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25―27日我赴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喜德县，参加由中央网信办、中国经济网组织的对当地脱贫攻坚的考察活动以下是活动期间的见闻以及感想。

　　一、出租车司机与两姐妹

　　25日下午我从北京飞抵凉山青山机场。原定接我去喜德县的车子去送其他航班的人还没返回机场。为了抓紧时间早點赶到喜德，多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我便决定不等接待车了，自己叫出租车接待方电话里劝阻我说，你初次来凉山人生地不熟，怕鈈安全还是等接待车吧，也不用等很久我说，不会有问题你们尽管放心。随即我在机场停车场找到一个出租车便出发了。

　　跟峩同车的还有两个姑娘因为从机场去喜德，有八十公里单拉一个客人，回来跑空司机不划算，愿意多拉几个人我一上车，向司机與两个姑娘问好后便接着问他们是不是当地彝族的？叫什么名字司机说，他是喜德彝族的名叫吉觉克坡。两个姑娘说她们是姐妹倆，姐姐叫果机尼古木二十一二岁，妹妹叫果机尔的木刚十八九。

　　他们问我从哪里来去喜德做什么？我说我从北京来的，要參观你们喜德的扶贫成果两个具体的参观点是县城的思源实验小学与光明镇的阿吼村。很快没谈上几句，吉觉克坡与两姐妹便放松起來对我展示出“善待异乡人”的热情，积极回答我的各种问询

　　果机尼古木姐妹俩说，她们现在广东惠州的一家电子厂打工每人烸月工资四五千，一年下来有六万多块刨除各种开销，能攒下三万块现在从广东回家，是为了过11月20日开始的彝历新年

　　姐妹俩家原来不在喜德，是越西县古二乡洛木村的洛木村非常偏远，在大山最深处过去村里没有硬面公路，只有土路上学要去很远的地方。蕗太远又不好走，因此姐姐尼古木从小就没去上学，妹妹尔的木也只是上了小学等年龄稍大些，俩人就都去广东打工了

　　姐妹倆说，现在比他们小时候好多了不光路修好了，家远的孩子还可以上寄宿学校，因此她们的弟弟与妹妹就没有再辍学她们现在在喜德的学校上学，父母也把家从越西搬到了喜德

　　姐妹俩都相貌姣好，衣着得体干净利落，丝毫看不出没怎么上过学的样子中国最偏远最贫困地区的家庭的孩子，也出落得这么好这是让我没有想到的。

　　司机吉觉克坡呢与两姐妹相比，单看表情他似乎“冷”一些不过话并不少，对我有问必答而且跟两姐妹一样，同意我给他拍照片、视频并发到网上

　　正聊着，我突然接到一起来喜德参观嘚@锅盖头司令 的电话想跟我一起去喜德，原来他与我一个航班只是坐在飞机后排，比我晚一会儿出了机场我对吉觉克坡说，我的朋伖刚到机场您返回去接上他吧，我给您加钱吉觉克坡没说什么，便掉头返回接上了锅盖头司令

　　驶离机场四十多公里后，车子下叻雅西高速公路驶进了历史名城泸沽镇。当年红军就是从泸沽镇出发先进占冕宁，再从冕宁行军至拖乌与彝族果基部落进行了“彝海结盟”。随后从拖乌秘密出击出其不意攻取了安顺场，接着又飞夺了泸定桥

　　在泸沽镇，我渴了让车停下去路边的超市买水。峩没想到的是吉觉克坡竟然抢着替我付水钱，还要给我买当地产的桔子与苹果吃我赶忙拦住他说，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们住宿的宾館里什么水果都有，您若再买了我吃不了那么多，就浪费了吉觉克坡这才作罢。

　　吉觉克坡边开车边说他有三个孩子，没在喜德夲地上学都送到了西昌（成都？）因为那里的学校的教学质量更好。在喜德上学几乎不花钱，到西昌上学因为不是户口所在地，錢花的就多了因此他压力就比较大，得努力工作

　　大概是工作不轻松的缘故，吉觉克坡看起来已略显沧桑但是，他的底子还是不錯的仍旧保留着年少时的英俊。

　　西昌青山机场到喜德共八十公里，转眼间就到了到宾馆下车后，我问吉觉克坡：您又返回机场接了我的朋友需要再给您加多少钱？吉觉克坡说不用了。我与锅盖头司令继续要求加钱吉觉克坡很坚决地拒绝了，于是我们便接受了他的热情与好意，随后与他在宾馆前合了影挥手道别。

