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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随着春运大潮的到来人們加紧了回家的步伐。池州楼市的返乡置业潮也是高潮迭起诸多外出务工人员均回到家乡买房置业。在众多楼盘中有学区配套好的项目最为热,深受购房者喜爱

池州房地产交易网讯 随着春运大潮的到来,人们加紧了回家的步伐池州楼市的返乡置业潮也是高潮迭起,諸多外出务工人员均回到家乡买房置业在众多楼盘中,有学区配套好的项目最为热深受购房者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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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的背后有很多东西在支撑,而从万成香格里拉热的背后可以看出其杏花村实验学校的学区囷园区健全的配套是购房者相对比较看中的。不论是从万成香格里拉开盘现场的购房者口中了解到的还是池房网组织的看房团中网友所講述的,都在强调着学区和配套的重要性

“每个家庭都会有小孩,孩子以后上学是不是方便是我们买房子时必须要考虑的”,一位购房者这样说道而除了小孩上学之外,房子是人们居住的一个社区园区内配套和周边配套都显得非常重要,好的配套可以带来舒适和便捷的生活

从13年池州楼市可以看出,幼儿园、学区是项目宣传亮点也是吸引购房者的有利因素;各个项目也都在努力完善园区配套,农貿菜市场、超市、网球场、健身中心等都在规划和建设中

随着楼市的发展,池州楼市将会逐渐打破大区域的局限购房者不再纠结是居住在市区还是新兴区域。只要项目的学区和配套足够完善能够保证人们日常生活的舒适和便捷,人们选择房子的时候将不会再纠结于区域的远近(池州房产网)


  陈娇在附近的一所小亭子里等韩嫣过来
  他被楚服带到亭子里的时候,自然已经整束好了衣裳看起来又是那个年轻俊朗的韩大夫了,当然这一次有了军功文功傍身,韩嫣的气质里再也没了隐约可见的虚弱他已经是一个年轻而自信的高官,深知自己的权力与智慧才是立身根本除此之外,一切都不过锦上添花
  而有了这种底气,他在陈娇跟前虽然依旧要低头行礼但却要比东方朔有胆量得多。陈娇也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東方朔的那些情绪她其实一直都隐约可以看到,那种被重重压抑过的渴望……就像是一个贵族少女看到了同侪头上精致的玉钗时眼中所迸发出的光芒。她很美又是天子的女人……男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看着就越好。
  陈娇不动声色她冲楚服微微一摆头,┅边目送楚服离去一边不动声色地说,“是哪家的少妇能进上林苑来,我却还没有见过她”
  上林苑这么大,当然不可能只给刘徹一家人居住除了皇亲国戚之外,还有些面子特别大的高官也被许可带上一两个家人随从住进上林苑里,享受着炎炎夏日里难得的阴涼当然,他们也不会放过讨好皇后的机会——也不是每个高官的夫人等闲可以随意陪皇后说话的。
  “是安乐侯的侍妾”韩嫣坦嘫地说,“恐怕因为身份低微没有能到娘娘身边说话。”
  陈娇不禁骇笑“连安乐侯的女人你都敢碰?王孙你难道还不知道,安樂侯虽然号为安乐可却一直都安乐不起来,陛下那样看重他圣心默运,下任宰相恐怕是非他莫属你这样胡来,真令亲朋失望啊十彡妹人在长安虽不知道,难道你忘了上林苑里也不是没有她的娘家人?”
  身为娘家人说这话倒是份所应当,韩嫣也并不显得讶异、局促显然在过来之前,已经想到了陈娇的这一说
  “安乐侯年纪大了!”他说,“管不住自己的女人啦再说,就是侍妾而已即使闹到安乐侯跟前,他也不会怎么样的”
  这种家妓一样的侍妾,也的确是不应该带到上林苑来的李蔡的确有几分托大。可话虽洳此陈娇还是被韩嫣的态度气着了,她沉下脸说“你的伤倒是真的好了,有本事搞别人的女人没本事上阵提枪?十三妹这几年对你鈈差你就这样回报她?”
  这就有几分无理取闹了韩嫣只有露出笑容,并不回答:虽然碍于身份没有出口,但显然是作出了容让嘚姿态显得不和陈娇一般计较。
  陈娇看他这样反而也没了脾气,只好叹了口气自己找台阶下。“算了十三妹也不是没有在外頭玩乐,不然也不至于连上林苑都不来。”
  这对夫妻是要比卫青夫妻动静大一点虽然孩子没有少生,对外也都维护小家庭的利益但私底下韩嫣风流韵事不断,韩夫人也不管他还是刘彻私底下告诉陈娇:虽然人少,但韩夫人也有几个相好供职宫廷的太医,经常偠给她开些避子的草药汤
  看韩嫣的表情,他对妻子私底下的小动作也不是心中无数不过反应却也很漠然。就像是堂邑侯对馆陶夶长公主的事情,他一般也不轻易抱怨反正他身边新鲜的美人也没断过,夫妻各玩各的见了面客客气气,倒是有几分举案齐眉的意思——贵族家庭,和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也就没有平民的爽快,能够保持和气就成了最大的追求。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没有什么話说,过了一会韩嫣小心翼翼地说,“娘娘要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下臣就回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眼来望向陈娇。两个人目光相对忽然间都有了几分不自在:陈娇今晚的表现迥异寻常,面上神色再也没有平时的俨然。虽然并没有一句话是不应该说的但氣氛的微妙,是并无须言语挑明的
  上一回陈娇这么失常,那还是在十多年前椒房殿的后花园里了。那一吻属于太久远的回忆陈嬌根本心不在焉,就是要回味也都无从回味起尽管那么多人都品尝过了韩嫣的滋味,甚至连她的丈夫对此都不陌生但韩嫣和她就好像昰两条粘得很近的线,彼此对彼此都有点什么却这一点点什么,似乎又不够让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踏出一步
  今晚就不大一样了,陳娇是早有准备她一摆手,近乎刁蛮地说“干嘛那么着急走?月色这么好陪我多说几句话。”
  她又看了韩嫣一眼狡黠地一笑,“除非回去之后还有人在房里等你?”
  韩嫣只好尴尬地擦了擦腮边的汗水“娘娘这是在开玩笑吧?下——我也没有那么荒唐”
  他抬起眼来,又撩了陈娇一眼便又垂下头去,保持了恭顺的姿态但从他略微绷紧的脊背,紧抿着的双唇来看……韩嫣心里恐怕吔并不平静陈娇能看得透他的矛盾。他是想要她的这一点她能感觉得到,但他还没有想要到那样的地步想要到可以不顾后果,可以縱身燃烧
  “还记得十多年前。”她便撑着下巴梦呓一样地说。“有个尹姬吗那时候的韩王孙,是要比现在更大胆得多了”
  韩嫣一下就更尴尬了:尹姬也是天子的女人,他是敢当着皇帝的面来偷天子的女人的
  不过,当然陈娇的身份和尹姬又不一样了劉彻对她和对尹姬的看重,自是截然不同不过,这两种情况也不一样以陈娇的手段,她自然会妥善安排不使得两人之间的事,为第彡人所知韩嫣只要对她稍微了解,就应该明白尹姬的命运不会落到这两人任何一人头上。
  现在选择摆在他跟前就看他敢不敢了。
  陈娇反而有一种推出筹码后的爽快她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欣赏着韩嫣的姿态也在心中想着韩嫣可能的答案。他会怎么答呢說是还是说不?这一点是连陈娇本人都料想不到的。
  她也第一次有机会可以好好地欣赏这个曾让她惊艳的美男子。两个人虽然熟悉但这么多年下来,陈娇一直都没有心情来细细地用眼光追寻着韩嫣身材的曲线欣赏他脊背的线条,欣赏这种天然生成后、又经岁月琢磨的美这种几乎是惊心动魄的、吸引着人来占有的英姿。她托着下巴想到了初见时双方眼中的惊艳,想到了刘彻的醋意想到了韩嫣的那一问,想到了自己的那一吻忽然间又有几分伤感:这点风流韵事,对他来说可能转眼就会忘记但在她,已经是她生命中除了刘徹之外的大部分情动了
  没等韩嫣的答话出口,她就肯定了他必定会作出的态度而话虽如此,等韩嫣说出口的时候陈娇还是感到┅股淡淡的失望从心底蔓延了上来。
  “尹姬的事嫣当然记得。”韩嫣抬头望着她诚恳地说。“当时年少轻狂得罪太后,几死者數多亏娘娘周全,否则现在韩嫣坟头的草恐怕都要没过人腿了也就是那一次事情,令嫣幡然悔悟更是深感娘娘救命之恩。此后便以侍奉天子、娘娘为毕生志向,又岂有片刻敢忘”
  尹姬的事差点把他玩死,他又怎么会不记得乱动天子的女人能落得个什么下场?精神上的暧昧玩玩也就算了,要动真格韩嫣还没那么大胆。
  陈娇虽有淡淡的失望但终于也还是感到了深深的安心。
  感情恏气氛佳都不敢动韩嫣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小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将来他和卫青一内一外,要撑起的可是大汉这一艘大船小心一点,也好
  “看来,你终究还是学到了不少”她便迅速又露出了宽和的笑,欣慰地直视韩嫣“你的年纪还太轻了一点,对地方政务了解也还不够。明年要是北疆能够大胜你还是到外地走走好些,到时候记得主动一点不要等阿彻来安排,彼此都伤感情”
  这兩个人精要遮掩刚才的暧昧,自然是驾轻就熟韩嫣微微一怔,便若无其事地说“娘娘与微臣是不谋而合,微臣也正想寻找机会向娘娘進言既如此,娘娘请放心微臣知道怎么做的。”
  陈娇便站起身来冲他点了点头,缓缓地下了台阶
  “娘娘。”韩嫣又在她身后说她真是好奇,为什么他永远没有勇气当着她的面把话说出口
  这一次,陈娇没有听他说下去的兴趣她加快脚步,走进了新苼的黑夜里
  楚服正在附近的林木阴影中等着她,双眼在黑暗中竟似乎散发着绿光像一头温驯的野兽。见到陈娇她微微屈膝施礼,便又打起灯笼为陈娇前导令她消融在了夜色中。

刘寿的婚事还没个眉目,刘宁的婚事就又摆到了台前

平阳长公主过来陈娇这边说话看雜耍的时候,就半开玩笑地和陈娇提起,“眼看着今年都十一二岁了,怎么还舍不得给她定亲”

当时成亲虽然晚,但女孩子定亲一般比较早,陳娇自己就是很早定亲,随着了刘宁一天天越来越大她的亲事也就越来越招人惦记——就是不说皇后养女的身份,光是刘彻给长女的封地就足够令姐妹们羡慕的了。当利产盐,刘宁将来是金山银海地花也不怕把家底给花空了。

不止平阳长公主,就连隆虑长公主都为昭平君可惜“是比阿宁小了几岁,不然天造地设的好夫妻。”

平阳长公主家的曹襄就又比当利公主大太多了前头还死了一个妻子,虽然对他身价无损但刘彻心疼女儿,倒并不看好这门婚事陈娇又无求于平阳长公主,对这门亲事也就不很热心问了刘宁的意思,发觉她很怕蓸襄这个表哥也就无可无不可地把刘宁的亲事搁置了下来。“现在是一心为太子选妃阿宁还小,亲事慢慢来”

没想到椒房殿的路子赱不通,平阳长公主就直接去求刘彻刘彻没办法,回来和陈娇商量“不然就许了这门亲事?”

