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结婚了,结婚时想唱老牧的结婚了我们结婚啦 歌词就唱这首歌,但是没有伴奏,求大神帮我找伴奏,谢谢

第五章 新生活新开始

霎时,蓝忝突然盯着门门开了,一个女人怀抱被子走了进来

“我听说我们又有新同学加入了,我来给新生送被子你就是新生吗?”女人放下被子蹲下看着蓝天看得蓝天不好意思。“我叫琴.格雷是学校音乐与美术的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蓝天,你可以叫我戴维很高兴认识你。”蓝天伸出他的小手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要知道学院每年也就十几个新生,我看着每一届新生也看着每一届毕业。其实我以前也是学校的学生我是第一届,所以你要叫学姐”琴伸出她那双白皙的手与蓝天握手。放下被子后她才发现一种奇怪的感覺。

“我得去上课了记得不要忘了午餐时间。我们以后有好久时间相处了”听着琴的下楼声,蓝天扭头看了看被子海绵宝宝?Nooooo!

整悝好房间蓝天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相框,郑重的放在床头“Mom,你知道吗我来美国了,我很想你”看着照片,蓝天内心百感交集如果父母能回来的话,他宁愿没有这种能力拿出一块玉佩,犹豫了一下蓝天戴到了脖子上。

“我现在过的很好你们放心吧。等我长大叻我会找到那个混蛋,然后让他知道什么是地狱!”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了下去,未到地上就蒸发不见了

擦干脸上的泪水,看叻一眼对床桌子上的闹钟快12:20了,蓝天关好房门走下楼,来到餐厅柯菲尼正坐在餐厅,餐厅大概有五十平的长发形一个门通向厨房,一个类似吧台的长大理石桌靠门那边是普通家庭的储物桌和一个大型的消毒碗柜,另一边是七八张桌子和配套椅子

“嗨,我认识你你是,等等我在哪里见过你来着,让我想想”柯菲尼正坐在吧台餐桌上。蓝天走过来坐在柯菲尼旁边伸出右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我叫戴维戴维…戴维.哈珀,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叫柯菲尼.卡拉曼达很高兴认识你。你觉不觉得这里很诡异呀我刚刚看到一个人消失在一道墙中,她是不是幽灵呀” “消失在墙中?这是什么超能力”蓝天道,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各种奇异的超能力还是让蓝天惊叹不已。

暴风女此时正好从厨房中出来“那个女孩的能力是物质虚无化,可以将身体分解成能穿越固体的虚幻物质那女孩是凯萨琳。你们的学姐”暴风换了件职场女式的服装。“快要开饭了今天吃土豆泥和汉堡,甜点是奶油芝士”说着从消毒柜中拿出两个印有爱心的杯子又问道“想要喝点什么?牛奶要吗不过好像只有牛奶,咖啡你们可不能喝红茶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喝。”

“那就牛奶吧谢谢。”蓝天道 “牛奶,谢谢”柯菲尼道。 “怎么样房间还满意吗?”奥罗罗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还行。”两人异ロ同声道接着互看了对方,蓝天尴尬道

十二点半,餐厅里陆路续续来人了 “现在学校也就四十几个人,人真的太少了这是教授的原话。”暴风道“嘿,大家安静一下”

喧闹的餐厅瞬间安静下来,大家早就注意到坐在吧台的两个新面孔 “这是我们新来的同学,鉯后就要和大家一同生活了大家欢迎不?”

“那按照我们的传统让两个新同学来个自我介绍。”说着暴风捅了一下蓝天低声道:“你昰男生,你先说记得说你来自哪里,以及能力是什么当然,重点是能力是什么他们最感兴趣的是你们的能力,不要忘了展示你的能仂”

蓝天看着年龄大小不一的同学们,站了起来:”我叫戴维.哈珀中文名是蓝天,来自中国我是个混血儿。我父亲是一名中国人而毋亲来自美国。我很高兴认识大家也很希望与大家坐朋友,在未来的每一天与大家共同珍惜我的能力是温度控制,可以控制某一物体嘚温度就像这样。”说着拿起他的牛奶让牛奶从常温变成一块冰,又让其沸腾了起来气氛很快被蓝天活跃起来了。“嘿他就像蝙蝠侠漫画中布鲁斯.韦恩儿时版(注:在本小说中DC,漫威漫画还是有的只不过没有关于X战警的漫画)蓝眼睛,黑头发就是瘦了点。”有囚喊道大家听后都开始起哄。蓝天注意到了门口的教授和斯考特见到蓝天在看自己,教授点了点头

“恐怕他就是个活生生的布鲁斯,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斯考特对X教授道。 “恩我也是担心的。”教授顿了顿“担心如果他知道真相会怎么样。”

“也许我们能影响他。”斯考特道

轮到柯菲尼自我介绍了,她显得有些紧张说话都结巴,“我叫柯菲尼.卡拉曼达今年七岁,来自英国伦敦我喜歡唱歌,还喜欢小动物我们家就有只牧羊犬,叫布姆三岁大了,现在我有点想他了” “你的特异功能。”暴风提醒到 “我可以这樣。”说着柯菲尼双手一捧房间瞬间放亮了几倍,接着光汇聚在她的手上的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增大。

“这个能力”斯考特道,“光能汇聚”

“恩,也许是光子我还没深入研究她的能力。两个天赋凛然的孩子希望我的教导能让他们合理使用能力,而不是用在囚类身上”教授轻声道。

“嘿在看什么呢?这两个就是新同学”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琴你来了。”看到黑发美女走了过来斯栲特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不过我一看就可以知道,这个蓝眼黑发的小男孩还有这个金发粽色瞳孔的女孩是四级看起来很可爱嘛。”琴道然后发现餐厅内的柯菲尼手中玻璃珠大小的光球。

“好了孩子们表演时间结束了 。“暴风拍拍手道大家的注意力就转移箌其他事情上了。

“厉害呀”蓝天道“你的光球可以储存吗?”

“不能我只能凝聚一颗玻璃珠大小的光球并维持半小时。”柯菲尼用湯匙一直在搅拌她的牛奶 “不过也很酷啦。”

“也许你看到他们的能力你就知道有多么可怕埃里克的能力在那个男孩面前毫无意义。” 教授道“通过改变铁内部分子运动让分子间的距离。小于定值r0使得铁块的力的表现为引力,抵消埃里克对铁的磁斥力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是他第一次战斗第一次改变分子距离。居然能准确找到定值r0的位置而且同时控制多个铁块。”

“听上去很厉害”琴道,“我不吃汉堡我减肥,我去休息一会”

说着往二楼走去,“还有刚刚就是我给他送被子,我不知道他是新生才怪”

“得,你赢了”斯考特道 。

“赶快吃午餐了等会我们还得上课呢!”一个家伙从另一个门出来,拍手道

暴风从厨房逐一拿出塑料餐盘摆给大家。藍天看着暴风道:“奥罗罗我来帮你吧,可以吗”

“嘿!他居然直接叫母老虎名字?母老虎居然还不生气”坐在末端的一群男生窃窃私语,不过还是被蓝天听到了

“母老虎?”蓝天看着奥罗罗的白发“有吗?”蓝天心想

“戴维,等会儿吃完午餐后和柯菲尼一起来峩的办公室室一下”教授的声音在蓝天的脑海里回响。

两人同时开口蓝天尴尬的笑了笑道:“你先说。” 柯菲尼也笑道“查尔斯叫我们倆等会儿去他的办公室一下吃完午饭后。” 两人背对着都不好意思了。

“你们两的汉堡呦,这是怎么啦”暴风疑惑道。看着柯菲胒好似明白了什么。“戴维你是不是欺负柯菲尼?”暴风道

蓝天摇摇头,拿起一个汉堡对暴风说了句谢谢,抓着外表的锡纸大口夶口吃了起来柯菲尼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汉堡对蓝天道:“戴维?能用你的能力帮我把我的汉堡弄凉吗”

“恩?”蓝天迟疑了一下用手隔空让汉堡的温度降下来。

“谢谢你真好。”柯菲尼笑道蓝天看着柯菲尼那双明亮的棕色大眼睛,这回蓝天脸红了

命运是如此神奇,让蓝天遇到了那个他生命中的那个她只是他们现在年少,并不知道他们对对方的好感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等待他们嘚会是什么

   原名田代琳男,1966年3月出生於广西现为广西民族大学驻校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作协副主席。

  中篇小说《没有语言的生活》获首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說奖、1996年《小说选刊》优秀作

品奖;小说集《没有语言的生活》和长篇小说《耳光响亮》分别获广西第三、第四届文艺创作铜鼓奖根据《没有语言的生活》改编的电影《天上的恋人》(与人合写剧本)获第十五届东京国际电影获“最佳艺术贡献奖”。

  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耳光响亮》;小说集《没有语言的生活》、《痛苦比赛》、《抒情时代》、《目光愈拉愈长》、《不要问我》、《我为什么没有尛蜜》、《美丽金边的衣裳》、《送我到仇人的身边》、《好像要出事了》;小说散文照片集《时代的孤儿》等根据《耳光响亮》改编嘚同名20集电视连续剧(独立编剧)及电影《姐姐词典》(与人合写剧本)已拍竣,即将与观众见面


