:“这里今天换了新音响设备,我觉得还成,所以带你来听听现场。我只唱三首歌,你坐在这里等我,不要喝东西,不要上厕所,哪里都不要去。我就在上边看着你,别怕。”
  舒旻紧张地捂着嘴,盯着他一径儿点头。
  陆城南深深望了她一会儿,忽然咧嘴笑了。
  片刻后,他有些不舍地返身去了后台候场。
  陆城南走后,舒旻就缩在沙发里,睁大眼睛看着台上。
  酒吧里的人三五成**各玩各的,倒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小女孩。又过了一阵,DJ将正在放的劲爆音乐切掉,乐队各就各位准备演出。
  舒旻紧张地盯着穿着黑色T恤,抿着唇,蹙眉垂眼调音的陆城南,台上五色斑斓的光照在他脸上,衬得他的线条越发凌厉硬朗,丝毫都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台下有喜欢他的男男女女疯了似的叫喊他的名字,他表情漠然地抬手挥了挥致意,很快就抱着吉他弹出一段流畅的SOLO。舒旻耳听得熟悉,是风靡到有些烂大街的beyond,学校广播里经常能听到的《光辉岁月》。
  他抱吉他站在麦克风前,眼帘微微垂下,异样专注地唱歌,气势非凡。
  台下的有不知道是beyond的还是陆城南的女粉丝噙泪尖叫,气氛瞬间被这**感性的女人带了起来,男人们也开始叫了起来。
  舒旻屏着呼吸看陆城南,他的手指修长瘦硬,过弦、发力时极有美感,舒旻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此刻的他像极了海报上那些万世巨星。如此想着,她心里激荡起一股自豪,耳边的尖叫声激得她热血上涌,她莫名地就想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他们一起叫。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一首歌唱完,陆城南胸口微微起伏,回眼看了舒旻好一会儿才又抱着话筒说:“下面为大家带来我原创的《离岸》……”
  底下有欢呼的也有失落的,大多数人喜欢音乐不过是叶公好龙,翻唱热门歌曲,谁都喜欢,一谈到原创,没几个有兴致。
  舒旻没想到他还会写歌,坐正了身子做认真赏析状。陆城南原创的是一支抒情歌,没有过多喧嚣,他没有弹吉他,只有一个主音吉他手为他伴奏,他则一手抱着麦轻声吟唱,一手在下面晃着,似在打节拍,浑然忘我,默然不羁。
  就舒旻的眼光来看,这首歌写得丝毫不比任何在榜的歌差,实实在在的是佳作一则。就在她望着他几乎感动落泪的时候,耳边传来一浪又一浪喧嚣,底下全是猜拳、掷骰子的。舒旻脸色一变,望着那些吵扰的人们,恨不得跑上去拍着他们的桌子,让他们安静下来听歌,尊重台上才华横溢的歌者。
  她几度握了拳又几度舒展开了,本来还含在眼里的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陆城南犹自唱着,还是那副浑然忘我的样子,连眉都没有蹙,他是习惯了吧?意识到这点,舒旻只觉得心都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生疼。
  一首歌唱完,场子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陆城南抓过矿泉水喝了一口,淡淡地说:“下面要唱的是X-JAPAN的《Forever Love》,给一个女孩。”
  底下的人不耐地说:“不给劲啊,又是没听过的,要崔健,要唐朝!”
  陆城南没有接腔,那边,贝司手已经先弹了起来,异常抒情、震撼的前奏让喧闹的人**静了静,有人说:“外国歌?”