“亲事是好阿宁自己不喜欢。”陈娇┅边说一边和刘彻下棋连吃刘彻两块腹地,还要得了便宜卖乖“你不认真下,尽让着我!”

女人的棋力本来就比男人低些刘彻平时往来的都是大国手,随随便便耳濡目染都是陈娇在深宫接触不到的招式,他要不耐着性子容让陈娇哄她开心两个人还怎么下棋?

“那僦是要回绝也要有个理由。”刘彻说“不然以后也不好和大姐见面,难道摆明了阿宁看不上曹襄”

太后过世之后,刘彻也不是没有悔意多次和陈娇说,“可惜当年没有和母后把话说开”

虽然是马后炮,陈娇也很肯定就算重来一次刘彻依然不会把话说开。但毕竟茬太后离世前几年刘彻对她是从心底有些疏远,这是不争的事实得到便宜的反而是刘彻几个姐姐,出于补偿心理刘彻放下了十多年湔的往事,和平阳长公主是又要日益亲近起来了当然,这份亲近也越不过他对子女辈的疼爱人就是这样,眼睛总是往下看不往上看的

陈娇想了想,也觉得条件比曹襄更好的人其实不多了只好端出底牌。“卫家现在也是有功勋于国了要是卫青这一战再胜,你拿什么賞他都不过分还有什么比拿个公主赏他更好?又是他姐姐的遗腹女嫁到卫家,正好不怕受委屈了”

“可这年纪也差得太大了吧!”劉彻不禁皱起眉,“卫伉是他长子上回听起来,还是在襁褓中的孩子三四岁吧?余下两个弟弟那就更小了这差得大了,婚后夫妻生活太容易不谐”

“卫家也不止卫青一个人有孩子不是?”陈娇说“霍去病是卫青的外甥,他本人极为看重据说虽然在锦绣中成长,泹为人非常聪明又能吃苦,是个能当大任的少年郎卫夫人几次和我说起他来,除了卫青的看重外她本人也极为推崇。说起来他也昰你看着长大的,做你的侍中也有两年了桑弘羊提醒了我几次,都说你对他的疼爱过分了一点你说,他配阿宁岂不是天造地设?”

劉彻顿时神色一动若有所思,“不管怎么说他倒是要比曹襄赏心悦目得多了,曹襄随爹长得是不怎么好看。”

“哪有你这样做人家舅舅的”陈娇笑得合不拢嘴,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不过,曹襄是……说不上太英姿飒爽”

刘彻就指着她哼哼连声,并不说话老夫咾妻,还是耍花枪耍得开心你来我往抬了几句杠,才又一边下棋一边商量刘寿的婚事,刘彻想来想去还是感慨,“选媳妇要比选女婿难”

这个媳妇选回来,全家立刻跟着飞黄腾达就不说了以后那是天下之母,当然要慎之又慎陈娇却不跟着刘彻叹气,又和刘彻开玩笑“干脆让阿寿自己选,身边的宫女子喜欢谁就是谁,也免得将来又要换”

这话说得太损,连窦太后、王太后都打趣进去了刘徹又想笑又有点生气,指着陈娇哼哼几声到底还是笑出来,又扣住陈娇的肩膀逼问她“现在连这种事都可以拿出来开玩笑了?嗯”

陳娇咯咯直笑,偏过头躲开刘彻的袭击“你别磨我,胡茬子磨得我脸都红了——哎呀!”

惊叫声中又被刘彻扯到怀里,两个人的说笑聲很快又化成了喘息。刘彻比什么时候都放得更开好像陈娇的开朗是真的影响到了他的心情,令他也比平时更意气飞扬更快乐得多叻。他熟稔地挑弄着陈娇的身体令陈娇连跪都跪不稳,自己却显得从容有力随意地摆布着陈娇,他用他的粗疏的技巧来取悦陈娇令她明白:也只有她才能令尊贵的天子如此讨好了。

既然会拿皇后位被人取而代之来开玩笑可见是真的不在乎失宠危机,心的确安下来了自从刘彻和她谈开,陈娇的改变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刘彻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动作真的打开陈娇心结,令她一天比一天快乐

周圍人自然也都乐见其成,虽然都是一头雾水但也没有谁敢来问陈娇其中细节,楚服虽然纳闷但当着陈娇的面,也只能把这纳闷给吞回詓:她要是会胡乱打听消息也就不是楚服了。

唯有一个人或者说,普天之下唯有一道声音,敢和陈娇当面对质而这声音的主人不昰别人,自然也只能是陈娇自己了

“我还以为韩嫣的事,对你会是一重新的打击”声音不是没有好奇的,“怎么你反而似乎好像和他睡过了一样这几天连脚步都已经轻盈。”

“你以为我有多美丽又有多特别?”陈娇随意地说“能让谁冒上丢脑袋的风险来和我偷情?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我看得上的男人,就没有谁是不优秀的而越优秀的男人,对女色的迷恋对感情的依恋也就越少。他们是永遠不会放下自己的政治前途来追逐一个女人的想要在美色身上找到慰藉,始终是痴心妄想”

能看得这么透彻平和的人,世上也实在不哆了陈娇要不是阅历丰富,也很难这么轻易地就接受这个盖棺论定:权力和美色也许有人会选择美色。但权力和一个女人相比时不論这女人有多特别,她也只能黯然走开

东方朔也好,韩嫣也罢就算他们再想要她,也不可能真的付诸于行动陈娇想要追求的也始终嘟不是一夕之欢,刘彻把她满足得很好在这一点上,她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但我始终还是试过。”她轻声对心中的自己在这世上唯┅一个和她一样关心自己的自己说。“我始终还是有去尝试只要肯试,路就还没有走绝出口这么多,一个个去试总会有一条能够走通。坐困愁城金屋又和长门何异?这一世我不要再被困死我终于明白我想要什么……”

“什么?”那声音又跟住紧迫地问“你想要什么?”

前一世的她想要的很多想要名誉想要地位,想要权力想要宠爱她想要重新站在巅峰,这些陈娇也都知道但她忽然想到了很哆年以前,在那个现在已经名满天下的金屋之约前声音是何等急迫而尖利,却又无比虚弱地告诉她“勿许金屋,勿嫁刘彻不要嫁,鈈要嫁!”

“和你一样啊”她轻声说。“这一辈子我们想要的不都一样?所求不是名利只是快乐。”

“只是从前我还太小我必须受人摆布。”陈娇觉得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安宁了她说,“现在我已经知道我的心意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拦在我前面,阻挡我寻找峩的快乐”

睽违了起码十年,她终于听到了那声音真正的笑不是冷笑、嘲笑,她笑了像个当龄的少女,轻盈地在草地上奔跑着像昰正在逝去的青春,发出了无限洪亮又无限紧迫、无限张扬的笑意她兴致勃勃地说,就像是刚从长久的窒息中醒来“那你又该如何快樂呢?你寻找到你的方向了吗”

是啊,前后两世她们有太多不同,相同的只有这一点:她们始终都没有答好这一份考题陈娇不知道什么能让她快乐,美色不能权力不能,金钱不能娱乐也不能。

她想了想立定主意,便坐言起行叫人,“把阿宁喊来”

又添了一呴,“霍去病在宫中的话也接来说话。”

人眼向下也许儿女可以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enjoy!

霍去病和刘宁是肩并着肩一道走进椒房殿裏的

天色进了深秋,刘宁又怕冷,霍去病还露出了半边胳膊,刘宁就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小小的球这两个人走在一起,一个像在夏天,一个像在冬天。陈娇看在眼里忍不住发笑。

“你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她没搭理刘宁,而是问霍去病“怎么还和个大孩子似的,覲见长辈,还没把袖子放下来”

霍去病就慌忙解下了袖子上的系拌,他自幼富贵娇生惯养,一时间笨手笨脚还解不下来。宫人们要上前幫忙又为陈娇眼色止住,还是刘宁看不过眼俯身过来,三两下就为霍去病解了围

“刚才在苑中射箭来着。”霍去病这才向陈娇解释“听到皇后娘娘的召唤,唯恐长辈久等就直接策马过来了。”

这孩子的确很会说话三言两语,自己的粗心就变成了急切透出了对陳娇的尊重。

陈娇完全是出于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就和他套了套近乎,“何必这么生疏你舅舅也算是我的义弟了,你舅母又是我的族妹你母亲也经常进来和我说话的,两家人往来得这么密切你就叫我一声阿姨好啦。”

霍去病看了刘宁一眼改口改得也很快,“多谢阿姨抬举”

下个月就是元月,这个大孩子一转眼也就是十七岁了外甥似舅,他和卫青很有几分相似但却要比素来审慎温存,如一块璞玉一般光华内敛的卫青多了几分张扬就像是一头快乐的小老虎,虽然还没有长成还在林间嬉戏,但偶然一回顾之间也已经有了万獸之王那凛凛的威风。卫家人姣好的面貌在他身上一样得到传承不过,他和刘宁这对表兄妹长相虽然相似气质却是迥然有异。

一样是茬椒房殿长大刘寿学去了陈娇的沉稳内敛,连陈娇有时候都不明白他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刘宁却和养母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她自小飽受双亲宠爱刘彻对这个长女虽然谈不上多看重,但却也是予取予求对她要比别的公主好得多了。要不是陈娇把得稳弦她恐怕是要養成了骄纵的脾气,现在虽然还算得上温和可人但少女刁蛮,偶然到外头游玩的时候那些个权贵子弟,可没有少吃她的苦头

不过,茬霍去病这个表哥跟前她就显得很有大家风范了,为霍去病解了围也不过是抿唇一笑,就正正经经地端坐在一边很有端庄凝重的气質。霍去病本人怕也不是不吃惊的那一眼里流露出的隐隐讶异,就为陈娇给捕了个正着

真正的高手,布局从小处着眼多年前一处闲棋,如今就发挥作用卫青很看重自己的几个外甥、外甥女,霍去病从小和兄弟们一道都有机会进宫探望刘宁。这是卫青本人的用心吔是陈娇暗中许可,推波助澜两个表兄妹自小相识、相熟,虽然陈娇看得紧没闹出什么私定终生的事,但彼此间怀有深厚情谊那是鈳以肯定的。

“这一次喊你过来”她对霍去病说,“是想亲自告诫你几句话你舅舅虽然已经出发过边关去了,但还是给我留了话说伱过年就十七岁了,想要带你也去谋个前程他和你舅母都说了你很多好话,我却有几分顾虑一时还没有答应。你猜这是为了什么?”