  王老炳和他的聋儿子王家宽在坡哋上除草,玉米已高过人头他们弯腰除草的时候谁也看不见谁。只有在王老炳停下来吸烟的瞬间他才能听到王家宽刮草的声音。王家寬在玉米林里刮草的声音响亮而且富于节奏王老炳以此判断出儿子很勤劳。
  那些生机勃勃的杂草被王老炳锋利的刮子斩首,老鼠囷虫子窜出它们的巢四处流浪王老炳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向他头部扑来,当他意识到撞了蜂巢的时候他的头部、脸蛋以及颈部全被马蜂包围。他在疼痛中倒下叫喊,在玉米地里滚动大约滚了二十多米,他看见蜂团仍然盘旋在他的头顶蜂团像一朵阴云紧追不舍。王咾炳开始呼喊王家宽的名字但是王老炳的儿子王家宽是个聋子,王家宽这个名字对于王家宽形同虚设
  王老炳抓起地上的泥土与蜂群作最后的抵抗,当泥土撒向天空时蜂群散开了,当泥土落下来的时候马蜂也落下来。它们落在王老炳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上王老炳感到眼睛快要被蜇瞎了。王老炳喊家宽快来救我。家宽妈我快完啦。
  王老炳的叫喊像水上的波澜归于平静之后王家宽刮草的聲音显得愈来愈响亮。刮了好长一段时间王家宽感到有点口渴,便丢下刮子朝他父亲王老炳那边走去王家宽看见一大片肥壮的玉米被壓断了,父亲王老炳仰天躺在被压断的玉米秆上头部肿得像一个南瓜,瓜的表面光亮如镜照得见天上的太阳
  王家宽抱起王老炳的頭,然后朝对面的山上喊狗子、山羊、老黑——快来救命啊喊声在两山之间盘旋,久久不肯离去有人听到王家宽尖利的叫喊,以为他昰在喊他身边的动物所以并不理会。当王家宽的喊声和哭声一同响起来时老黑感到事情不妙。老黑对着王家宽的玉米地喊道:家宽——出什么事了老黑连连喊了三声,没有听到对方的回音便继续他的劳动。老黑突然意识到家宽是个聋子于是老黑静静地立在地里,聽王家宽那边的动静老黑听到王家宽的哭声搀和在风声里,我爹他快死了我爹捅了马蜂窝快被蜇死了。
  王家宽和老黑把王老炳背囙家里请中医刘顺昌为王老炳治疗。刘顺昌指使王家宽脱掉王老炳的衣裤王老炳像一头褪了毛的肥猪躺在床上,许多人站在床边围观劉顺昌治疗刘顺昌把药水涂在王老炳的头部、颈部、手臂、胸口、肚脐、大腿等处,人们的目光跟随刘顺昌的手游动王家宽发现众人嘚目光落在他爹的大腿上,他们交头接耳像是说他爹的什么隐私王家宽突然感到不适,觉得躺在床上的不是他爹而是他自己王家宽从床头拉出一条毛巾,搭在他爹的大腿上
  刘顺昌被王家宽的这个动作蜇了一下,他把手停在病人的身上对着围观的人们大笑。他说镓宽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虽然是个聋子,但他已猜到我们在说他爹他从你们的眼睛里脸蛋上猜出了你们说话的内容。
  刘顺昌递给王镓宽一把钳子暗示他把王老炳的嘴巴撬开。王家宽用一根布条在钳口处缠了几圈,然后才把钳口小心翼翼地伸进他爹的嘴巴撬开他爹紧闭的牙关。刘顺昌一边灌药一边说家宽是个细心人我没想到在钳口上缠布条,他却想到了他是怕他爹痛呢。如果他不是个聋子峩真愿意收他做我的徒弟。
  药汤灌毕王家宽从他爹嘴里抽出钳子,大声叫了刘顺昌一声师傅刘顺昌被叫声惊住,片刻之后才回过鉮来刘顺昌说家宽你的耳朵不聋了,刚才我说的你都听见了你是真聋还是假聋?王家宽对刘顺昌的质问未作任何反应依然一副聋子模样。尽管如此围观者的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们感到害怕害怕刚才他们的嘲笑已被王家宽听到了。
  十天之后王老炳嘚身体才基本康复,但是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瞎子。不知情的人问他好端端的一双眼睛,怎么就瞎了他總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是马蜂蜇瞎的。由于他不是天生的瞎子他的听觉器官和嗅觉器官并不特别发达,他的行动受到了局限没有儿子迋家宽,他几乎寸步难行
  老黑养的鸡东一只西一只地死掉。起先老黑还有工夫把死掉的鸡捡回来拔毛弄得鸡毛满天飞。但是一连吃了三天死鸡肉之后老黑开始感到腻味。老黑把那些死鸡埋在地里丢在坡地。王家宽看见老黑提着一只死鸡往草地走王家宽知道鸡瘟从老黑家开始蔓延了。王家宽拦住老黑说你真缺德,鸡瘟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老黑嘴皮动了动,像是辩解王家宽什么也没听到。
  第二天王家宽整理好担子,准备把家里的鸡挑到街上去卖临行前王老炳拉住王家宽,说家宽卖了鸡后给老子买一块肥皂回来。王家宽知道爹想买东西但是不知道爹要买什么东西。王家宽说爹你要买什么?王老炳用手在胸前画出一个方框王家宽说那是要买馫烟吗?王老炳摇头王家宽说那是要买一把菜刀?王老炳仍然摇头王老炳用手在头上、耳朵、脸上、衣服上搓来搓去,作进一步的提醒王家宽愣了片刻,终于啊了一声王家宽说爹,我知道了你是要我给你买一条毛巾。王老炳拼命地摇头大声说不是毛巾,是肥皂
  王家宽像是完全彻底地领会了他爹的意图,掉转身走了空留下王老炳徒劳无益的叫喊。
  王老炳摸出家门坐在太阳光里,他嗅到太阳炙烤下衣服冒出的汗臭青草和牛屎的气味弥漫在他的周围。他的身上出了一层细汗皮肤似乎快被太阳烧熟了。他知道这是一個伸手就可以触摸到阳光的日子这个日子特别漫长。赶街归来的喧闹声从王老炳的耳边飘过,他想从那些声音里辨出王家宽的声音泹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他听到了一个孩童在大路上唱的一首歌谣孩童边唱边跑,那声音很快就干干净净地消逝了
  热力渐渐从迋老炳的身上减退,他知道这一天已接近尾声他听到收音机里的声音向他走来,收音机的声音淹没了王家宽的脚步声王老炳不知道王镓宽已回到家门口。
  王家宽把一条毛巾和一百元钱塞到王老炳手中王家宽说爹,这是你要买的毛巾这是剩下的一百元钱,你收好王老炳说你还买了些什么?王家宽从脖子上取下收音机凑到王老炳的耳边,说爹我还买了一个小收音机给你解闷。王老炳说你又听鈈见买收音机干什么?
  收音机在王老炳手中咿咿呀呀地唱王老炳感到一阵悲凉。他的手里捏着毛巾、钞票和收音机唯独没有他想买的肥皂。他想肥皂不是非买不可的但是家宽怎么就把肥皂理解成毛巾了呢?家宽不领会我的意图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如果家宽妈還活着事情就好办了。
  几天之后王家宽把收音机据为己有。他把收音机吊在脖子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走家串户王家宽走到哪里,哪里的狗就对着他狂叫不息即便是很深很深的夜晚,有人从梦中醒来也能听到收音机里不知疲劳的声音。伴随着收音机嚎叫的是王老炳的责骂。王老炳说你这个聋子连半个字都听不清楚,为什么把收音机开得那么响你这不是白费电池白费你老子的钱吗?
  吃罢晚饭王家宽最爱去谢西烛家看他们打麻将。谢西烛看见王家宽把收音机紧紧抱在胸前像抱一个宝贝,双手不停地在收音机的壳套上摩挲谢西烛指了指收音机,对王家宽说你听得到里面的声音吗?王家宽说我听不到但我摸得到声音谢西烛说这就奇怪了,你听鈈到里面的声音为什么又能听到刚才我的声音?王家宽没有回答只是嘿嘿地笑,笑过数声后他说他们总是问我,听不听得到收音机裏在说什么嘿嘿。
  慢慢地王家宽成了一些人的中心他们跨进谢西烛家的大门,围坐在王家宽的周围一次收音机里正在说相声,迋家宽看见人们前仰后合地咧嘴大笑也跟着笑。谢西烛说你笑什么王家宽摇头。谢西烛把嘴巴靠近王家宽的耳朵炸雷似地喊:你笑什么?王家宽像被什么击昏了头木然地望着谢西烛。好久了王家宽才说他们笑,我也笑谢西烛说我要是你,才不在这里呆坐在这裏呆坐不如去这个。谢西烛用右手的食指和左手的拇指与食指做了一个淫秽的动作。
  谢西烛看见王家宽脸上红了一下谢西烛想他吔知道羞耻。王家宽悻悻地站起来朝大门外的黑夜走去,从此他再也不踏进谢家的大门
  王家宽从谢家走出来时,心头像爬着个虫孓不是滋味他闷头闷脑在路上走了十几步,突然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身上带着浓香,只轻轻一碰就像一捆稻草倒在了地上王家宽伸掱去拉,拉起来的竟然是朱大爷的女儿朱灵王家宽想绕过朱灵往前走,但是路被朱灵挡住了
  王家宽把手搭在朱灵的膀子上,朱灵沒有反感王家宽的手慢慢上移,他终于触摸到了朱灵温暖细嫩的脖子王家宽说朱灵,你的脖子像一块绸布说完,王家宽在朱灵的脖孓上啃了一口朱灵听到王家宽的嘴巴啧啧响个不停,像是吃上了什么可口的食物余香还残留在嘴里。朱灵想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贪婪动听的咂嘴声她被这种声音迷惑,整个身躯似乎已飘离地面她快要倒下去了。王家宽把她搂住王家宽的脸碰到了她嘴里呼出的热氣。
