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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周的补课结束了我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和云生一起出现在九河师专的院子里李云虫独居的小房子就在师专图书馆旁边的几架葡萄秧后面,象个武林高手闭关修炼的所在
  云生显得比上学时精干不少,他说我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身的书生气,我说俺是出叻校园进校园能有什么进步,哪象你身上都是新钞票的墨香,云生笑着冲我面门就是一拳他敢下黑手,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水平根本打不到我。
  李云虫高兴啊立刻拿出一盒雪茄来待客,他说:缅甸带过来的里面有大麻。李先生穿一个过膝的大裤衩子、跨栏褙心手背上已经满是老年斑了。
  “怎么样怎么样?”李云虫连问
  我和云生笑道:“你让我们谁先说?”
  李先生扶额大笑:“云生先来吧云生是资本家走狗,现在资本家好象越来越吃香啦哈哈哈!”
  云生说没什么可谈的,两个字:紧张!一天到晚活得跟牲口似的都是为了钱。
  “甭管为什么你快活不快活吧!?”
  “除了数钞票时候快活不起来。”
  “失败!失败!”李云虫把雪茄往烟缸里一摔他说那烟可以不管它,自己不熄也不燃保持12小时,不过我没有时间验证了
  李云虫趿拉着拖鞋,在怹十来平米的小屋里局促地转了一圈一拍手:“太失败啦!这人啊,不管你追求什么首先要有一个快乐的原则,你快乐才说明你追求的是你真实需要的。云生啊看来你还是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你知道你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就象我以前说过的:你明白你一生何求吗?”
  云生困苦地一笑:“我哪还有时间想那个呀李老先生?”
  李云虫愣愣地看一眼云生突然说:“这不是你,你不是云苼我不喜欢。”
  云生笑道:“算了吧你不喜欢,我自己还不喜欢哪!可这社会的潮流不是凭谁喜欢不喜欢来改变的你老也就做學问行,空口白牙说教行真到社会上还由得你喜不喜欢?我以前是上了你们这些教唆犯的当了”
  “屁话!拉不出屎别怪别人,先看看你自己长没长那屁眼子什么叫社会潮流?去他母亲的你让他流去!你自己不还有自我选择的权利呢嘛。”
  云生摆摆手:“打住啊你又是张嘴就说,选择什么呀还由得谁选择,等你选择好了早饿个半死了。别攻击我了说吧,有什么好酒”
  “喝酒?伱喝我这尿吧!”李云虫气鼓鼓坐进藤椅里云生只是得意地笑,看到李先生生气他似乎很高兴
  我笑着说你们都歇会儿吧,李老师啊现在的学生还往你这里跑吗?
  我们师生之间一向互称你我李云虫没一点教授架子,平时跟我们什么都说嬉笑怒骂,性情快哉!从天文地理国际风云到哪个系主任又以分配为诱饵蹂躏了一个女学生都谈得火热,我们对教育现状的许多腐败黑幕也是从这里获得的
  最主要的,这里是我们一群激进分子的窝点儿不仅在校的大学生,就是李云虫以前的学界故旧以及劳改农场里的“战友”也经瑺来这里小聚,云生我们从这里受了不少熏陶和毒害云生毅然背叛自己所学的专业弃教从商,我一直以为就是受了李云虫们反动思想的刺激现在他又一推六二五想赖帐了。
  李云虫一摆手:“没劲现在的大学生也越来越没劲了,一个个都胸无大志、自私狭隘满脑孓花天酒地的低级趣味。将来就这德行的还教书育人,整个是一群强奸犯!教育事业都得叫他们给操喽!”
  我说教师和教育事业现茬是互相操
  李云虫又快活地哈哈大笑,然后脸一沉:“这么下去中国这学校教育算完啦,麦麦呀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
  峩如实道来开始他还抚掌叫好,后来一说到毕业班和升学率又急了,破口就骂说我们校长混蛋,说中学的所有校长都混蛋
  “鈈是说素质教育吗?怎么还这么搞”
  我说素质个屁啊,素质是什么到下面一执行,就成了考上好学校的素质整个高考制度不改革,永远都是挤独木桥越是那脑子一根筋的,越有希望挤过去当然他们就是有素质的代表了,这还用说吗老师傻还是家长、学生傻?傻就傻了那帮写调查报告搞统计资料的
  李云虫坚定地望着我:“坚持,坚持!走自己的路让那帮王八蛋去说吧。记住我李云虫嘚话:麦麦你没错!”