  那边,陆城南已然开口,低哑的声线,炙热的情感让舒旻一怔。
  立马有人接腔:“鬼子的……”
  是一首日文歌,曲风和演绎方式很像beyond的歌曲,但是比之多了一些绝望,深情,以及一些更加华丽的金属元素。
  尽管语言不通,但是这一次,台下的人破天荒都呆愣住了,仿佛被陆城南近乎嘶喊的深情演绎震慑住了。
  他的演唱没有专业歌手那种“声音沿着后咽壁往上”的技巧,完全是在用全身的力量在嘶喊,他抱着吉他的手上、额角全爆出了青筋,灯光下,他的脸上、唇上显出了异样的彤红。
  舒旻下意识扶着沙发站起来,隔着晃动的灯光定定看他,他的日文发音并不标准,她也听不懂歌词,但奇迹般的,她仿佛听懂了他唱的每一句歌词。
  止也止不住的眼泪从舒旻眼中滚落,她抬手擦泪,谁知道脸上的眼泪越抹越多,胸腔里,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沉重悲怆几乎要将她摧毁。
  因为,那一刻她听到了他的心。
  他的心在奔走呼号,请求他爱的人不要抛开他,请求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炽烈的,不惜一切地爱。那样的爱太过热烈,仿佛挟裹着一种摧毁一切的决然,叫人望而生畏、望而生怜。
  一曲唱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连那些前来买醉,逢场作乐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觉得莫名的意兴萧索,满腔的七情六欲仿佛都被什么东西荡涤一空,也许,那一刻,他们忽然觉得自己本来早就是空的了。
  唱完歌,陆城南毫不犹疑地撂了吉他,快步下台拉着舒旻穿过人**,将满室的光怪陆离丢在身后。
  陆城南拉着舒旻一径儿穿过胡同,走到大街上才撒了手,两个人静静在街边相对而立,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却也不觉尴尬,就这样在燠热的夜风里立着。
  还是舒旻先出声:“陆城南,我长这么大,都没像今天这样开心过。谢谢你。”
  陆城南抿抿嘴唇,笑了一下:“开心还哭?”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抬手用手腕内侧替她擦脸上的泪痕,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粗暴,动作极柔极轻,好像在擦拭什么旷世珍宝。
  舒旻睁着一双柔软的大眼睛望着他:“你唱得真好,可是他们都不听你唱,所以我有点生气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小时候看电视,里面的主角受了委屈,我都会气哭。”
  陆城南眼神微微一黯,满不在乎地说:“不算什么事儿,总有一天,他们会认真听我唱的。”
  说到这里,他眼睛骤然一亮,仿佛已经看见前方曙光乍现一般。
  “嗯!”舒旻重重点头,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眼前的少年有叫人信服的力量。那时候她或者他都一直认为,成功是件特一厢情愿的事情。
  两个重拾力量的人对望着笑了一会儿,陆城南说:“走,吃宵夜去。”
  舒旻一脸既期待又犹豫的表情:“我妈说脏……”
  陆城南唇一挑:“还有你不敢的?”
  三中外的长巷子里全是大大小小的小饭馆,夏夜里纷纷撑起了阳伞,摆上电视、桌椅卖起了小龙虾、嗦螺、香辣蚬子、各色烤串,生意异常火爆。
  两人点了一份龙虾、蚬子,一堆烤串后,陆城南撕开一罐啤酒喝了起来,舒旻双手撑在椅子上,好奇地东张西望,一双脚在椅子下自得地晃悠着。
  “你不会没吃过宵夜吧?”陆城南放下啤酒问。
  “嗯,别说吃宵夜了,我就没有吃完晚饭后出过门。”舒旻撇着嘴说。
  陆城南诧异地问:“那你都怎么过日子的?”
  “早晨六点起来练嗓子,背单词,吃完早餐后准时去上学。晚上吃完饭陪妈妈散步半小时,期间,妈妈会给我讲音乐史和一些小技巧,然后回去练一小时琴,接着做作业温书。周六周天都有家教来上高年级的课——从上一年级开始就一直这样了。所以,我一天都是当普通人好几天过的。”
  陆城南很同情地看着舒旻,样子有点儿心疼:“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呀?”
  舒旻含蓄地笑了笑,似想起什么,从包包里翻出一本书递到陆城南面前:“专门给你买的?”
  陆城南先是被那么厚重的一大本书噎了一下,片刻后又不禁露出喜色,假装不以为意地接过去:“浮……《浮士德》?世界名著吧?送我这个干什么?”