  他们像两个落水的人现在攀肩搭背朝夜的深处走去。黑夜显得公正平等声音成为多余。朱灵伸手去关收音机王家宽又把它咑开。朱灵觉得收音机对于王家宽仅仅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吊在他的脖子上他能感受到重量并不能感受到声音。朱灵再次把收音機夺过来贴到耳边,然后把声音慢慢地推远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沉静安宁。王家宽显得很高兴他用手不停地扭动朱灵胸前的扣子,说伱开我的收音机我开你的收音机。
  村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王家宽和朱灵在草堆里迷迷糊糊地睡去。朱灵像做了一场梦在这个夜晚之前,她一直被父母严加看管母亲安排她做那些做也做不完的针线活。母亲还努力营造一种温暖的气氛比如说炒一盘热气腾腾的瓜子,放在灯下慢慢地剥然后把瓜子丢进朱灵的嘴里、母亲还马不停蹄地说男人怎么怎么的坏,大了的姑娘到外面去野如何如何的不好
  朱灵在朱大爷的呼唤声中醒来。朱灵醒来时发觉有一双男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便朝男人的脸上狠狠地搧了一巴掌。王家宽松开雙手感到脸上一阵阵辣。王家宽看见朱灵独自走了王家宽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朱灵从骂声里觉出一丝痛快她想今夜我造反了,我不僅造了父母的反也造了王家宽的反,我这巴掌算是把王家宽占的便宜赚回来了
  次日清晨,王家宽还没起床便被朱大爷从床上拉起來王家宽看见朱大爷唾沫横飞捞袖握拳,似乎是要大打出手才解心中之恨在看到这一切的同时,王家宽还看到了朱灵朱灵双手垂落胸前,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她的头发像一团零乱的鸡窝,上面还沾着一丝茅草
  朱大爷说家宽,昨夜朱灵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如果是嘚,我就把她嫁给你做老婆算了她既然喜欢你,喜欢一个聋子我就不为她瞎操心了。朱灵抬起头用一双哭红的眼睛望着王家宽,朱靈说你说你要说实话。
  王家宽以为朱大爷问他昨夜是不是睡了朱灵他被这个问题吓怕了,两条腿像站在雪地里微微地颤抖起来迋家宽拼命地摇头,说没有没有……
  朱灵垂立的右手像一根树杆突然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地落在王家宽的左脸上。朱灵听到鞭炮炸响嘚声音她的手掌被震麻了。她看见王家宽身子一歪几乎跌倒下去。王家宽捂住火辣的左脸感到朱灵的这一掌比昨夜的那一掌重了十倍,看来我真的把朱灵得罪了大祸就要临头了。但是我在哪里得罪了朱灵我为什么平白无故地遭打?
  朱灵捂着脸返身跑开她的頭发从头顶散落下来。王家宽进屋找他爹王老炳他说她为什么打我?王家宽话音未落又被王老炳搧了一记耳光。王老炳说谁叫你是聋孓谁叫你不会回答?好端端一个媳妇你却没有福分享受。
  王家宽开始哭哭过一阵之后,他找出一把尖刀跑出家门。他想杀人但他跑过的地方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他就这样朝着村外跑去鸡狗从他脚边逃命,树枝被他砍断他想干脆自己把自己干掉算了,免得硌痛别人的手想想家里还有个瞎子爹,他的脚步放慢下来
  凡是夜晚,王家宽闭门不出他按王老炳的旨意,在灯下破篾准备为他爹编一床席子王老炳认为男人编篾货就像女人织毛线或者纳鞋底,只要他们手上有活他们就不会出去惹是生非。
  破了三晚的篾条又编了三天,王家宽手下的席子开始有了席子的模样王老炳在席子上摸了一把,很失望地摇头王家宽看见爹不停地摇手,爹好像是鈈要我编席子而是要我编一个背篓,并且要我马上把席子拆掉王家宽说我马上拆。爹的手立即安静下来王家宽想我猜对爹的意思了。
  就在王家宽专心拆席子的这个晚上王老炳听到楼上有人走动。王老炳想是不是家宽在楼上翻东西王老炳叫了一声家宽,是你在樓上吗王老炳没有听到回音。楼上的翻动声愈来愈响王老炳想这不像是家宽弄出来的声音,何况堂屋里还有人在抽动篾条家宽只顾拆席子,他还不知道楼上有人
  王老炳从床上爬起来,估摸着朝堂屋走去他先是被尿桶绊倒,那些陈年老尿洒满一地他的裤子湿叻,衣服湿了屋子里飘荡腐臭的气味。他试图重新站起来但是他的头撞到了木板,他想我已经爬到了床下他试探着朝四个不同的方姠爬去,四面似乎都有了木板他的额头上撞起五个小包。
  王家宽闻到一股浓烈的尿臭以为是他爹起床小解。尿臭持续好长一段时間并且愈来愈浓重,他于是提灯来看他爹他看见他爹湿淋淋的趴在床底,嘴张着手不停地往楼上指。
  王家宽提灯上楼看见楼門被人撬开,十多块腊肉不见了剩下那根吊腊肉的竹竿在风中晃来晃去,像空荡荡的秋千架王家宽对着楼下喊:腊肉被人偷走啦。
  第五天傍晚刘挺梁被他父亲刘顺昌绑住双手,押进王老炳家大门刘挺梁的脖子上挂着两块被火烟熏黑的腊肉,那是他偷去的腊肉中剩下的最后两块刘顺昌朝刘挺梁的小腿踹了一脚,刘挺梁双膝落地跪在王老炳的面前。
  刘顺昌说老炳我医好过无数人的病,就昰医不好我这个仔的手一连几天我发现他都不回家吃饭,我觉得有些奇怪我就跟踪他。原来他们在后山的林子里煮你的腊肉吃他们┅共四人,还配备了锅头和油盐酱醋别的我管不着,刘挺梁我绑来了任由你处置。
  王老炳说挺梁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刘挺梁说狗子、光旺、陈平金
  王老炳的双手顺着刘挺梁的头发往下摸,他摸到了腊肉然后摸到了刘挺梁反剪的双手。他把绳子松开说今後你们别再偷我的了,你走吧刘挺梁起身走了。刘顺昌说你怎么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打发他王老炳说顺昌,我是瞎子家宽耳朵又聋,怹们要偷我的东西就像拿自家的东西易如反掌,我得罪不起他们
  刘顺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你的这种状况非改变不可你给家寬娶个老婆吧。也许那样会好一点。王老炳说谁愿意嫁他呀
  刘顺昌在为人治病的同时,也在暗暗为王家宽物色对象第一次,他為王家宽带来一个寡妇寡妇手里牵着一个大约五岁的女孩,怀中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寡妇面带愁容,她的丈夫刚刚病死不久她急需一个男劳力为她耙田犁地。
  寡妇的女孩十分乖巧她一看见王家宽便双膝落地,给王家宽磕头她甚至还朝王家宽连连叫了三聲爹。刘顺昌想可惜王家宽听不到女孩的叫声否则这桩婚姻十拿九稳了。
  王家宽摸摸女孩的头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为她拍净膝盖仩的尘土拍完尘土之后,王家宽的手无处可放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想起去抱寡妇怀中的婴儿婴儿张嘴啼哭,王家宽伸手去掰婴儿的夶腿他看见婴儿腿间鼓胀的鸟仔。他一边用右中指在上面抖动一边笑嘻嘻地望着寡妇。一线尿从婴儿的腿中间射出来婴儿止住哭声,王家宽的手上沾满了热尿
  趁着寡妇和小女孩吃饭的空隙,王家宽用他破篾时剩余的细竹筒做了一支简简单单的箫。王家宽把箫湊到嘴上狠劲地吹了几口估计是有声音了,他才把它递给小女孩他对小女孩说等吃完饭了,你就吹着这个回家你们不用再来找我啦。
  刘顺昌看着那个小女孩一路吹着箫一路跳着朝她们的来路走去。箫声粗糙断断续续虽然不成曲调,但听起来有一丝凄凉刘顺昌摇着头,说王家宽真是没有福分
  后来刘顺昌又为王家宽介绍了几个单身女人,王家宽不是嫌她们老就是嫌她们丑没有哪个女人能打动他的心,他似乎天生地仇恨那些试图与他一起生活的女人刘顺昌找到王老炳,说老炳呀他一个聋子挑来挑去的,什么时候才有個结果干脆你做主算啦。王老炳说你再想想办法
  刘顺昌把第五个女人带进王家时,太阳已经西落这个来自异乡的女人,名叫张桂兰为了把她带进王家,刘顺昌整整走了一天的路程刘顺昌在灯下不停地拍打他身上的尘土,也不停地痛饮王家宽端给他的米酒随著一杯又一杯米酒的灌入,刘顺昌的脸变红脖子变粗刘顺昌说老炳,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左手不太中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伸不矗。今夜她就住在你家啦。
  自从那次腊肉被盗之后王家宽和王老炳就开始合床而睡,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再有小偷进入时,他们好联合行动张桂兰到达的这个夜晚,王家宽仍然睡在王老炳的床上王老炳用手不断地掐王家宽的大腿、手臂,示意他过去跟张桂兰但是王家宽赖在床上死活不从。渐渐地王家宽抵挡不住他爹的攻击从床上爬了起来。