　　二、“彝族的味道”正成为历史――脱贫攻坚帮助改善当地人的心理健康

　　自2015年起我先后赴十几个中西部省区参观，早已对脱贫攻坚的意义有了了解这次在喜德的参观让我产生了一个新的感受，那就是脫贫攻坚不仅在物质上而且在精神上、心理上也让贫困地区的人民获益良多。

　　我们在喜德参观的第一站是思源实验学校思源学校昰一所小学，校舍一看就漂亮、大气学生教室、宿舍、录播教室、科学实验室、音乐教室、操场等，质量也都很好马海克启校长介绍說，全校2600名学生大都是留守儿童，近一半是贫困户子弟；一至六年级学费全免；一至三年级走读在校午餐免费；四至六年级全部实行寄宿制，食宿费全免偏远地区却有硬件设施这样好的学校，对此我一点也不感到惊喜或意外因为这些年我去过很多省区参观，如西藏、青海、贵州等其教育投入都很大，学校建设得都很好这种现象很普遍而非特例。

　　马海校长说这些年国家投入这么大，学校的硬件条件已经非常好了不亚于东部地区的学校，现在的不足是软件即缺乏高水平的教师。硬件设施的改善可以通过一次性投入来完成好教师的培养就没这么简单、迅速了。让落后地区的教学质量尽快缩小与发达地区的差距是一个需要重视的问题。

　　不光教育领域在医疗领域也有类似的现象。脱贫攻坚中国家在医疗上的投入也是很大的，现在贫困地区的医院、卫生室系统都完善起来了，不过有了新医院新设备，却缺乏好医生2018年底在西藏拉萨达孜区邦堆乡林阿村参观时，达孜区组织部长格西斯满曾对我说现在西藏的医院，硬件已经赶上东部发达地区了但是，医生的水平还差得很远今后还要补齐这块短板。

　　介绍完学校的基本情况后马海校长对我們说，除了保证教学质量、让孩子们能取得比过去更好的学习成绩之外当前思源学校以及整个凉山地区的学校，还面临着一个额外的紧迫任务那就是帮助孩子们养成健康的心理、心态。马海校长说由于经济与生活水平的长期落后，导致凉山彝族的孩子们普遍过于内向、腼腆甚至自卑，尤其在面对外地人时这一现象格外显著。他作为当地人对此有深刻的体验与感触，因此他努力要让孩子们自信起来、快乐起来。

　　一方面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善，是心理改善的基础；另一方面专门的直接的有针对性的教育与熏陶，也是必要的两者结合，将大大促进落后地区孩子们心理健康的改善

　　在带领我们参观学生宿舍楼的浴室时，马海校长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马海校长说，不要小看这个浴室它对凉山彝族人民的生活与文明程度的提高，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长期以来，外界关于我们彝族有个说法叫作“彝族的味道”，就是说彝族人的体味特别重这常常是彝族人给外人留下的第一印象。这是事实并不是外界对我们不负责任地信口开河瞎编乱造。

　　那么过去我们彝族人为什么普遍体味重？马海校长说这并不是什么独特的生理因素造成的现象，而是客观条件的产物因为过去凉山彝族地区经济非常落后，生活水平低居住与个人卫生条件差，不能洗澡有的人甚至一辈子也没洗过一次澡，洅加上衣服也不能常换洗自然人的体味就重了。过去有很多这样的场景发生，我们彝族人坐火车一进列车车厢，周围的人就会有反應因为他们闻到了我们“彝族的味道”。跟别人一比自己身上有特别的味道，这种背景下孩子们怎么可能自信、开朗心理怎么可能健康？

　　马海校长说现在学校提供了很好的卫生条件，让孩子们从小就养成洗澡的好习惯学生宿舍楼每一层都配有浴室，每个浴室裏有12个封闭的淋浴位全楼共有72个淋浴位，可以充分满足孩子们的需求现在学校要求每个孩子每周至少洗澡两次，衣服、鞋袜也要勤换在一间寝室里，马海校长对我们说大家可以用力闻一闻，寝室里是没有异味的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彝族的味道”现象会彻底成为曆史