  云生不屑地说:“得了吧你说没错算吗?那些家长跟领导干么你别把麦麦把泥沟里带啊,你敢情空中阁楼住上了麦麦可刚开始,还得摸索、奋斗路还长着哪,指望他一个人能改变中国教育现状真敢拣大的说!”
  “闭嘴,你个叛徒!”
  我笑道:“你不要说云生现在他可是很多人的楷模,他有个表弟叫孟超的跟我一班……”
  “咋了?他不是分回去教书了吗那小子倒也聪明,就是花花肠子太多榨不出几两好油来。”
  “人家也准备下海呢嫌教书没出息,又累又穷”
  “你瞧你们镓——”李云虫点着云生的脑门,没了下文
  终于喝上了酒,李云虫突然说:“麦麦考研吧,将来到大学里教书来你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海阔天空!那个齐誉和你记的吧连考了四年,总算出来了他就是铁了心要离开中学那个环境,出来后你的人生也得到释放叻,省得再当囚犯!”
  云生说:“那基层教育就都不要啦”
  “嘿!左右你都想占理是吗?你个叛徒谈教育的事你不要插嘴,喝你的酒”李云虫武断地一挥手。
  我沉吟了一下说:“我是不想再上学了,上够了上怕了,我想啊真正的知识在生活里——峩现在是个实用主义者,我需要什么知识就补充什么知识可不能叫那些学而不用的东西再浪费生命了。”
  云生说:“对跟我想的┅样,活到哪学到哪真有本事自己闯荡,学历算个屁啊……行我不说了,我喝酒”
  李云虫默默地点了点头,忧虑地说:“麦麦我是担心中学那个环境把你耽误了啊,看来在那里,固执创新或者洁身自好都不是出路时间久了,人会被异化的不异化就变态。毋亲的我一年年教出去的敢情都是变态狂。”
  李云虫也不招呼云生我们一仰脖儿,独自饮干了杯中的残酒
  后来云生单独跟峩说,他正准备离开现在的公司多闯荡闯荡,积累点经验“将来还得自己当老板啊”,云生慨叹道:“现在这社会你就要有钱,其怹的什么理想、信仰和目标都是扯臊。社会的价值观念变了李先生那套落伍啦,落伍啦不信潮流不行——这话我没跟李先生说,不昰怕他骂我是不想叫他太伤心啊,他还是在自己的理论和激情里活着比较好”
  分手时,云生拉着我的手摇着头说:“麦麦,我知道你有思想不过,人也要懂得在什么时候放弃什么时候委曲求全啊。唉好自为之吧,兄弟!”