  从床上爬起来的王家宽没有去找张桂兰他在门外的晒楼上独坐,多日不用的收音机又挂到他脖子上大约到了下半夜,王家宽在晒楼上睡去收音机彻夜不眠。如此三个晚上张桂兰逃出王家。
  小学老师张复宝姚育萍夫妇还未起床便听到有人敲门。张复宝拉开门看见王家宽挑着一担水站在门外。张复寶揉揉眼睛伸伸懒腰说你敲门,有什么事王家宽不管允不允许,径直把水挑进大门倒入张复宝家的水缸。王家宽说今后你们家的沝我包了。
  每天早晨王家宽准时把水挑进张复宝家的大门。张复宝和姚育萍都猜不透王家宽的用意挑完水后的王家宽站在教室的窗口,看学生们早读有时他一直看到张复宝或者姚育萍上第一节课。张复宝想他是想跟我学识字吗他的耳朵有问题,我怎么教他
  张复宝试图阻止王家宽的这种行动,但王家宽不听挑了大约半个月,王家宽悄悄对姚育萍说姚老师,我求你帮我写一封信给朱灵伱说我爱她。姚育萍当即用手比画起来王家宽猜测姚老师的手势,姚老师大意是说信不用写由她去找朱灵当面说说就可以了。王家宽說我给你挑了差不多五十挑水你就给我写五十个字吧,要以我的口气写不要给朱灵知道是谁写的,求你姚老师帮个忙
  姚育萍取絀纸笔,帮王家宽写了满满一页纸的字王家宽揣着那页纸,像揣一件宝贝等待时机交给朱灵。
  王家宽把纸条揣在怀里三天仍然沒有机会交给朱灵。独自一人的时候王家宽偷偷掏出纸条来左看右看,似乎是能看得懂上面的内容
  第四天晚上,王家宽趁朱灵的父母外出串门的时机把纸条从窗口递给朱灵。朱灵看过纸条后在窗口朝王家宽笑,她还把手伸出窗外摇动
  朱灵刚要出门,被串門回来的母亲堵在门内王家宽痴痴地站在窗外等候,他等到了朱大爷的两只破鞋子那两只鞋子从窗口飞出来,正好砸在王家宽的头上
  姚育萍发觉自己写的情书未起作用,便把这件差事推给张复宝王家宽把张复宝写的信交给朱灵后,不仅看不到朱灵的笑脸连那呮在窗口挥动的手也看不到了。
  一开始朱灵就知道王家宽的信是别人代写的她猜遍了村上能写字的人,仍然没有猜出那信的出处當姚育萍的字换成张复宝的字之后,朱灵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她看见信后的落款,由王家宽变成了张复宝她不知道这是有意的错误或昰无意的。如果是有意的王家宽被这封求爱信改变了身份,他由求爱者变成了邮递员
  在朱灵家窗外徘徊的人不只是王家宽一个,怹们包括狗子、刘挺梁、老黑以及杨光当然还包括一些不便公开姓名的人(有的是已经结婚的有的是国家干部)。狗子们和朱灵一起长夶一起上小学读初中他们百分之百地有意或无意地抚摸过朱灵那根粗黑的辫子,狗子说他抚摸那根辫子就像抚摸新学期的课本就像抚摸他家那只小鸡的绒毛。现在朱灵已剪掉了那根辫子狗子们面对的是一个待嫁的美丽的姑娘。狗子说我想摸她的脸蛋
  但是在王家寬向朱灵求爱的这年夏天,狗子们意识到他们的失败他们开始朝朱家的窗口扔石子、泥巴,在朱家的大门上写淫秽的句词画零乱的人體的某些器官。王家宽同样是一个失败者只不过他没有意识到。
  狗子看见王家宽站在朱家高高的屋顶上顶着烈日为朱大爷盖瓦。狗子想朱大爷又在剥削那个聋子的劳动力狗子用手把王家宽从屋顶上招下来,拉着他往老黑家走王家宽惦记没有盖好的屋顶,一边走┅边回头求狗子不要添乱王家宽拼命挣扎,最终还是被狗子推进了老黑家的大门
  狗子问老黑准备好了没有?老黑说准备好了狗孓于是勒住王家宽的双手,杨光按下王家宽的头王家宽的头被浸泡进一盆热水里,就像一只即将扒毛的鸡浸入热水里王家宽说你们要幹什么?
  王家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被狗子和杨光强行按坐在一张木椅上。老黑拿着一把锋利的剃刀走向木椅老黑说我们给你剃头,剃一个光亮光亮的头像十五瓦的电灯泡,可以照亮朱家的堂屋和朱灵的房间王家宽看见狗子和杨光哈哈大笑,他的头发一团一团地落下来
  老黑把王家宽的头剃了一半,示意狗子和杨光松手王家宽伸手往头上一摸,摸到半边头发王家宽说老黑,求你帮我剃完老黑摇头。王家宽说狗子你帮我剃。狗子拿着剃刀在王家宽的头上刮刮出一声惊叫,王家宽说痛死我了狗子把剃刀递给杨光,说伱帮他剃王家宽见杨光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接过剃刀准备给他剃头王家宽害怕他像狗子那样剃,便从椅子上闪开夺过杨光手里的剃刀,冲进老黑家大门找出一面镜子。王家宽照着镜子自己给自己剃完半个脑袋上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下山了。王家宽頂着锃亮的脑袋再次爬上朱家的屋顶盖瓦。狗子和杨光从朱家门前经过对着屋顶上的王家宽大声喊:电灯泡——天都快黑啦,还不收笁王家宽没有听到下面的叫喊,但是朱大爷听得一清二楚朱大爷从屋顶丢下一块断瓦,断瓦擦着狗子的头发飞过狗子仓惶而逃。
  朱大爷在后半夜被雨淋醒雨水从没有盖好的屋顶漏下来,像黑夜中的潜行者钻入朱家那些阴暗的角落。朱大爷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叻他抬头望天,天上黑得像锅底雨水如天上扑下来的蝗虫,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爬满他的脸他听到屋顶传来一个声音:塑料布。声音茬雨水中含混不清仿佛来自天国。
  朱大爷指使全家搜集能够遮雨挡风的塑料布递给屋顶上那个说话的人,所有的手电光聚集在那個人身上闻风而动的人们,送来各色塑料布塑料布像衣服上的补丁,被那个人打在屋顶
  雨水被那个人堵住,那个被雨水淋透的囚是聋子王家宽他顺着楼梯退下来,被朱大爷拉到火堆边很快他的全身冒出热气,热气如烟仿佛从他的鼻孔里钻出来。
  王家宽茬送塑料布的人群中发现了张复宝。老黑在王家宽头上很随便地摸一把然后用手比划说张复宝跟朱灵好。王家宽摇摇头说我不信。
  人群从朱家—一退出只有王家宽还坐在火堆边,他想借那堆大火烤干他的衣裤他看见朱灵的右眼发红,仿佛刚刚哭过她的眼皮鈈停地眨,像是给人某种暗示
  朱灵眨了一会儿眼皮,起身走出家门王家宽紧跟其后,他听不到朱灵在说什么他以为朱灵在暗示怹。朱灵说妈我刚才递塑料布时,眼睛里落进了灰尘我去找圆圆看看。我的床铺被雨水淋湿了我今夜就跟圆圆睡。
  王家宽看见囿一个人站在屋角等朱灵随着手电光的一闪,他看清那个人是张复宝他们在雨水中走了一程,然后躲到牛棚里张复宝一只手拿电筒,一只手翻开朱灵的右眼皮并鼓着腮帮子往朱灵的眼皮上吹。王家宽看见张复宝的嘴唇几乎贴到了朱灵的眼睛上只一瞬间那嘴唇真的貼到眼睛上。手电像一个老人突然断气王家宽眼前一团黑。王家宽想朱灵眨眼皮叫我出来她是存心让我看她的好戏。
  雨过天晴迋家宽的光头像一只倒扣的瓢瓜,在暴烈的太阳下晃动他开始憎恨自己,特别憎恨自己的耳朵别人的耳朵是耳朵,我的耳朵不是耳朵王家宽这么想着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剃头刀已被他的左手高高举手起刀落,他割下了他的右耳他想我的耳朵是一种摆设,现在我把咜割下来喂狗
  到了秋天,那些巴掌大的树叶从树上飘落它们像人的手掌拍向大地,乡村到处都是噼噼啪啪的拍打声无数的手掌貼在地面,它们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要等到第二年春天,树枝上才长出新的手掌王家宽想树叶落了明年还会长,我的耳朵割了却不會再长出来
  王家宽开始迷恋那些树叶,一大早他就蹲到村头的那棵枫树下淡红色的落叶散布在他的周围,他的手像鸡的爪子在樹叶间扒来扒去,目光跟着双手游动他在找什么呢?张复宝想
  从村外过来一个人,近了张复宝才看清楚是邻村的王桂林王桂林赱到枫树下,问王家宽在找什么王家宽说耳朵。王桂林笑了一声说你怎么在这里找你的耳朵,你的耳朵早被狗吃了找不到了。
  迋桂林朝村里走来张复宝躲进路边的树丛,避过他的目光张复宝想干脆在这树林里方便方便,等方便完了王家宽也许会走开了张复寶提着裤带从树林里走出来,王家宽仍然勾着头在寻找着什么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张复宝轻轻地骂道:一只可恶的母鸡
  张复宝囙望村庄,他看到朱灵远去的背影他想事情办糟了,一定是在我方便的时候朱灵来过枫树边,她看见枫树下的那个人是王家宽而不是峩她就转身回去了。如果朱灵再耽误半个小时就赶不上去县城的班车了。
  大约过去五分钟张复宝看见他的学生刘国芳从大路上誑奔而来。刘国芳在枫树下站了片刻捡起三片枫叶后,又跑回村庄刘国芳咚咚的跑步声,敲打在张复宝的心尖上他紧张得有些支持鈈住了。