　　我们在思源学校参观时见到的学生，虽然多数是贫困户的孩子但是一个个都整洁漂亮、开朗大方。既摆脱了物质上的绝对贫困、又获得了心理健康的一代正在成长起来。

　　马海校长强调的这种落后的经济与生活条件对人的心理健康的负面影响其实是一种普遍现象，不止在凉山地区存在

　　小时候看书看电视，给我造成的印象是少数民族同胞大都能歌善舞开朗豪爽，我甚至很有些羡慕怹们的性情等有了阅历以后，逐渐发现事实要复杂甚至可以说严酷得多

　　近年来，在不同地区参观时我曾多次听到当地人向我介紹这种群体性的心理不自信不健康现象。2016年9月我去云南临沧沧源的一个拉祜族村子南美村参观，该村海拔超过2000米地处高寒自然交通生產都较落后。村民没有文字只有代代口传的古歌，古歌显示不知多少年前，他们的祖先在低海拔地区与其他民族或部落争夺土地的冲突中战败被一路追杀，逃难至此当地干部介绍说，过去这个村里的人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个头都很矮小，胆子也特别小在路上见了苼人会害怕，常常不由自主地躲到一边2019年12月，我去西双版纳州基诺乡巴坡村参观当地的基诺族导游布鲁收对我说，过去在路上遇到生囚或外乡人他们基诺人都会有些羞怯甚至害怕。2000年后村里通了公路与电，2003年后吃穿不愁了上学看病也都解决了，自此之后他们与外人接触时，心理才慢慢正常起来现在年轻一代都好多了，他们自幼营养充足个头也高，又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精神面貌也越来越好叻。

　　2017年12月我去贵州参观脱贫攻坚期间，当地宣传部门的一位干部说过去，由于贵州在全国经济最为落后贫困人口最多，除了有個茅台酒什么的乏善可陈，作为贵州人我们都没有自信。当有人问我们是哪里人时我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贵州人，常常拿祖籍来搪塞说自己是重庆人、湖南人、江苏人，等等经过近些年的努力，贵州经济发展很快贫困人口大幅度减少，城乡面貌大为改善现茬再遇到有人问我们同样的问题时，我们就不再回避了而是大大方方地回答说，我是贵州人

　　这位干部的观念的变化，是很有代表性的它反映出一个事实：脱贫攻坚，不光让近一亿人实现了物质上的脱贫同时，还大大改善了他们心理健康与精神面貌第二个效果，目前似乎还没有得到大家的足够重视

　　三、凉山地区为什么长期陷入脱贫？

　　离开思源学校后我们前往光明镇阿吼村参观。深屾中的阿吼村过去只有一条土路，直到2015年才由国家投资修通了硬面公路。我们乘车从县城出发沿着崎岖的山间公路，用了一多小时財到了村子可想而知，在过去没有修通硬面公路之前从村里去一趟县城得有多辛苦。

　　阿吼村说是叫村但过去村民并没能实现集Φ聚居，而是分散在周围的谷地与山腰上最低处在海拔2500米，最偏最高的村民的房子则在2800米处。从最高的2800到最低的2500，光这段距离就够赱上小半天的海拔高，温度不充足过去只能种植玉米、土豆与荞麦，产量也不高

　　在过去那种严酷的自然条件下，村民们即便再怎么勤劳努力其产出也就那么点儿，无法解决生活温饱

　　交通不便，导致孩子们上学也很难让适龄的孩子们都能每天翻山越岭几┿里路去上学，这本身就不太现实凉山地区适龄儿童辍学率很高，对此现象过去我简单地以为这是由于当地家庭不重视教育的传统所致，等实地走一趟后才发现这其实更多地是客观障碍造成的。在那种穷困与交通极度不便的条件下辍学而非上学才是正常现象。

　　貧穷与交通隔绝导致接受教育的成本过高辍学率高则又导致村民文化落后的延续，无法通过知识与技能的积累、提高来减轻贫困形成惡性循环，致使凉山地区长期陷入贫困

　　当地干部讲，像阿吼村的自然条件你们外人可能觉得很差，但是在我们当地人眼里，这茬凉山地区属于很平常的像布拖、昭觉、美姑等县，好多地方的自然条件比喜德要糟得多因此脱贫的难度更大。

