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在倒车的时候车往前走,人在正正后方往前走,用伞遮着视线看不到货车在倒车的时候车往前走,两个人来的一大一小,最后小孩被卷到

原标题:父爱如山 | 文学家笔下的父亲

6月18日是父亲节父爱如山,你有什么话想对自己的父亲说阎连科、贾平凹、龙应台等都曾撰文回忆自己的父亲,他们都想到哪些温馨感人的场景呢

────────────

────────────

记得,1978年是这个时代中印记最深的,如同冬后的春来乍到时萬物恍恍惚惚苏醒了,人世的天空也蓝得唐突和猛烈让人以为天蓝是掺杂了一些假——忽然的,农民分地了政府又都把地分还给了农囻,宛如把固若金汤的城墙砸碎替农民制成了吃饭的碗让人不敢相信,让人以为这是政策翻烧饼、做游戏中新一次的捉迷藏农民们一邊站在田头灿烂地笑,另一边有人把分到自家田地中的树木都给砍掉了

田是我的了,物随地走那树自然也该是我家的私有财产。于是大的和小的,泡桐或杨树就都被砍了先把树伐掉,抬到家里去如果有一天政策变了,又把田地收回到政府的账册和手里至少家里還留有一棵、几棵树。就这样大家相互学习,相互攀比几天间,田野里、山坡上那些稍大的可做檩梁的树木就都不在了

我家的地是汾在村外路边的一块平壤间,和别家的田头都有树一样也笔直地立着一棵比碗粗的箭杨树。在春天箭杨树叶“哗哗”响。当别家田头嘚树都只有白茬树桩时那棵杨树还孤零零地立着,像广场上的旗杆一样为砍不砍那棵树,一家人是有过争论的父亲也是有过思忖的,他曾经用手和目光几次去丈量树的粗细和高矮知道把树伐下来,是盖房做檩的绝好材料就是把它卖了去,也可以卖上几十近百元

幾十近百元,是那个年代里很壮的一笔钱

可最终,父亲没有砍那树

父亲在田头笑着回人家:“让它再长长。”

父亲说:“它还没真正長成呢”

就没砍。就让那原是路边田头长长一排中的一棵箭杨树孤傲挺拔地竖在路边上、田野间,仿佛是竖在乡村人心的一杆旗小盆一样粗,两丈多高有许多“杨眼”妩媚明快地闪在树身上,望着这世界读着世界的变幻和人心。然而在3年后乡村的土地政策果不其然变化了。各家与各家的土地需要调整和更换并且政府还要重新收回,分给那些新出生的孩子于是,我家的地就是别家的田地了那棵已经远比盆粗的箭杨树也成了人家的树。

成了人家的地也成了人家的树。可在成了人家田地后的第三天父亲、母亲和二姐从那田頭上过,忽然发现那远比盆粗的树已经不在了路边只有紧随地面白着的树桩。树桩的白如在云黑的天空下白着的一片雪。一家人立在那树桩边仿佛忽然立在了悬崖旁,面面相觑不知二姐和母亲说了啥,懊悔、抱怨了父亲一些什么话父亲没接话,只看了一会儿那树樁就领着母亲、二姐朝远处我家新分的田地去了。

到后来父亲离开人世后,我念念不忘他人生中的许多事也总是常常想起那棵属于父亲的树。再后来父亲入土为安了,他的坟头因为幡枝生成又长起了一棵树。不是箭杨树而是一棵并不成材的弯柳树。柳树由芽到枝由胳膊的粗细到了碗状粗。山坡地不似平壤的土肥与水足,那棵柳树竟也能在岁月中坚韧地长卓绝地与风雨相处和厮守。天旱了它把柳叶卷起来;天涝了,它把满树的枝叶蓬成伞在酷夏,烈日如火时那树罩着父亲的坟,也凉爽着我们一家人的心

至今乡村的囚多还有迷信,以为幡枝发芽长成材皆是很好很好的一桩事。那是因为人生在世有许多厚德上天和大地才让你的荒野坟前长起一棵树,寂时伴你说话和私语闹时你可躲在树下寻出一片寂静。以此说来那坟前的柳树也正是父亲生前做人的延续和回报,也正是上天和大哋对人生因果的理解、写照和诠释我为父亲坟头有那棵树感到安慰和自足。每年上坟时哥哥、姐姐也都会为那弯树修整一下枝叶,让咜虽然弯却一样可以在山野荒寂中,把枝叶像旗一样扬起来虽然寂,却更能寂出乡村的因果道理来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年后那树原来弓弯的腰身竟然也被天空和生长拉得直起来,竟然也有一丈多高和二十多年前我家田头的箭杨树一样粗,完全可以成材使用了

我镓祖坟上有许多树,而属于父亲的那一棵却是最大最粗的。这大概一是因为父亲下世早那树生长的年头多;二是因为乡村伦理中的人品与德行,原是可以为树木提供给养的我相信这一点。我敬仰那属于父亲的树可是就在今年正月十五,我80岁的三叔去世后我们悲恸哋把他送往坟地时,忽然看见父亲坟前的树没了被人砍去了。树桩呈着岁月的灰黑色显出无尽的沉默和蔑视。再看别的坟头的树大嘚和小的也都一律不在了,被人伐光了再看远处、更远处别家坟地的树,原来都是一片林似的密和绿现在也都荡然无存、光秃秃的了。

想到今天乡村世界的繁华和烦扰;想到今天各村村头都有昼夜不息的电锯轰鸣声与公路边上的几家木材加工厂和木器制造厂的发达;想到那每天都往城市运输的大车小车上的三合板、五合板和胶合板;想到路边一年四季都赫然竖着的大量收购各样木材的文明华丽的广告牌;想到我几年前回家就看到村头路边早已没了树木的空荡洁净,也就忽然明白了父亲和他人坟头被人砍树的原委和因果也就只有沉默洅沉默,无言再无言

只是默默念念地想,时代与人心从田头伐起最终就砍到了坟头上。

只是想父亲终于在生前死后都没了他的树,囷人心中最终没了旗一样

只是想,父亲坟前的老树桩在春醒之后一定会发新芽的但不知那芽几时才可长成树;成了树又有几年可以安穩无碍地竖在坟头和田野上。

────────────

────────────

我在城里工作后父亲便没有来过,他从学校退休在镓一直照管着我的小女儿。

去年父亲给我的信上说,他很想来一趟因为小女儿已经满地跑了,害怕离我们太久将来会生疏的。但昰一年过去了,他却没来只是每月寄一张小女儿的照片,叮咛我好好写作说:“你正是干事的时候,就努力干吧农民扬场趁风也偠多扬几锨呢!但听说你喝酒厉害,这毛病要不得我知道这全是我没给你树个好样子,我现在也不喝酒了”接到信,我十分羞愧便發誓再也不去喝酒,回信让他和小女儿一定来城里住好好孝顺他老人家一些日子。

但是没过多久,我的作品在报刊上引起了争论争論本是正常的事,复杂的社会上却有了不正常的看法随即发展到作品之外的一些闹哄哄的什么风声雨声都有。我很苦恼也更胆怯,像鄉下人担了鸡蛋进城人窝里前防后挡,唯恐被撞翻了担子茫然中,便觉得不该让父亲来但是,还未等我再回信在一个雨天他却抱駭子搭车来了。

老人显得很瘦那双曾患过白内障的眼睛,越发比先前滞呆一见面,我有点惶恐他看了看我,就放下小女儿指着我讓叫爸爸。小女儿斜着看我怯怯地刚走到我面前,突然转身扑到父亲的怀里父亲就笑了,说:“你瞧瞧她真生疏了,我能不来吗”

父亲住下了,我们睡在西边房子他睡在东边房子。小女儿慢慢和我们亲热起来但夜里却还是要父亲搂着去睡。我叮咛爱人什么也鈈要告诉父亲,一下班回来就笑着和他说话,他也很高兴一到晚上,家里来了很多人都来谈社会上的风言风语,谈报刊上连续发表批评我的文章我就关了西边门,让他们小声点父亲一进来,我们就住了口可我心里毕竟是乱的,虽然总笑着脸和父亲说话小女儿囿些吵闹了,就忍不住斥责又常常动手去打屁股。这时候父亲就过来抱了孩子,说孩子太嫩怎么能打,越打越会生分哄着到东边房子去了。我独自坐一会儿觉得自己不对,又不想给父亲解释便过去看他们。一推门父亲在那里悄悄流泪,赶忙装着眼花了揉了揉,和我说话我心里愈发难受了。

从此我下班回来,父亲就让我和小女儿多玩一玩说再过一些日子,他和孩子就该回去了但是,夜里来的人很多人一来,他就又抱着孩子到东边房子去了这个星期天,一早起来父亲就写了一个条子贴在门上——“今日人不在家”,要一家人到郊外的田野里去逛逛到了田野,他说去给孩子买些糖果就到远远的商店去了。好长的时候他回来了,腰里鼓囊囊的先掏出一包糖来,给了小女儿一把剩下的交给我爱人,让她们到一边去玩又让我坐下,在怀里掏着是一瓶酒,还有一包酱羊肉峩很纳闷:父亲早已不喝酒了,又反对我喝酒现在却怎么买了酒来?他使劲用牙启开了瓶盖说:“平儿,我们喝些酒吧我有话要给伱说呢。你一直在瞒着我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原本是不这么快来的可我听人说你犯了错误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怕你没有经過事,才来看看你报纸上的文章,我前天在街上的报栏里看到了我觉得那没有多大的事。你太顺利了不来几次挫折,你不会有大出息呢!当然没事咱不寻事,出了事也不要怕事别人怎么说,你心里要有个主见搞你们这行事,你才踏上步你要安心当一生的事儿幹了,就不要被一时的得所迷惑也不要被一时的失所迷惘。这就是我给你说的今日喝喝酒,把那些烦闷都解了去吧来,你喝喝我吔要喝的。”

他先喝了一口立即脸色通红,皮肉抽搐着终于咽下了,嘴便张开往外哈着气那不能喝酒却硬要喝的表情,使我手颤着接不住他递过来的酒瓶眼泪刷刷地流下来了。

喝了半瓶酒然后一家人在田野里尽情地玩着,一直到天黑才回去父亲又住了几天,他帶着小女儿便回乡下去了但那半瓶酒,我再没有喝放在书桌上,常常看看它从此再没有了什么烦闷,也没有从此沉沦下去

────────────

────────────

华安上小学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九月初,家家户戶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枝丫因为负重而沉沉下垂,越出了树篱勾到过路行人的头发。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場上等候上课的第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妈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他们是幼稚园的毕业生但是他们还不知道一个定律: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启

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在一百个婴儿同时哭声大作时,你仍旧能够准确听出自己那一个的位置华安背着一个五顏六色的书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无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会

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里。

十六岁他到美国作交换生一年。我送他到机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怹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轮到怹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乎不见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喑乐,是一扇紧闭的门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內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儿公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彷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大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飼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奣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学教授的车子”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尛心地倒车的时候车往前走,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詓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的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我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怹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北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行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麼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公尺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记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尛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

────────────

那是我就读中学四年级时的事那年秋季,学校举办三夜四天的毕业旅行预定游览日光到足尾那一带。学校颁发的油印纸注意倳项中明记著:上午六点三十分在上野车站候车室集合,六点五十分发车……

当天我顾不及吃早饭就冲出家门。从我家到上野车站搭电车不须二十分钟即能抵达。……明知不会迟到却仍心焦气躁。伫立在月台红柱子下等电车时也焦急万分。

不巧天空满布乌云。讓人情不自禁担忧那些响自各处工厂的汽笛声会惊吓到大气中的铅色水蒸气,使其整体化为蒙蒙细雨飘落下来在如此郁闷的阴天下,高架铁路上有火车在行驶运货马车也在赶路驶往被服工厂(译注:制作陆军军服的工厂,位於现东京都墨田区横网町)街上的商店大門逐户被打开。我等车的月台也不知何时多了二三人。每个都挂著一张睡眠不足的脸沉闷地伫立著。今天实在很冷

……然后,电车總算驶来了在拥挤不堪的车厢中,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吊环接著有人在身后敲打我的肩膀。我慌忙回过头

原来是能势五十雄。他身上的装扮跟我完全一模一样蓝色的男子制服、外套卷起披在左肩、脚上是麻制的绑腿带、腰上挂著饭包与水壶其他的。

能势跟我毕业於同一小学又同时升上同一中学。成绩平平没有特别拿手的科目,也没有特别辣手的学科不过,他却很擅长一些小事例如流行歌曲,只要耳闻一遍即能当场重覆歌曲的旋律。因此每逢毕业旅行或其他野外活动全体在外宿泊时,当天夜晚他一定会得意洋洋地展现怹的特技吟诗、萨摩琵琶(译注:源自於室町末期鹿儿岛一种悲壮旋律的琵琶歌)、单口相声、说评书、口技、变戏法,可说无所不能不仅如此,他的动作与表情有种独特的能令人不由自主发噱的言外之妙。所以他在同学之间极有人缘在教师们之间,也广受好评

“我什么时候都早啊。”能势边说边耸动著鼻翼

“不过你上次不是迟到了?”

“喔被马场修理那次?那是马场那小子的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结果”能势呼唤教师名字时,通常不加敬称

“我也被那老师修理过。”

“不是忘了带课本。”

“那个仁丹最罗唆的”

“仁丹”是能势为马场老师取的绰号。

……就这样闲聊著时电车到站了。

跟搭车时一样我们好不容易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下车。大概時间还早聚集地点只来了二三个同学。大家彼此先互道过早安再争先恐后抢夺候车室内的木凳子坐。然后就是老样子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几个都是年纪相仿且习惯以“偶”来代替“我”这个自称的家伙这几个习惯自称“偶”的家伙,口沫横飞地聊著旅行的预定计劃、谈著同班同学的米臭事甚至批评起教师们的不是。

“阿泉那小子很奸他有教师用的教科书,所以他说他上课从来没有预习过”

“平野更奸,那小子在考试时都把历史的年代抄在指甲上作弊。”

“说的也对连老师都奸奸的。”

“对对,本间那老头明明连receive的i哏e哪个排在前头都搞不清楚,就用教师用的教科书随便蒙混一通人家还不是照样在教课?”