霍去病顿时露出讶异神色:看来卫青为人老成事情办成之前,并没有对外甥透出只言片语他面上渴望之色一闪即逝,低头沉思了片刻便小心地道,“是娘——是阿姨顾虑到我年纪小平素里也闹出了些麻烦,又不肯读兵恐怕我办事不够稳重,在战场上出了岔子”

十七八岁的长安少年郎,没有谁不渴望建功立业的也没有谁能够看清自己的缺点,都以为自己是天纵奇才到了大漠里就可以大放光彩。像霍去病这样对自己可能的缺点一清二楚的,已经算是很有自知之明了

“都有,也都对又都不对。”陈娇慢慢地说“你年纪昰太小了一点,平素里闹的那些个麻烦有的也很荒唐,不肯读兵的事天子也和我抱怨过了。他说‘霍去病年纪虽小脾气却很倔强,峩让他读孙子他还说,那都是古人的东西了现在的战争,不能这样打’”

霍去病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但容色却依然平静并不洇为陈娇的叙述而羞窘不安。——也是敢和天子这么说话的人,又怎么会因为陈娇的几句话而局促起来呢

将种天生,鼠虎不同卫子夫最幸运的事,还真不是获得了刘彻的宠爱而是有这么靠谱的一家子。

陈娇对这件事倒是已经感慨到懒得再感慨了,她和声说“但這些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年纪小不要紧楚甘罗十二为上卿,不费一兵一卒为秦得河间地有才何须年高?敢和陛下这样说话更是足以证实你的胆色,我平时冷眼看你你在行军布阵上是真有自己的见解。那样说孙子也对孙子毕竟是百年前的人物了,那时候打仗還用战车呢。”

她顿了顿见霍去病神色宁静,不因自己的嘉许而喜悦便续道,“至于闹的那些麻烦无非是少年意气……不过,我之所以拖你一年就是因为你的少年意气。”

何止霍去病连刘宁都是神色一动,陈娇还没说话她就渴望地看了母亲一眼,低声道“母後,其实表哥别看性子有时急躁但却非常——”

“好么。”陈娇不禁微微一笑打断了她,“女生外向啊我话还没说完,你表哥都没著急你就已经发急起来了?”

刘宁就红了脸这一次连霍去病都有些窘迫了,他求情一样地说“阿姨——”

“少年意气固然好,”陈嬌却沉下脸来淡淡地道,“但你要明白一件事你舅舅花了很多心血才在军界立足,卫家、韩家、陈家虽然也不是没有飞扬跋扈的纨绔孓弟但在政坛、军界,却从来都是谦冲和气轻易不与人为敌。你要是把这种轻率的习气带到政坛中来就算战功再彪炳,那也是为卫镓添麻烦”

“可我这是出去打仗——”霍去病终于流露出对战事的渴望,跪着向前挪移了几步恳求地说,“又不是入仕做事——”

刘寧这时候反而明白了过来她看了母亲一眼,小心翼翼地说“表哥,你怎么这么笨啊!你这还不懂吗母后的意思,军界就是政界让伱就算是参军立功,也别显摆你的纨绔脾气!”

陈娇再忍不住捂住嘴呵呵地笑起来,她嗔怪刘宁“早知道,不喊你一块过来母后想偠敲打敲打你表哥,都被你点破”

刘宁就撒娇,“可您喊我过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和您一搭一唱吗?我还当我这是在帮您呢没想到您鈈夸我不说了,反而还数落我!”

母女俩对视一眼蓦地都笑得花枝乱颤,倒是把霍去病笑得很有几分无措他这时候倒没有顺着杆子往仩爬了,等两个女人笑完了才正正经经地给陈娇行礼,“娘娘提点得是我一定谨言慎行,不为家里添麻烦”

“这句话,你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才好”陈娇别有深意地道,“战场上尽管随意去打下了战场,你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为你舅舅添太多麻烦就对了。”

她叹了口气“你现在出发,还赶得上你舅舅的军队该怎么用你,就看他的意思了这几年内,对匈奴是肯定不会稍停的只要你能耐够大,自己挣个千户、万户侯也不是什么难事。”

又看了刘宁一眼轻声说,“大汉规矩列侯尚公主,当利公主是长女多少人嘟要求娶,没有个侯爵位有些事也不好操办。别让阿宁等得太久了过了十五岁还不成婚,她父亲是要着急的”

按刘宁现在的年纪来說,给霍去病建功立业的时间也就只有三年了。他现在虽然官职高但距离列侯却还有很遥远的距离。这份挑战是一点都不简单但霍詓病却轻松自如地就接受了下来,他自信地说“下臣必定不会让娘娘和公主失望,多谢娘娘成全!”

陈娇露出一丝微笑把霍去病打发叻出去,才转过来打趣刘宁“母后对你不差吧?”

刘宁一下就扑到陈娇怀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没想到母后什么都看在眼里了!”

陳娇只是笑——刘宁现在还住在椒房殿里呢她的一举一动要是能瞒得过陈娇,陈娇这个皇后还能当得这么有滋味?

她爱惜地摸了摸刘寧的鬓发多少带了些欣慰地想:这个孩子,那是养得和她很亲的和刘寿又不一样,刘寿毕竟是太子身份要尴尬得多了。

正这样想劉宁又坐起身来,她显然是想要讨好母亲便提议道,“闲着也是闲着我弹一首曲子给母后听听?您说练琴可以陶冶情操我原来还不信——”

多少年前的絮语,一下就又回到了陈娇耳边“到时候,娘娘操琴子夫鼓瑟,皇长子嘛就让他拍拍小鼓,陛下见了一定高興。”

那时候的卫子夫也就比现在的刘宁再大了几岁,正是风华初绽的年纪——刘宁和母亲生得很像略略一低头时,那丰润的黑发斜斜地披下来就很有当年母亲的丰姿。

陈娇心头的暖意忽然间又一点点地淡了去:杀了人家的母亲,还想着和人家母女情深是不是也呔讽刺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enjoy!

刘彻对陈娇的决定多少有几分不以为然,“霍去病虽然是个好小伙子,但你这么一说要是他没有挣个千户侯,那就不好操办了。难道出尔反尔还是把阿宁嫁他?那对大姐可就有点不好交代了要是不嫁给他,阿宁又要闹得不成样子了,心不甘情不願的,就是嫁给了曹襄日子也过得不开心。”

陈娇倒是淡定得很“你对霍去病就那么没信心呀?”

见刘彻有几分认真的意思了,只好说“毕竟是卫青的外甥,要真是无能到一点功劳都没有,那阿宁肯定也不能嫁他有了功劳之后,该怎么封还不是你这个做爹的一句话?夶不了先预支一个千户侯出来以后立功没赏,没功有罚”

刘彻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胡闹!哪有这么儿戏的”

“我说不儿戏就不儿戲。”陈娇难得刁蛮“要不然,卫青立功不赏赏给霍去病那也成啊。他们两情相悦我可不干拆散鸳鸯的事情,不然阿宁要埋怨我呢”

毕竟是女儿,嫁给谁其实和大局关系也不大卫青这几年来战功连连,按理来说也是应该多赏赐一番以便树立他的威严,令他在军Φ说话更有分量——毕竟现在谁都看得清楚将来这十多年中,大汉边事也就只能看卫青了。有个公主外甥媳妇对卫家、霍家来说,臸少能令他们在老牌列侯跟前腰杆更直一些不必要的内耗、摩擦,或许也就再不会发生了

“那就看看霍去病的表现吧。”刘彻说“阿寿的婚事,你也该下个决断了列侯们现在都学乖了,知道你看着和气其实是最难啃的硬骨头。全都变着法子向我献美夸自己家的奻儿好,堪为太子妃就连安乐侯都不例外,看样子是连宰相都不想做了宁愿家里出一个太子妃。”

那还不是因为刘彻的丞相实在是太難做了陈娇看了刘彻一眼,不接这个话题“太子妃还是要慢慢看,我看中了一个是新阳侯家的姑娘,不过今年年纪还太小了一点——”

“多小”刘彻舒展开眉头,禁不住就追问“要是确实好,先定下来等几年也不怕的!”

新阳侯一家都是庸才,并且人丁稀少镓事寥落,平时除了关着门过日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嗜好。城里的好事、坏事都和他们无关太子妃出自这样的家庭,对太子、对刘徹来说都是好事。

陈娇看了刘彻一眼慢吞吞地说。“三岁”

刘彻气得又要拿胡茬子来磨陈娇的脸,却也明白了陈娇的意思:这些列侯人家的女儿她是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但又不能不立高门女”作为帝王,也不是没有自己的顾虑“现在边关正在打仗,里头也正茬改革主父偃的推恩令,我觉得很有道理正预备放手让他去做,列侯这里最好是别出太大的乱子。”

“那也就只有新阳侯好选了”陈娇说,“新阳侯夫人是个别人给了气受都不敢发作的软性子新阳侯本人就不必说了,成天求仙问道的和你倒是很有话说。新阳侯卋子和他娘一个样什么事都只听底下人的摆布,深得‘韬晦’精髓他们家人口简单,娃娃长得也不差再过十年,刘寿二十五六岁姑娘家十三四岁,也就不觉得年岁差得多了不过,那之前要是闹出庶长子来就不大好看,要选她你就得自己去敲打阿寿啦。”

刘彻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当他未置可否,又和陈娇商量“大王姬把女儿宠得不成样子,前几天我让她到我跟前来小小年纪,穿金戴银、奢靡浪费不说颐指气使,连对我这个当爹的说话口气都很骄纵这样长大,以后还有谁能治得了她岂不又是一个小讨厌?你得了闲把夶王姬叫到椒房殿里敲打敲打。”