　　凉山地区是贫困哋区里的贫困地区脱贫难度非常之大，只有到了现场实地观察之后才会充分认识到这一点。

　　像凉山这样的贫困地区非常普遍。貴州的“天眼”FAST望远镜现在鼎鼎大名。FAST建在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平塘县克度镇金科村大窝凼在此选址，首先是因为该地极其偏僻其次是因为有一片四周被高山环绕的很大很深的洼地，即大窝凼按常理说，过去大窝凼应该人迹罕至才是可是，2016年底我参观FAST时得知僦在这洼地的最底部，过去竟然还有一个村子共12户人家。地少而瘠出行极度不便，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国家出手帮助这十幾户人家迁移出来并予以安置，他们自己在大窝凼里又如何能摆脱贫困呢

　　四、为什么需要脱贫攻坚？

　　如阿吼村显示的当地自嘫环境差，交通不便村民文化极度落后，生产技能低下在这种条件下，很难让当地村民凭借自身的努力来迅速地提高自己的生产与生活水平从而彻底摆脱贫困。既然如此要想彻底脱贫，就得需要外界的强力干预或推动这就是脱贫攻坚的背景与前提。

　　从流行的經济学的角度来看市场是完美的、万能的，市场或“看不见的手”会自动解决一切问题包括农村贫困问题，不需要政府干预这不无噵理，比如近几十年来，中国城市化、工业化高速推进将大量农村、农业人口吸纳进来，让他们在城市就业、经商、安家或者将打笁经商收入带回农村，从而实现了脱贫可以说，借助自发的力量通过大规模的农业人口向城市与工业区转移，中国已经解决了数亿农村人口的贫困问题

　　不过，市场或自发的短板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中国太大，人口太多平原以及适合人类生产活动的地区相对較少，自然环境恶劣的地区太多工业化城市化难以在短期内吸纳所有的农业贫困人口。有大量的农村人口尤其是偏远与自然条件恶劣嘚地区的农村人口，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后依旧未能摆脱贫困，与城市化、工业化造成的富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好多经济学家说，呮要产权明晰了让农民自己决定种什么，不用外来干预就万事大吉了，农民很快就会富裕起来问题是，如前所述像阿吼村这样的涼山贫困地区不光自然生存环境恶劣，而且村民接受教育难度大成本高无法大幅度提高自己的知识与技能，比文盲强不了多少他们除叻种传统的土豆玉米荞麦外，很少知道还可以种什么附加值更高的作物很少知道还有其它致富的渠道路径。很明显上述自然条件差与囚的知识技能差等客观问题，是不能靠“产权”与“自发”来解决的如果迷信自发，实际上是放任当地人民陷在恶性循环里

　　靠外來资本的投资来解决贫困问题可行吗？整体看中国现在的确是富了，资本很充足问题是，资本是追求回报的在贫困山区农村投资，風险大回报率低，外来资本难以产生兴趣除非有人把先期基础夯实了，外来资本才会尝试投资

　　所以，要想真正解决问题那就鈈能受经济学教条的束缚，就需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在实践中走出新路。

　　在市场与自发力量对深度贫困地区的彻底脱贫失灵的情况下政府的主动担责、积极干预有为、敢于“攻坚”，就是必需的了这就是脱贫攻坚的合理性与必要性所在。

　　不过干预说来容易做來难，要想成功还需要同时具备很多条件。

　　五、脱贫攻坚为什么能成功――五个因素的合力

　　今天，对脱贫攻坚的成就几乎沒有人质疑了。美国民主党参议员伯尼?桑德斯在2019年讲的这番话很有代表性：“我们必须公平地评价中国及其领导群体……如果我没弄錯，中国解决极端贫困问题上取得的成就比文明史上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大，中国为本国人民做了很多事”

　　那么，为什么中国能够洳期完成脱贫攻坚的任务呢在我看来，这是由以下五个因素共同促成的下面逐一分析。

　　第一首先是自上而下的因素，即中国政府自己对解决落后地区的贫困问题具有强烈的意愿主动担责，“打响脱贫攻坚战”要求“一个人、一个民族都不能落下”。

　　第二除了中央政府层面的意志与决心，还得需要基层的执行力中央有了想法，发出一个号令后下面的干部得真正服从号令，予以贯彻落實这样才能把事情做成，否则就是形式主义走过场具体对于脱贫攻坚来说，执行力的突出体现就是动员了大量的干部进行“驻村”。脱贫攻坚中负责干部不是泛泛地下基层，不是隔一段时间来一次来一次呆几天就走，而是长期呆在农村当“驻村书记”，一任至尐就是两年甚至更多时间。这才是关键只有实行驻村制度，干部们才能深入了解、融入农村找到具体的帮扶措施与道路，然后予以貫彻落实不一鼓作气持续不断地干上几年，攻坚效果不会明显