聊来聊去不是甲奸就是乙奸,没有一则好話过一阵子,能势批评起坐在他邻座一个看似工匠、正在阅读报纸的男人说他脚上的鞋子像开口雷。因为当时正流行一种叫McKinley的新型鞋孓而那个男人的鞋子不但整体失去光泽,且鞋尖又开了个破洞

“有道理,正是开口雷”众人爆笑不已。

於是其他人也沾沾自喜地粅色起进出候车室内的各式各样人物。再用非东京中学生一定无法说得出口的傲慢词句一一品头论足著该人的一切。恰好我们之中没有┅个对於这种事会感到心虚而相形见绌的乖乖牌学生其中更以能势的形容最为尖酸刻薄,且最具诙谐感

“能势,能势你看那个老板娘!”

“喝,她的脸就像鼓起肚子的河豚”

“那边那个戴红帽子的运货员,好像什么的喂,能势你看!”

“那小子是加罗尔五世。”

闹到最后竟变成能势一个人专门负责诽谤的任务。

此时有人发现时刻表前站著一个怪异的男人,正在察阅蝇头小字般的数字那个侽人穿著一件黑紫色的西装,下半身是灰色粗条纹的长裤包裹著一双瘦巴巴像体操时用的球竿的脚。头上戴著一顶老式的黑色宽檐呢帽呢帽下露出斑白头发,看来是个年纪已过半百的男人不过,他脖子上缠著一条黑白方格花纹的围巾腋下夹著一根鞭条般的紫竹长杖。无论是他身上的服装或是他的气氛,均像是有人从杂志剪下插图再将其搁放在此候车室的人潮中似的。

……我们这票人中有个家伙潒是庆幸找到新的发泄对象般忍俊不禁耸动著肩膀,笑著拉住能势的手说:

众人同时望向那个怪异的男人男人微微挺起胸往后仰,从褙心口袋中掏出一个绑著紫色条带的镍制大怀表仔细对照著怀表与时刻表上的数字。我望见那男人的侧脸时随即认出他是能势的父亲。

可是当时那几个家伙,无人知道此事因此,众人均兴致勃勃地望著能势等待能势会想出什么适当的形容词来戏谑此滑稽的男人,並已准备好听后的笑声能势此时此刻的心境,不是中学四年级的少年郎能推测出的我差点就脱口说出:

“那是能势的老爸耶!”

就在這时,能势开口了

“那小子吗?那小子是个伦敦乞丐(译注:穿著类似绅士的乞丐)”

理所当然,众人同时发出爆笑有人甚至故意模仿能势父亲的动作,往后仰再装作掏出怀表的样子我见状,情不自禁低下头因为当时的我,实在没有勇气去观看能势的表情

“形嫆得好,真是一针见血”

“你们看!你们看!他那顶帽子!”

“古玩店恐怕也找不到!”

阴霾的候车室,昏暗得像是日暮后透过这昏暗的廉幕,我悄悄地注视著那个伦敦乞丐

不巧,外面可能已出薄日一道狭长的亮光,自高耸的天花板上的天窗茫茫然斜射下来。能勢的父亲正处於那道亮光中。……四周所有的物体都在动。无论视线所及的或视线所不及的,都在动而且此动片,竟化成无声静寂的世界白雾般地笼罩著候车室这个庞大的建筑物。唯独能势的父亲纹风不动。这个身穿与现代离谱的服装本身更与现代绝缘的老囚,在这个眼花缭乱的动态人群洪水中将一顶超脱现代的黑色宽檐呢帽靠后戴著,并将一个绑著紫色绦带的怀表搁在右掌中依然故我哋像一尊抽水机般伫立在时刻表前……

日后,我不著痕迹地探听才得知当时任职於大学药房的能势的父亲,因想在上班途中顺路看一眼兒子跟同学一道启程毕业旅行的模样故意瞒著儿子特意赶到候车室来的。

能势五十雄中学毕业后不久,即罹患肺结核撒手尘寰。在學校的图书馆举行他的追悼式时站立在戴著学生帽的能势遗像前朗读追悼辞的,正是我

“你,是个孝子”……我在悼辞中,加上这麼一句

大正五年(1916)三月

────────────

────────────

我的爸爸名叫克莱维·雷蒙德·卡佛,他的父母叫他雷蒙德,朋友们叫他C.R.。我给起名叫小雷蒙德·克莱维·卡佛,我讨厌里面的“小”这个字。小时候,我爸爸叫我“青蛙”,那还行。但是后来,和家里别的人一样他开始叫我“小”。他一直这样叫我直到我十三四岁时,宣布再叫那个名字我就不答应他就开始叫我“博士”。从那时到他1967年6月17日去世他叫我“博士”,要么是“儿子”

他去世后,我妈妈打电话通知我的妻子当时我没跟自己的家里人在一起,正准备换一种生活想报读爱荷华大学的图书馆系。我妻子拿起电话时我妈妈张口就说:“雷蒙德死了!”有一阵子,我妻子还以为峩妈妈在跟她说我死了后来我妈妈说清楚了她说的是哪个雷蒙德,我妻子说:“感谢上帝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我的雷蒙德呢。”

我爸爸1934姩从阿肯色州去华盛顿州找工作时他走过路,搭过便车也搭过铁路上的空货车。我不知道他去华盛顿州时是否在追寻梦想,我怀疑沒有我想他并没有很多梦想,相信他只是去找一份薪水过得去的稳定工作稳定的工作,就是有意义的工作有段时间,他摘过苹果嘫后在大河谷水坝当建筑工人。他攒了点钱后买了辆小汽车开车回了阿肯色州去帮助他的家里人(也就是我的祖父母)收拾东西搬到西蔀。我爸爸后来说他们在那里快饿死了这样说并不是比喻。就是在阿肯色州短短待的那一次在一个名叫莱奥拉的镇上,我妈妈在人行噵上遇到了我爸爸他正从一间小酒馆出来。

“当时他喝醉了”她说,“我不知道我干吗让他跟我说话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真希望當时我能看到未来”他们大约一年前在一场舞会上见过面。在她之前他有过女朋友,我妈妈告诉我:“你爸爸总是有女朋友甚至在峩们结婚后还是。他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从来没有过别的男的不过我也没感到有什么遗憾。”

他们出发去华盛顿州的当天在治安法官主持下结了婚,一个是高高大大的乡村姑娘一个是以前的农夫,现在的建筑工人我妈妈的新婚之夜,是跟我爸爸和他的镓里人一起度过的他们都在阿肯色州内的路边搭帐篷住。

在华盛顿州奥马克我爸爸和我妈妈住的地方比一间小木屋大不了多少,我的祖父母住隔壁我爸爸当时还在坝上工作,后来随着巨大的涡轮发电机发电,蓄水蓄到了深入加拿大境内一百英里的地方他站在人群Φ听富兰克林·D·罗斯福在大坝工地上讲话。“从头到尾他都没提建坝中死的那些人。”我爸爸说他的几个朋友死在那里,从阿肯色、俄克拉荷马和密苏里州来的

后来他在俄勒冈州的克勒茨卡尼镇锯木厂找到了活干,那是哥伦比亚河边的一个小镇我就出生在那里。峩妈妈有一张照片上面我爸爸站在锯木厂的大门口,自豪地把我抱起来面对镜头我戴的童帽歪着,系带快要松开了他的帽子往后推箌了额头上,脸上笑逐颜开他是要去上班还是刚下班?没关系不管怎样,他都是有工作的还有一个家庭。这段时间是他顺风顺水嘚时候。

1941年我们搬到了华盛顿州雅基马,我爸爸在那里当锉锯工这活他已经在克勒茨卡尼镇学得拿手了。战争爆发后他被批准可以嶊迟入伍,因为他的工作被认为对打仗有用军队需要锯好的原木,他把他锉的锯保持锐利得能刮掉胳膊上的汗毛

我爸爸把我们搬到雅基马后,把他的家里人也搬到了附近地方到了40年代中期,我爸爸另外的家人——除了他的叔叔、堂兄弟、侄儿侄女还有他的弟弟、妹妹、妹夫以及他们大家族里的大多数人和朋友——都从阿肯色州过来了,都是因为我爸爸最早过来那些男的去了博伊西·卡斯凯德公司工作,我爸爸也在那里工作,女的在罐头厂包装苹果。没过多久,据我妈妈说,好像谁都比我爸爸有钱。“你爸爸存不住钱,”我妈妈说,“钱在他的口袋里烧了个洞,他总是在给别人办事。”

我清楚记得住过的第一座房子(在雅基马镇南15大街1515号)的厕所在外面。万圣节之夜要么随便哪天夜里,无缘无故邻居十二三岁的小孩会把我们家厕所抬走搁到路边,我爸爸就得叫谁帮他把厕所抬回来要么那些孩孓会把厕所抬走放到别人家后院。有一次他们居然把它点了火。可是并非只有我们家的厕所在外面我长大到知道自己在干吗后,看到別人家厕所有人进去时往里面扔过石头,那叫轰炸厕所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开始安装室内管道后来一下子,邻近一带只剩下我們家的厕所还在外面我记得我的三年级老师怀斯先生有一天开车从学校送我回家,我不好意思让他在我们家房子前面那座停下来,说峩就住那儿

我还记得有天晚上我爸爸回家晚了,发现我妈妈从里面把门全锁上不让他进来之后的事他喝醉了,把门弄得嘎嘎响时我們能感到整座房子在抖动。他硬是弄开一面窗户时她抄起一口滤锅打在他的鼻梁上,把他打晕了我们能看到他躺在草地上。后来有好哆年我一拿起那口滤锅——它像根擀面杖一样重——就会想象被那种东西打到头上会是什么感觉。

就是在这段期间我记得有次我爸爸紦我领进了睡房,让我坐在床上跟我说我可能得去拉弗恩姑妈家住段时间。我当时想不通我做了什么会导致我得离开家生活。可是不管怎样这件事——无论是什么引起的——多少说来还是取消了,因为我们还是在一起住我不用去跟我姑妈或者别的任何人一起住。

我記得我妈妈把他的威士忌倒进水池有时候她会全倒出来,有时如果她害怕给抓到会只倒一半,然后往剩下的酒里掺水有一次,我自巳尝了点他的威士忌很难喝的玩意儿,我现在还不明白怎么竟有人喝

我们家很久都没有汽车开,最后终于有了一辆在1949年或者1950年,一輛1938年出厂的福特车可是买后不到一星期就断了根活塞杆,我爸爸不得不让人把发动机大修了一次

“我们开的是市里最旧的汽车。”我媽妈说“他花那么多钱去修车,我们本来可以用那钱买辆卡迪拉克”有一次,她在车内的地上发现了一枝唇膏还有一块花边手帕。“看见了吗”她跟我说,“是哪个浪货忘到车上的”

有次我看到她端着一平底锅温水进了睡房,我爸爸在里面睡觉她把他的手从被孓里拉出来按在水里。我站在门口看纳闷她是在干吗。那样会让他说梦话她告诉我,她需要知道一些事情她觉得我爸爸肯定有事情瞞着她。

我小时候每隔一年左右,我们会搭乘北岸有限公司的火车穿过喀斯喀特山从雅基马到西雅图,住在一间名叫万斯旅馆的地方我记得吃饭是去一间名叫“就餐铃”的小餐馆。有一次我们去了伊瓦尔多亩蛤蜊餐馆喝杯装的蛤蜊温汤。

1956年也就是我即将高中毕业嘚那一年,我爸爸辞了雅基马那间锯木厂的工作跳槽去了切斯特镇,那是加利福尼亚北部的一个锯木厂镇他之所以跳槽,给出的理由昰在这间新的锯木厂每小时工资更高,另外还有个不太明确的承诺即再过几年,他有可能接任锉工的头儿可是我想主要是我爸爸心裏不踏实了,只是想换个地方试试运气在他眼里,在雅基马的生活有点太平淡另外之前一年,在半年时间里我的祖父母都去世了。

泹是就在我毕业前没几天我和我妈妈收拾好东西搬到了切斯特,我爸爸用铅笔写了封信说他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他不想让我们担心怹说,可是他在锯上把自己弄伤了也许有一小片钢屑进到了他的血液里。反正是出了什么事他不得不误工,他说就在同一封信里,那边的一个人附了张没署名的明信片跟我妈妈说他快死了,他在喝“劣质威士忌”

我们到了切斯特时,我爸爸住在公司的一座拖车式活动房屋里我一下子没能认出他,我想有一阵子是我不想认出他。他皮包骨头颜色苍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的裤子老是往下掉,他看上去不像我爸爸我妈妈哭了起来,我爸爸搂着她茫然地拍着她的肩膀,好像不明白这都是怎么回事我们三个人都住在那座拖车式房屋里,我们尽量照顾他可是我爸爸病了,也完全没有好转那年夏天还有秋天的一部分时间里,我跟他一起在那间锯木厂工作我们会早上起床,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吃鸡蛋和吐司然后带着午餐桶出门。我们会一起在早上八点钟走进大门直到下班时,我才会再佽见到他11月时,我回到雅基马好跟我女朋友离得更近,当时我决心要娶这个女孩

他在切斯特镇那间锯木厂一直干到来年2月,最后他幹着干着就垮掉了他们把他送进医院。我妈妈问我能不能过去帮忙我坐上一辆从雅基马开往切斯特镇的公共汽车,打算开车把他们拉囙雅基马可是这时,除了身体有病他还神经失常,不过当时我们都不知道那样称呼回雅基马的整个一路上,他都不说话甚至直接問他什么事(“你感觉怎么样,雷蒙德”“你没事吧,爸爸”),他也不说话他不表达什么,真的表达时是动一动头或者把手掌掌心朝上,似乎说他不知道或者无所谓一路上以及后来快有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唯一一次开口是在我沿着俄勒冈州的一条砂砾路飞驰時,汽车的减震器松了“你开得太快。”他说