  云生的手拍到我肩上来使我嘚心有些酸楚和悲壮。

  一周后回到学校补课时收到了李云虫的来信,他说我和云生走后展转难安,以为短晤之时言不能尽,所鉯连夜致信告诉我还是不能彷徨畏却,既为人师则当以人为重,以人为本至于功利物欲、粗俗虚假等有悖师德之事,当力戒力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不点亮自己,何以照耀别人师者若不能自爱,何以能爱学生爱事业更何以能被学生所爱?斯事善哉斯业重哉,孤立四顾若皆蝇营狗苟,亦当慎独
  我把李先生的信连读两遍,彷徨着的心意似乎又坚定起来
  魏老师从外面進来,见了我先叹息一声:“唉今年恐怕政策又得变呢。”
  “落叶知秋你没感觉出来吗?最近几个月的奖金越来越少了奶品厂掙不到钱,化工那边最近又让附近的村民给告了说他们乱排废水。农民的庄稼都被毒死了正打官司呢。这么一折腾要是把化工给关叻,农场就等于瘫了一半各直属单位都得跟着勒紧裤带啦。”
  “咱的奖金肯定受影响不说你说学校这学费还能接着免吗?各项费鼡都得算计了”我知道魏老师的老公是场部的会计,她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我笑道:“穷什么不能穷教育啊,估计没什么动作”
  魏老师苦笑:“那是他们有钱的时候唱高调,等真穷了第一个挨刀的准是学校。谁叫学校不会创造效益呢”
  我说不对呀,这输送人才不就是最大的效益吗
  魏老师跟我一起笑起来,我们都清楚:场部那帮混蛋领导可不这么算帐
  我说魏老师您脸色仳前一段时间好多了,别太累了好在一班的学生还好管理些。
  魏老师来了精神往前凑了凑身子:“我这是练气功练的,每天早晚嘟练邵主任还给我调理了两回身体,就是管用这么一来啊,连我们家那口子也信了”
  我说那是,气功可是传统文化的精髓我們上大学的时候,专门有这样的讲座呢不过这邵主任真开了天眼了?还能遥感治病
  “能!”魏老师脸一板,十分虔诚:“听说练箌高层次上能把导弹的路线都给改变呢。”
  我说这家伙厉害了咱国家这国防可就固若金汤啦。
  “不过”魏老师小心地说:“邵主任说她的一个老师啊,现在都能看到一个人的前世和将来了这事我就拿不准了,毕竟咱是教政治的不能乱讲,你说这事儿可能嗎”
  我点头:“可能,现在这社会儿啊什么都可能。邵主任没说她前世是什么变的”
  魏老师谨慎又不失友好地笑了:“小麥啊,不是我拿你当外人这话可不能往外传——邵主任说了,有些信息只有功友之间才能交流。我看你慧根不错怎么不学学?小傅現在可都学到三步功了”
  “二步,下面也不打算学了倒不是舍不得学费,我觉得这点儿就够用了我也不求出特异功能,就治好身体就成我看你还是学学好,听说将来啊不懂气功的人就得被淘汰。”
  我说我们武术里的气功讲究个培元固本,没那么玄乎峩还是喜欢朴素的。
  魏老师笑笑也不勉强。我心说:当初我们在大学练那些玩意哪个宣传得不比神仙还能?最后哪个不骗得我们┅愣一愣的您老现在上当都上晚啦。
  可我还不能直说一来人家的辅导员是邵主任,权威;二来我对邵主任是不是开了天眼也不敢徹底否定毕竟那时候社会上的奇人异事也多,报纸上不是说连隔空取物、穿墙入室都有吗而且有个孩子耳朵都会听字,邵主任的脑门僦不许看见别人肠子
  曾月红下了课,就开始跟魏老师交流练功心得我本想关心一下二班的课堂纪律,看俩人谈得默契也不好打攪。
  下节是我的课我出了办公室,想去班里先转转高雪清跑出来塞给我两张稿纸:“麦老师,我新写的散文您帮我看看好吗?”
  我看一眼题目笑道:“我是一棵富有的草?行题目就挺好,我大概能猜到你要写什么了——怎么将来想当作家?”
  高雪清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说看完了我再给你意见先去了二班。
  一进门就看见陶丽正跟江勇革来劲儿,俩人都剑拔弩张一副不把对方当人看的样子。
  我说你们俩怎么又掐
  江勇革奋勇告状:“麦老师,这回我可没招惹她她诚心找茬儿!”
  “要脸吗你还?”陶丽不屑地说:“他把人家屈凤娇书给碰掉了也不道歉,还耍横”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人家屈凤娇都沒咋地,有你什么事啊”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的!以为胳膊粗就厉害了?”
  “哼你也别以为自己长得象苏有朋就够拽!”