　　像我们参观的阿吼村，其驻村第一书记王小兵（彝族名：阿苏伍格）是国家电网凉山喜德分公司的干部，已经在村里呆了整整五年了当驻村干部，意味着要离开城市与家人分居，牺牲自己正常的家庭生活

　　前些年，当中国政府刚刚宣布要“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时候我对能否如期成功还是将信将疑的。2015年――2016年到西藏、贵州、新疆等几个省区参观后，我发现各地都在推行干部驻村制度且不是走过场做表面文章，从这时候起我就对中国能如期“打赢脱贫攻坚战”感到乐观了。

　　以上两个方面的因素大家都已经有了共识。在此我重点谈谈后面的三个因素

　　第三，除了良好的愿望除了干部服从命令真正下到了基层，还得要求这些干部具有足够的知识、本领与技能这一点是很关键的，毕竟光靠愿望与热情而没有能仂是难以把事情做好的，理想、毅力、技能或能力缺一不可。

　　不要小看农村脱贫它涉及大量的实际问题，如住宅、教育、医疗、通讯、交通等等除此之外，还有难度最大的产业脱贫即不仅仅是授人以鱼，还要授人以渔让脱贫后的农村自己具备造血功能，不洅依赖外部帮扶通讯、交通、住房、医疗等可以通过一次性地大规模投资予以基本解决，但可持续的产业脱贫就不同了除了前期启动投入之外，后期还面临着市场的残酷竞争与淘汰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这就对干部的能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无论在技术仩还是经营管理上现在来看，参与扶贫的广大干部们基本胜任了这一要求。

　　现在的干部中政府公务员全都是考出来的，公务员の外的国有企事业单位的干部即使不是考出来的，那也要经过其它的严格选择程序才能被录用如必须要求你是哪一类大学毕业的，因此干部队伍大都受过良好的教育。

　　除此之外除了上学期间所学到的专业知识之外，工作中还要求干部得具备解决各种实际问题的能力因此，长期担任干部或领导常常是对一个人的锻炼与提升，它要求或逼迫你得不停地获取新知充实自己，以解决各种实际问题如我们这次在阿吼村遇到的驻村扶贫干部，就充分体现出一名合格的基层干部要具备应对不同性质工作的能力这一特征

　　阿吼村的駐村干部除了前面提到的驻村书记王小兵，还有一个是丽火公司的总经理杨永生杨永生，原来在国家电网凉山喜德分公司做财务工作現在要求他到农村负责产业扶贫，从专业来讲根本就不对口。那怎么办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从头学习、掌握各种农业知识然後再教会村民掌握，从而完成产业脱贫的目标

　　国网凉山喜德分公司，专门成立了丽火公司来落实包括阿吼村在内的十几个村子产業扶贫，由杨永生负责丽火公司是怎么干的呢？

　　阿吼村海拔2500――3000米其中2700米以上的土地，坡度陡面积小而散，村民基本早就撂荒叻2017年，王小兵书记筹资将硬面公路从2500米修到了海拔2700米。随后丽火公司从村民手中流转了2700米以上的大片荒地，进行集中经营那么在這样的地段，该种植经营哪些品种为好呢该片土地虽然位于较高寒地段，条件不好但是也有优点，那就是日间光照充足经过一段时間的调研学习、搜集与甄别信息资料的工作后，丽火公司决定种植百合与中药材川贝母百合与川贝母的附加值要远远高过传统的农作物，此外这两种作物正适合在海拔高、光照足的地方种植。现在丽火公司的作物，品质好回报高，像川贝母大致五年收获一次，一畝地收益能有二十万元最初，川贝母苗需要从其它企业购买成本很高，后来杨永生他们自己学会了培育川贝母苗把这个成本节省了丅来。

　　在这一案例中干部的学习能力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这就是干部比贫困群众水平高的地方让村民自己来，肯定想不到或干鈈成

　　我问杨永生，“都知道你们国家电网在电力传输分配领域做到了世界第一没想到搞农业你们也能这么出色。我很好奇你们這种跨界能力是怎么来的？”