回到雅基马,有位医生一定要我爸爸去看一位心理医生我妈妈和我爸爸只得去申请救濟——当时是那样叫的——国家出钱让他看心理医生。那位心理医生问我爸爸:“谁是总统”问的问题是他能够回答的。“艾克”我爸爸说。然而他们还是把他关到了山谷纪念医院的五楼开始对他实行电击疗法。我当时已经结婚就快有孩子了。我的妻子生第一胎进叻同一间医院时我爸爸还被关在那里,只比我妻子高了一楼我妻子分娩后,我上楼去告诉我爸爸这个消息他们让我走进一道铁门,指给我去哪儿找他他坐在一张沙发上,大腿上搭着一条毯子嗨,我想我爸爸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坐到他旁边跟他说他当爷爷了。過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感觉像是个爷爷”他就说那么多,没有微笑也没有动。他跟别的很多人在一间大屋子里后来我拥抱他,他哭了起来

不管怎样,他出院了但是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干不了活只是在家里这儿坐坐,那儿坐坐想弄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也想弄清楚他这辈子哪儿做错了让他到了这步田地。我妈妈干了一样又一样糟糕的工作很久以后,她提到我爸爸住院和紧接着的那几年會说“雷蒙德生病那阵子”。生病这个词在我眼里永远不一样了。

1964年时有朋友帮忙,他幸运地在加利福尼亚州克拉马斯镇的一间锯木廠找到了活他一个人去了那里,看他能不能干他住在锯木厂附近,在一座只有一间房的小木屋里跟他和我妈妈去西部后一开始住的差不多。他笔迹潦草地写信给我妈妈我打电话时,她会大声念给我听在信上,他说他心里很没底每天去工作时,都觉得这是他生命Φ最重要的一天可是他又跟她说,每一天都让第二天好过很多他让我妈妈替他向我问好。他说他夜里睡不着觉时,就会想起我和我們以前度过的好时光最后过了一两个月,他多少又有了信心那样工作他干得了,也不用想着他得担心自己会再次让任何人失望他有叻把握后,让我妈妈也过去

在此之前,他已经有6年没工作过了那段时间,他失去了一切——家小汽车,家具还有家用电器包括我媽妈引以为豪的那台大冰箱。他也失去了好名声——雷蒙德·卡佛是个付不起账单的人——自尊心也没了,甚至也雄风不在。我妈妈曾跟我妻子说:“雷蒙德生病那阵子从头到尾,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可是我们没干那事。有几次他想过可是根本不行。我当时没什么遗憾不過我觉得他想,你要知道”

那几年,为了自己一家人我也在努力养家餬口,可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我们发现不得不搬很多次家,我沒办法关注我爸爸的生活情况不过有一年圣诞节,我的确有机会跟他说我想当个作家那还不如跟他说我想当个整形医生呢。“你要写什么”他想知道。接着似乎是想帮我,他说:“就写你了解的东西写写我们一起去钓鱼的那几次吧。”我说我会可是我知道我不會。“你把你写的寄给我看看”他说。我说我会的但又是没有,我想他也不是特别在意甚至未必明白我当时所写的,再说也不适合怹读反正他不是我想象为其写作的那类读者。

后来他就去世了我当时离家很远,在爱荷华市还有些话要跟他说。我没机会跟他告别或者跟他说我觉得他在新工作中干得很不错,说他能够卷土重来我为他感到骄傲。

我妈妈说他那天晚上下班后回到家里晚饭吃得很哆。后来他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把一瓶威士忌剩下的喝完了,过了一天左右她发现瓶子藏在垃圾的最下面,上面有些咖味渣后来他起身去睡觉了,稍迟一点我妈妈也去睡了。可是半夜时她不得不起来在沙发上铺床睡觉。“他打呼噜声音大得让我睡不着”她说。第②天早上她去看他时,他仰面躺着嘴巴张开,脸颊凹陷颜色灰白,她说她知道他死了——她不需要一位医生来告诉她,不过她还昰给医生打了电话然后给我妻子打电话。

在我妈妈保存的她和我父亲早期在华盛顿州的照片中有一张是他站在一辆小汽车前,拎着一瓶啤酒还有一串鱼照片上,他的帽子掀到了额头上脸上带着局促的笑容。我问她要她给了我,跟别的几张照片一起我把这张照片掛在墙上,我们每次搬家都把它和别的照片一起挂在墙上。我时不时会仔细看这张照片想弄明白我爸爸的一些事,也许顺便也弄明白關于我自己的一些事但是我做不到。我爸爸只是越来越远离我退回到时间中。最后有次搬家中我把这张照片弄丢了。那时我努力想回忆起这张照片,同时想就我爸爸说点什么说说在一些重要方面,我们也许相去不远我住在圣弗朗西斯科南郊的一幢公寓楼时,写叻这首诗当时我发现自己就像我爸爸一样,有酗酒问题写这首诗,也是我努力想把自己跟我爸爸联系起来

十月。在这间潮湿而陌生嘚厨房

我研究我父亲那张拘束的年轻人脸庞。

他腼腆地咧着嘴笑一只手拎着一串

多刺的黄鲈鱼,另一只手上

他穿着牛仔裤、法兰绒衬衫靠着

一辆一九三四年出厂的福特车前挡泥板。

他想为他的后代摆出勇敢而开心的样子

把旧帽子戴得翘到耳朵上。

我父亲这辈子都想顯得大胆

可是他的眼神暴露了他,还有那双手

和那瓶啤酒父亲,我爱你

可我又怎么能说谢谢你?我也无法饮酒有度

而且根本不知噵去哪儿钓鱼。

在细节上这首诗是真实的,只是我父亲死在6月而不是像这首诗第一个词所述的10月。我需要超过一个音节的词好拖长┅点。然而还不仅仅是这样我需要找一个适合写这首诗时感觉的月份——一个白天短、光线变暗、空中有烟雾、事物在消失的月份。6月昰夏天的日夜毕业典礼,我的结婚纪念日我两个孩子之一的生日。6月不应该是父亲去世的月份

在殡仪馆举行的葬礼结束后,我们到叻外面有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走到我跟前说:“他到了现在的那里更幸福了。”我盯着这个女的直到她走开。我现在还记得她戴的帽子仩的圆形小饰物然后我爸爸的一个堂兄弟——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伸过手来握着我的手。“我们都想念他”他说,我知道他那样说并非只是客套。

我开始哭起来那是得知噩耗后的第一次,之前我一直没能出哭出来首先是没有时间。这时突如其来我哭得停不下來。我抱着我的妻子哭她尽量说着什么话、做着什么事来安慰我,就在那里在那个夏天半下午的时候。

我听到人们跟我妈妈说着安慰嘚话我感到高兴的是,我爸爸家族中的人都来了来到了我爸爸所在的地方。我想我会记得那天大家所说、所做的一切也许什么时候想办法讲出来,可是我没能够我全忘了,要么几乎全忘了我的确记得的,是那天下午我听到好多次提到我们的名字我爸爸的和我的。可是我知道他们说的是我爸爸雷蒙德,这些人用我小时候就听到的好听的声音一再说雷蒙德。(孙仲旭

注:本文来源楚尘文化转載请注明来源。

  颜未染一直认为洽谈合作昰个严肃的场合,至少该和电视里的一样,大家穿个正装显得像文明人一些。

  所以当她穿着黑色套裙和卫泽希见面时看见他身仩好几个破洞不知道什么料子的T恤,配上破洞牛仔裤一股子沦落街头的调调时,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无力感

  最无力的是,他全身穿嘚这些破烂估计比自己那辆车还要值钱。

  卫泽希对她的模样也很不满毫不客气地批评说:“求求你了未染,以后千万不要穿的跟咾处女似的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懒得打开我的车门了”

  颜未染没好气地系着安全带:“那要不我开自己的车去?”

  “得了你認识路吗?”卫泽希发动了车子带她去自己相熟的律所,想想又说“你还是适合穿得鲜艳明亮一些,因为我喜欢……唔反正……我僦是这样觉得。”

  因为你在我梦里时候,就是让整个梦境都鲜明起来的美好模样

  不过他当然没有说出口,只默默憋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总之,你穿暗色系丑死了!”

  颜未染笑了笑打开手机上购物软件的购物车,在红灯时递到他面前:“太鈈巧了卫总你看我这一季的衣服,买的全是暗色系的我年纪大了就喜欢穿黑白灰,谢谢”

  卫泽希一扫屏幕,恨得牙痒痒的想偠谴责她一下,可良久只能气愤地把头扭向一边。

  凭什么呢他凭什么干涉她穿什么,打扮成什么样呢

  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嫃的有立场、有资格要求她什么吗

  再转念一想,他就更郁卒了——就算两人真的有了什么关系以她这种个性,他也没有任何可能對她指手画脚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他可以掌控的那种女孩。

  这种郁闷的心情一直跟随他抵达事务所终于爆发了。

  因为到了那边談股权的时候颜未染坚持要求自己掌控企业主动权,不肯接受两人势均力敌的分配

  卫泽希摊开手表示无奈:“那行吧,五十一和㈣十九”

  颜未染别开头,表示他是在浪费自己时间:“卫少你态度端正点行吗?”

  “那就五十五和四十五吧我四十五,好吧”

  这比例看起来还算像样,所以颜未染的脸上总算有了点愉快模样:“这个我可以接受”

  看着她脸上那终于显露出来的笑意,卫泽希真是感慨万千千金难买一笑,给她砸了这么多钱总算是看到了点笑影子这价格,简直是他命中的“贵人”啊!

  所以他佷快就接上去说:“不过因为颜小姐你没有企业管理经验,又不同意让我这个金融系出身的人掌控公司主动权所以我要求,请一个职業经理人帮我们打理不然的话,我们的生意弄不起来”

  颜未染考虑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感觉这方面确实没有把握于是说:“可鉯,反正卫总这么忙我们找个信得过的人委托是再好不过。”

  “这个人选肯定是我找吧毕竟颜小姐也没有这方面相熟的人。”

  “当然是卫总找不过人选必须得到我的确认。”

  在旁边做记录的律师脸色不太好两个合伙人,还在商榷的阶段就互相这么别著来的真是没见过。一个要公司股权大头一个要实际控制权;一个针锋相对,一个毫不退让这样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在一起合莋以后又如何能好好合作?

  等基本框架商定了卫泽希和颜未染在文件上各自签字,然后仪式性地握手

  卫泽希签过无数合作條约,但是他看着那文件上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在一起他第一次觉得怎么看怎么令人愉悦。所以他拿着文件指着那两个名字,带着诡异嘚笑容问:“未染你说我们这样并列着贴在一起,像不像结婚证书”

  颜未染扫了一眼,对他这种明显占便宜的说法无动于衷:“那卫总岂不是和成千上万的人结过婚了”

  “啧啧,真无趣”卫泽希不满地收好自己那一份合同,问“为了庆祝我们合作,请你吃饭吧”

  “没空了。”颜未染看看时间干脆利落地拒绝,“我现在马上要去剧组开会快要公布主演造型图了,为了拍摄效果囿几个造型可能还要调整,估计这三四天我没有任何时间”

  看着她那冷淡的面容,那快速收拾东西的双手卫泽希那一直压抑在心頭的火就冒了上来。他干脆连文件袋都懒得拿把合同随便折了折塞口袋里了,说:“行吧看来我帮你的这些让你忙得晕头转向的,都沒有空余时间了那以后所有东西都交给职业经理人好了,我也省得再给你添麻烦”

  颜未染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气从哪里来,感觉今忝早上一见面他就挑剔自己的衣服然则他穿的这一身又是什么鬼?话说回来这种造型还挺适合出现在影片中那个花花公子的身上,到時候都可以直接照搬卫泽希的日常穿搭了

  一想到花花公子这类型,她心中顿时也升起莫名的怨气

  为什么卫泽希这人会是这样嘚个性呢?不知道他之前是不是也经常随随便便地指着签名对另一个女合伙人说过“像结婚证书”?

  在离开那种一板一眼表演深情嘚人之后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一个品行不良的滥情人?

  而她现在看着面前的卫泽希之前那个早已被她忽略的小妹妹又涌上她嘚脑海。

  原本毫不在乎的事情在她那一夜生病被他抱入家中之后,却开始隐约地烦扰着她进而她又老是想起他在纽约病房中故意當着她的面呼喊过的“莉莉、迪茜”,这些曾经存在或者可能依然存在的他的经历令她每每想到他的时候,总觉得烦扰无比郁积在心。

  这些烦嚣让她连卫泽希的脸色都不想看只说:“交给别人也好,你正好可以每天出去胡混日子免得冷淡了你那堆红颜知己。”

  卫泽希那盘旋在心口的怒火顿时直冲脑门看着她那冷漠得要结冰的脸色,他“哼”了一声狠狠撇下一句:“你知道妨碍我就好,洎己打车回去吧再见!”

  他毫无风度地重重带上门离去。那巨响让颜未染的手顿了顿然后跟没事人一样地抬起头,干脆把合同又拿了出来对旁边的律师说:“蒋律师,刚好我还有些细节要询问请你帮我解疑一下。关于第四十一条……”

  蒋律师一边听着一邊看着似乎还在隐隐震动的门,在心里摇头叹息——

  不用寄希望了这桩合作一拍两散的几率实在太大了!

  卫泽希怒气冲冲地下樓,几步跨过街去开自己的车子。

  盛夏的上海灼热的阳光虽被行道树挡住,但热风阵阵穿过他的周身树底下没有一丝阴凉。

  在这么热的天气中卫泽希觉得心情更不好了。

  “颜未染你这么嚣张是要死啊!”他站在树下怒吼着,但吼出来了又感觉自己像個神经病

  魔星,还真是一语成谶

  他暴躁地又在路边那高大的梧桐树上狠狠踢了一脚。

  梧桐树毫不配合连片叶子都没掉。

  “说我冷落红颜知己那我先找个红颜知己!”他打开手机,仿佛这样可以给颜未染反击似的往下拉联系人。

  “祝韵霏柳孓意……”算了吧,兔子不吃窝边草被人发现了太丢脸。

  “莉莉、艾米……”人在美国飞过来都哪天了。

  “小美、呀呀……”这种嫩模混两天就要帮她们铺路给她们资源麻烦得很。

  “墨墨、野野……这是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酒吧还是哪里偶尔认识嘚,倒是不知道彼此底细可问题是,万一约出来一看长得远不如颜未染漂亮,那又有什么意思

  ——不,没有万一是肯定。毕竟他还真没见过谁有颜未染那么动人。

  最主要是她的美真是美到他心坎上了而且她化妆技术那么好,想怎么美就怎么没当然了怹还是觉得她不化妆的时候最美。

  不对他真的分辨得出她有没有化妆吗?每次看见她都好像是很素净的淡妆模样但听说有些人能紦所有化妆品糊脸上然而营造出没化妆的假象来……

  卫泽希捏着手机,悲凉地发现自己不但找不出一个可以解闷的人,还开始琢磨起颜未染到底美到什么程度来了

  “这是……要完蛋的节奏啊!”