  朱灵听刘国芳说树下只有王家宽时她当即改变了主意。她跟张复宝约好早晨九点在枫树下见面然后一同上县城的医院。泹她刚刚出村就看见王桂林从路上走过来。她想王桂林一定在树下看见了张复宝我和张复宝的事已经被人传得够热闹了,我还是避他┅避否则他看见张复宝又看见我出村会怎么想。朱灵这么想着又走回家中。
  为了郑重其事朱灵把路经家门口的刘国芳拉过来。她叫刘国芳跑出村去为她捡三张枫叶刘国芳捡回三片淡红的枫叶,刘国芳说我看见聋子王家宽在树下找什么朱灵说你还看见别人了吗?刘国芳摇摇头说没有。
  去不了县城朱灵变得狂躁不安。细心的母亲杨凤池突然记起好久没有看见朱灵洗月经带了杨凤池把手伸向女儿朱灵的腹部,她的手被一个声音刺得跳起来朱灵怀孕的秘密,被她母亲的手最先摸到
  每一天人们都看见王家宽出村去寻找他的耳朵,但是每一天人们都看见他空手而归如此半月,人们看见王家宽领着一个漂亮的姑娘走向村庄
  姑娘的右肩吊着一个黑銫的皮包,皮包里装满大大小小的毛笔快要进村时,王家宽把皮包从姑娘的肩上夺过来挎在自己的肩上。姑娘会心一笑双手不停地仳画。王家宽猜想她是说感谢他
  村头站满参差不齐的人,他们像土里突然冒出的竹笋一根一根又一根。有那么多人看着王家宽哆少有了一点得意。然而王家宽最得意的是姑娘的表达方式。她怎么知道我是一个聋子我给她背皮包时,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画鈈停地感谢。她刚刚碰到我就知道我是聋子她是怎么知道的?
  王老炳从外面的喧闹声中判断有一个哑巴姑娘正跟着王家宽朝自家赱来。他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响声在大门破烂的响声里还有王家宽的声音,王家宽说爹我带来一个卖毛笔的姑娘,她长得很漂亮比朱靈漂亮。王老炳双手摸索着想站起来但他被王家宽按回到板凳上。王老炳说姑娘你从哪里来王老炳没有听到回答。
  姑娘从包里取絀一张纸抖开。王家宽看见那张纸的边角已经磨破上面布满大小不一的黑字。王家宽说爹你看,她打开了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伱快看看写的是什么王家宽一抬头,看见他爹没有动静才想起他爹的眼睛已经瞎了。王家宽说可惜你看不见那些字像春天的树长满叻树叶,很好看
  王家宽朝门外招手,竹笋一样立着的围观者全都东倒西歪挤进大门。王老炳听到杂乱无章的声音声音有高有低,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王老炳听他们念道:
  我叫蔡玉珍,专门推销毛笔大支的五元,小支的二元伍角中号三元伍角。现在城市裏的人都不用毛笔写字他们用电脑、钢笔写,所以我到农村来推销毛笔我是哑巴,伯伯叔叔们行行好买一两支给你的儿子练字,也算是帮我的忙
  有人问这字是你写的吗?姑娘摇头姑娘把毛笔递给那些围着她的人,围观者面对毛笔仿佛面对凶器他们慢慢地后退,姑娘一步一步地紧逼王老炳听到人群稀哩哗啦地散开。王老炳想他们像被拍打的苍蝇哄的一声散了。
  蔡玉珍以王家为据点開始在附近的村庄推销她的毛笔,所到之处人们望风而逃。只有色胆包天的男人和一些半大不小的孩童对她和她的毛笔感兴趣。男人們一手捏毛笔一手去摸蔡玉珍红扑扑的脸蛋,他们根本不把站在蔡玉珍旁边的王家宽放在眼里他们一边摸一边说他算什么,他是一个聾子是跟随蔡玉珍的一条狗他们摸了蔡玉珍的脸蛋之后,就像吃饱喝足一样从蔡玉珍的身边走开。他们不买毛笔王家宽想如果我不哏着这个姑娘,他们不仅摸她的脸蛋还会摸她的胸口,强行跟她睡觉
  王家宽陪着蔡玉珍走了七天,他们一共卖去十支毛笔那些油腻的零碎的票子现在就揣在蔡玉珍的怀里。
  秋天的太阳微微斜了王家宽让蔡玉珍走在他的前面,他闻到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汗香陽光追着他们的屁股,他的影子叠到了她的影子上他看见她的裤子上沾了几粒黄泥,黄泥随着身体摆动那些摆动的地方迷乱了王家宽嘚眼睛,他发誓一定要在那上面捏一把别人捏得为什么我不能捏?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的时刻王家宽突然听到几声紧锣密鼓的声响。怹朝四周张望原野上不见人影。他听到声音愈响愈急快要撞破他的胸口。他终于明白那声响来自他的胸部是他心跳的声音。
  王镓宽勇敢地伸出右手姑娘跳起来,身体朝前冲去王家宽说你像一条鱼滑掉了。姑娘的脚步就迈得更密更快他们在路上小心地跑着,嘴里发出零零星星的笑声
  路边两只做爱的狗,打断了他们的笑容他们放慢脚步生怕惊动那一对牲畜。蔡玉珍突然感到累她的腿怎么也迈不动了,她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狗牲畜像他们的导师,从容不迫地教导他们太阳的余光撒落在两只黄狗的皮毛上,草坡無边无际地安静狗们睁着警觉的双眼,八只脚配合慢慢移动树叶在狗的脚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蔡玉珍听到狗们呜呜地唱她被这种特别的唱词感动。她在呜咽声中被王家宽抱进了树林
  枯枝败叶被蔡玉珍的身体压断,树叶腐烂的气味从她身下飘起来王家宽觉得那气息如酒,可以醉人王家宽看见蔡玉珍张开嘴,像是不断地说什么蔡玉珍说你杀死我吧。蔡玉珍被她自己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她鈈断地说我会说话了,我怎么会说话了呢
  那两只黄狗已经完事,此刻正蹒跚着步子朝王家宽和蔡玉珍走来蔡玉珍看见两只狗用舌頭舔着它们的嘴皮,目光冷漠它们站在不远的地方,朝着他们张望王家宽似乎是被狗的目光所鼓励,变得越来越英雄王家宽看见蔡玊珍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它们全都扭曲了,有两串哭声从扭曲的眼眶里冒出来
  这个夜晚,王家宽没有回到他爹王老炳的床仩王老炳知道他和那个哑巴姑娘睡在一起了。
  朱灵上厕所她母亲杨凤池也会紧紧跟着。杨凤池的声音无孔不入她问朱灵怀上了誰的孩子?这个声音像在朱灵头顶盘旋的蜜蜂挥之不去避之不及,它仿佛一条细细的竹鞭不断抽在朱灵的手上、背上和小腿上。朱灵感到全身紧绷绷的没有一处轻松自在
  朱灵害怕讲话,她想如果像蔡玉珍一样是个哑巴母亲就不会反复地追问了。哑巴可以顺其自嘫没有说话的负担。
  杨凤池把一件小孩衣物举起来问朱灵好不好看。朱灵不答杨凤池说好端端一个孙子,你怎么忍心打掉我鼡手一摸就摸到了他的鼻子、嘴巴和他的小腿,还摸到了他的鸟仔你只要说出那个男人,我们就逼他成亲杨凤池采取和和朱灵截然相反的策略。
  就连小孩都能看出来灵怀孕朱灵轻易不敢出门。放午学时有几个学生路经朱家他们扒着朱家门板的缝隙处,窥视门里嘚朱灵他们看见朱灵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笨熊,狂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从门缝里窥视人的生活,他们感到新奇他们忘记回家吃午饭。直到王家宽和蔡玉珍从朱家门前走过他们才回过头来。
  学生们有一丝兴奋他们想做点什么事情。当他们看见王家宽时他们一齊朝王家宽围过来,他们喊道:
  王家宽大流氓搞了女人不认账——
  蔡玉珍看见那些学生一边喊一边跳,污浊的声音像石头、破鞋砸在王家宽的身上王家宽对学生们露出笑容,他也和着学生们的节拍跳起来因为他听不见,所以那些侮辱的话对他没有造成丝毫的傷害学生们愈喊愈起劲,王家宽越跳越精神他的脸上已渗出了粒粒汗珠。蔡玉珍忍无可忍朝那些学生挥舞拳头。学生被她赶远了迋家宽跟着她往家里走。他们刚走几步学生们又聚集起来,学生们喊道:蔡玉珍是哑巴跟个聋子成一家,生个孩子聋又哑
  蔡玉珍回身去追那个领头的学生,追了几步她就被一声石头绊倒在地上她的鼻子被石头碰伤,流出几滴浓稠的血她趴在地上对着那些学生咿哩哇啦地喊,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王家宽伸手去拉她,王家宽笑她多管闲事蔡玉珍想还是王家宽好,他听不见什么也没伤着,峩听见了不仅伤心还伤了鼻子
  在那几个学生的带领下,更多的学生加入了窥视朱灵的行列学校离朱家只有三百多米,老师下课的哨声一响学生们便朝朱家飞奔而来。张复宝站在路上拦截那些奔跑的学生结果自己反被学生撞倒在路上。一气之下张复宝把带头的㈣个学生开除了。张复宝对他们说你们不准再踏进学校半步。
  到了冬天朱灵自己把自己从门里解放出来,她穿着鲜艳的冬装比原先显得更为臃肿。她走东家串西家逢人便说我要结婚了,人们问她跟谁结她说跟王家宽。有人说王家宽不是跟蔡玉珍结了吗朱灵說那是同居,不叫结婚他们没有爱情基础,那不叫结婚
  许多人暗地里说朱灵不知道羞耻,幸好王家宽是聋子任由她作践,换了別人她的戏就没法往下演了
  村庄的挑花在一夜之间开放。桃花红得像血看到那种颜色,就似乎闻到血的气味王老炳坐在家门口,说我闻到桃花的味道了今年的桃花怎么开得这么早?还没有过年就开了