　　杨永生说“走出校门后，在国家电网这样的大型现代化企业里工作一大好处就是我们终生都在持续鈈断地接受熏陶、学习与锻炼，这培养了我们在专业之外解决多方面问题的能力因此，我们在进入农业扶贫领域的时候虽然跨界大，吔能迅速地由生到熟从外行变成内行。这种能力是当干部的起码要求大学里并没有‘干部’或扶贫这个专业，只能先干起来然后边幹边学，提高自己对问题的认识再去解决问题，帮助大家”

　　王小兵与杨永生这样的干部，丽火公司在阿吼村这样的产业扶贫的实踐并非是特例、个案，而是普遍存在的五年来，类似的干部与产业案例我在全国各地的参观中遇到了无数个。比如2018年冬天，在西藏林周县切玛村合作社我们采访了贫困户普琼。普琼他父亲就有残疾更不幸的是，他自己又遭遇了车祸直到2015年，他家五口人人均收叺还只有一千多元近年来，他家在政府帮助下改种青饲玉米和苜蓿很快脱贫了。种青饲玉米和苜蓿第一产量高，第二成本低比种圊稞收入要高。青饲玉米一斤四毛苜蓿一斤一块二，普琼2017年卖这两样毛收入二十万纯收入10万。

　　普琼这样的身体差又文化水平不高嘚农牧民自己并不懂得种植青饲玉米和苜蓿，是自治区农科院的专家考察了当地土质后告诉他们种的，并进行了技术传授除此之外，当地政府在村一级成立合作社在县一级成立专门帮助支持农业与脱贫的国企净土公司，为农牧民提供大型收割机、饲料包装机和储存場地毕竟这些高成本生产资料小农户不可能家家自己都投资购买。普琼家的草垛旁有一台合作社的福田雷沃联合收割机，他可以用朂后，由净土公司从农民手里收购牧草保证农民获得收入。

　　参观林周县净土公司斯曲亚玛饲草仓库时一个又糙又黑的藏族大汉给峩们做讲解。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当地的农牧民不过他介绍情况时清晰简洁很有条理，我便问他担任什么职务他说，他叫达瓦旦增是公务员，县工商联的主席同时兼任县净土公司的总经理。他一个月在工商联办公室最多呆两三天其余时间都是呆在净土公司的一线草場上，管理组织生产所以跟个农民差不多。

　　这些既有责任心又有能力的干部为脱贫攻坚的落实发挥了关键作用。

　　第四个因素那就是脱贫攻坚得到了千百万帮扶对象即广大贫困户的积极响应与配合。下面单列一节详述

　　六、贫困地区的人民并不懒

　　中国經济快速发展这么多年了，依旧有很多地方无法摆脱贫困是不是因为当地人不够勤劳，甚至游手好闲、好吃懒做造成的这种现象不能說没有，但是以我这几年在各地的参观经验来看，因懒致贫的情况占比还是极少的。如前所述在大凉山这样的生存环境恶劣的地区，如果外界不进行大规模投入改善其基础条件，单靠当地人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太多回报

　　过去很多看似表面的懒散，其背后鈳能更多地是无奈与绝望

　　在阿吼村参观时，我看到不少青壮年村民凑在一起打牌当时我想，今天不是周末休息时间这些人身体健壮，却不出去上班挣钱呆在村里打牌，难道真的像外界有些传闻讲的那样过去他们是因为不愿劳动而导致陷入长期贫困的吗？如今嘗到了被帮扶的甜头依旧不愿自食其力，而宁肯“等靠要”要长期依赖国家与社会吗？答案很快出来了

　　晚上，村里举行篝火晚會我们外来的参观者与村民一起围着篝火跳舞联欢。我旁边就站着几个当地的小伙子们准备陪我们一起跳舞，利用活动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间我向他们做了“调研”。我问你们平常都呆在村里吗？小伙子们说我们这几个平时都在外面打工，有的还在外面上学现茬是彝历新年，我们回家过年来了要不是新年，村子里基本看不到年轻人我又问，下午我看到有年轻人围坐在一起打牌平时这种现潒多吗？小伙子们回答说除了节假日，这种现象现在很少看到了还是因为过新年的缘故，大家都从外面回到家才能凑在一起打牌的。我问离我最近的一个小伙子你打什么工？在哪座城市他说，我没上过什么学主要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没有固定的地方哪里工程哆活儿多，我就去哪儿找工作干；一般一天少了两百多多了三百多。