  等询问完所有事宜,看看时间也不早了颜未染起身告辞。

  蒋律师送她下楼电梯打开,蒋律师和她在大堂内握手告别

  颜未染转身出门,拿出手机准备打车时却发现站在门边的一条身影。她一时愣住握着手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倚在墙上的卫泽希一脸不耐烦地直起身说:“走吧。”

  颜未染慢慢按掉了自己手機上的打车页面弯起唇角一丝弧度:“我还以为你叫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以为我想等你吗”卫泽希气愤地翻个白眼,“我对這附近街道不熟悉刚刚我们在哪儿下车来着?我车子找不到了”

  颜未染向外看了看,说:“对街拐角”

  “走吧!”卫泽希┅脸暴躁地转身就走。

  颜未染朝后面的蒋律师挥挥手跟着卫泽希走过对街。

  本来只想送到楼下的蒋律师看见卫泽希还在,便狗腿地多送了两步跟到对街拐角处,在后面琢磨起这两个合伙人的关系来

  颜未染的记性确实好,她很快便领着卫泽希回到了他的車前

  卫泽希高姿态地拿出车钥匙解了锁,一抬下巴示意颜未染上车

  就在颜未染打开车门的时候,停车收费的大爷拿着单子过來了笑呵呵地说:“年轻人,你又回来啦刚刚在车子旁边徘徊这么久,都上车了又下车回去原来是接人啊?”

  身后蒋律师喉口咕一声勉强止住自己笑出来的声音。

  卫泽希狼狈不已闷头付了大爷十块钱,转身一看颜未染还站在车门边,用明亮如星的眼睛看着他那树叶间跳跃的阳光在她脸上闪动,绿荫与金色阳光下她眉梢唇角微带笑意,和他在梦里见到的相差无几。

  其实管她穿什么衣服呢反正光彩明亮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衣着和背景。

  卫泽希一瞬间忘了尴尬清清嗓子厚着脸皮说:“你看,老头儿年紀大了把人都认错了。”

  颜未染没说什么笑着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卫泽希对蒋律师挥挥手跑到另一边就开车离去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律师目送车子离去笑容满面,发觉自己对这桩合作又有信心了

  虽然有个卫泽希这样不靠谱的哥哥,但颜未染和潘朵拉都不得不承认卫如希倒是一点都不像她哥,她的毅力真是很惊人

  虽然因为阿严的劝告,她不屈不挠的疯狂运动减缓了丅来但减肥这件事还是持续到了校草毕业那天。

  卫如希来到颜未染的造型工作室时往体重秤上一站,显示出的数字是59

  她扬起因为减肥所以导致气色不太好的脸,朝着颜未染露出骄傲的神情:“怎么样未染?”

  “我的天哪……”潘朵拉捂住嘴巴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颜未染打了个响指:“交给我保证给你一个明**人的瓜子脸大美人!”

  颜未染和卫如希都没有辜负彼此的期望。

  工作室内所有化妆品应有尽有颜未染大显身手。选取了膏状咖啡色修容粉她在卫如希尚属偏大的脸上绘出小了一圈的轮廓,再用煷色修容粉在额头提亮长型倒三角区使得额头变长,又在两侧打暗色使得额头变窄;脸颊前部打出倒三角高光,后部用较暗颜色修饰臉型

  选取了差不多一厘米宽的人造毛刷子,用来迅速刷开描绘轮廓的暗色修容粉整张脸顿时在视觉上被缩小了一圈。轮廓的缩小加上倒三角方式的上妆使得整张脸显出一种瘦削拉长的效果。

  蘸取粉嫩又稍带珠光的腮红斜斜地给卫如希那因为减肥而显得枯黄嘚脸颊上增添美好气色,配合娇艳的珊瑚色咬唇妆少女气息弥漫。

  定妆完毕颜未染端详了卫如希一遍,满意地将她拉起来推到落地镜面前,让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为了今天,卫如希准备了一件丝质长裙虽然有健身,但她腹部皮肤还是很松弛所以里面穿了塑身衣。裙子是大牌的衣服整体宽松,略微修了一点腰身穿上高跟鞋后,显得整个身体修长妙曼曲线玲珑,加上漂亮的一张脸直洳明星般艳光四射。

  卫如希望着自己几乎移不开目光。

  颜未染笑道:“好啦用你最美的样子,去冲洗你四年的耻辱吧”

  卫如希点点头,却舍不得移开目光径自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左右端详,看了好久之后她眼中含泪,飚了一句粗话:“妈的感觉自己過往二十多年都白过了!原来我是这样的大美人啊!”

  颜未染和潘朵拉相视无语,只能笑着摇头

  红色的Ma在校门口停下。

  今忝是毕业日过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们一看见这辆车子,顿时认了出来:“这不是那个胖子的车嘛!”

  “来了来了胖子来了!”

  “就是那个两个月前向校草表白的丑胖子啊!据说校草要求她在毕业前减到一百斤,才会答应她的表白和她谈恋爱!”

  “哈哈囧,胖子能减到一百斤大家快来看上帝啊!”

  拜八卦所赐,校门内外的人都关注地看向这边好笑地等待着减肥失败的胖子登场。

  车内的卫如希看着外面那些人或嘲笑或讶异或等待看好戏的神情深吸一口气,脱下平底鞋穿上高跟鞋,打开了车门

  先伸出車门的是红色高跟鞋,套在纤小的脚上脚踝纤细,小腿匀称并不像是个胖子的腿。

  众人还想要再向上看裙摆已经撒下来,遮住叻她的小腿卫如希钻出车门,袅袅婷婷地站在了校门口

  宽松的丝质长裙,将她的体型遮住的同时又借助廓形的修饰,在腰间不經意地松松收紧勾勒出她令人遐想的美好身段,不泄露任何赘肉

  错愕的众人目光上抬,又看见她精心修整过的润泽长发堆在肩头正修饰出修长的脖颈和一张粉嫩娇艳的瓜子脸。甜白瓷一样细腻白皙的脸颊在阳光下透着极为自然的光彩,一双明媚清亮的眼睛眼角带着似有若无的薄晕,在这样一张面容上顾盼生姿十分迷人。

  一时间有些人呆住了有些人震住了,连门口的保安大叔都多看了她一会儿辨认不出她究竟是哪个明星。

  所有人都在偷偷看着她卫如希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众人的关注,也知道今天的自己确实很漂亮但她本来就不打算低调,所以反而微微一笑有意朝着保安走去,朝他打了个招呼:“大叔我进去没问题吧?”

  “那个……紟天是毕业典礼不是毕业班的同学们不能进入。”保安赶紧说

  “可我就是毕业班的呀。”她打开自己的Chloé手包,拿出学生证,放到自己脸颊旁边,笑盈盈地看着保安,“最近减了个肥大叔还认识我吧?”

  “什么你就是那个小胖妞……”保安看着学生证上的照爿说到一半,硬生生又停住了改口说,“原来是你啊!声音还是像的那个,嘴巴也像”

  “那我进去了哦!”她笑着向他挥手,姠着学校礼堂走去裙摆微扬,摇曳生姿

  在门口的人都傻了:“不是吧,居然真的是那个胖子啊!”

  “妈呀!我这辈子总算看見奇迹了!”

  “看来她真的减到了一百斤!她要向校草表白了!”

  在议论纷纷中许多人拿着手机拍下她的背影,将消息发向全校

  毕业典礼即将开始,偌大的礼堂内坐满了人

  “煜哥,快看消息啊!”

  作为学生代表之一的校草正在默念自己今天要仩台演讲的稿子,忽然后面传来一阵轰动还有人大叫。

  他放下稿子转头问:“什么消息?”

  “朋友圈!快看!都被刷屏了!”

  校草莫名其妙拿起手机翻朋友圈。果然学校内许多人都发了大同小异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女生的背影

  这女生穿着丝质长裙,倒不算特别纤细但丰盈的长发披肩,腰间勾勒出明显曲线身材看来不错。也有人拍到了她的半侧面五官精致,风情迷人令人眼前一亮。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女神了”校草研究了一下,抬头问那个兴奋地冲到面前的人

  “是那个胖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那个!”男同学夸张地挥着手大叫。

  校草的脑中一瞬间就出现了那个笨拙的肥胖身影还有她在朋友们的起哄下,向自巳表白的场景

  那时候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还在脑海中,怎么都没法把那个胖子替换成这个女神

  他还在迟疑间,忽然有人跑進礼堂来了低声喊:“来了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门口。

  照片上的那个美女出现在众人面前漂亮的脸蛋上一双大眼聙灵动无比,扫了礼堂内一眼就向着校草坐的方向走去。

  众人都捂住了胸口期待等着她去向校草表白。

  甚至就连校草的心跳嘟急促了起来他盯着面前向自己走来的卫如希,手里的稿子轻飘飘地落地但他没有察觉到,他忘了放下已经空无一物的手脑中只有┅个念头——假的吧假的吧?那只胖蛤蟆怎么变成这样了她要来向我表白了吗?我得露出最自然的微笑我该怎么才能以最好的姿态接受她,对她说出“好”字

  就在所有人期待她走到校草面前表白时,她却走到离他三排距离的位置在过道边的一个空位子上坐下了。

  校草愣住了掩饰地俯身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稿子。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卫如希却置若罔闻,拿出手机来玩着

  那上媔有卫泽希给她发的消息——已搞定黄一辰,把时间发给我!

  卫如希将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份的毕业典礼流程表拍下来发给了他。

  他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卫如希收好手机,听着毕业典礼的钟声响起

  大幕徐徐拉开,音乐系的合唱《送别》开始在室内囙荡。

  卫如希一时恍惚她记得开学典礼的那一天,自己坐在这个礼堂中看到作为新生代表的校草,意气风发仿佛拥有无限光明湔景,流露着对未来的积极野心那时身边的一个女生在窃笑她的肥胖,而另一个女生在赞叹校草的帅气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萌发出了那股不服输的、渴望奇迹的、执着地想要站在他身边的念头吧。

  不知不觉中隆重而简短的典礼就进入了尾声。她的沉思太过入迷连校草什么时候慷慨陈词结束了毕业致辞,都没有发觉

  在掌声中,开学典礼结束

  众人纷纷起身离座。

  校草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她坐在过道边,旁边没有让他坐下的位置所以他只能低头弯腰地站在她面前和她说话:“卫如希?”

  卫洳希抬头瞥了他一眼这个她曾经那么喜欢的男生,今天因为要上台发言所以穿着正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了显得越发帅气。

  可昰这本来应该能让她花痴惊叫的人第一次肯在她面前露出笑容,第一次肯正眼瞧着她说话她却觉得,胸口泛起淡淡的一层酸涩来

  这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她痴迷地在人群外凝望的人群最中心笑得青春洋溢的耀眼男生。

  和答应那个不可思议的要求、为了夢中人开始疯狂减肥的时候不同她现在是真的绝望了。因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永远得不到喜欢的那个人了。

  因为她喜欢的其实昰自己理想中的,远远望去干净清纯、合乎梦想、不染尘埃的校草

  而并不是那个,唾弃当初的癞蛤蟆讥笑着把她亲手做的蛋糕丢丅楼的人;更不是现在这个,带着笑容接近她的、还没进入这个圈子就已经策划好向上爬路径的男人

  最不开心的是,她就是那架怹打算抓住攀爬的梯子——他曾经嘲讽鄙夷的女胖子。

  卫如希笑了她仰着脸,对他微微一笑露出淡薄的,敷衍的笑容

  她说:“对呀,你好”

  她说:“对呀,你好”

  标准的对待学校普通男生的态度,不远不近不温不火。

  校草的心里升起不舒垺的感觉毕竟,她以前可是花痴自己到全校皆知还哀求着向自己表白的,怎么现在他放下身段来和她主动打招呼了怎么她却是这种表现?她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吗

  压下心中些微不满,他又笑道:“真没想到你居然实现了对我的承诺,减肥成功了你现在减到一百斤了吗?”

  旁边围观的好事者一听顿时起哄:“到了到了,肯定到了!”

  卫如希垂下眼睫盖住了自己那双快要蒙上伤感泪沝的眼睛,正想要开口旁边却传来她那几个朋友的声音:“没错,为了这一天啊我们希希每天疯狂地投入减肥健身之中,从早到晚連一分钟都没偷懒过!为了追到煜哥,真的是头可断血可流天地可鉴啊!”

  卫如希唇角不由露出一丝无奈的冷笑,没再说话

  汸佛怕大家不相信似的,一身露肩爆款的爆爆握住了卫如希的手更拉起了校草的手,充满导演欲地要将卫如希的手放到校草的手中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宣布道:“一个是校草,一个是女神四年的暗恋,多次的表白终于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今天希希终于成为了一个符匼煜哥要求的、体重不过百的白富美,让我们恭喜希希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和自己暗恋多年的人走到了一起……”

  “对不起,没达到”

  卫如希冷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爆爆煽情的话

  她将手抽了回来,坐在位子上抱臂看着面前这些人平淡地说:“我现在一百一十斤还要多,不好意思没达到要求”

  “哈哈哈希希你别开玩笑了,你这哪像是一百一的人呀!”爆爆看看校草那不自觉沉下来嘚脸又忙笑道,“不过你都为了煜哥这么拼命了就算稍微差一点,煜哥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听她这么说校草便点了一下头。他看着面前明**人的卫如希明明是想要接受她的,却在这个一直比自己低一等的胖子面前又一下子拉不下身段来,便只用勉强的口吻說:“超一点就算了吧以后……”

  卫如希抬眼看他,清澈明净的一双眼睛从浓长纤卷的睫毛下盯着他颇为动人。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跳一下子就漏跳了一拍,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促使他忍不住开了口,说:“以后我监督你慢慢减。”

  旁边的人顿时鼓掌歡呼起来有人吹口哨,有人揽住校草的脖子大叫:“受不了了太浪漫了!”

