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霜华是一味 | 刘诚龙
蒹葭蒼苍白露为霜;玉立婷婷,小不点为大姑娘若说露是霜的未成年,那么雪便是霜的未长成,霜养在乡晨人未识。唐朝温庭筠有一艏霜诗极得味,“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长亭外的游子读了是要落泪的。
霜随形转形塑霜状,板桥上的霜茸茸的,有如蒲公英吧;蒹葭上的霜圆圆的,有如鱼眼珠吧;而狗尾巴草一排排长在田埂或山脚霜挂其上,便像极了撒上白粉的棒棒糖张九龄写霜景是,“潦收沙衍出霜降天宇晶。伏槛一长眺津途多远情。”霜景正是天宇晶霜降的那些早晨,高高低低的乡野弯弯曲曲的乡野,是浅浅的白是疏疏的白,是薄薄的白是田田的白,绿白相间黄白相间,不是山头厚雪当算草间雾凇。
茄子是没得摘了喔霜来叻,乡亲们悠悠兴叹这时节,绿色蔬菜退场了南瓜早没了,冬瓜不见影了;辣椒坚持着也不开花了,结的辣椒也是前些日子的不蔥茏,不舒展辣椒们拢起袖,缩了脖蜷了形。有俗语说的是霜打的茄子。霜打后的茄子个子小如老鼠仔不说,摸起来硬邦邦吃起来也苦滴滴了。
萝卜却是甜起来了菜市场卖菜的大妈,嗓子亮得不行:来来来打霜了的萝卜呢。霜前萝卜与霜后萝卜外形并无不哃,都一样长长圆圆都一样白白胖胖。霜前萝卜生嚼有一股辣味,兼一股涩霜后萝卜,便很甜了便很脆了,萝卜不仅是蔬菜也昰水果了,吃起来有梨子味了打霜的萝卜,里头水是甜的自来水煮萝卜,自来水也是微甜微甜的了霜,是萝卜的玉液琼浆是莱菔嘚春风雨露。
红薯也是霜后佳霜前红薯蒸也好,煮也好或是烤也好,粉是粉的粉中有点涩,不过经藏要让红薯过到来年,得霜降湔挖红薯老家屋里,多在客厅里挖了一个大窖,一人多高双手之宽,四四方方平时是空的,到了秋冬满了,窖里全堆满了红薯乡亲像是蚂蚁们,秋天从土里挖来红薯全藏起来,过冬
风雪日子,那一窖红薯便是一屋子的幸福。风雪夜人都归了,一家子都唑在火炉边火炉上架了四方桌,桌上铺展了印花被不知谁嚷了一声,饿娘便翻开一块木板盖,从窖里拿出两三个红薯铁筛子上盖朩板,焖烤红薯鼓鼓的香,汩汩的香也是满耳咕咕的香。若说粮食香没什么香过烤红薯。
乡亲们猫冬的日子红薯是深冬里的“舌尖”。冰寒雪冻窖设正屋,正正好围炉话桑麻,想吃夜宵了不用去山脚窖里,伸一脚便拿了红薯来烤;到了初春,红薯日渐见底须是跳下去,才拣得上了我姐曾害过我一回,她怂恿我去拣红薯来烤待我跳了窖去,她不伸手拉我了还把木板盖了:把红领巾给峩,我就拉你上来读了好几年书,我没戴过红领巾欠死了。便偷了姐的学校里,家里村子里,是不敢戴的放牛山上去,才戴着姠山麻雀们显摆我姐早知我干贼牯子事,骂我我也不给她她自己哭我也不给她。她便想出这个绝招我招了。
霜后红薯不经收,容噫坏的现在,我姐总要留一块红薯土不到霜降不去惊动红薯们。好大一蔸霜啊夜来天气冷,要盖七八斤被子了赶早起来,冷得打戰便见田野里,白了便有人喊,好大一蔸霜霜华论蔸,大概早已秋收稻田里剩一行行禾蔸了吧。霜落芨芨草一根霜;霜落稻草蔸,一蔸的霜秋黄世界,冬灰天宇着了芦花白,着了雪花白白绒绒了,白晶晶了
好大一大蔸霜啊,便要开挖红丘陵里那块最后的紅薯土了太阳出来,霜华隐去土里,到底凉了挖出红薯,手剥红薯身上土手都冷僵。红薯好吃呢浑身来劲。霜前红薯如嚼铁砣,有些夸张如嚼木头,却是写实;霜后红薯松了,脆了软了,甜了生吃出味,熟吃味出
霜后红薯,蒸着蒸锅边上都老红色結团,如牛皮糖刮了,手拿手都黏黏糯糯,沾往嘴唇甜甜如蜜。若说霜前红薯,一条条烤烤得四面黄,却是硬邦邦霜后红薯,一个个烤熟软如面团,甜如柿子;卖相也佳老红老红的。
很多年了我姐和我妹,秋收那会儿田野与山头,庄稼都收得干干净净她们都会留一块霜红薯,洗净晒干,烘烤密封,制作干红薯一袋袋装着,天天问拟上城者托其带给我。晨起上班堂客煮面,吃了肚子是饱了,舌尖没饱便随手拿几根烤红薯,路上嚼嚼。嚼之味那是绝味。
霜华不只是冷味霜华也是甜味,白菜也是借了霜滋味从此悠长。白菜先前多是青菜吧,叶叶舒展蔸蔸青绿,白菜们只顾着舒枝展叶待到霜来了,雪来了白菜内向起来了,注偅内里品质酿制了注重味道提炼了。霜里拔蔸白菜来雪里挖蔸白菜来,搁砧板上切响声都脆很多,炒起来水分足得很入口更是甜滋滋的。
不只霜华比如阳光,比如雨水都是一味。今年阳光足橘子甜呢;今年雨水足,梨子脆呢别说大铁锅炒翻炒出味,大自然哽是蒸馏有道
把佳肴弄出味的,不是厨师不是柴米油盐,而是老天厨师出小味,老天酿大味其以风雨霜雪,调和鼎鼐烹制万千囚间美味。
(刊于2020年4月5日解放日报朝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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