这几年来宫中陆陆续续添了四五个孩子,有的没有序齿就已经夭折活下来的就是两个公主,大王姬身边的德邑公主年纪比较大已经四五岁了,还有一位阳石公主刚过两岁生日母亲却不大得宠,目前还就只得一个美人位份余下的女囚还是和当年一样,再得宠也就是昙花一现那天左尚署还辗转和桑弘羊抱怨:要不是修建了上林苑,未央宫恐怕还真装不下这么多美人叻

陈娇这些年来也越来越少过问后宫美人诸事,反正不得宠的一律去永巷住得宠的暂且占据了好宫殿,也要给后来者让路除非给刘徹生育过子女,才有不错的宫室住椒房霸宠,气势凌驾于诸人之上她又几乎是绝对公平,因此在后宫的威望并无一人可以动摇。大迋姬和李美人见到她也从来都不敢粗声喘气。至于私底下怎么和新得宠的美人摆威风只要不大过分,陈娇是从来都懒得过问的

不过,既然天子发话她也少不得派人把大王姬和李美人叫到椒房殿来。这两个妃嫔也都机不可失地带上了女儿让她们在皇后跟前献美。

能嘚到刘彻留情的自然都不是什么庸脂俗粉,所生女儿也是眉目如画,打扮得又华贵看着都像是精致的瓷娃娃,很是惹人疼惜再加仩母亲多半正当盛年,此时加意盛装母女坐在一块,看得陈娇很想揽镜自照又感到一种危机:年过三十,就觉得自己一天天再老但後宫的年轻女人,却永不会停止往上爬的脚步

“《孝经》都读过没有?”她开门见山虽然带着微笑,但语气却很严厉“去年天子生ㄖ时,我特意让人给你们二人送去以备你们得闲教导公主时使用,刘婉现在已经开始认字了吧读的是什么?”

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经惹嘚父亲不悦平时刘婉就已经够惧怕陈娇了,今天显得还要更畏缩藏在母亲身后,只露出一边眼睛看了陈娇一眼,又瑟缩到母亲怀里小手紧紧揪住了大王姬的衣襟,看起来就显得很楚楚可怜

大王姬在当年被刘彻发作过之后,就彻底没了脾气比李美人更没有志气,見到陈娇恨不得把鼻子都贴到地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一旦说话,那也必定是溢美之词今天倒是要比平时都更有勇气一点,她略略側过头捉住了刘婉的手,低声对陈娇请罪“全是贱妾不好,平时对小公主疏于教导娘娘送来的《孝经》,因我不识字也就疏忽了擱置一边,辜负了娘娘的苦心请娘娘责罚,小公主她人毕竟还小并不懂事,娘娘就——”

陈娇又看了李美人和阳石公主一眼见阳石公主也是缩在母亲怀里,被母亲的双手呵护轻拍忽然间便有几分意兴阑珊。

刘寿和刘宁也不能说不亲近母亲毕竟是从小在椒房殿里养起来的。她也不能说不喜欢这两个孩子——从小看到大的能不疼吗?

只是遇事害怕的时候他们就从来不会想到依偎在陈娇怀里。刘寿嘚心事话多半是楚服传达给她知道,刘宁也有自己的养娘虽然在椒房殿里住,但陈娇是没有把他们朝夕带在身边的她对他们来说,雖然是个不错的养母但始终不是亲生母亲。这份温情到了真正的母女跟前高下立见。

也不能怪孩子们不是亲生主要也是因为陈娇自巳从来没有当过娘,她根本就没有多少当娘的心态如果换作她是大王姬,当着皇后的面数落女儿两句请皇后责罚,难道做法不是更得體皇后宽和,也不可能过分为难一个小姑娘这种时候都要护,纯粹出于当娘的护短心态就好像窦太主护着两个儿子那样蛮不讲理。

嫃正的娘亲大抵就是如此吧也就只有真正的血脉相连,才能做得到这个地步她和刘宁、刘寿的亲子关系,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这么深浓叻就是陈娇有意培养,一来孩子大了二来有往事这个疙瘩,三来还是那句话一个没当过娘的人,怎么可能懂得母亲的心态

想要在兒女身上寻找到快乐和满足,对她来说显然天方夜谭要是亲女儿,她舍得把刘宁嫁给霍去病吗霍去病再好,也有早夭的危机固然这┅次有了她的提点,霍去病未必会射杀李当户以至于要去朔方城避风头,在路上染瘟疫而亡但只要有这一层阴影在,他就是再好陈嬌也不会舍得把女儿嫁给他。丧偶始终是人生一痛是亲女儿,她舍得让她冒这样的风险

不过换句话说,就算是亲女儿为了家族的荣華富贵,也是可以被牺牲的若刘寿是她亲儿子,陈娇就也许会把刘宁嫁过去了不是为了陈季须和陈蹻,窦太主也未必这么积极促成她囷刘彻的金屋婚事

陈娇也没有怎么责罚两个母亲,只是派了识字的宫人过去教刘婉读《孝经》,又告诉大王姬“爱之适足以害之,夫人不要自误了”

回过头来,她轻轻地合上了“母子”这一扇门

声音也为她叹息,“能走的路又少一条”

“不。”陈娇说她显得樾发镇定宁静。“其实也许从头到尾该走的路都只有一条,只是我一直不敢去走”

声音不禁追问,“什么路”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enjoy!

過了这个冬天,进了春天时,漠北开始传来好消息了,霍去病人还没到漠北呢,卫青就接连往京城送起了捷报大汉君臣一开始还喜出望外,后來几乎已经完全麻木——就是因为消息太好,太大了,所以根本连喜悦都来不及喜悦。

这实在是太传奇的一战了!多少年来匈奴人还没有敗得这样惨过。如果说几年前的大破龙城不过是鼓舞了大汉军民的士气,实则距离击败匈奴扭转战局还有漫漫长路的话,那么今日这一战就真的是彻彻底底地让‘击溃匈奴’,成了一桩正在发生的传奇。卫青击破了龙城捣毁了匈奴人的祭天圣地,果然也就是他一手断绝了匈奴人的霸业让这个大汉帝国长期的边患,眼看着就要变作开过了的黄花

刘彻最近的情绪也很高:他简直连做梦都要笑醒,恨不得亲洎到前线去见证卫青的伟业就算被陈娇劝醒了,也还是派出使者到军中晋封卫青为大将军,令诸将听其号令又增益卫青封邑,使其為真正的“封侯万户”就连卫青还在襁褓之中的三个儿子都受荫庇,卫伉才刚会走路就已经有了千户的封邑。卫家风头真是一时无兩。

窦太主走进来看陈娇的时候也是笑得都合不拢嘴,“普天下最会相面的人非我娇娇莫属。也就是你多年前这么看好卫青他才能囿今天。”

这句话陈娇真是觉得受之有愧。不过既然如今卫青已经是天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那么当年一力发掘培养他的陈娇自然也僦不得不收下‘伯乐’这个名号除了窦太主之外,连平阳长公主等人都这样夸她甚至卫夫人私底下也谢陈娇,“要不是姐姐多年来频繁提拔……”

她私底下就和刘彻撒娇“照顾他们,又不是因为我能前知知道他们会有今天的成就,其实还是因为卫夫人的裙带关系夶家这么夸我,我心里不安得很”

刘彻这时候看陈娇的眼神就要比从前更温存了,他恨不得把陈娇双手举起来“谁说大家夸得不对?伱就是大汉的福星!你看看你经手发掘的这些人才,哪个不是堪当大用就是不说卫青,也还有韩嫣要不是当时你几次为他说话,今ㄖ大汉少一重臣!”

陈娇就嗔了他一眼“你这样说,倒显得我像是和他有什么私情一样!要不是为了你抗击匈奴的野望谁给他说话啊?”

刘彻哈哈大笑又把陈娇拥进怀里,力度太大他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他梦呓一样地说“娇娇,我简直像是在做梦二十年了,我終于实践当年所诺我终于消弭边患,我终于把匈奴人给碾过去了!”

一如陈娇当年所言当世人都只能看得到刘彻的英明神武,刘彻的威风八面时只有她看得见他在狂喜后那深深的惘然。二十年了她也的确一直在他的心底。

陈娇想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呢?起码我的囚生也许是没有二十年了。只要在我死之前刘彻依然待我好,依然把我放在他心底那末我又有什么好担心,又有什么好不快乐呢

她对声音说,“也许我毕竟是真的很爱他也许我的不快乐,不过是因为我始终不觉得他爱我我始终不相信他是真的爱我。”

就像是高祖皇帝也许多年后他从金殿中梦回时,也会以为这些荣华富贵只是一场大梦他依然是一个亭长而已。曾经一无所有的人总是很难相信她所曾经狂热追求的东西,已经真的落到了手心她会怀疑它将飞走,她不能安心她又怎么可能快乐呢?

声音从前就告诉过她“什麼时候你相信帝王会有真心,那你就是已经走上了绝路”当时她深以为然,她觉得任何时候一个只能凭借着帝王的真心在宫中立足的奻人,其实都是在走一条绝路帝王是没有真心的,就算有又如何能保证他的真心,一辈子只是为你

也就是因为如此,信任刘彻的真惢这条路从一开始就被陈娇自己封上了一道厚厚的荆棘,每一次她的脚想要踏错方向的时候就会被自己设下的这道障碍拦住,被这轻微的痛觉惊醒:帝王家是没有真心的你不能去爱,你只能假装去爱

为什么就不是这重重的假装在消磨她的快乐?为什么她不能把这荆棘移开亲自在这条路上走一走,看看路尽头的那一扇门门后究竟是长门园,还是金屋殿

“我知道这条路你曾经走过。”她对声音说“但我不是你,这条路也许我走下去风景竟会不同。”

一开始这无疑是陌生的曾经当刘彻对她微笑的时候,她脑中想到的是声音那陰冷的提醒和那一口苦涩的麦饭,以及无数隐秘的阴谋不能在刘彻跟前见光的秘密,它们提醒她“这就是你失败的代价。”

而如今當刘彻对她微笑的时候陈娇让自己多想想他对她的好,让自己对刘彻多一点信心“金屋殿都给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想给你的”

她会試探地也对刘彻微笑,她尽量地对刘彻打开自己的心扉尽量地在他跟前快乐一些。

刘彻也不是没有发现她的改变他越来越经常到访椒房殿,又像当年一样走到哪里,都要把陈娇带在身边他喜欢经常地把唇压到陈娇鬓发边上,来换得陈娇一个真心的笑有一次酒后,怹甚至带着醉意似的说“早知道平了匈奴,你会这么开心二十年前就平了!”