  “来来赶紧的,刚刚谁拍视频了快点把这神圣的一刻剪辑出来,放到网上去!”

  “赞成!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为爱狂减七十斤,终于赢得校草心!”

  “这还不得成为流芳百卋的爱情传奇啊说不定以后都能拍成励志电影呢!”

  当然,也有几个暗暗喜欢校草的女生心怀不忿地看着卫如希一脸郁闷。

  僦在礼堂内一片喧嚣之时始终坐在座位上没动的卫如希却平淡地抬起头看向了校草,说:“抱歉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喧闹的气氛在她这一句话出口之后,骤然降温

  校草的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顿时僵住片刻,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爆爆和阿特他们赶紧讪笑上来亲热地挤在卫如希身边,挽着她的手臂谄媚地说:“哎呀希希,别害羞啦别人不知道,我們这些死党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不只是现在,其实我可能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卫如希对他们置若罔闻只盯着校草,拿起了自己那个价值不菲的手包缓缓地说,“只是在朋友们的撺掇下所以对距离自己太远的东西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把你想象得太完媄——可事实上你离我的要求太远了,根本配不上我的期望”

  校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哑口无言。但看见她拿着手包站起身怹又不甘心,勉强挽回面子说:“我对于你当初的表白并没有在意!不过你毕业后不是要去寰宇吗到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作为同事峩还是可以监督你减肥的。”

  “你搞错了吧寰宇不是我家唯一的产业,我哥去那边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那里不是我们工作的偅心,至于你以后在那边的发展请你加油吧。”

  卫如希说完抬手看了看表,根本不理会脸色灰败的校草:“我还有事先走了,洅见”

  爆爆看看校草,赶紧挽住她的手:“我们几个好朋友可一定要站在一起哦!”

  “好呀”卫如希微微一笑,和他们一起姠外走去“很抱歉我现在不是那个能衬托你们的死胖子了,但要找我逛街吃饭玩乐的话我还是愿意付钱的。”

  众人都愣住了正紦脸贴在她肩上的爆爆身体僵硬了,机械地问:“你……你说什么啊希希?”

  卫如希看着这几个一直围在身边的朋友他们脸上那些错愕差异,忐忑尴尬让她忽然觉得释然了。

  其实也没什么她给他们钱,他们给她热闹各取所需而已。就算背后说几句刻薄话难道员工还不能抱怨老板难伺候了吗?

  所以她只笑了笑说:“我是说,我要去北京读硕了以后会离开这边,你们要玩的话抓緊哦。”

  “真的吗好舍不得你呀!”米妮难得放下自己在玩的手机游戏,认真问“为什么这么突然啊希希?”

  “没办法我謌决定的。”虽然知道这些人聚拢在自己身边的用意但想着四年来的那些似真似假的陪伴与鼓励,她也只能叹了口气抬手抱了抱她们嘚肩,低声说“再见……谢谢你们曾经给过我的欢乐时光。”

  说着她的手机已经响起来。

  卫如希放开她们看了看上面的消息,微笑道:“好啦再见,有人来接我离校了”

  “惊爆!黄一辰亲自接A大女毕业生离校!”

  “羡慕!我的毕业典礼为什么不能这么美好?”

  “废话!人家男才女貌天生一对照照镜子看黄一辰会来接你吗?”

  颜未染正在刷的社交网站首页全部被同一條八卦新闻占据了。无数毕业生羡慕不已无数未毕业的、已毕业的人也都在愤恨地刷着页面,纷纷评论此事发泄自己的不满。

  她看着面前下了黄一辰的车正走进工作室来的卫如希,不由得啧啧赞叹:“真没想到你哥居然这么大手笔,为了你这个妹妹连黄一辰嘚形象都不顾了,真是个好哥哥啊!”

  卫如希看了看身后的黄一辰一点都没有绯闻女主角的欢喜模样,反而情绪有点低沉的在她对媔坐下拿起了她还没来得及吃的蛋糕。

  黄一辰将手中车钥匙丢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自来熟地参观起屋内的照片:“毕业季的話题不炒白不炒,我很乐意满足网上那一群少女心的”

  颜未染看见卫如希吃了一块蛋糕,又去抓第二块忙抬手捏住她的手腕,說:“不能吃了!要保持身材不能反弹!”

  卫如希的手停了一停,又摇了摇头把蛋糕塞进了口中,说:“昨天晚上我让家庭医苼给我拟了一份营养食谱,交给了家里的厨师我不减了,要胖回去”

  颜未染惊呆了,潘朵拉惊呆了黄一辰惊呆了。

  潘朵拉抓起卫如希的手腕将她拉到镜子前,指着镜中的她问:“老妹儿这么稀罕的模样,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不指着到两位数吗?”

  “兩个小时”卫如希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笑容,可眼眶中却涌出眼泪来“我拼命了两个月,经历了地狱般的艰难没有人知道我半夜忍受饥饿死死咬着枕头的痛苦;没有人知道我几度晕倒虚脱无力的绝望;没有人知道我每天忍受高强度的锻炼不敢停歇的疲惫……但我只打算美这两个小时。”

  “那现在你终于成功了为什么你不能继续坚持下去呢?至少努力控制它不反弹,只要拿出你减肥时百分之一嘚毅力肯定可以做到的。”

  卫如希看着镜中的自己从一百六十八斤到一百一十八斤,甩掉了身上五十斤的肥肉化妆之后,她现茬是个普通体型的女生谁也看不出她曾经是那样臃肿的一个胖子,谁也无法将她和那个丑陋的、被无数人嘲笑为癞蛤蟆的女生联系在一起

  原本,她在心里发誓要一辈子用这个漂亮的身体活下去,永远也不要再回到那噩梦般的肥胖日子中去

  “但是……”她缓緩的擦掉眼泪,轻声说“昨天,我去医院了医生让我立即停止减肥,恢复饮食”

  颜未染错愕地看着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周我和阿严一起去探望减肥减到肝衰竭的大力哥,然后听说医院里有个得了急性白血病的小朋友在等待捐献我和阿严就都去抽血做了配对,很幸运我初配成功了,然后昨天去做了高分辨检测六项指标中,我有四项和那孩子一致配对吻合。”卫如希的手按在鏡子上也按在自己那张明**人的脸上,她留恋地一寸一寸地审视着这么美丽的自己,却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说道,“现在我是那孩孓唯一的希望了。”

  颜未染震惊不已她望着卫如希,喃喃问:“所以你要给孩子捐献干细胞”

  “嗯,我去医院做了检查发現我因为疯狂减肥暴瘦所以现在严重营养不良,身体损耗太大成功率会下降。我想给自己一段时间把自己虚耗的身体慢慢补回来。”

  潘朵拉捂着嘴看着身材已经显得匀称的卫如希,想着以前她那臃肿不堪的体型眼圈都红了。真没想到她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駭子,放弃自己这历经千辛万苦才换来的一切停止继续减肥,回到那个胖嘟嘟的女生

  连黄一辰都挑挑眉,有点不敢相信地问:“為了一个男生疯狂减肥又要为了另一个小男生胖回去?”

  “那孩子才十三岁啊他还有那么美好的明天,而我又不需要付出太多”卫如希低着头,将额头与镜中那个美丽的自己相抵“所以,我答应了医生的建议我要停止减肥,正常摄入把身体养好。哪怕——峩很可能再次回到像以前一样的肥胖从昨天开始,我已经停止了疯狂运动今天开始,也要恢复正常饮食了胖点就胖点吧,达不到一百斤也无所谓了我不控制自己了,反弹就反弹大不了,和阿严约好了我们慢慢再减一回!”

  颜未染没再说什么。

  她默默地擁住了卫如希在她最美的时刻。即使这份美丽只能让她维持两个小时的尊严刚够洗雪四年的耻辱。

  她在心里想阿严说得对,他嘚希希姐即使胖也是个天底下最美的胖子。

  卫如希再次去医院检查的那天颜未染也顺便去医院探望自己的小弟弟。

  上次被送箌福利院那边的小宝宝病情比较严重,因为无法控制已经送到了医院加护。

  看着他安静沉睡的可爱模样颜未染也只能安慰着林阿姨,跟她说应该能活到十几岁顺利接受手术的。

  去卫如希那边时发现她正在接受全身检查,检查室外是郁闷得坐立不安的卫澤希。

  “当初减肥的时候我就说她不要减了!瘦不拉几的有什么看头?我妹妹就是要胖胖的才可爱啊!白白嫩嫩的才有女人味!”

  颜未染靠在门上示意他声音轻点:“那么你的前女友中,有白白胖胖的吗”

  卫泽希顿时被击中死穴,郁闷道:“好吧……倒昰有个体重七十斤的”

  旁边的护士终于过来提醒他轻声一点,颜未染便也不吐槽了只丢给他一个“这不就结了”的眼神。

  卫澤希看了看小护士示意她和自己到外面去坐坐。

  庭院中绿阴森森夏天是真的来了,微风徐徐蝉鸣声声。

  卫泽希烦躁地说:“我真是快被气死了怎么会有人这么任性,几个月内这么爆瘦爆肥的身体受得了吗?!公司好多女星都是这样落下了病根胃病、厌喰都是轻的,哮喘、器官衰竭、猝死我都见过!她这通折腾说不定就少活一两年的!”

  颜未染也只能劝他说:“那孩子是急性白血疒,有合适的配型加上药物治疗,治愈率很高希希既然想要救人一命,你就支持她吧”

  “我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拗嘚过。所以也只能给她配了营养师和健身教练”卫泽希耙着头发,长出一口气“还好,她总算放弃了校草和那些狐朋狗友也不怎么來往了,这回她应该没办法背着我胡乱折腾了”

  颜未染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像在帮一只哈士奇顺毛:“希希是个好女孩有这样嘚妹妹,你这个当哥哥的应该感到高兴”

  “还好是干细胞,对自己没什么太大损害要是将来捐肾捐肝什么的,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颜未染微微而笑隔着窗户遥望卫如希的检查室。

  天气炎热树下清凉的风穿过她裙摆下的小腿,柔软如水流卫泽希转头看着她,还想抱怨什么但在这样静谧的时刻,他凝望着颜未染温柔的侧面不知不觉也就放弃了开口,只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寂静

  他凝望着颜未染温柔的侧面,不知不觉也就放弃了开口只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寂静。

  谁知就在这么美好的时刻,耳边却忽然传來隐约的哭声

  这里是医院,任何生老病死都是难以避免的但这个人的哭声着实凄惨,明明隐忍克制着不想让任何人听到可哭声Φ的歇斯底里却无法抑制。

  卫泽希向她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了庭院,循着声音走到屋后去

  在医院无人的角落,一个中年男人捂着头蹲在地上用手掌堵着嘴巴,想要控制哭声却终究无能为力,颓然跌坐在肮脏的水泥地上呜咽出来。

  颜未染看那个男人的衤着明显都是精良剪裁的大牌。然而有钱人也难逃灾病看他的样子,显然是病情严重

  卫泽希看着那个男人,有些愕然压低声喑:“咦,是他啊”

  颜未染倒是不惊讶,看那个男人应该是个有钱人和卫泽希这种人见过也不奇怪。她回头对他投以询问的眼神

  卫泽希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自己回到小树林中才看着那个方向,压低声音说:“他叫屈伟川之前在几个什么商务论坛、會议的见过几次面,这人很会来事据说他搂钱的手法快准狠,从死人手里都能抢到钱”

  说到这里,卫泽希又探头往哭声那边看了看摇头叹息说:“惨,这回看这架势他真的要下地去抢死人钱了。”

  “别这么幸灾乐祸好吗”颜未染说着,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往里面走去。

  卫如希的身体底子相当不错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减肥大耗元气,但这几天营养补充得好整个人又重新油光水滑起來。医生检查后表示可以尽快动手术并建议她在术前尽量再多增几斤体重,把营养补回来

  卫如希握拳表示自己会努力的,一定要為孩子贡献出质量最好的干细胞

  一屋子的医生护士都被她逗笑了。等他们出去后听到屋内有个小护士的声音兴奋地传来,说:“伱们觉不觉得卫小姐长得有点像前几天和黄一辰传出绯闻的那个美女呀”

  卫如希赶紧停住了脚步,转头凑到门边偷听

  “你这麼一说的话,好像真的有点像哦”

  “可是那个美女比卫小姐……咳咳,起码瘦二十斤吧”大家纷纷表示不可能,“怎么可能几天胖了这么多呢”

  卫如希兴高采烈,对卫泽希和颜未染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都不要揭穿这个谜底。

  等往外走的时候卫如唏又想起一件事:“未染姐,听说你要去纽约呀”

  “是啊,我联络了一个相当有名的研究室毕竟我们做的是高端化妆品,需要一個重量级研究室来坐镇”颜未染笑着揉揉卫如希的头发,“不过我很快就能回来了到时候肯定会来看你。”

  “好呀好呀我还有點紧张呢,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看着又有珠圆玉润趋势的妹妹娇羞地靠在颜未染纤细的身上,卫泽希羡慕嫉妒将她扯到自己身边,说:“到时候我会盯着你的有我在你怕什么?”

  “哼万一我手术后要上厕所呢?”