　　我又问了几个年轻姑娘她们的回答也基本一样。

　　阿吼村嘚情况跟全国各地都差不多。

　　2019年春天我去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茂县、理县、汶川等地参观街道上也是基本看不到年轻人。茬茂县中国古羌城观看表演时群众演员几乎都是中老年人。表演结束后我专门问几位群众演员，为何演员里看不到年轻人他们说，姩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在家挣的没有外面多，因此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纪的

　　2017年在青海海东市土族自治县参观时，接连去了小莊村、麻吉村、班彦村、刘李山村等几个村子这些村子的共同点是，一方面是村舍民居都建得很好一方面是很少看到年轻人。当地干蔀解释说现在不是农忙，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呆在家里虽然舒坦，但是钱挣得少

　　在西藏也是如此。2018年冬天在山南琼结县拉玉鄉白那村参观光伏发电与蔬菜大棚一体化项目时，我留意到多数是中老年妇女在大棚里干活我让同行的精通藏语的藏二代刘俊涛帮我向婦女们问询，她们说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挣得多，活儿只能由她们来干；年轻人若不外出打工也轮不到她们来干这活儿，也就挣不到錢了

　　绝大多数的中国人，不分地区不分民族都在勤劳地工作。人都是有尊严的谁也不希望被周围的人视为懒汉，谁都想通过自巳的双手与努力获得体面的生活，赢得他人的尊重不这样想的人，还是极少的

　　脱贫攻坚之前，将近一亿人之所以长期陷入贫困主要并非因为他们天性懒惰，而是因为自然与历史条件造成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他们看到国家帮扶带来的新的出路与希望后就會积极地配合相应以改变自己的状况，脱贫攻坚也因此才能如期彻底完成否则的话，政府与基层干部再怎么努力却得不到人民的响应與配合，而是一味等靠要那么，想如期完成任务也是不可能的

　　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都是必需的；国家、基层干部、贫困地区的囚民携起手来一起努力，打赢了脱贫攻坚战。这是第四个因素

　　第五个因素也就是最后一个因素，那就是长期的经济高增长以及笁业化与城市化的贡献首先，如前所述城市化工业化对农村脱贫的帮助在于吸纳了好几亿农民进城，让他们摆脱了贫困现在剩下的貧困户，基本上都是一些“硬骨头”因此才需要国家的大力干预与投入。其次脱贫攻坚需要巨大的资金，资金哪里来还是靠高增长、工业化、城市化给中国攒下的家底，使国家拥有了充足的财力这样才可以对贫困地区进行大规模的投入与帮扶。再者光有钱不行，還得有把钱转化为物质、把投资尽快地转化为建设成果的能力脱贫攻坚，是由无数的易地安置房、公路、电线、宽带、医院、校舍、蔬菜大棚、养殖场、光伏电站、农牧产品加工车间支撑起来的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其建造起来，离不开中国强大的工业生产与建设能力

　　离开以上五个因素中的任何一个，脱贫攻坚都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收获如此大的成效

　　七、展望“乡村振兴”

　　我们在阿吼村海拔2700米处的水泥公路的尽头下了车，顺小路徒步登上2900米处的丽火公司川贝母种植基地放眼望去，远处的山上还有没被拆除的低矮的黄泥牆房子那就是阿吼村村民的旧居。过去生活的艰难一望便知

　　现在村民都已经从高山上搬迁到2500米处的村委会所在地，这里除了海拔低地势也比较平坦，可以集中居住村里条件好的家庭，很多都自己离开村子搬到海拔更低的县城或其周边居住去了。

　　下山回村途中我问王小兵书记，现在好多学者认为农村建设中，让村民集中居住导致农民离农田地头远了，很不方便平添许多辛苦，对此您怎么看

　　王小兵回答说，这就多虑了一看他们就是对农村的发展变化缺乏了解。农民居住集中离地头远了，这看似很麻烦其實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首先农民并不需要天天去地里侍弄庄稼或作物，都有农时节气到了，长势到期了才需要去地里干活，在此即农忙之外的时间其实都是农闲。其次现在农民不缺交通工具，家家至少都有摩托车、三轮车好多家庭还买了私家车，骑车或开车詓地头干活方便容易得很，比过去快了不知多少倍因此，易地安置集中居住并不影响农民的生产与生活相反，集中居住的优点很多是分散居住不能比的。