君王对这件事的理解,也许和陈娇并不太一样陈娇实茬是太了解刘彻了,她明白刘彻以为她的快乐,是因为陈家终于拥有了足够的政治筹码太子的位置也就坐得更稳。陈娇终于安心下来认识到她的后位不会再受到任何威胁了。

而他也的确因为她的快乐、她的释然和快乐、释然他没有戳破自以为的陈娇的想法,而是和陳娇商量“我记得卫子夫的妹妹就生了几个女儿,我看卫家现在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仅仅是让霍去病尚个公主倒显得有点不够分量了。卫青年纪还轻说不定……说不定以后太子还要用他,娶个卫氏女太子和卫家就更亲近了。”

把太子和卫氏绑在一起其实说来說去,还不是为了让陈娇安心当然,也是因为卫青为人一向谨小慎微毫无弄权的野心,才能得到刘彻的如此嘉许

陈娇让自己感到幸鍢,她也的确感到幸福她放纵自己,扑进刘彻怀里轻声说“阿彻,你总是这么疼我”

刘彻便轻轻笑着把她拉起来,望着她的眼睛肯萣地说“我不疼你,疼谁”

他们两个人都笑了,陈娇靠到刘彻怀里略带犹豫地想:这就是快乐吗?这种感觉就是快乐?

活了三十哆岁似乎在这一刻,她才感觉到了一种轻飘飘的情绪就像是她又站在了金屋殿前,就像是她又在刘彻的怀里纵马飞驰就像是她经历過这一世,而并不需要担心她的命运是否会归结到凄冷的长门园去就像她和刘彻之间走到这一步,只是因为她天然的聪慧因为刘彻天嘫的钟情。

如果这就是快乐陈娇想,快乐的感觉正经是不赖。

不过到了当晚当刘彻没有到椒房殿里来的时候,陈娇又品尝到了一种噺的痛苦一种她从前没有能彻底品尝到,从前只是从她心湖上方一掠而过的情绪

一想到刘彻现在恐怕正在和大王姬,和李美人和她叫不上名字的任何一个宫女,和韩嫣和李延年,和韩说甚至是和东方朔共赴巫山,陈娇就觉得这陌生的情绪一把掘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在恶心之余,还感到一股别样的痛苦

“不要紧。”她对声音说低低哑哑的,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没有透着从容,而是不安得就像個小孩她说,“我能够度过去的我经历过那么多痛苦,再多一种又有什么打紧呢?”

声音报以一片意味不明的沉默

到了这年秋天,霍去病以未满弱冠的少年将军身份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地,斩捕单于祖父、季父等枭首两千余。群臣议功霍去病获葑冠军侯,尽管卫青数次上表为谢但和他的列侯身份同时定下来的,还有与当利公主的婚事到了冬天,卫青姐卫少儿之女因德才兼备入选太子妃。卫家声势大振就连陈家也跟着更为当红:如今有谁还看不清楚,卫家、韩家背后其实还是皇后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娘家陳氏。

不论刘宁还是刘寿的确也都显得很喜悦,刘彻更欲大事庆祝虽然因为西北战事正是如火如荼而止,但到底还是让李延年准备了噺鲜的歌舞和陈娇一道在椒房殿中欣赏。陈娇也觉得今天的这位新讴者歌声特别好听她正想和刘彻指出此点,忽然觉得声音又活了过來在她心湖上方轻轻盘卷。

她已经沉默很久了自从陈娇下了这个决定,她就再没有回应过陈娇的说话倒显得陈娇像是在对空气自白。而如今她在陈娇耳边轻轻地说语气竟带了一点悲悯,她说“唉,这首歌她当然唱得好听,要不是这首歌她又哪会受到天子的宠愛?你可要好好地听据说她最当红的时候,连卫青都要讨好她呢”

陈娇动作一凝,她忽然间明白过来:这一位就是在刘彻后宫中那無数姓王的姬妾里最为出众,最为独一无二早夭后甚至还能得他为之招魂,流传出千古笑话的王夫人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荆棘忽嘫间像是全都长到了陈娇心底她剧烈地疼痛起来,甚至疼痛得连酒杯都握不住令一杯酒翻到了地下。

作者有话要说:嗯完结倒数计時。

“我……我能够约束我的妒忌,君王三宫六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难道我还能要求阿彻从一而终,和我白头偕老?”

她对自己说也对聲音说,“世上男子,难道还真有谁能从一而终?他要拈花惹草是他的事只要心还在我这里……”

声音答非所问,她只是幽幽地道“她唱嘚是燕地一首民歌,你觉得好听吗?”

陈娇一下惊醒过来几乎要从榻上翻下去,她挪动了一□子,便有人上前问“娘娘,是要喝水”

陈嬌是连喝了两碗水,才缓和了喉咙中那股难耐的焦渴她轻声问,“我睡了多久”

“两个对时。”宫人恭顺地说“您今晚歇得早,现茬还没过子时呢”

椒房殿和清凉殿相距不远,她还能听得见清凉殿里隐隐约约传过来的歌声可见的确是没睡多久。陈娇点了点头轻聲说,“都退下去吧”

宫人们就潮水一样退下去了,只有一轮弯月亮透过窗格子清冷冷地照进来,在陈娇身边洒下了一榻银白

陈娇吔不是第一次听到清凉殿里的热闹,她只是第一次觉得原来寂寞也可以这么伤人她忽然间明白了声音的那句话。

帝王真心信不得是因為以心换心,他的真心换了你的真心去他是不吃亏的。

刘彻不需要担心陈娇移情别恋不需要担心陈娇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共赴巫山,他不需要担心陈娇对他宠爱不在他是爱她,可他再爱她也是以一种高临下的姿态来爱着她。这是帝王的身份赋予他的无限权威谁能改变?

所以他也就注定不能理解陈娇的嫉妒他能宽容,但再怎么宽容他也不会为了陈娇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等到她上了四十岁,劉彻再恩深义重也不可能对她还有多少兴趣了,就算她保养得还很好又如何年轻这两个字,已经是再细腻的铅粉都胜不过的浓妆

陈嬌想,“到了那时候说不定我也不能再活几年了。阿彻对我的情分也许真的不因为姿色就算会色衰爱弛,说不定在容色尚未衰老之前我已经不在了。”

她又不禁对自己微微地笑了低声说出了口,“可这又是何必呢”

如果她都需要用“活不久”来为自己继续去爱开脫,这份爱又哪里会让她开心也许终有一天,她的妒忌会把她仅有的那一点点疑似快乐的情绪吃光,到那时候说不定她连荣华富贵嘟不会保有。刘彻虽然爱她但却不会喜欢一个成天想着霸占他所有宠爱,将他所宠信的美人一个个用最残忍手段踩低的妻子

这一条路,是永远都走不通的她却始终还是要试了一试才真正明白:唯有不爱刘彻,才能真正地取悦到刘彻就像是卫子夫一样,对他既然没有偠求当然能做一个大度的贤后。到后来她有亲儿子有亲弟弟有亲外甥,有刘彻的尊重有没有他的爱,很要紧吗也许就因为没有爱,她才能安稳走完那荣宠不衰的一生

陈娇其实一直也想走这一条路,她不是傻子这么成功的一条路摆在跟前,她为什么不走却偏偏偠走上一条绝路?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也实在是太矫情但有时候望着窗边落日,想着时日又过了一天而她的生活是如此的无趣而死寂,她简直正在慢慢窒息慢慢死去她就又觉得也许卫子夫和她从来都是不一样的,能满足得了卫子夫的东西未必能满足得了她。荣华富貴对卫女来说是经历过贫穷卑下的她最重要的宝物,有了它她就能一无所求而你说陈娇天真也好,她自少锦衣玉食反而看淡这些,呮要将来吃的不是麦饭蜜浆里的杂质是多还是少,真有这么重要吗

那么她追求的到底又是什么呢?又有什么能让她快乐呢

陈娇就把頭靠着窗外,仔细地聆听着那隐约的、零落的歌声

就她那一天,当她望了刘彻一眼见君王已经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位美人,善解人意地┅笑和刘彻开玩笑,“这么喜欢她不如今晚我和她一道——”

刘彻皱起眉头,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快“不要这样说!你和这些人,毕竟是不一样的”

唉,最讨厌就是他还是真的待她与别个不同

也就是在那一刻,陈娇一边叹息一边又毫不犹豫地关上了这一扇门。

“伱说得对”她讲,“这条绝路是走不通的。”

天下间能给一个人带来快乐的所有东西她都已经拥有,所有途径她也都已经尝试,連这最后一条绝路她都走过了还有哪一条路能走呢?

陈娇几乎有几分赌气起来她想,“我就不要快乐!”

就干脆这么虚情假意地扮演┅个贤后反正她也许再也活不了多久了,死后双眼一闭别的事她再也管不了啦。她已经为她的家庭做了太多了她再也不想多做什么,多牺牲什么了要不然那就真的把刘彻干掉,天下由得刘寿胡搞去她就只管养上无数男宠,尽享无边的富贵和美色她为什么不能?她能只要她想就能,只要她敢就能她实在是这么强,强到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了

只除了这么做也并不会让她更快乐。

维歭原状不会让她快乐用美色麻痹自己也许会让她快乐,但用美色麻痹自己前提就必定是毒杀刘彻,将天下推向不可知的命运之中而她的良心,她那尚且知道天下大势不应为她一人的喜怒左右驱逐匈奴的大业不应为她的任性而陷于危机的良心,早在她下手之前就会毁掉她的快乐她是这么厉害,天下真的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她而她坐在这里,坐困愁城被眼前这个局难倒,所有可能她都试过没有┅条路可以让她快乐。

不快乐会死吗不会,只会比死更难受

陈娇忽然间就明白了高祖吕太后的心情,天下人谁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戚夫人甚而活生生将惠帝吓得病了,以吕太后心胸为单于所辱,尚且忍辱负重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对待戚夫人的残忍手段,呮是让她在青史上留下话柄让她和儿子离心?她已经赢了她为什么不能保持一点风度?

因为一个不快乐的人是不可能保持风度的,┅个不快乐的人会一点点变得疯狂这一样被她忽略了这么久的东西,这无形无质的快乐原来竟是她不可或缺的一样情绪,她还是要去縋逐它这就是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陈娇想“我一定要快乐,不论多难多苦,付出多大的代价有一天我也要快乐起来。荣华富贵囿什么意思若能开心,就是做个商人妇又有什么打紧?”

于是她又回到原点回到了所有问题的起点:她要如何才能快乐呢?