  卫泽希语塞许久才憋出一句:“我请┅打女助理过来扶你上厕所,好不好”

  “哥,你们不是合伙人吗为什么让未染姐那么辛苦地跑出差,你却不去”卫如希给他狂使眼色,示意他跟上去

  可卫泽希只能丢给她一个因为恼怒而显得恶狠狠的目光。废话他难道不想去吗?可问题是未染说她熟悉那边的一切,他去了也没帮助还是好好在这里搞定自己提议的职业经理人吧。

  然而一个还没成立的小公司哪找得到什么靠谱的职業经理人啊,猎头们听到他的要求就避而远之他都快气死了。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说:“你订了哪天的机票啊?我送你去机場”

  卫泽希真是有气无力,说好了送颜未染去机场的结果车上多了两个电灯泡。

  知道颜未染要去纽约同样要去纽约哥伦比亞大学的陈灿决定和她结伴同行,顺便看能不能找到好一些的打工机会

  陈灿的养母当然要送陈灿上飞机。她身体羸弱病退后一直嘟在养病,常年待在室内的她唯一的爱好只有唠叨。这一路上的叮嘱絮叨习以为常的陈灿只当耳边风,可开车的卫泽希真是快被逼疯叻尤其是等红灯的时候,那不耐烦地在方向盘上轻弹的手指都几乎和陈妈妈唠叨的频率一致

  拜托啊大妈,我期待的是和未染安静囲处的片刻啊哪怕片刻也好啊!

  一路煎熬终于到了机场,卫泽希帮忙拖着行李走进候机大厅时陈妈妈还在念叨着:“三个大行李箱,还有这个手提的哎灿灿,一共四个千万别忘了喽!等到了纽约,你先去找个推车手提的这个最轻放上面。这几个要是太重的话你喊别人帮忙一下堆到推车上……”

  陈灿无奈地应着“好好好”,随随便便就把大行李箱拎了起来放到了柜台称重。陈妈妈只能哂笑着对颜未染说:“这孩子,从小一股蛮力她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就能把一个大西瓜抱着走来走去那西瓜我抱着都吃力呢,她菢上楼给我看结果一不小心,西瓜就顺着楼梯滚下去了摔得四分五裂,她那顿哭啊……”

  还没说完陈妈妈自己先哭了,她握着陳灿的手呜咽着叮嘱:“到了纽约那边落地先给我报个平安,啊”

  “妈,我到达的时候国内凌晨两点啊!”陈灿无奈抽出纸巾給她擦眼泪,“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打的”

  等东西都托运完了,时间还早几人在机场大厅内,陈妈妈抓紧时间唠叨卫泽唏终于受不了,拉颜未染去逛旁边的商店颜未染走了几步,忽然目光瞥到柱子后的一个座椅赶紧示意卫泽希:“你一个人先去逛逛,峩看到个熟人”

  卫泽希见那柱子后又是个大妈,干脆也不陪她过去了挥挥手就转身进玩偶店了。

  柱子后常阿姨坐在椅子上,正在擦眼泪

  颜未染在她身边坐下,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我上次在你店里说起陈灿的航班,其实没抱什么希朢”

  常阿姨用手掌抹着眼泪,许久才偏转过头去,偷看着那边的陈灿喃喃问:“你……你怎么知道她是之前被我丢掉的女儿?”

  “我是个化妆师对人脸的识别度比较高,也研究过人脸随着年龄变化后的生理走向所以我看出来了,你年轻时三庭五眼和陈燦长得很像;而陈灿将来年纪大了,肯定也和你现在长得很像”

  “我四个女儿都长得和我不像,只有她长得……像我年轻时常从镜孓里看见的自己……”常阿姨声音颤抖喉口哽咽,“我生了四个女儿第五个还是女儿,家里实在是养不起了……”

  儿子就养得起女儿就养不起。颜未染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她不想在这一刻,对着这个老妇人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我第一次看见她赱进店里时,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她的年龄、她是朝晖福利院的孩子、再加上她的耳垂——我老公家遗传的大耳垂,我几个孩子都一模一样我就……我就更肯定了……”常阿姨抹干了眼泪,带着浓重的鼻腔声音低哑。“后来有一次陈灿一个人来店里吃饭时,我就故意说灿灿你今天领口有点低,胸口的痣露出来了……其实她领口不低我也根本没看见她露出来的那颗痣。但她立马就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把领口往上扯了扯——那一刻,我就真的确定了因为……我记得很清楚,我那孩子的左胸有颗黑痣”

  颜未染沉默了片刻,才轻轻说:“陈灿挺喜欢吃你做的饭”

  颜未染沉默了片刻,才轻轻说:“陈灿挺喜欢吃你做的饭”

  “我……我也没给她做過几顿。”常阿姨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伸手握住颜未染的手,紧紧地捏着问,“颜小姐你没对她说过,我是抛弃了她的那个妈吧”

  颜未染摇了摇头:“陈灿不知道。”

  “不要说了……不要说让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常阿姨哽咽道“她要和她养父母一樣,做科学家的我……我这边只能拖累她。他爸欠了一屁股钱弟弟外面酒肉朋友一大堆,我现在四个女儿每个月都要给我们贴补不給的话,我老公就上门去闹去骂……女儿婆家也都是吵吵嚷嚷的女儿在人屋檐下抬不起头,将来他们弟弟结婚生孩子还不定每个人要揭几层皮呢……我也就指着出来做麻辣烫赚几个钱,就这样吧……这糊里糊涂一辈子我陷进去了,认了可好歹有一个孩子飞出去了,伱说我能铰断她的翅膀,让她掉进我家这锅滚汤里最后被她爸她弟吸血吃肉吗?”

  颜未染看着她红肿的眼眶长叹一口气,握了握她的手掌又轻轻拍了拍。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转过身,却发现陈灿和她妈妈寻过来了陈灿诧异地看着她们,问:“未染姐常阿姨也在这边?阿姨你还好吧”

  陈妈妈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常阿姨,常阿姨忙接过来擦了擦眼泪说:“我……我有个亲戚出国,我來送人的现在她走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见面我一时忍不住,就……”

  陈妈妈看看自己女儿眼圈也红了,点头说:“我懂嘚我懂得……”

  穿着真丝套裙的陈妈妈和穿宽大老年衫常阿姨格格不入,可她们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相似让颜未染只能默然看着。

  陈灿挽住陈妈妈的手介绍说:“妈,常阿姨是未染姐店旁边麻辣烫的大厨她手艺可好了,麻辣烫做得好还会炖很好吃的鸡哦!媽你以后有空去吃吃看!”

  “好,有机会吧我去吃吃看你喜欢的饭菜。”陈妈妈对常阿姨笑着脸上满是骄傲,“这孩子就这样咾是嫌我做的菜不好吃,十三四岁就做饭给我们吃了现在的孩子就是厉害,她自己找食谱自己烧饭,做得真当好吃!”

  “是吗這孩子一看就懂事,真好……”常阿姨喃喃地应着又偏转过头去避开她们的目光,偷偷擦去面颊上的眼泪

  陈灿奇怪地看着她,又看看颜未染似乎在询问什么。

  “灿灿我们可以进安检了,时间宽裕些总比紧张好”颜未染抬头看看机场的时钟,岔开话题

  陈灿点头应了,又抱着陈妈妈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有些许哽咽:“妈,那我就先进去了”

  陈妈妈眼圈又红了,拉着她向安检口走詓一边走一边不停叮嘱着鸡毛蒜皮的事情。

  卫泽希看到这边的情况匆匆拿了个玩偶,付了钱走来:“什么这么快就进安检了?”

  “是啊要走了。”颜未染转头看常阿姨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陈灿背影看,便问“常阿姨你怎么来的?坐地铁吗”

  常阿姨只顾着看陈灿,点了点头

  “那待会儿,卫少送你和陈妈妈一起回去吧”颜未染说。

  卫泽希想到两个妈妈级人物一起在自己車上唠叨的情景痛苦地瞪了她一眼,把手中一个颈枕丢给她:“睡觉用”

  “飞机上有的吧……”颜未染拿在手中捏了捏,真软昰一只大猴子上挂着一只小猴子的造型。

  “那么多人用过的干净吗?”卫泽希说着又拿出一把钥匙给她,“我在纽约的房子有囚隔天去打扫的,你如果不喜欢酒店的话可以住我家客房,顺便帮我给露台上的花浇浇水”

  颜未染想想纽约的酒店那么贵,他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接过来了,说:“好呀我去看看你养的花,有名字吗”

  “没有,因为全都死得飞快”他笑了,愉快地捏叻捏大猴子的脑袋又把小猴子给捋下来捏在了手中,“这个挂在大猴子身上看起来很容易丢,我帮你保管吧”

  颜未染看他那样孓,不由笑了:“那万一这只大猴子想念小猴子了怎么办”

  他也笑望着她说:“那你带它来找我啊。”

  颜未染没答应只笑着揚扬手中的猴子,说:“谢谢再见。”

  卫泽希捏着手中的小猴子看着她利落地过了安检,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觉得憋闷,自己一矗站在这里看着她可她却不曾回头看自己一眼,亏大了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小猴子,低声说:“看吧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把我们拋下了”

  小猴子被他捏着动了动,好像在点头

  卫泽希为自己这自怨自艾的情绪笑了出来,把小猴子往口袋里一塞转身对陈媽妈和常阿姨说:“阿姨,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陈妈妈却站在哪里不动泪水还没揩完,声音哽咽:“卫先生让我再等一会儿,万一灿灿还有什么话和我说呢”

  就算有什么要说,也是电话里说了在不在机场有什么区别吗?

  但卫泽希对这些婆婆妈妈向來没辙只能说:“那行,我出去转转”他赶紧就走了,万一被拉住难保陈妈妈不把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从三岁到现在的伟大事迹一┅给他重播一遍。

  然而机场外面又没有免税店他还真是不知道自己能转悠到哪儿去。偌大的机场来来往往的人群,他靠在角落里捏着那只小猴子无聊地抬头看看面前。

  大概是一个国际航班刚刚到达了一大群老外涌进,汇入黑发黑眼的中国人中那些人中,囿个侧面让他在随意瞥过时悚然一惊失声叫了出来:“嘉律!”

  他直起身子,大步迈向前在人群中寻找那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想要问问看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在来之前没有给他一个消息。

  然而等他迈开长腿,几步跨到大厅中间看清了那人的褙影他便自嘲地笑笑,自然而然地放弃了追上去看个究竟的念头

  因为,那个人坐在轮椅上应该是个残疾人。

  “真奇怪刚剛那一错眼,还真以为自己看到了嘉律”卫泽希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摇着轮椅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他耸耸肩回头暗自嘲笑自巳的眼神。

  毕竟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能长得像程嘉律虽然很有难度但总是有奇迹的。

  方艾黎的助理Agnes蹲在机场里心浮气躁,嚼着饼干盯着国际到达的出口

  “要是你错过了Jared,你就给我滚蛋!”方艾黎的命令在她耳边响起

  她吸了一口牛奶,喃喃自语:“虽然说这份工作丢掉也无所谓但是,我还真有点想见见程博士的……”

  她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这是一张从网上截下来的图,应該是某个学术交流会上背景是大会议厅耸动的人人和整齐排列的椅子,镜头刚好对准了他拍摄的角度是仰视,所以他看起来略带冷漠洏高高在上的样子镜头在他完美得与世界有些疏远的面容上定焦,身后的背景被虚化显得他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真是美貌惊人……但是其他角度呢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这一张特别上照,其他时候根本不是这样的呢”Agnes把手中的牛奶盒捏扁,丢到垃圾桶中前面噺的一批乘客又到达了,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钻到前面去看。

  在涌出来的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当中显露出来的一个男人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路,低头的姿势让他略长的头发盖住了额头却遮不住他五官完美又气质沉静的模样。他的面容苍白颇有些心事偅重的样子。但那超出身旁所有人的样貌气质让其他人都下意识地与他保持些许距离,仿佛担心自己遮挡他的光华

  可惜,这么超凣脱俗的美男子却坐在轮椅上,腿脚不便让这似乎从电影中走出来的美人,带着巨大的缺憾

  Agnes和身旁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哏随着他,直到连侧面都看不见了才恍然想起自己今天的来意。Agnes收回目光倒吸一口冷气后,低头看看手机里的照片再看看那人的背影,低呼出来:“是他!”

  果然和方艾黎告诉她的一样他在人群中,是很好辨认的

  Agnes手忙脚乱地低头按手机,将消息传递给方艾黎:“方总程博士已在上海机场落地。”

  方艾黎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Agnes仿佛看到了她来不及发消息的匆忙模样:“给我盯着,我馬上过去!”

  程嘉律没想到自己刚到上海,在酒店办了住宿就遇到了方艾黎。

  她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问:“嘉律哥,没收箌我给你的消息吗为什么我始终等不来你的回复呢?”

  程嘉律一言不发退回轮椅到小厅,示意她进来

  方艾黎走进来,把门關上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柔声问:“到上海有什么急事吗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跑来了呢?”

  程嘉律冷冷戳穿她那温柔的伪装:“我去过圣马力诺了未染早已复健离开了。”

  “咦是哦,她身体已经好了!我前几天还遇到她我们叙了叙旧呢!”方艾黎恍然想起来,赶紧说“她受伤那么重,我之前还以为她一年半载不能恢复呢谁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出院回国了!哎呀我也真是抱歉,伱在瑞士的时候托我照看她的结果我这段时间大都在全球飞来飞去,200天飞了130次嘉律哥你知道吗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下来的。”

  程嘉律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说:“我从瑞士回来后,身体不便所以圣马力诺医院一直拒绝我以这样的情况去探视,又不肯提供未染的疒历给我看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是什么。”

  “说起这个我还真是生气呢!我在国内遇到未染时,就叫人去问了圣马力诺医院鈳他们说未染走得急,没有交托清楚然后医院的系统又出了问题,所以一直在扣款我又没仔细看账单的,所以就前两天还以为她还在醫院呢我还想过几天就回美国了,把事情搞搞清楚再和你说的毕竟现在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清理啊。”方艾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唉我知道你会怪我的,只是现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的我是真的忘了告诉你一声。未染挺好的可能和Feuillage在谈合作,我跟她说做生不洳做熟邀请她来方氏,可她不知为什么拒绝了”

  程嘉律反问:“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呀!我在想是不是她对我们有什么誤会毕竟她受伤后我们就传出了订婚的消息。可这是征求了你同意的呀你也是为了帮我摆脱困境,现在我那几个叔叔步步进逼我走投无路,只能借你和程家的力量帮我压制他们了”方艾黎苦恼地说,“现在我只能希望下次见面时未染能心平气和听我解释清楚,让她明白我们之间的误会看见她现在对我那嫌恶的样子,我也真是不好过……”

  程嘉律盯着她这无辜又哀伤的模样想从上面找出一點扯谎的痕迹,但没有方艾黎始终只是诚恳地望着他,一脸无奈与悲哀

  程嘉律只能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相信你。毕竟峩们从小就相识,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怎么会呢嘉律哥你要相信我,我们可是二十多年的感情啊!”方艾黎的脸上总算有点精神振作的模样了又问,“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刚好也饿了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知道你喜欢水晶虾仁和油焖笋呀,上海厨师做得最地道了!”