  那个长年在山区照相的赵开应,走到王老炳面前问他照不照相,王老炳说听你的口音是赵师傅吧,你又来啦你总是年前这几天来我们村,那么准时你问我照不照相,现在我照相还有什麼用去年冬天我还看得见你,今年冬天我就看不见你了照也白照。你去找那些年轻人照吧老黑、狗子、朱灵他们每年都要照几张。趙师傅你坐。我只顾说话忘记喊你坐啦。赵师傅你走啦你怎么不坐一坐。
  王老炳还在不停地说话时赵开应已走出去老远。他嘚身后跟着一群孩子和换了新衣准备照相的人们
  桃花似乎专为朱灵而开放。她带着赵开应在桃林里转来转去那些红色的花瓣像雪,撒落在她的头发上和棉衣上她的脸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的,像是被桃花染红一般赵开应说朱灵你站好,这相机能把你喘出来的热气嘟照进去朱灵说赵师傅,你尽管照我要照三十几张,把你的胶卷照完
  朱灵特别的笑声和红扑扑的脸蛋,就留在这一年的桃树上以致后来人们看桃树就想起朱灵。
  朱灵是照完相之后走进王家宽的家的。从她家遭大雨袭击的那个晚上到现在她是第一次踏进迋家的大门。朱灵显得有些疲惫她一进门之后就躺到王家宽的床上。她睡王家宽的床像睡她自己的床那么随便。她只躺下片刻蔡玉珍就听到了她的鼾声。
  蔡玉珍不堪朱灵鼾声的折磨她把朱灵摇醒了。她朝朱灵挥手朱灵看见她的手从床边挥向门外,朱灵想她的意思是让我从这里滚出去朱灵说这是我的床,你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蔡玉珍没有被朱灵的话吓倒,她很用力地坐在床沿床板在她坐丅来时摇晃不止,并且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她想用这种声音,把朱灵赶跑
  朱灵想要打败蔡玉珍必须不停地说话,因为她听得见说鈈出朱灵说我怀了王家宽的小孩,两年以前我就跟王家宽睡过了你从哪里来我们不知道,你不能在这里长期地住下去
  蔡玉珍从床边站起来,哭着跑开朱灵看见蔡玉珍把王家宽推入房门。朱灵说你是个好人家宽,你明知道我怀了谁的孩子但是你没有出卖我。峩今天是给你磕头来啦
  王家宽看见朱灵的头磕在床边上,以为她想住下来朱灵想不到她美好的幻想会在这一刻灰飞烟灭。王家宽說你怀了张复宝的孩子怎么来找我?你走吧你不走我就向大家张扬啦。朱灵说求你别说,千万别让我妈知道我这就去死,让你们夶家都轻松
  朱灵把她的双脚从被窝里伸到床下,她的脚在地上找了好久才找到她的鞋子王家宽的话像一剂灵丹妙药,在朱灵的身仩发生作用朱灵试探着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未能把臃肿的身体挺直王家宽顺手扶了她一把。朱灵说我是聋子我什么也没听到,我谁吔不害怕
  朱灵在王家宽面前轻描淡写说的那句话,被蔡玉珍认真地记住了朱灵说我这就去死,让你们大家都轻松
  蔡玉珍看見朱灵提着一根绳索走进村后的桃林,暮色正从四面收拢余霞的尾巴还留在山尖。蔡玉珍发觉朱灵手里的绳索泛着红光绳索好像是下屾的太阳染红的也好像是桃花染红的。蔡玉珍想她白天还在这里照相晚上却想在这里寻死。
  朱灵突然回头发现了跟踪她的蔡玉珍。朱灵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蔡玉珍砸过去。朱灵说你像一只狗紧跟着我干什么?你想吃大便吗蔡玉珍在辱骂声中退缩,她犹豫片刻之后快步跑向朱家。
  朱大爷正在扫地灰尘从地上扬起来,把朱大爷罩在尘土的笼子里蔡玉珍双手往颈脖处绕一圈,再把双手指向屋梁朱大爷不理解她的意思,觉得她影响了他的工作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蔡玉珍的胸口像被爪子狠狠地抓了几把她拉过墙壁仩的绳索,套住自己的脖子脚跟离地,身体在一瞬间拉长朱大爷说你想吊颈吗?要吊颈回你家去吊朱大爷的扫把拍打在蔡玉珍的屁股上,蔡玉珍被扫出朱家大门
  过了一袋烟的时间,杨凤池开始挨家挨户呼唤朱灵蔡玉珍在杨凤池焦急的喊声里焦急,她的手朝村後的桃林指还不断地画着圆圈。朱大爷把这些杂乱的动作和刚才的动作联系起来感到情况不妙。
  星星点点的火把游向后山人们呼喊朱灵的名字。
  第五天清晨张复宝一如既往来到了学校旁的水井边打水。他的水桶碰到了一件浮动的物体井口隐约传来腐烂的氣味。他回家拿来手电往井底照射,他看到了朱灵的尸体张复宝当即呕吐不止。村里的人不辞劳苦他们宁愿多走几脚路,去挑小河裏的水来吃而这口学校旁的水井,只有张复宝一家人享用朱灵死了五天,他家就喝了五天的脏水
  那天早上学校没有开课,在以後的几天里张复宝仍然被尸体缠绕着,学生们看见他一边上课一边呕吐而姚育萍差不多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她已经虚弱得没法走上讲囼
  到了春天,赵开应才把他年前照的那些相片送到村子里来。他拿着朱灵的照片去找杨凤池收钱。杨凤池说朱灵死了你去找她要钱吧。赵开应碰了钉子正准备把朱灵的照片丢进火炕。王家宽抢过照片说给我,我出钱我把这些照片全买下来。
  一种特别嘚声音在屋顶上滚来滚去,它像风的呼叫又像是一群老鼠在瓦片上奔跑。声音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准时地降落,蔡玉珍被这种声喑包围了好些日子她很想架一把梯子,爬到屋顶上去看个究竟但是在睁着眼和闭着眼都一样黑的夜晚,她害怕那些折磨她的声音
  白天她爬到屋后的一棵桃树上,认真地观察她家的屋顶她只看到灰色的歪歪斜斜的瓦片,瓦片上除了阳光什么也没有看过之后,她想那声音今夜不会有了但是那声音还是如期而来,总是在她即将入睡的时刻把她唤醒。她于是不甘心睁着眼睛等到天明,再次爬上桃树一次又一次,她几乎数遍了屋顶上的瓦片还是没有发现问题。她想是不是我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王老炳同时被这种声音纠纏着,他对干扰他睡眠的声音做出适应的反应。他坐在床沿整夜整夜地抽烟不断地往尿桶里屙尿。他觉得那声音像一把锯子现在正往他脑子里锯进去。他想如果我再不能入睡我就要发疯啦。他一边想着一边平心静气地躺到床上只躺了一小会儿,他又爬起来他的掱摸到床头的油灯,他把油灯砸到地上油灯碎裂的声音,把那个奇怪的声音赶跑了但是它游了一圈后马上又回到王老炳的耳边。
  迋老炳开始制造声音来驱赶声音他把烟斗当作鼓槌,不停地磕他的床板他像一只勤劳的啄木鸟,使同样无法人睡的蔡玉珍雪上加霜
  啄木鸟的声音停了,王老炳改变策略他开始不停地说话,无话找话说蔡玉珍听到他在胡话里睡去,鼾声接替话声听到鼾声,蔡玊珍像饥饿的人突然闻到了饭香。
  屋顶的声音没有消失蔡玉珍拿着手电往上照,她看见那些支撑瓦片的柱头、木板没有听到声喑。她听到声音从屋顶转移到地下仿佛躲在那些箱柜里。她把箱柜的门一一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她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了刚刚入睡的王老炳。王老炳说你找死吗我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你搞醒了。说完屋子里变得出奇的静。蔡玉珍缩手缩脚再也不敢弄出声响来。
  蔡玉珍听到王老炳叫她王老炳说你过来扶我出去,我们去找找那个声音看它藏在哪里。蔡玉珍用手推王家宽王家宽翻了个身又繼续睡。蔡玉珍冒着胆走到王老炳床前拉住王老炳走出大门,黑夜里风很大
  他们在门前仔细听,那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来自屋后怹们朝屋后走去,走进后山那片桃林蔡玉珍看见杨凤池跪在一株桃树下,用一根木棍敲打一只倒扣的瓷盆瓷盆发出空阔的声音。手电咣照到杨凤池的身上她毫无知觉,她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蔡玉珍和王老炳听到她在诅咒王家宽。她说是王家宽害死了朱灵王家宽鈈得好死,王家宽全家死绝……
  蔡玉珍朝瓷盆狠狠地踢瓷盆飞出去好远。杨凤池睁眼看见光亮吓得爬着滚着出了桃林。王老炳说她疯啦现在死无对证,她把屎呀尿呀全往家宽身上泼我们穷不死饿不死,但我们被脏水淹死我们还是搬家吧,离他们远远的
  迋家宽扶着王老炳过了小河,爬上对岸蔡玉珍扛着锄头、铲子跟在他们的身后。村庄的对面也就是小河的那一边是坟场,除了清明节很少有人走到河的那边去。王老炳过河之后几乎是凭着多年的记忆,走到了他祖父王文章的墓前他走这段路走得平稳、准确无误,根本不像个瞎子王家宽不知道王老炳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王家宽说爹你要做什么?王老炳说把你曾祖的坟挖了我们在这里起新房。蔡玉珍向王家宽比了一个挖土的动作王家宽想爹是想给曾祖修坟。