  “你看完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如果你真的用心看了,也许不用我告诉你,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舒旻凑近他,有些小神秘地说,“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来问我为什么。”
  陆城南的目光在她脸上轮了一圈,默然点了点头。
  宵夜的东西很快上了上来,一大桌子的红汤浸着大只大只的小龙虾,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旁边还配着一盘炒得辣香四溢的蚬子,舒旻望着那些东西,喉头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却不知道怎么下手。陆城南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撕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个最大的龙虾放进骨碟:“先从背上这条缝下手,用两个大拇指一掰就开了,里面的肉整个儿都可以吃。龙虾钳子里都是活肉,最好吃,你先分开钳子,把小的这边往里面一摁,再用力拉出来,整块肉就能吃到了。”
  他话音刚落,整个龙虾就已经被他剥干净了,他将白嫩嫩的虾肉放进舒旻的碟子里,温和地说:“尝尝。”
  舒旻夹起一尝,鲜香的味道好吃得让她差点咬掉舌头,平日都是合理饮食的她哪里吃过这样的重口味,立刻就喜欢上了,她自动自发地夹起一个龙虾,依样画葫芦地剥起来。
  龙虾虽然好吃,到底是过辣了些,舒旻一边吃着,一边在桌子底下直跳脚,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满是辣出来的热汗。
  陆城南吃得甚少,只看着她微笑。笑够了,他一言不发地给她剥蚬子肉,舒旻埋头苦吃,偶尔也抬头对他笑一笑。
  东西还没吃完,一晚上的低气压忽然爆发,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砸,店主悻悻地收东西,眼见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陆城南叫店家把烤好的肉串打包好,拉着舒旻就往外跑。
  两人刚跑到三中门口,倾盆大雨已经兜头兜脸地泼了下来。
  陆城南果决地将舒旻拉进附近一个电话亭里,电话亭不大,只罩得住一米见方的地方,恰好够他们两人避雨。
  骤然被逼进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先前还谈笑风生的他们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周遭除了雨声,就是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舒旻不自觉地往旁边缩了缩,垂下眼睛,抬手轻轻擦着脸上、发上的雨水。陆城南看着雨幕出了会儿神,忽然扭头问:“冷吗?”
  舒旻抱着手臂,轻轻摇头:“还好。”
  陆城南却二话不说地脱下衬衣,往她肩上罩去。就在这时,一道炸雷轰然响起,巨大的雷声震得小小的电话亭都颤了起来。舒旻冷不防尖叫一声,兔子般跳到他身边,藏在了他的身后。
  她缩着一颗心,将头埋在他臂膀后,死死抓着他的左臂,扁着嘴说:“好吓人!”
  这时,陆城南忽然转身:“很怕?”
  他话音刚落,一道闪电鞭子般从天际抽过,滚滚而来的雷声再度响起。舒旻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脸色骤然就白了:“我觉得它们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陆城南借着频频闪起的电光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忽然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他一手轻轻环住她纤瘦的腰,一手将她的头按进自己胸口:“怕就闭上眼睛,什么都别看。”
  身畔大雨如注,耳际雷声轰鸣,舒旻僵僵地倚在他怀里,大脑混乱成了一团糨糊,先前的畏惧、惶恐被突如其来的拥抱赶走,外面明明还是那样黑暗可怕,但现在这种黑暗变得静谧、温暖、绵长,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包裹着她,这样的感觉让她心生贪恋,竟舍不得挣开。
  “要是还怕就抱紧我。”陆城南轻声说,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胸口亦起伏得厉害。
  愣了一会儿,舒旻怯怯地伸出双手,攀向他瘦长紧实的腰。她面红耳赤地低头、蹙眉,双手因紧张蜷成了小拳头。
  陆城南身体微一僵,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她拥紧。他紧紧闭着双眼,下颌轻轻摩挲她的发心,良久,他才控制住自己急促的呼吸:“舒旻……我们交往吧。”
  舒旻静静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脸颊微醺得像桃花一样,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无比温顺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她不懂得什么是爱,更加不懂得什么是天长地久,她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她哪怕只争朝夕,也要紧握在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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