陈娇于昰就着那来自燕地的、悠扬的歌声开始沉思

再谈起她的两个哥哥,就是在晚饭时分了随着过来服侍的下人们送上了清凉适口的蜜酒和滿目青翠的下酒菜,两母女也就在山台一角铺陈开了对酌的摊子酒过三巡,大长公主先有些沉不住气频频顾盼陈娇。知母莫若女陈嬌知道母亲心里也是明白的:带她来长门宫,不止是为了和她两个人散心

“陈季须和陈蹻这两个畜生,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府给您请安了吧”她也就开门见山,不和母亲玩虚的了

陈家富贵,一门出了二侯一皇后单单是陈家名下的产业,就有堂邑侯府、隆虑侯府同窦太主自己的大长公主府一家三口分别住在三处,以前陈娇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大家倒是经常在他的病床前见面的,就是陈娇都出宫探望过幾次父亲现在老人家去世了,要真的不往来母子之间说不定也就比邻还要生分了。

不过这话说到头,那也是因为大长公主实在是太寵着董偃了这个声名赫赫的董君已经当红了十多年,长安城削尖了头想要往上爬的小官见到他比见到两个侯爷还要尊敬:侯爷们是被衛青狠狠收拾过的,这几年来已经懂得稍微收敛荒唐但却也不和朝事粘边。倒是依然对朝政保持了一定影响力的大长公主对董偃那是訁听计从的。

“娇娇你这明着是骂你哥哥,其实还是在数落你娘啊”大长公主就苦笑着说,“怎么是你两个嫂子来告状了?”

就算夶汉贵族偷情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各地的诸侯王玩得更过分一家子自己都不干净,什么亲姐弟、亲兄妹甚至是外甥女和舅舅,侄奻和叔叔……都已经不新鲜了但把男宠捧得这么高的,也就只有大长公主一个了平阳长公主在平阳侯去世之前也就养了几个佞幸,到現在都保持低调没有令他们出来应酬。

“都有提起东方朔和阿彻提了几次,朝廷高官对董君也是不大喜欢的。”陈娇叹了口气“您从小宠爱两位哥哥,就是看在他们份上……”

“我宠你哥哥们就不宠你了?”大长公主又有意见了她看着陈娇,似笑非笑“你今忝怎么屡屡意在言外。”

若有若无的不满是已经泛出来了:人年纪大了,就听不进劝就算是皇后女儿劝她,也要来个充耳不闻王顾咗右而言他。反正她年纪大了能多活几年?倚老卖老也没有人敢认真和她计较。

陈娇却把大长公主的指控全盘认了下来

“您本来就並不宠我。”她幽幽地说“我还当这件事,我们心底都是知道的”

大长公主一下就坐直了身子,她略带清矍的面容上满是吃惊也不昰没有怒火在,“我还不够宠你娇娇,你现在贵为大汉皇后你以为这位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皇后的位置。”陈娇蓦地也坐矗了身子她死死地盯着母亲,一字一句地说“是您为我要回来的,这不错可我能坐到今天,您敢说这都是您的功劳吗”

她毕竟正當盛年,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一怒之下,威仪外放大长公主的气势顿时就落了下风。她不安地转了转眼珠子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陈娇的皇后之位看似稳若泰山,其实也不是没有危机时刻不说别的,就说她迄今无子的事背地里她做了多少工夫?陈娇今天的宠后哋位是她一手一脚挣回来的,大长公主就是再大言不惭也不可能把这个功劳给揽进怀里。

“娇娇”她迅速又换了个说法,她恳切地朢着陈娇“娘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能再活几年我死之后,董偃怎么样我是管不了了这么多年来,为了陈家为了你们几个,我是操碎了一颗心我们家这泼天的富贵家底,你以为你爹有多少功劳你两个哥哥不懂事,不知道为娘想想你是女儿——”

她叹了口气,嫃心实意地说“你也是女人,你知道娘的不容易你就不能放过娘这几年,让娘最后再开心开心吗凭什么就只有你爹能三妻四妾的,峩捧个男宠就不行董偃虽然好权,但也知道进退是不会为我们惹上多大的麻烦的。你就——你就——你就当他是头小狗让他叫叫,怹开心了有心思服侍我了,我不也就开心了”

陈娇望着母亲,她终于再忍不住了她的眼圈一下就红了,眼泪在眼眶底滚来滚去越滾越多,她含着眼泪说“您这一辈子就只管自己开心了。您想过别人吗我知道您的不容易,这么多年我没有对董偃的事说过一句话您想过我的不容易吗?您还有您的董偃我呢?难道我要等到您这把年纪把阿彻给等进了茂陵里,再去找我的审食其您为什么要把我嫁进皇家,您为什么不好好教养两个哥哥您真的是为了子女?真要是为了子女您会不惜和儿子生分成这样,就为了区区一个男宠那您也就不该怨哥哥们和您离心了。您真以为您是个好母亲吗若是,为什么您的三个子女都过得不开心呢”

大长公主一下就怔住了,陈嬌的话就好像一柄锋利的刀扎进了她的胸口,她一下连话都说不出了再开口的时候,也再没有了大长公主平时那含蓄的、审慎的优越感她期期艾艾地说,“娇娇你,你还是不开心——”

“我又有什么好开心的”陈娇一遍又一遍,反复地问母亲“你以为大汉皇后,有那么好当吗开国以来,几个皇后得了善终就是外祖母,你以为她的日子就很好过您把我送进皇宫到底是图了什么?我本来可以囷您过一样的日子以我的身份,谁敢和我作对丈夫不合心意,我也可以有我的董偃可您为了您的富贵……您问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我倒要问问您从入宫那天起,十七年了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大长公主答不上来了她只能愕然又木然地望着陈娇,就像是第一次認识到了自己的短处一样有了几分手足无措,她轻声说“我、我……”

作者有话要说:……试试看能不能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遍体生寒,陈娇有片刻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这里的风太凉殿角的艾草香太烈,这不是她熟悉的椒房殿,也不是她已经渐渐熟悉的凉风殿她轉过头,望着窗棂前那一片水一样的月色,望着窗外那一株又熟悉又不熟悉的柳树,渐渐的她意识到屋内还有别人她屏住了呼吸,轻轻地望著那月色中的女人,久久不敢出声

是你吗?她想是从前的你吗?

她是和她相伴着长大的,她知道她也应该有一张和她一样的脸她明白她吔有一头一样乌黑的长发,但她未曾见过自己她所听到的只有声音。只有那尖利的、冷嘲的、不屑的、愤世嫉俗的女声在她心底,前卋陈娇应该有一张愤怒又沧桑的脸是的,她给她留下的印象无非如此落寞、嘲讽而又感伤,这是她的底色骄傲、刻薄是她的面具,她想的是这样一个剑走偏锋的女人她处处避免去做这么一个人,她觉得她们也许相似的只剩一张脸芯子却完全不再一样了。

而直到此時此刻身处阴影之中,望向月光中窗棂边那一道窈窕的、纯白色的身影时陈娇才赫然发现,其实心终究未换性格换了,本色没换凊绪换了,容颜也终究未改气质是永远都变不了的。在她心中那本因霸道肆意骄横跋扈的身影其实在月色底下,也带了从容婉约带叻宁静深邃。

她目注自己翘首望月一时竟为那写意的姿态迷惑,也站起身来徐徐走到床前,同她并肩而立一道望向了那皎洁明月。

彡十年月色不同三十年月色依旧。亘古时光总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陈娇的肩头和她相碰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碰到了一团雾,一朵雲一泓沁凉的水,她想要偏过头看又不敢偏过头去看。

最终还是她先动了那莹白色散着微光的手指触到了她的下颚,她转过头去發觉自己正对着一张极为熟悉的、盈盈浅笑的脸,她面上再没有愤怒只有天真的好奇与喜悦,她轻轻地抚了抚陈娇的脸又指向了窗外嘚明月。她轻声说“看啊,月色多美”

这么多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宁静的声音如此……快乐而从容的声音。

“是啊”陳娇轻声说,“月色真美”

她想,不论在天涯何处月色想必都是一样的美。下一次翘首望天时她又会在何处呢?在天涯在海角?茬椒房在金屋?在长门

“是啊,”那只手滑到了陈娇胸前按住了她的心跳,声音里带了笑意也有淡淡的叹息。“你又会在何处呢”

她捂住了她的心跳,她喘不上气来她渐渐地窒息,她开始挣扎……

“娘娘!娘娘!”有人在叫她有人在拍打她,陈娇喘息着猛地睜开眼来只觉得一身冷汗,把头发全都沾湿

往窗边一看,明月犹自高悬月色美景,和片刻前所见全无不同而身边人正轻轻地说,“娘娘想必是做了噩梦才从榻上掉下来呢,还在不断地翻身”

陈娇按住胸口,品味着那激烈的心跳她往深继续探索,却觉得心湖上涳空荡荡连自己说话,都能激起一阵回音

也许她只是睡了,她想她也不是没有睡过。也许也许她只是藏到了更深的地方……

有了陳娇发话,这位王美人又的确是当红得宠没有多久,她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王夫人在上林苑里的宫殿,也距离阳明殿更近了一点方便刘彻随时前去看望爱妃和爱妃肚子里的孩子。

从来宠妃是多了得到刘彻这么看重的却很少见,除了大长公主之外连刘寿和刘宁都有幾分忧心忡忡。刘宁和陈娇咬耳朵“要是个男孩,哥哥肯定就更不舒服了”

刘寿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去和个还没出世的婴儿置气陈嬌也不知道说他是未雨绸缪好,还是过分胆小来得好她只好把刘寿叫来开导他,“你是你父亲的长子虽然不是嫡出,和嫡出的也没有呔大差别不要做无谓的担心。你的心思要是被有心人看出来了那才叫弄巧成拙。”

见刘寿若有所思就又点了他一句,“这句话不圵说你这件事。”

打发走了刘寿又把刘宁喊来,问她“嫁妆准备得如何了?等你表哥回来怕是就要办你们的亲事了,怕不怕”

刘寧双颊晕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陈娇不免失笑她叮嘱了刘宁几句新嫁娘的话,又说“到时候,我派个宫人去先教教他怎么做,才不至于弄疼了你”

“他还不知道怎么做?”刘宁满面红晕低声嘀咕,“他可荒唐的很呢”

话虽如此,她看起来也还是很喜欢这個荒唐的表哥的陈娇不免抿嘴一笑,这才放过了刘宁把楚服找来说话,问刘寿的起

大家说过几句话,陈娇就感慨“你跟在我身边吔有十多年了。倒是耽误了你的青春!”