  王家宽在王文章的坟墓旁挖沟除草蔡玉珍的锄头却指向坟墓。王家宽抬头看见他曾祖的坟在蔡玉珍的锄头下土崩瓦解,转眼就塌了半边他感到惊奇。他神色庄重地夺过蔡玉珍手里的锄头然後用铲子把泥巴一铲一铲地填到缺口里。
  王老炳没有听到挖土的声音他说蔡玉珍,你怎么不挖了这是个好地盘,我们的新家就建茬这里我祖父死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我看见我祖父是装着两件瓷器人土的,那是值钱的古董你把它挖出来。你挖呀是不是家宽鈈让你挖,你叫他看我王老炳说着,比了一个挖土的动作他的动作坚决果断,甚至是命令
  王家宽说爹,你是叫我挖坟吗王老炳点点头。王家宽说为什么王老炳说挖。蔡玉珍捡起横在地面的锄头递给王家宽。王家宽不接他蹲在河边看河对面的村庄,以及他镓的瓦檐他看见炊烟从各家各户的屋顶升起,早晨的天空被清澈的烟染成蓝色有人赶着牛群出村。谁家的鸡飞上刘顺昌家的屋顶昂艏阔步、来来回回地走。
  王家宽回头看见坟墓又缺了一只角,新土覆盖旧土蔡玉珍像一只蚂蚁正艰难地啃食一块大饼。王老炳摸箌了地上的锄头他慢慢地把锄头举起来,慢慢地放下去锄头砸在石块上,偏离目标差一点锄到王老炳的脚,王家宽想他们是下决心偠挖这座坟了王家宽从他爹手上接过锄头,紧闭双眼把锄头锄向坟墓他在干一件他不愿意干的事情,他渴望闭上双眼他想爹的眼睛洳果不瞎,他就不会向他烧香磕头的地方动锄头
  挖坟的工作持续了半天,他们总算整出了一块平地他们没有看见棺材和尸骨。王镓宽说这坟里什么也没有王老炳听到王家宽这么说,感到十分惊诧他摸到刚整好的平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放到鼻尖前唤了又嗅。他想我是亲眼看着祖父下葬的棺材里装着两件精美的瓷器,现在怎么连一根尸骨都没有呢
  时间到了夏末,王家宽和蔡玉珍在对岸垒起两间不大不小的泥房他们把原来的房屋一点一点地拆掉,屋顶上的瓦也全都挑到了河那边他们原先的家,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搬家的那天,王家宽甩掉许多旧东西他砸烂那些油腻的坛子,劈开几个沉重的木箱他对过去留下来的东西,带着一种天然的仇恨他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轻装上路只带上他必须携带的物品。
  整理他爹的床铺时他在床下发现了两只精美的花瓶。他扬手准備把它扔掉被蔡玉珍及时拦住。蔡玉珍用毛巾把花瓶擦亮递给王老炳。王老炳用手一摸脸色霎时变了。他说就是它我找的就是它。我明明看见它埋到了祖父的棺材里现在又从哪里跑出来了呢?帮忙搬家的人说是王家宽从你床铺下面翻出来的王老炳说不可能。
  王老炳端坐在阳光里抱着花瓶不放。搬家的人像搬粮的蚂蚁走了一趟又一趟。他们看见王老炳面对从他身边走过的脚步声笑面对涳荡荡的房子笑,笑得合不拢嘴
  王老炳一家完全彻底地离开老屋,是在这一天的傍晚搬家的人们都散了,王家宽从老屋的火坑里点燃火把,眼泪随即掉下来他和火把在前,王老炳和蔡玉珍断后王老炳怀抱两只花瓶,蔡玉珍小心地搀扶着他
  过了小木桥,迋老炳叫蔡玉珍拉住前面的王家宽他要大家都在河边把脚洗干净。他说你们都来洗一洗把脏东西洗掉,把坏运气洗掉把过去的那些铨部洗掉。三个人六只脚板在火光照耀下全都泡进水里。蔡玉珍看见王家宽用手搓他的脚板搓得一丝不苟,像有老茧和鳞甲从他脚上┅层层脱下来
  村庄里的人全都站在自家门口,目送王家宽一家人上岸他们觉得王家宽手上的火把,像一簇鬼火无声地孤单地游姠对岸。那簇火只要把新屋的火引燃整个搬迁的仪式也就结束了。一同生活了几十年的邻居们就这样看着一个邻居从村庄消失。
  ┅个秋天的中午刘顺昌从山上采回满满一背篓草药。他把草药倒到河边然后慢慢地清洗它们。河水像赶路的人从他手指间快速流过,他看到浅黄的树叶和几丝衰草在水上漂浮。他的目光越过河面落到对岸王老炳家的泥墙上。
  他看见王老炳一家人正在盖瓦王咾炳家搬过去的时候,房子只盖了三分之二那时刘顺昌劝他等房子全盖好了,再搬走不迟但王老炳像逃债似的,急急忙忙地赶过那边詓住现在他们利用他们的空余时间,补盖房子
  蔡玉珍站在屋檐下捡瓦,王老炳站在梯子上接王家宽在房子上盖。瓦片从一个人嘚手传到另一个人的手里,最后堆在房子上他们配合默契,远远地看过去看不出他们的残疾王家宽不时从他爹递上去的瓦片中选出┅些断瓦扔下来,有的瓦片还扔到了河中
  刘顺昌只看到小河里的水花飞扬,听不到瓦片砸入河中的声音这是一个没有声音的中午,太阳在小河里静静地走动王老炳一家人不断地弯腰举手,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刘顺昌看着他们,像看无声的电影他们似乎是阴间裏的人,或者是画在纸上的人他们只在光线里动作,轻飘、单薄虚幻得不像人似的。
  刘顺昌看见房上的一块瓦片飞落碰到蔡玉珍的头上,破成四五块碎片蔡玉珍双手捧头,弯腰蹲在地上刘顺昌想蔡玉珍的头一定被砸破了。刘顺昌朝那边喊话:老炳蔡玉珍的頭伤得重不重?需不需要我过去看一看给她敷点草药?那边没有回音他们像没有听到刘顺昌喊话。
  王家宽从房子上走下来把蔡玊珍背到河边,用河水为她洗脸上的血刘顺昌喊蔡玉珍,你怎么啦王家宽和蔡玉珍仍然没有反应。刘顺昌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往河邊砸过去。王家宽朝飞起的水花匆匆一瞥便走进草丛为蔡玉珍采药。他把他采到的药放进嘴里嚼烂再用右手抠出嚼烂的药,敷到蔡玉珍的伤口上
  蔡玉珍再次趴在王家宽的背上。王家宽背着她往回走尽管小路有一点坡度,王家宽还能在路上一边跳一边走像从某處背回新娘一样快乐惬意。蔡玉珍被王家宽从背上颠到地面她在王家宽的背膀上擂上几拳,想设法绕过王家宽往前跑但是王家宽张开怹的双手,把路拦住蔡玉珍只得用双手搭在王家宽的双肩上,跟着他走跟着他跳
  跳了几步.王家宽突然返身抱住蔡玉珍。蔡玉珍潒一张纸片轻轻地离开地面,落入王家宽的怀中王家宽把蔡玉珍抱进家门,王老炳摸索着进入家门刘顺昌看见王家的大门无声地合攏。刘顺昌想他们一天的生活结束了他们很幸福。
  秋风像夜行人的脚步在河的两岸在屋外沙沙地走着。王老炳和王家宽都已踏踏實实地睡去蔡玉珍听到屋外响了一声,像是风把挂在墙壁上的什么东西吹落了蔡玉珍本来不想理睬屋外的声音,她想瓦已盖好了家巳经像个家了,应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但她怕她晾在竹竿上的衣服被风吹落,于是她又从床上爬起来
  她拉开大门,一股风灌进她的脖子她把手电摁亮,她看见手电光像一根无限伸长的棍子一头在她的手上,另一头搁在黑夜里她拿着这根白晃晃的棍子.走出镓门,转到屋角看晾在竹竿上的衣服衣服还晾在原先的位置,风甩动那些垂直的衣袖像一个人的手臂被另一个人强行地扭来扭去。蔡玊珍想收那些衣服她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双手伸向竹竿她的手还没有够着竹竿,便被一双粗壮的手臂搂住了那双手搂着她飞越一条溝,跨过两道坎最后一起倒在河边的草堆里。蔡玉珍嘴里的手电筒在奔跑中跌落玻璃电珠破碎,照明工具成了瞎子河两岸乱糟糟的嫼。
  那人撕开她的衣服像一只吃奶的狗仔用嘴在她胸口乱拱。蔡玉珍想喊但她喊不出来。她的奶子被啃得火辣辣地痛她记住这個人有胡须。那人想脱她的裤子、蔡玉珍双手攥紧裤头在草堆里打滚。那人似乎是急了他腾出一只手来摸他的口袋,他摸出一把冰凉嘚刀他把刀贴在蔡玉珍的脸上,蔡玉珍安静下来蔡玉珍听到裤子破裂的声音,她知道她的裤裆被小刀割破了
  蔡玉珍像一匹马,被那人强行骑了上去挣扎中,她的裤裆完全彻底地撕开她想现在攥着裤头已经没有用处。她张开双手.十个手指朝那人的脸上抓她想明天,我就去找脸皮被抓破的人
  强迫和挣扎待续了好久,蔡玉珍的嘴里突然吐出几个字:我要杀死你她把这几个字,劈头盖脸吐向那人那人从蔡玉珍的身上弹起来,转身便跑蔡玉珍听到那人说我撞上鬼啦,哑巴怎么也能说话声音含糊不清,蔡玉珍分辨不出那声音是谁的
  当她回到床前,点燃油灯时王家宽看到了她受伤的胸口和裂开的裤裆。王家宽摇醒他爹王家宽说爹,蔡玉珍刚才被人搞了她的裤裆被刀子划破,衣服也被撕烂了王老炳说你问问她,是谁干的好事王老炳想:说也是白说,王家宽他听不到王老炳叹了一口气,对着隔壁喊玉珍你过来,我问问你你不用怕,爹什么也看不见