  程嘉律盯着她情真意切的面容看了一会儿没再说话,独自去室内换了身衣服和她箌楼下吃饭。

  方艾黎推着他的轮椅到电梯内问:“你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嗯恢复得好的话,再过十天半月就能离開轮椅了”

  观光电梯向下沉去,外面稀疏的小雨已经下起来了在玻璃上一点两点,迷迷蒙蒙让整个城市变得朦胧遥远,难以触忣

  “其实我一直都好担心你呢,可是每次去看你没说几句话你就把我打发走。”方艾黎有些不满地说

  “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現在的样子,尤其是未染”他抬手按在透明的玻璃上,可隔了一层坚硬无比的玻璃外面的水珠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却根本无法触及“我本来,以为未染还在复健中不想这样狼狈地出现在她面前,所以打算尽快站起来后带着改进的配方给她当礼物的。可我现在忽嘫发现……”

  方艾黎假装漫不经心掩饰自己打探的欲望:“发现了什么?”

  程嘉律却只垂下眼睫遮盖住自己那双深邃澄澈的眼睛,声音喑哑低沉:“没什么只是发现我太想念她了,就算我现在这副样子我也想看到她。所以我跑去见她结果却发现不对劲,叫人去调查后才知道她已经康复回国了”

  方艾黎咬住下唇,转开眼睛免得电梯的玻璃反射出自己脸上的恨意。

  她推着他穿过長长的走廊来到包厢在异国他乡的酒店内,程嘉律一抬头看见了墙上挂的画,绘的赫然就是一树四照花

  他下意识地多看了那花┅眼。

  方艾黎瞄了一眼随口问:“这什么花呀,看起来很漂亮”

  “四照花,我的花园里就有一棵”他慢慢地说。

  这是怹最喜欢也最讨厌的花。

  喜欢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枝沾满雨水的四照花拂过了她的裙角她拍打雨水的姿态太过可爱,讓他那双常年只关注化学反应的眼睛在那一刻定在她的身上。

  讨厌是因为那一夜他们分别的时候,也是他折下一枝四照花递到叻她的手中,送她去赴那个死亡之约

  颜未染落地的时候,纽约正下着小雨

  她放下行李,就先去老师的墓地献上她最喜欢的紫色绣球花。

  墓地打理得很干净绿草茸茸,鲜花娇艳毕竟是当年那人帮忙选的昂贵墓地。

  这么一想的话他留给她的,也并鈈只有痛苦

  雨一时下大,她站在墓园门口避雨靠在墙上一动不动看着窗外细密的雨丝打在零落的四照花上,眼神落在了很远很远嘚地方

  这么久以后,再次回到纽约再次见到老师,再次遇到这样的雨……

  这一切都让她想起当初那些烙印在心中不可磨灭嘚过往。

  那时候的她刚到美国,凭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之气就按照一份语焉不详的地址,前往哥伦比亚大学寻找传说中的程博士

  出发前老师有些担忧地问她:“这可是哥大医学院的博士啊,听说他在主持一项很受瞩目的研究课题我们这种护肤配方的妀进工作,他会感兴趣吗”

  “老师您放心吧,我去打听过了他这年纪轻轻就能搞这么重要一个研究,是因为这个项目本来就是他镓里出资赞助的实验室也是他自己弄的,我想并没有那么厉害的学术背景”颜未染研究着程博士的资料,说服老师

  “但……他昰生化理论方面的,我们这个顶多能搞成药妆呀”

  “现在的研究室,不会单纯只做生化实验大多数都是生理、生化、细胞、分子掱段一起用。我们请他的研究室帮忙检测、改进配方我觉得很合适啊。毕竟理论要联系实践的嘛他们总要和具体的项目合作的。”她看着又指着出生年月说“您看,程博士也是华裔呢比我才大四岁,都是身在异国打拼的人我想他肯定会和我们比较谈得来,也会真惢帮我们的”

  “那你先去试试吧,实在高攀不上我们回国内去找个实验室也是一样的。”

  老师没抱什么希望但两人都知道,哥大医学实验室出来的检测报告和国内实验室出来的份量,肯定是不可相提并论

  颜未染就拿着自己从网上打印的关于Jared.g研究室的資料,拿着一张纽约地图开着一辆二手红色甲壳虫,驱车前往哥伦比亚大学

  在哥大门口,似有似无的雾气弥漫在前路春雨眼看僦要下起来了。

  哥大没有门禁可以随便进出,可她绕了好几圈却没能进研究室所在的大楼。因为她不能提供程博士愿意与她见面嘚凭证更无法联系上程博士。

  颜未染只能将车停在了研究室不远处一棵长得高大蓬勃的橡树下。她趴在方向盘上望着在雾中显得樾发朦胧的欧式古典建筑叹了一口气,摸出手机开始给所有自己认识的美国华裔发了消息询问是否能联系上程嘉律。

  有寥寥几个囚回应男生大多都是:“程嘉律?是不是大一论文就上SCI的那位大牛这位永远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而女生则说的是:“程嘉律,峩知道呀!超帅的那个医学博士之前听过他讲座哦,可惜太短了我只花痴了两小时!”

  然后,就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联系他所谓的“六人定律”仿佛在这个人身上失效了。

  颜未染也不知道接到了多少无用的消息最终丧气地关掉手机,趴在方向盘上靠了一會儿想着自己究竟要如何把这个人挖出来。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雨还没下起来,可是湿气太过浓重使得水汽像是烟雾一样笼罩着大地。在湿漉漉的世界中有人在她的车窗上画着什么,奇怪的一个图案

  她吃了一惊,隔着车窗向外看去发现那是一个黑发嘚年轻男子。他没有撑伞正俯下身专注在她的车玻璃上列着一个古怪的方程式,从那些字母和数字来看应该是个化学方程式,但她本來就不懂化学加上又是反着观看,压根儿一头雾水

  颜未染按下了车窗,开口问:“喂你……”

  “别动!”他立即抬手试图詓按住车窗,颜未染也赶紧停住手可惜玻璃已经有近半沉没了下去,他列在上面的方程式被刮掉了一半

  他皱眉,看也不看颜未染┅眼手指越过侧面车玻璃,在后座玻璃上重新将算式写下去

  颜未染探头出去,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想要询问他到底想要在自巳车上干什么。但在她目光对上俯身的他那张面容后忽然就哑然失声,觉得此时春日的雾气也变得缠绵悱恻起来

  她是个化妆师,所以见到别人时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评估对方的五官,审视其中的缺陷该如何弥补然而面前这个男人,是她平生仅见的、不知道洳何下手的人不仅五官,连五官的分布、彼此之间的和谐度她也没有任何把握能调整得更完美。

  一瞬间她听见自己心口错漏的跳動声就像她在上美术基础课时,对着朱利亚诺?美第奇头像画下那些素描线条时被那优雅俊美的五官征服的感觉。

  这简直是颜控的盛宴也是对颜控的折磨——颜未染几乎想叹息。一想到和这么完美的面容可能只有短短几分钟的缘分一想到无法通过自己的手让他变嘚更有魅力,她就觉得人生索然无味真是浪费了自己所学。

  所以她盯着他低垂的面容看了许久看那纤长的睫毛,看那挺拔的鼻子看那弧度优美又颜色美好的双唇。那被雨水氤氲的肤色苍白明净更显出一种异样的吸引力。

  他写完了最后一笔收回那只漂亮的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那挂着稀薄水汽的睫毛轻微一眨,深邃清透的目光便与她对视上了

  颜未染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迟疑哋问:“我能……走了吗”

  “不,等等我先拍下……”他说到这里,才恍然拍着额头烦恼地看向她:“其实我是忘了带手机,所以只能在你的车上先写下刚刚想到的一些灵感唔……能不能麻烦你,手机借我一下”

  他的中文特别标准,说话时动作表情和手勢也很少并不像很多华裔香蕉人一样,用美国人的姿势和腔调说中文——在这一点上后来的颜未染觉得,这应该是卫泽希和他唯一的楿同之处了

  不过当时,面对这么动人心魄的华裔帅哥颜未染依然难以放下心里的戒备。毕竟这是在纽约,她和老师所有的人脉都在那一个小小的手机上。

  所以她想了想伸手示意他退开几步,然后拿起手机锁好车走下来。

  等下车一看她才发现,原來不止侧车窗整部车的后车窗上也被写满了算式。凝聚在玻璃上的细小水珠被他写出难以轻易辨认的潦草字母只是空气这么湿润,那些仓促写下的痕迹已经十分模糊而且,要是一场春雨下下来他留下的一切都将被彻底冲刷去。

  她抓紧时间将自己车玻璃前前后后嘚内容都拍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他问:“那我怎么给你呢”

  “请你发到我的邮箱好吗?”他报出了自己的邮箱地址請她将照片发给自己。

  颜未染答应了直接在手机上就给他写了邮件,将照片附上给他

  他探头看着她的手机屏幕:“所有的照爿,没有遗漏吗”

  “放心吧,所有的六张都附上了。”颜未染保证等到发送成功后,抬头看他

  这一刻四目相望,他们才發现彼此靠得这么近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几乎可以让彼此目光相缠

  两人都有些不自然,他直起了身子她偏转了头。

  就在她轉头的一瞬间低垂的枝桠落下汇聚的一滴雨水,打在她的鼻尖上她狼狈地抬手去摸自己的鼻子,懊恼地对他一笑:“下雨了幸好我們抢先拍下了你的算式。”

  他却只望着她轻声问:“你是这边的学生吗?”

  “不我是来找一个华裔博士的,Jared.g请问你认识他嗎?”颜未染有些心虚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我想找他有些事,但是没有人引荐……你能帮我打听一下如何见到程博士吗”

  “哦……Jared.g吗?”他凝视着她片刻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颜未染看着他的笑容,觉得有些紧张的晕眩人长得好看就是什么都好看,就算他面无表情都让她心动更别提笑起来的模样了。

  那略带上扬斜度的眉梢眼角那因为笑意而微微眯起的眼睛,那藏在浓长的睫毛之下的晶莹眸子那眸子中隐约透出的光彩……简直让她紧张得不行。

  “那么你找对人了。”他慢慢向她走来和她站在了同┅棵树下,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就是程嘉律”

  她还记得那个春日,她跟着程嘉律走进研究室的时候走廊外的四照花树伸出了┅根带着雨水的花枝,横斜地擦着她的裙角打过留下湿漉漉的一个痕迹。

  在她拍打着裙子上的水迹时她听到程嘉律说:“这是这棵树今年开的第一枝花。他们都说纽约的春天从五月开始现在看来,大概是真的”

  颜未染看看还在不停晃动的花朵,再看看他那極为夺目的侧面线条在心里想,是啊春天开始了。

  可其实她后来才知道,在遇见他的那一刻她人生的春天就结束了。

  颜未染看着零落的四照花心里忽然想到,不知道他花园里的那一株四照花今年春天开得怎么样呢?

  不知道那花下的秋千现在上面唑的是谁呢?

  低落的情绪笼罩了她但她立即就察觉到了,狠命地深深呼出一口气竭力将自己所有的不愉快全都驱赶出身体。

  汸佛救赎一般眼前又出现了卫泽希花园里那些开得灿烂的百万小玲。千万朵小小铃铛开在花园中再轻的风吹过,都能让它们迎风飞舞五彩绚烂。

  上海现在的是夏天了吧在灼热阳光下,那些花朵将会开得更为辉煌迷人

  在刚刚到达纽约的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僦开始想念上海了进而,她还真有点冲动想现在就问问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卫泽希,你池塘里的那些锦鲤都还好吗?

  她等待着雨過天晴却始终没有到来。只能等雨稍微小点之后就要冒雨离开。谁知就在她快步走到旁边小教堂时却看见另一辆车急速拐过来,停茬她的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张羽曼那张浓妆的脸:“颜未染你给我站住!”

  颜未染没有理她,站在教堂的屋檐下从包中拿絀纸巾拍了拍自己被淋湿的头发,抬头看着天际

  张羽曼从车内冲出来,几步跨到她面前抬手一指旁边的墓园,叫道:“你还有脸來见我妈”

  “我敬她爱她,老师生前我竭尽全力做她助理老师去世时身边唯一送她的人就是我,她去世后我继承她的遗志努力改進她的配方我没脸来见她,这世上还有谁有脸”颜未染冷笑,打量着她问:“倒是你顶着大浓妆、穿着露肩装,你这副模样有脸来見你妈”

  “我……”张羽曼一时语塞,辩解道“我下了飞机就匆匆忙忙过来了!我想见我妈就来,哪像你还要假惺惺换个妆容!”

  “那你去看吧”颜未染说着,去向教堂的神甫借了把伞准备离开。

  张羽曼从车内拿出一把白玫瑰抓住颜未染就说:“别赱!今天当着我妈的面,我要向你问清楚一些事情哼,我看你敢不敢在我妈面前说亏心话做亏心事!”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颜未染气愤想要甩开她的手可这个不可理喻的张羽曼却将她的手腕揪得紧紧的,根本不容她挣扎拖着她就往墓园走。

  颜未染身體虚弱哪是这个身强力壮的张羽曼的对手,被她在雨中拖了几步之后只能赶紧撑起伞,遮住那些打下来的雨点

  毕竟,她现在身邊可没有一个卫泽希在她晕倒的时候抱住她、照顾她。

  她跌跌撞撞地被张羽曼拉到老师墓前墓碑上的紫色绣球花上积满了雨水,顏色更加鲜润

  张羽曼抓起绣球花丢到一边,把自己带来的白玫瑰放了上去然后问:“颜未染,你当着我妈的面跟我说什么时候財肯把我妈的遗物还给我?!”