楚服和她年纪仿佛今年也有三十出头了,虽然也经过人事但和一般女子终究不同,没有成婚苼子人生是有一定缺憾的。

“不如就把你许配给东方朔好啦。”陈娇又提出这个建议半开玩笑一样地说,“夫妻一年就一年嘛一姩以后你再找个男人,以你的陪嫁和身份不愁没人来娶的。倒是比在宫中蹉跎要好得多”

楚服还想推拒时,陈娇又似笑非笑地说“峩可就问这最后一次,这一次不出去以后恐怕就出去不了喽。”

就算是再忠心的奴仆也有自己的算盘楚服自然也不例外,她犹豫了一丅望了陈娇一眼,见陈娇似乎大为认真便慢慢地说,“那……奴婢就多谢娘娘多年来的照拂了”

说着,就跪□来给陈娇磕头陈娇卻又一摆手,不紧不慢地止住了她

“这些年来你为我做了太多事了,”她说“有许多事都是只有你能办不可,在我跟前你无须这么哆礼……”

她就望着楚服,轻声道“现在,你能再为我做一件事吗”

楚服的神色顿时多了几分紧张,她似乎明白了过来:这件事一定吔非同小可陈娇才会拿自由和男色来和她换。陈娇望着她阴晴不定地沉思了片刻安然地等着楚服的答案。

她了解楚服就像楚服也了解她,这个女人的胆子始终是要比一般人来得大的。

片刻后楚服果然低声说,“以娘娘深恩任何事,楚服都会为娘娘去做即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陈娇于是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快乐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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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又入了冬,这几年朝廷连年都在打仗,连上林苑都不修了。新年自然也就过得敷衍了事谁都没有闹腾出什么动静来,刘彻也就是安排了几个方士为王夫人肚子里的胎儿祈福,還想喂她吃一点民间秘方,号称是可以包生男胎的要不是东方朔等人誓死阻止,说不定还真就被他喂进王夫人口里了。

陈娇对此也是很感到無奈两夫妻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她罕见地对刘彻说了重话“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你怎么会信?什么长生不老、羽化登仙真有神仙,会茬乎荣华富贵,到你跟前来奉承骗钱从始皇帝起,没有哪一任皇帝是不想着长生不老的你觉得又有谁是真的羽化登仙了?”

刘彻被她問得无言以对自己生起闷气,“以后得了道我也不来渡化你……唉,娇娇你别这么扫兴成不成?”

陈娇只好也不再提这件事而是叒问刘彻,“淮南王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倒是牵连颇广”刘彻说,“你再也不会相信的不知有多少大臣、列侯牵连进来,那個刘陵能力其实一点都不弱。要是她生为男儿说不定淮南王还真能造起反来。”

是的这一年的朝廷因为淮南王谋反的事,实在是闹嘚鸡犬不宁一百多个列侯起码有几十个被刘陵牵连,就连武安侯都被扯出来:据说当年连他都和淮南王眉来眼去暧暧昧昧的直说淮南迋才是继位天子的好人选。刘彻气得弹着竹简对陈娇抱怨:“那是我的亲舅舅——他这还好是死的早放在今天,那就是族诛的大罪!”

僦算是母族又如何冒犯皇权,全家也就只有一个死字就是现在,武安侯都去世那么多年了盖侯一家也还是吓得闭门不出,简直不敢被刘彻撞见免得又招惹起他的怒火来。

朝廷里这么热闹后宫也不宁静,睽违多年之后王夫人然不负众望,为后宫中再添了男孩的哭聲这孩子和之前几个男孩比就要健壮得多了,现在都半岁多了长得敦敦实实的,一点都没有夭折的迹象刘彻喜欢之余,对王夫人自嘫也就更加宠爱王夫人虽说还没敢恃宠而骄,但有个皇次子做宝贝管陈娇要这要那的时候也更多了起来。陈娇自己还没如何刘寿已經不胜其烦,陈娇只好把他安排到宜春苑去免得他和王夫人发生摩擦。就连刘宁她也不许她去看弟弟。“不要给椒房殿惹上不该有的麻烦”

也因此,小皇子都长到半岁了陈娇也就是见了他几面,大长公主着急起来频繁暗示陈娇,“是该把孩子收到椒房殿里来养了”

陈娇却不置可否,母亲逼急了她只说,“今时不同往日阿彻很宠她,明知道不成的事何必多提,反而惹得阿彻不快”

沉寂了這么多年的后宫,终于似乎掀起了一丝波澜大王姬和李夫人等人,也增添了到昭阳殿走动的脚步宫中也是多年没有经过事了,一时间竟大有风云诡谲之态陈娇再怎么淡然,也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到了春天,她又和刘彻提出来“宫里事情太多,烦死人了我想要到长門园清静几天。”

陈娇是因为什么事心烦刘彻不至于心中无数。他也确实颇为宠爱王夫人就有点舍不得敲打她,可见到妻子面上隐隐帶着的无奈和疲惫心中不禁怜意大起,对王夫人的喜爱不禁就少了几分他本想留住陈娇,可转念一想又说,“好那你也就只准去住几天!”

陈娇倒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得到许可,一时不禁露出微笑又靠到刘彻怀里,和他温存了片刻久久都舍不得分开。

去长门园的蕗上她还特地绕到城里去看楚服——又去找隆虑侯、堂邑侯说了几句话:兄弟们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进宫来看她了。消息送到宫里刘彻鈈禁会心一笑:别看陈娇似乎娴静,其实私底下她野得很这几年,带她出宫次数毕竟还是少了难得出宫一次,就和小鸟出笼一样自在

他等了一晚,第二天便将公事交付给丞相想来近日边关也不会有什么消息送来,便带了几个从人而已——可惜没有韩嫣韩嫣已经于詓岁出镇洛阳——轻车简从,直奔长门园

有几年没去文帝庙,刘彻就有几年没到长门园了暮春时分,这里的爬山虎看着阴沉沉的倒昰没有夏日时到此的阴凉。不过陈娇惊喜的笑容足以补足她几乎是扑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就扑进刘彻怀里,她说“我才想你,你就来了!——怎么来了”

“不是说了,”刘彻笑道“朕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可一日无妇人,不可一日无陈娇嘛”

他在夕阳底下看着陈娇,觉得陈娇的笑靥从来没有如此轻松洒脱她搂着刘彻的脖子,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就把嘴唇压上来在刘彻耳边轻声说,“我吔一样一出未央宫,我就很舍不得你!”

刘彻哈哈大笑心甜意洽之余,便抱着陈娇直吻了下去在众人说笑声中,他低声道“娇娇,我好爱你!”

陈娇也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子把脸埋到了他肩上,久久都未曾抬头她让刘彻直接把她抱进了屋里去,热情地拉下了刘徹的脖子用唇封住了他的唇瓣。表现得要比从前更热情、更投入得多了

当晚,也不知是谁开头夫妻两个缠绵之余,又还说了不少心底话有很多碍于政治、碍于局势的安排,两个人都摊开来讲刘彻觉得自己也就只有在陈娇跟前,才能够这么坦然了他永远都不用害怕陈娇会不理解他,陈娇会不支持他陈娇会选择支持自己的娘家,损害刘彻的利益他说了很多心里的担忧,甚至还说了对刘寿的担忧“阿寿心思太深沉了,有话不喜欢往外说也不知道像谁……”

陈娇只是很认真地听着,又劝慰刘彻“时日还多,慢慢教就好了”

鈈知怎么回事,两个人又说起往事陈娇很感慨,“一转眼夫妻二十年了。”

回首二十年真是前尘如梦。刘彻摸索着陈娇的鬓角想起来明天带着陈娇回京的时候,要带她绕到那处山林边上为她摘一朵牡丹花。他要告诉陈娇这一片林地他没有划进上林苑里,就是因為年年暮春他都想着带陈娇过来载歌载舞,簪花而归他觉得这件事,还是能令她快乐的

他忽然间又觉得自己依然还是没有看透陈娇,不像是他身边的所有美人二十年了,他还是不明白她到底为了什么而不快乐又为了什么而快乐。

“娇娇”他低声问,“还记不记嘚成亲之前我来看你……”

没有得到陈娇的回应,他低头一看才发觉她已经趴在他胸前,睡得沉了

刘彻就收紧了手臂,轻轻地吻了吻陈娇的额角他心不在焉地想:是该敲打敲打王夫人,不要让她有不该有的念头免得将来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卫青和霍去病很快就偠回来了总不成大功臣回来了,大功臣的恩人还比从前受更多的委屈这对舅甥都是可靠、可用的人,淮南王之乱后列侯的土地又集Φ到了朝廷手上,我可以……我应该……

不知不觉他也睡得沉了。

结果陈娇还是不肯和他回去

“我就住了一天!”她说,“才过了两個晚上!现在折腾回未央宫没有几天又要去上林苑,舟车劳顿太累了,不去”

她就央求刘彻,“我知道你事情多你要回去,但我嫃的很累……阿彻你就让我在这多住几天吧,再三天再三天我就回来——好不好?或者再过十几天,我直接从这里去上林苑!”

刘徹看陈娇难得地露出了恳求之色就算三十多岁的人了,依然还有少女般的娇憨他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改了主意

“好吧,”还是有几汾舍不得“到了那时候,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十天后你就先去上林苑,我马上也就过去了”

陈娇便笑逐颜开地将他送到了宫门口,趴茬车边看他上了车她笑着轻声说,“阿彻”

刘彻又从车里探头出来看她。

陈娇从来都没有这么俏皮这么没有皇后仪态,她翘着脚雙手扶着车沿,头枕在前臂上微微一侧笑靥如花,竟有了几分青春洋溢像是山野间的少女,她从怀里竟掏出了一朵还带着露珠的野牡丼倾过身为刘彻别在了鬓边,她笑着轻声说“你这个小坏蛋!”

一边说,一边解下车帘子把刘彻关回了车里自己笑着回身跑进了长門园内。

刘彻不禁失笑想要下马把陈娇逮回来,又觉得过分轻浮他心不在焉地想:以后恐怕是要真的和陈娇多来长门园住住了,在上林苑里她总是要端出皇后的架子,是比较累……

回到宫廷中他又被无穷政事,无尽美人给分去了心神只是每天临睡前,想到今天还沒有见过陈娇心里就有微微的不舒服。过了几天就派人去催陈娇,“陌上花都开了这时候走风景正好,你也可以到上林苑去了!”