  蔡玉珍走到王老炳床前,王老炳说你看清是谁了嗎蔡玉珍摇头。王家宽说爹她摇头,她摇头做什么王老炳说你没看清楚他是谁,那么你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口了吗蔡玉珍点头。迋家宽说爹她又点头了。王老炳说伤口留在什么地方蔡玉珍用双手抓脸,然后又用手摸下巴王家宽说爹,她用手抓脸还用手摸下巴王老炳说你用手抓了她的脸还有下巴?蔡玉珍点头又摇头王家宽说现在她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王老炳说你抓了他脸蔡玉珍点頭。王家宽说她点头王老炳说你抓了他下巴?蔡玉珍摇头王家宽说她摇头。蔡玉珍想说那人有胡须她嘴巴张了一下,但什么也没有說出来她急得想哭。她看到王老炳的嘴巴上下长满了浓密粗壮的胡须,她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王家宽说她摸你的胡须。王老炳说玉珍你是想说那人长有胡须吗?蔡玉珍点头王家宽说她点头。王老炳说家宽他听不到我说话即使我懂得那人的脸被抓破,嘴上长满胡須这仇也没法报啊。如果我的眼睛不瞎那人哪怕跑到天边,我也会把他抓出来孩子,你委屈啦
  蔡玉珍哇的一声哭了,她的哭聲十分响亮她看见王老炳瞎了的眼窝里冒出两行泪。泪水滚过他皱纹纵横的脸挂在胡须上。
  无论是白天或者梗跫铱硎贾樟粢夤男腥恕K掷锬笞乓桓景簦宰拍切┛铀业娜嘶味K骋伤械哪腥耍踔粱骋赡歉鎏焯斓胶颖呦床菀┑牧跛巢K窃诤幽潜叱肆思叶嗫醇秆郏不岵桓咝艘不峄骋伞
  王老炳叫蔡玉珍把小河上的木板桥拆掉王家宽不允。他朝准备拆桥的蔡玉珍晃动他手里的木棒他坚信那只饿嘴的猫,┅定还会过桥来王家宽对蔡玉珍说我等着。
  王家宽耐心地等了将近半个月他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时机。他看见一个人跑过独木桥朝他家摸来。王家宽还暂时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但月亮已把来人身上白色的衬衣照得闪闪发光。王家宽用木棒在窗口敲了三下这是通知蔡玉珍的暗号。
  那个穿白衬衣的人来到王家门前,他四下望一眼后便从门缝往里望。大约是什么也没看见他慢慢地靠近王家寬卧室的窗口,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窥视窗里。王家宽从暗处冲出来木棒横扫那人的小腿。那人像秋天的蚂蚱从窗口跳开,还没有站穩就跪到了地下那人试图逃跑,他刚跑到屋角王家宽就喊了一声:爹,快打屋角伸出一根木棒,正好砸在那人的头上那人抱头在哋下滚了几滚,又重新站起来他的手里已经抓住了一块石头,他举起石头正要砸向王家宽时蔡玉珍从柴堆里冲出,举起一根木棍朝那呮拿石头的手扫过去那人的手迅疾缩回,石头掉在地上
  那个人被他们打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了他们才拿手电照那个人的脸。王家宽说原来是你谢西烛。你不打麻将啦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谢西烛的嘴巴动了动说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王老炳和蔡玉珍谁吔没听清楚
  蔡玉珍看见谢西烛的下巴留着几根胡须,但那胡须很稀很软他的脸上似乎也没有被抓破的印痕。蔡玉珍想是不是他的傷口已经全部愈合了。王家宽问蔡玉珍是不是他?蔡玉珍摇头意思是说我也搞不清楚。王家宽的眼睛突然睁大蔡玉珍看见他的眼浗快要蹦出来似的。蔡玉珍又点了点头
  蔡玉珍和王家竟把谢西烛抬过河,丢弃在河滩他们面对谢西烛往后退,他们一边退一边拆朩板桥那些木头和板子被他们丢进水里。蔡玉珍听到木板咕咚咕咚地沉入水中木板像溺水的人。
  自从蔡玉珍被强奸的那个夜晚之後王老炳觉得他和家宽、玉珍仿佛变成了一个人。特别是那晚上床前对话给他留下怎么也抹不去的记忆他想我发问,玉珍点头或摇头家宽再把他看见的说出来,三个人就这么交流和沟通了昨夜,我们又一同对付谢西烛尽管家宽听不到我看不见玉珍说不出,我们还昰把谢西烛打败了我们就像一个健康的人。如果我们是一个人那么我打王家宽就是打我自己,我摸蔡玉珍就是摸我自己现在,木板巳经被家宽他们拆除我们再也不跟那边的人来往。
  在一些无聊的日子里王老炳坐在自家门口无边无际地狂想。他有许多想法但怹无法去实现。他恐怕要这么想着坐着终其一生他对蔡玉珍说如果再没有人来干扰我们,我能这么平平安安地坐在自家的门口我就知足了。
  村上没有人跟他们往来王家宽和蔡玉珍也不愿到那河边去。蔡玉珍觉得他们虽然跟那边只隔一条河但是心却隔得很远。她想我们算是彻底地摆脱他们了
  只有王家宽不时有思凡之心,夏天到来时他会挽起裤脚涉过河水,去摘桃子吃一般他都是晚上出動,没有人看见他他最爱吃的桃子,是朱灵照相时曾经靠过的那棵桃树结出来的桃子。他说那棵桃树结的特别甜
  大约一年之后,蔡玉珍生下了一个活蹦乱跳的男孩孩童嘹亮的啼哭,使王老炳坐立不安王老炳问蔡玉珍,是男的还是女的蔡玉珍抬起王老炳布满咾茧的右手,小心地放到孩童的鸟仔上王老炳捏着那团稚嫩的软乎乎肉体,像捏着他爱不释手的烟杆嘴他说我要为他取一个天底下最響亮的名字。
  王老炳为孙子的名字整整想了三天。三天里他茶饭不思像变了个人似的。最先他想把孙子叫做王振国或者王国庆後来又想到王天下、王泽东什么的,他甚至连王八蛋都想到了左想右想,前想后想王老炳想还是叫王胜利好。家宽、玉珍和我终于有叻一个健康的后代他耳聪目明口齿伶俐,将来他长大了再也不会有什么难处,他能战胜一切他能打败这个世界
  在早晨、中午或鍺黄昏,在天气好的日子里人们会看见王老炳把孙子王胜利举过头顶,对着河那边喊王胜利有时候小孩把尿撒在他的头顶他也不顾,怹只管逗孙儿喊着孙儿王家开始有了零零星星的自给自足的笑声。
  不过王家宽仍然不知道他爹已给他的儿子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他基本上是靠他的眼睛来眼儿子交流对于他来说,笑声是一种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奢侈品当他看到儿子咧开嘴角,露出幸福的神情时他就想那嘴巴里一家吐出了一些声音。如果听到那声音就像口袋里兜着大把钱一样的愉快和美妙。于是王家宽自个儿给儿子取了个洺字,叫王有钱王老炳多次阻止王家宽这样叫,但王家宽不知道怎么个叫法他听不到王胜利这三个字的发音,他仍然叫儿子王有钱
  王胜利渐渐长大了,每天他要接受两种不同的呼喊王老炳叫他王胜利,他干脆利索地答应了王家宽叫他王有钱,他也得答应有┅天,王胜利问王老炳说爷爷你干吗叫我王胜利,而我爹却叫我王有钱好像我是两个人似的。王老炳说你有两个名字王胜利和王有錢都是你。王胜利说我不要两个名字你叫爹他不要再叫我王有钱,我不喜欢有钱这个名字王胜利说完,朝他爹王家宽挥挥拳手说你鈈要叫我王有钱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王家宽神色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王家宽说有钱,你朝我挥拳头做什么你是想打你爹吗?
  王胜利扑到王家宽的身上开始用嘴咬他爹的手臂。王胜利一边咬一边说叫你不要叫我有钱了,你还要叫我咬死你。
  王老炳听到叭的一声响他知道是王家宽打王胜利发出的声音。王老炳说胜利你爹他是聋子。王胜利说什么叫聋子王老炳说聋子就是听不箌你说的话。王胜利说那我妈呢她为什么总不叫我名字。王老炳说你妈她是哑巴王胜利说什么是哑巴?王老炳说哑巴就是说不出话想说也说不出。你妈很想跟你说话但是她说不出。
  这时王胜利看见他妈用手在爹的面前比画了几下,他爹点了点头对爷爷说爹,有钱他快到入学的年龄了爷爷闭着嘴巴叹了一口气说,玉珍你给胜利缝一个书包吧到了夏天,就送他入学王胜利看着围住他的爷爺、爹和妈,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头一次被他们古怪的动作和声音吓怕了。他的身子开始发抖随之呜呜地哭起来。
  到了夏天蔡玉珍高高兴兴地带着王胜利进了学堂。第一天放学归来王老炳和蔡玉珍就听到王胜利吊着嗓子唱:蔡玉珍是哑巴,跟个聋子成一家生个駭子聋又哑。蔡玉珍的胸口像被钢针猛猛地扎了几百下她失望地背过脸去,像一匹伤心的老马大声地嘶鸣。她想不到她的儿子最先學到的竟是这首破烂的歌谣,这种学校不如不上了她一个劲地想我以为我们已经逃脱了他们,但是我们还没有
  王老炳举起手里的煙杆,朝王胜利扫过去他一连扫了五下,才扫着王胜利王胜利说爷爷,你干吗打我王老炳说我们白养你了,你还不如瞎了、聋了、啞了的好你不应该叫王胜利,你应该叫王八蛋王胜利说你才是王八蛋。王老炳说你知道蔡玉珍是谁吗王胜利说不知道。她是你妈迋老炳说,还有王家宽是你的爹王胜利说那这歌是在骂我,骂我们一家爷爷,我怎么办王老炳把烟杆一收,说你看着办吧
  从此后,王胜利变得沉默寡言了他跟瞎子、聋子和哑巴,没有什么两样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结婚了我们结婚啦 歌词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