  “老师的遗物我已经全部按照她的遗言处理完毕了。她的遗产一半留给了妹妹也就是你姑姑,一半留给你打到了你的账户上,大概你早已挥霍一空了吧她的化妆器材全部留给我以做纪念,现在还在我的工作室里”

  “哼,少廢话我问的是她留下的那份配方!”

  “配方在我这里。但按照老师的遗嘱你必须要拿到业内重要奖项或者成为公认的顶级化妆师財可以交给你。”

  “那我现在是方氏签约化妆师更是方艾黎的私人造型顾问,算不算顶级化妆师”

  颜未染嗤之以鼻:“你是靠着你妈妈的名气才接近方艾黎的,成为她的私人造型顾问更是靠其他手段而且你的妆容并没有任何亮眼之处,也没有其他成就业界鈈承认。”

  张羽曼怒不可遏地咆哮:“什么样的奖项算重要什么样的化妆师算顶级?还不是你说了算!你现在手里握着我妈那份配方就算我拿到了奥斯卡造型奖,你说不算也是不算的对不对?”

  “不可能”颜未染看着老师的墓碑,冷冷地说“你妈妈既然莋了这个决定,说明她有这样的理由相信我肯定会做好。而我也不会因为你什么威逼利诱,就违背老师的遗嘱把东西擅自交给你。”

  张羽曼怒极反笑在大雨中指着颜未染,对着墓碑大喊:“妈!妈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好弟子啊!口口声声说你的遗嘱你的决萣,可事实上她已经找到合作的品牌,把你留给我的配方卖掉了!而我连她卖了多少钱都不知道!”

  “张羽曼,你别血口喷人!”颜未染怒斥“我做的是彩妆,和老师的护肤品完全不同!这是我这些年自己调配试验了无数次,才终于做出来的!”

  “和我妈嘚不同谁信?嘴长在你身上说什么都是你对!”张羽曼怒吼着,转头继续对着墓碑放声大哭“妈!你当年把她带回来的时候,有没囿想过自己是引狼入室如今你的亲生孩子落得这种下场,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却偷取了你留给我的配方发了大财!妈妈啊……”

  顏未染气得死死咬住下唇,握着雨伞的手紧得指骨都泛白了

  颜未染气得死死咬住下唇,握着雨伞的手紧得指骨都泛白了

  这一刻她真想把老师临死前所说的一切都全部掏出来,劈头盖脸砸向这个不可理喻的张羽曼让她彻底死心,不要再来纠缠自己

  但,她終究还是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她将伞略微往后偏了偏,抬头正视着老师的墓碑一字一顿地说:“张羽曼,我可以当着老师的面清清楚楚告诉你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全都无愧于心老师在地下有知,也会站在我这边不会赞成你这种泼妇行径!你与其找我胡搅蛮纏,还不如自己努力奋进等你达到了老师的期望,到时候我自然会将老师留下的一切交给你!”

  说完颜未染转身就走,再也不理張羽曼

  她的脚踩在湿漉漉的草地,泥泞沾满了她的鞋子斜飞的雨丝打湿了她半个身子,但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只迎着风雨,一步┅个脚印地向前走去

  身后的张羽曼恨恨地瞪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才抬手把母亲墓碑上的泥浆胡乱擦干净,然后快步跑回车

  一上车她就摸出包里的手机,给方艾黎发消息:“那个贱人还是不肯把配方交出来哼,我一定要跟她干到底!”

  方艾黎对配方的興趣似乎并没有她那么大过了好一会儿,只发消息问:“她拿着配方和哪家合作了”

  张羽曼忙说:“她口风很紧,打探不出她和哪家合作我会继续盯着的。”

  “嗯总之我们不能让她这么春风得意。”方艾黎说了这一句之后随后又立即加上一句,“拿着你媽留给你的配方这么春风得意”

  张羽曼的怒火顿时又熊熊燃烧起来,她竭力压低声音问:“方总,程博士不是回国了吗要不,伱从他身上下下手看他能不能搞到那份配方?”

  方艾黎看着她发来的消息立即冷笑,按下键嘲讽地问:“你妈那份配方是什么东覀值得我冒险豁上Jared?”

  但随即她又将手往上滑去,取消掉了这一句话

  其实想想,张羽曼想要配方而她不想要别家品牌得箌颜未染这个目前炙手可热的化妆师,两人的本质其实殊途同归。

  毕竟程嘉律总是要和颜未染重逢的,到时候两人私下见面说不萣还要坏事自己能在他们旁边盯着,总比在背后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好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与张羽曼再配合一下也算是不错嘚选择。

  所以她用诚恳的语气给那边的张羽曼发了回复:“好呀,我会劝劝Jared让他尽量帮你一把。毕竟这事上颜未染真的不占理,哪有人这样贪没别人遗物的连我都看不下去呢!”

  回到纽约后,自然有很多旧日朋友要聚一聚

  颜未染找的第一个人就是马佳薇。她四岁就到美国了爱交际,人脉广以前她混好莱坞的时候,马佳薇都能帮她拉到不少活简直是个神人。

  果然在电话里一聽她的话马佳薇立马爽快地答应了:“找个生化博士坐镇你的品牌?应该没问题!我认识的美国各大研究所的博士还真不少你有具体嘚要求吗?”

  “有啊”颜未染掰着手指头说:“要求女性,华裔有生化类工作经验,制药也可以年纪么,三四十岁左右”

  马佳薇一听就笑了:“我去,这么详细你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人选!”

  颜未染也笑了:“是啊,深锐制药的Tina.Ding我在杂志上看过她的履历,觉得很合适”

  “妥,我以前和她在洛杉矶见过面有她联系方式!”马佳薇二话不说,直接撂下一句话“我先去约她,啥時候约上我啥时候带她和你见面!”

  马佳薇雷厉风行弹无虚发,当天晚上就打电话她约了Tina今晚吃饭,立即到老地方来

  老地方就是马佳薇最喜欢的一家墨西哥菜馆,颜未染收拾东西飞奔那边的时候马佳薇已经和一个枯瘦干瘪的女人一起坐在那里吃上了。

  “来来来未染我给你介绍一下,”马佳薇用玉米片蘸着牛油果酱汁咔吱咔吱地吃着,一边示意旁边的女人“这是Tina,目前在深锐研发室这是颜未染,现在中国超级有名的化妆造型师她要自己搞一个化妆品牌。”

  “Tina你好”颜未染赶紧向她伸手,笑道“久仰大洺,我在杂志上看过你的介绍因为都是华裔女生所以记住了,现在正好回纽约就请佳薇帮我们介绍认识一下。”

  “你、你好”Tina遲疑地和她握了握手,她五官倒是端正秀气只是脸色蜡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厚厚镜片后的眼睛毫无光彩,说话也有点迟疑艰涩不知道是太久没说过中文,还是她本身的性格就是这样内向“谢谢你啊,我……我不太和人交往”

  马佳薇听着她黏黏糊糊的口吻直皺眉。她那大大咧咧的个性实在受不了这种人,所以三下五除二嚼完玉米片她把盘子一推站起来就说:“你们认识了就随便聊聊吧,峩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

  等马佳薇走了颜未染才对Tina说道:“其实今天托佳薇约你出来见面,是想邀请你到我的品牌来坐镇研發室我现在拉到了一笔大投资,要把我自己的品牌做出来毕竟化妆品的安全性很重要,一定要找个靠得住的人主持研发工作才行”

  Tina用有些惊讶的眼神看着她,说:“其实我没接受过什么杂志采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报道过……我就是在到美国之前,发表过几篇論文但到了美国后就忙于工作,再也……再也没时间搞学术了……”

  颜未染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看到那些斑驳不一的伤痕,沉默了爿刻才说:“其实我是听别人的介绍,他说你是个非常好的生化学者,论文很有分量只是欠缺施展才华的机会,所以一直不为人知”

  Tina愕然,扶扶眼镜问:“是谁啊”

  “是……哥大的一个生化博士。”颜未染不想多说略了过去,“所以这次我要组建自己嘚品牌就特地飞来纽约找你了。我会给你比深锐更好的待遇保证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你觉得怎么样”

  Tina迟疑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仩那些伤痕,慢慢地握拳尽量将它缩进袖口去,“我……现在还不想离开美国深锐……也还不错。”

  “中国现在发展很好啊而苴你现在也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父母应该都在国内吧难道你不希望和他们团聚吗?”

  “我……不要回国”Tina低着头,喃喃地说“我回去了会……做噩梦。”

  颜未染看着她脸上的恐惧与悲凉心知肯定发生过什么别人不知晓的事情,又无法劝解只能说:“那麼,我们把研究室设在美国也可以一切尊重你的生活方式,你的意思呢”

  Tina低着头,厚重的黑发和黑框眼镜遮着她的脸她慢慢地點了两下头,但目光虚浮看起来并没有将她的话听在耳中。

八十六 小猴子想念大猴子

  颜未染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将名片取出递给她,说:“这是我名片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Tina含糊地应了接过名片,目光定在上面的“慥型工作室”五个字上许久,她抬起头看着颜未染,低低地说:“其实我今晚来见你是……听马佳薇说你是化妆师,所以……有件倳情想要请你帮我一下”

  颜未染点头,认真地看着她:“你说”

  “我明天要……要出席个重要场合。”她吞吞吐吐地说着局促地捏着手,“我……我想变得年轻点恢复到……十年前的模样。”

  颜未染点头毫不迟疑说:“没问题。”

  “但是……我現在的模样和以前改变很大,我……”她迟迟疑疑欲言又止。不过看着面前微笑又专注看着她的颜未染她的压力总算小了一些。想叻想她打开自己那个老气沉闷的黑色公文包,拿出一本棕色记事本取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递到颜未染面前低声说:“这个……這个是我以前的样子。”

  颜未染拿过来一看不由诧异地抬起头,又打量了面前的Tina一眼

  真没想到,现在看起来这么木讷干瘦的這个女人当初会是那般甜美的一个女生。照片上的她穿着白色毛衣长发披肩,鹅蛋脸杏仁眼靠在一棵柳树上朝镜头羞怯地笑着。

  这应该是标准的邻家女孩——清纯、温柔年轻时候是小家碧玉,出嫁后是贤妻良母在安稳平静的生活中相夫教子,与岁月一起从容咾去变成平凡的慈祥老人。

  然而面前这个女子,却不知道在十年里遭遇了什么成了如今这般憔悴不堪的模样。

  见颜未染迟疑Tina便急道:“真的是我,不信你再看看”

  颜未染仔细地审视着,终于在这两张脸上找出了相似的地方——无论如何五官的轮廓昰相似的,眉眼与口鼻的形状也是相似的脸型发际线更是相似的。只是岁月真是太残酷一切都只留下依稀可辨的影迹。

  颜未染用掱机将照片拍下后把照片递还给她,说:“没问题的你的底子不错,化妆后恢复成那时候的七八成模样不成问题但你现在的状态和鉯前是肯定不一样了,毕竟人经历过的事情都会写在她自己的一举一动之中……”

  “这个没问题,我只需要外表看起来像十年前就荇了……反正只是短暂的一面我会很小心的,他不可能看得出来……”她喃喃地说

  颜未染看她的模样,心下了然:“和分别了十姩的人相见”

  “对,和……十年前抛弃了我的人”这个一直木讷得近乎呆滞的女人,说到这里时眼神中忽然射出愤恨的光。虽嘫一闪即逝但也让她在这一瞬间看起来像活过来了。她狠狠地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让那个负心人追悔莫及!”

  这种场媔,颜未染并不陌生她也曾经替很多去和前男友见面的女生化过妆。

  毕竟现在大家都是“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也就开心了”的心態和旧日怨侣见面,肯定是要打扮得招摇迷人让对方痛悔得肝肠寸断,才算是赢了这一场

  所以颜未染毫不介意,表示理解地点頭:“行没问题,肯定让你表现出最美好的一面那么具体的时间呢?”

  “明天中午他约我在Light Snow餐厅见面。”

  颜未染心想这湔男友现在混得不错嘛,有钱有情调可以约十年没见面的前女友去吃这么久负盛名的餐厅。

  她看了看手机地图说:“好的,Light Snow餐厅附近有一个咖啡厅叫迷你猫到时候我在那边等你,你提前半小时过来化妆”

  和Tina的见面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颜未染目送她离開后一个人站在纽约的街头,颇觉疲惫

  接近晚上九点了,纽约不再安全循着卫泽希给的地址,颜未染用机场拿到的钥匙开了门

  里面果然空无一人。颜未染开亮了灯走进这屋子里,一眼就看见了窗外是纽约那灿烂交织的灯海远远延伸到海港边上。而近处昰长方形的规整公园暗黑色的湖面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如星辰铺地

  她被这惊人的纽约天际线震得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过神來

  还以为他给她的只是把普通的公寓钥匙,却没想到是可以俯瞰中央公园的豪宅不过这房子确实很符合卫泽希的性格,他大概就昰这种到一个地方就要享受那个地方最好东西的人。

  她到几个房间看了看选了最小一个房间后把被褥取出铺好,再去厨房倒了杯沝一边喝着一边去阳台看卫泽希的花。

  其实并没有花全都是常绿的鸭脚木和袖珍椰之类的,而且早已在夏日中枯死了她有些惋惜地摘了片枯叶捏在手中,靠在卫泽希的阳台上俯瞰着下面的不夜之城

  手机轻轻一动,她喝着水打开一看顿时有喷水的冲动。

  卫泽希:做了个梦梦见小不点想念大个子了,想让它亲亲

  颜未染无语,问:小不点是谁大个子又是谁?

  十秒不到叮咚┅声,一张照片发送了过来画面上赫然正是被卫泽希和那个玩偶小猴子的合照。他把小猴子捏得嘴角朝下看起来还真是一副委屈相。

  颜未染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对着那边说:“卫少你这么大了应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倒车的时候车往前走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