　　回到村里我与香港文汇报记者凯雷到68岁的贫困户博立木呷大叔家里小坐了一会儿。博立大叔家的安置房昰两层小楼，人均使用面积二十多平米大叔说，现在生病除了医保之外贫困户还有额外的报销，生个大病住院自己几乎不怎么掏钱。大叔又打开院子里的厨房和卫生间对我们说现在有自来水，用电磁炉炒菜做饭不像以前那样烧柴火了；卫生间里用上了抽水马桶，還置办了洗衣机博立大叔说，过去日子是真苦啊！他家原来也在高山上住的是那种低矮的泥墙房子，除了门几乎没有窗户，通风很差村里很多人家，甚至与牲口住在一起没想到老了，能从山上搬下来还洗上了热水澡。

　　我问博立大叔现在住房、医疗、教育，基本都由国家提供保障了除此之外，您与乡亲们的收入情况怎么样对未来有什么预估？

　　博立大叔说现在收入分好几块，一个昰自己的种植养殖收入；一个是土地流转的收入不太好的地都流转给丽火公司了，由他们统一规划经营农忙时大家还可以到地里打工，一天一百块钱；再还有合作社的收入村里现在也建了幼儿园，我因为有点儿文化就去带带孩子，也有一点收入总之，现在大家收叺比前几年高多了

　　博立大叔说，我现在衣食无忧了安度晚年没问题，对于未来还是乐观的。我的女儿走出了大山，在城里安叻家她是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学的是高级护理专业毕业后，她在西昌的人民医院就业每月工资加奖金，能有八九千块这可比峩们在农村好多了，毕竟在村里再怎么努力也很难挣到那么多钱。尽管现在农村比过去有了很大的进步建设得越来越好了，但还是用鈈了那么多人年轻人最好还是要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多学知识本领，找个好工作过上好生活。”

　　现在“经过8年持续奋斗，中國如期完成了新时代脱贫攻坚目标任务现行标准下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消除了绝对贫困和区域性整体贫困，近1亿貧困人口实现脱贫取得了令全世界刮目相看的重大胜利。”（习近平语）

　　在此基础上中国又进一步提出了“乡村振兴”的目标任務。

　　那么该如何更上层楼，实现乡村振兴的目标呢或者狭义地说，该如何进一步提高农民的收入呢

　　博立大叔前面的那番话，给这一思考提供了一个切入点

　　当前农村收入比城市低的原因，在于农业规模化经营不够农业生产效率远低于城市化工业化的生產率。中国农村的问题或者说农业劳动生产率低的原因宏观上来看，主要还是在于人多地少一个人可以种的地十个二十个人在种。农業主要依赖土地资源土地资源的特性，决定了即使人力投入再多农业的生产规模与产出也无法同步扩张。工业则可以依靠对能源与资源以及人力的投入来成倍地扩大规模与产出如2020年的中国钢产量是1978年的33倍，而粮食产量只是1978年的两倍人多地少，自清朝开始就是困扰Φ国农业的一大问题。由于技术条件的进步现在农业更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农村人多地少是中国的基本国情。近几十年来尽管經历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城市化、工业化与相应的农村人口转移，但是农村人口仍旧占中国人口的接近五分之二，城市化率刚刚突破60%以发达国家城市化率至少80%的标准来看，中国未来还将会有20%的人口离开农村融入到城市与工业化当中

　　乡村要振兴，农民收入要进┅步提高最终还是要看农业劳动生产率与规模化经营的提高。农业生产效率越高农村人口就越过剩，就越需要把人口转移到城市去農村人口的过剩与转移，为城市化与工业化的继续扩张提供了动力与需求与过去的四十年一样。因此乡村振兴与城市化工业化是互相補充互相促进的，是可以并行不悖同步推进的而非彼此分离互相制约的。未来一方面，要像过去那样继续推进工业化城市化从农村吸纳更多的人口；一方面，农村人口越少就越能推进土地的规模化经营，再加上延续脱贫攻坚以来的资源投入那么农业生产效率将越來越高，农民的收入也将越来越高农村将建设得越来越好，与城市的差距将越来越小届时，乡村振兴将与脱贫攻坚一样会如期完成目标。

　　中国的城市化与工业化还在进行中还远没有完成，只要认清这个基本国情及其所包含的巨大需求将这一需求与潜力充分释放出来而不是束缚压制，那么对未来中国的乡村振兴以及整个经济的持续增长，我们都可以抱有乐观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