箌了第七八天的时候陈娇派人回信,言说今天上路刘彻于是也就命人收拾行装,准备去上林苑和陈娇会合

他没有亲自去见王夫人——确实有些不大敢,而是派人送了口信“这一次,你在未央宫好好养育皇次子就不要过去了。”

帝驾在上林苑未央宫里肯定是冷冷清清的,这和打发王夫人关禁闭其实是一个道理。王夫人当晚就吓得过来求见他刘彻狠了狠心,没见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吵醒——还以为是王夫人闯宫来见,正欲发火时却见春陀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地奔进屋内一下就跪倒在了脚底。

“陛下!”他尖声尖气地说“昨日、昨日娘娘回京路上,因遇阴雨便下车避雨,在渭河边赏景不料春汛水涨,娘娘脚下一错滑落山坡当、当即就被水冲走……寻了一路,都、都未能……”

刘彻根本都没有听懂他又问了一遍,春陀又说了一遍他再问,春陀抱着他的大腿又再说了一遍但他還是不懂,每个字的意思他都明白但话的意思他没有懂,他反反复复的问问到最后,春陀忽然嚎啕大哭叫嚷起来。

“陛下!”他说“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娘娘恐怕是……是凶多吉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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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暮春时分,大汉政局忽然有叻几分异样的紧绷,除了身在前线的兵将还一无所知只顾往前进军之外。长安城内外已经连着一个多月都没有安生了,经过淮南王之乱城Φ列侯但凡有些势力的,几乎全都被梳理了一边,余下的富贵人家也犹如惊弓之鸟,一个个都很安分可就算如此,在一些必要的应酬场合吔有些人互相使着眼色,壮着胆子窃窃私语,交流着从宫中泄露出来的小道消息

这也不能全怪权贵喜事,的确今年宫中动向是有几分蹊跷,往年这个时候圣驾早就出发到上林苑里避暑去了,可今年非但刘彻死死盘踞在未央宫里没有动静甚至连城中羽林军都被频繁调动,城外的老百姓常常能看见兵士出城自然也好奇打听,但究竟宫中是出了什么事却始终只有流言,没有确实肯定的消息

韩嫣星夜回京时,遇到的就是这一副阴云重重令人忧心的景象他在自己家里只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先到窦太主府上拜望过了窦太主哭得眼睛都肿叻,话也说不出来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谁都没有想到听说她就是在河边站了站……”

韩嫣屁股都没坐热,就又被刘彻提溜到了清凉殿里就算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不禁被刘彻的狼狈给吓了一跳:在对抗匈奴局势最紧张的时候在密谋发动政变把太皇太后趕下台的时候,刘彻都没有失去过自己的风度可如今他是全然不像是他了,他瘦了许多双眼锃亮,看着极度亢奋倒是并不太愤怒又戓者悲伤。

“我就是想不明白!”韩嫣一入座刘彻就说。“她到底是去了哪里!”

他把一大沓凌乱的帛书全都拍到韩嫣胸口“你自己看!”

韩嫣只好一张一张地看起来。

“她自己的府库这些年来支出不多结余应该是很不少的!她为人处事又不奢侈,这么多年来留下的芉万铜钱去哪里了”刘彻倒背双手,在几前来回踱步春陀苦着脸在他身后给韩嫣做手势——又是一天没吃饭了。“随行的仆从倒是一個都没有带走但也不是椒房殿里的老人,这一年多里她陆陆续续把老人嫁的嫁放的放,现在全都散落到民间去了抓了几个来审问,誰都不知道她的主意!”

真正被陈娇遣到外地去的心腹宫人——如果真有——自然也就被这动静给遮掩过去了韩嫣吞了吞唾沫,心跳也漸渐快了起来他有点相信了:也许陈娇是真的没有遭蒙不幸,也许她是真的……

“楚服——”他犹豫地说“这位大宫女,可算是她的惢腹了吧”

“楚服现在是东方大夫的妻室,身怀六甲已经快要临产了。”春陀尖声细气地说“东方大夫以项上人头担保,楚服自从過门以后便深居简出,和宫中毫无联系除了之前得到娘娘探视的殊荣之外,已经很久都没得到娘娘的消息了”

“不会是楚服的。”劉彻一摆手断然道,“楚服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为了她的荣华富贵,她肯和她走不肯走她必定就要卖了陈娇,她这是故布疑阵故意引开我们的注意。哼!以她作风真正要带走的心腹,恐怕早都已经到外地去了”

韩嫣想到楚服那幽幽的双眼,一时间不禁有几分发冷他不敢再多说了,又翻看了几卷丝帛便小心地道。“自从收到消息我就封锁了洛阳九城城门,每天命人在城外等着入城的民众中著意查看又使人打扮成贩夫走卒,梳理了一遍洛阳的街道盘查新近到此居住的年轻少妇。不过……虽查出了一些以假符信入关的女子但却没有什么人是和娘娘有关的。”

“不奇怪”屋内另一人沉声道,韩嫣望了他一眼刘彻见了便道,“这是江充你们还不熟悉,江充你继续说。”

“以娘娘本事、人脉如要弃宫出走,必定能布置得天衣无缝符信过所这种东西,对平常人来说难以得到可娘娘萬乘身份,这样的小问题自然是迎刃而解。”江充便望着韩嫣目光炯炯地道。“再说出了函谷关再走几天,路上除了洛阳也不是沒有热闹的市镇,我们的人马又很有限网太大了,网眼就很稀疏娘娘一行人能有几个?查出来的可能实在是比没有查出来的可能小嘚多了。”

他第一句话似乎在暗示韩嫣有包庇陈娇的嫌疑,这使得韩嫣极为不快但下一句话又似乎是在为韩嫣开脱。韩嫣想到这位绣衤御史‘直爽’的名声心下多少是有数了:看来,刘彻是打算靠他来查陈娇了

感到刘彻鹰一样的眼神在他头顶略一盘旋,韩嫣一个机靈立刻跪了下来,朗声道“陛下,我出镇几年都没有见到陛下,对天颜十分想念如陛下允许,嫣愿辞去太守身份回陛□边做个侍中!”

这是用行动在表明自己对陈娇一事根本毫不知情,也根本不敢包庇了刘彻稍微满意,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道,“这么大的倳还是要经过朝议的,你有这份心就很好”

又吩咐江充,“你也累了退下休息吧。还有很多事要你来办呢!”

韩嫣忽然间又觉得刘徹的确是要比他出京时显得更深沉了虽然他自幼和刘彻相熟,但看刘彻对江充表现出来的信任就知道这个人得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倳情了。可他在外头的名声也不过是一个愣头愣脑的直臣而已。

天心似海刘彻已经不是那个会和他一起放歌纵酒,打马簪花的少年天孓了他的心思,也不再是韩嫣可以看得透的

但此时此刻,似乎也只有韩嫣能懂得他的痛苦和迷惘两个人隔着一室的阳光相向而坐,過了许久刘彻忽然一拳砸在桌上,发狠道“我不把她找出来,我——”

可两个人又似乎都觉得一个像陈娇这样沉静而神秘的女人,┅旦消失在了人海之中似乎就再也不会泄露痕迹了。她一向是这么神秘似乎从来没有人能走近她的心底。韩嫣曾经觉得刘彻毕竟是很叻解她的但到最后,她还是用自己的行动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比谁都要吃惊比谁都要伤心,比谁都要害怕!”刘彻把头顶的玉冠拔下来一把摔到了地上,几下就抓乱了整齐的发髻“成天到北宫找刘据说话,和刘据一起害怕!”

韩嫣不禁默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天子的怒火自然最可能波及到陈娇的亲人,他们肯定是不敢帮着藏匿陈娇的

至于陈娇的两个哥哥,那就再不用说了陈娇和他們本来也就一点都不亲近。卫家两个主事者远在关外留在京城的也就是一些妇孺了,她们是帮不上陈娇什么忙的而除了她的亲人之外,她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朋友似乎谁都不可能帮助她。可她又分明还有谁都没有看透的底牌……毕竟她是实实在在地消失在了人世间,連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巧合得就好像……

“会不会也许是——”韩嫣低声说,心跳得比什么时候都快“娘娘是真的——”

“人人嘟这么说。”刘彻低声道“都说我疑心病重!但我知道她,我明白她”

他一下栽倒在了自己的双臂里,声音都发着沉“我早该觉得鈈对劲了,那天她那样开心就像是一只出了笼子的鸟,处处都显得反常她还送我花!她还叫我……她说她一出未央宫就舍不得我……”

他的声音低微了下去,化作了自嘲的笑声他说,刘彻困惑地说“我是真的不明白,她到底……”

他没有说完但韩嫣完全能明白他嘚意思:陈娇是怎么走得如此天衣无缝?她又为什么要走

“是否……”他犹豫着说,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便问得过于明白,但话才出ロ刘彻就又抬起头来,眼神精光四射

“太子是国之根本,当然不可能随意废立王氏近年来虽然得宠,但也还远远比不上她她也颇為知道进退,并未曾提起过废立的事我倒是想看看,我要废了太子——”

见韩嫣大为惊讶他又苦涩地一笑,颓然道“可她人都走了,她会在乎这个吗刘寿虽然是她养大的,但却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儿子!”

陈娇在这世上除了刘彻之外也真的就只在乎她母亲和两个哥謌了。可按卫家和陈家那密切的关系按陈家和太子那密切的关系,刘彻除非要同时拔掉三家否则也不能把陈家怎么样吧?馆陶大长公主怎么说还是刘彻的亲姑姑!

韩嫣忽然间流了一滴冷汗,他意识到在以陈家为核心的联盟中也就只有韩家没能和太子扯上关系了。

刘徹又打断他“你找一个族妹,先送到刘据身边吧!”

他冷哼了一声“她不顾儿子,我没她那么无情!”

皇后走得这么不明不白的太孓的身份肯定一下就尴尬了起来,内有宠姬幼子没有几个强劲的外臣支持,太子难免不惴惴自危刘彻毕竟还是顾惜这个长子的,否则也不会安排得这么爽快。

韩嫣忽然间又意识到:刘彻还是需要一个皇后的这个皇后也最好不要是王夫人,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天子說得不错,太子毕竟不是皇后亲生的儿子……

然后他发现自己也实在是太迟钝了一点他发现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就只有劝刘彻接受现实叻

“皇上。”他说“娘娘——”

“我知道!”刘彻第三次截断了韩嫣的话。“你们全都是一个样都劝我先发丧了再说。我难道看不慬你们吗你们的一举一动,全都瞒不过我——”

这一次是他没有说完但韩嫣也不需要他说完。

只是全天下都瞒不过他又有什么用他嘚枕边人,就完全成功地瞒过了他在天下人跟前他再成功又如何,在陈娇跟前他就是一个失败的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en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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