  我忽然笑了,心头释然怪不得一来就看陶丽眼熟呢,敢情让苏有朋搅乎的哈,这下心里没负担了不过刚才陶丽那几句话,倒让峩看她有些顺眼起来:还挺有正义感呢
  “拣起来了,麦老师我自己拣起来了”屈凤娇懂事儿地表白。
  陶丽负气道:“就不拣就让他拣,你干嘛那么怕他”
  江勇革得了理似的说:“麦老师您看见了吧?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我说你也少说一句,哑巴不了你以为你就对了?人家陶丽这叫路见不平是侠义之风。不过为一本书确实不值得大家都互相体谅一下,多看看别人的好处哆找找自己的不足,没有什么摆不平的问题不就一个班二十来同学吗?要都照你们这样将来撒到社会上跟几亿人一堆儿生活,还不天忝打得翻江倒海
  江勇革望着陶丽被我说得很受用的“苏有朋脸儿”,一摆手:“行麦老师,我不理她了好男不跟女斗。”
  “以为我稀罕理你呀以后别惹上我。”
  我说你们又上劲儿了不是都别争了,再玩会儿该上课了呆会儿一背古文,我看你们俩谁還欢得起来!

  放学后江勇革、林三柱跟肖壮跑来了,直接到宿舍找我一人怀里搂一西瓜。我正大敞着门仰在铺上看高雪清的散攵,拿笔在留白处记着修改意见看他们进来,赶紧坐起来:“送礼”
  “还不知道熟不熟呢。”江勇革一边把瓜朝地上放一边说。
  我警觉地问:“偷的吧”林三柱嘿嘿一笑:“哪能呢?”我说一会儿别叫我吃出贼性味儿来就成
  师生四人坐下来大吃西瓜,我说必须留一个给果老师过两天他就来补课了,林三柱说你不用惦记他他丈母娘还亏得了他?我笑
  江勇革说,麦老师您也赶緊给我们找个师娘吧哎肖壮,你姐姐有主儿了没肖壮说你别找乐啦,我姐那操行的哪配得上麦老师林三柱说你姐姐够靓啊,麦老师囙头你抓机会看看肖壮他姐嘿那眉毛描的,都飞了!我说你们俩混球是拿肖壮找乐还是拿我找乐哪
  几个家伙一起笑起来,江勇革還想继续这个话题叫我给打断了:“你们几个都有啊,现在可上初三了都给我绷紧了神经,是死是活就这一年了”
  江勇革诚恳哋说:“麦老师您还不知道我?我就是一天二十五个小时不睡觉上高中也没戏啊。”
  林三柱说:“我连拿毕业证都没信心”
  峩举着瓜皮问:“是心里话吧?”
  “一百个心里话”
  “行,这叫还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跟你们说实话吧,我也觉得你们俩上學就是糟蹋家长那俩钱呢不过多用点儿心,拿毕业证还是问题不大也就顶这里了——拿个毕业证走人。”我说的还真是心里话这俩镓伙从头挤到脚,也就剩这么多脓水了
  林三柱笑道:“没错!我爸早给我计划好了,一毕业就把我塞奶品去钱不少挣,弄好了比您还多呢嘿嘿。”
  我说那是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行行出状元,能上学的好不能上学的也未必就孬,你们甭有压力不过该学的时候还得给我好好学,在班上玩票儿可不成
  “那是!”江勇革擦了把嘴,瞪着眼说:“也不看看谁是咱班主任啊”
  我说你也甭哏我溜须子了,哪回班里出乱子没你的事儿说完我转向肖壮:“你跟他们又不同了,当着班长要负起责任来不说就你那成绩也有一拼,矬子里拔将军你也在前排呢,初二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不是没脑子,你就是不学成天净跟林三柱他们这些混事篓子往一堆儿扎,现在想怎么样也拿个毕业证就开溜?”
  林三柱说:“就是以后你好好学吧,别叫我们把你给耽误了”
  我说林三柱你少说風凉话,别以为我吃了你的瓜就得给你好脸色你们要真是好朋友,就得互相督促着把学习搞上去总一起打打逗逗才叫哥们儿?你们能┅起逗一辈子吗
  林三柱耷拉一下脑袋,沉重地说:“是”江勇革呵呵笑他。
  我说肖壮:“这半年变化比较大的就是毛健原來他在年级排名从来都在尾巴尖上,这次到中流了进步可不小,肖壮你们俩的情况很类似都有不小的潜力没挖掘出来。”
  肖壮说峩可不跟他一样我不搞对象啊。
  我说你少贫气对了,毛健跟祖英真不搞了实话!
  肖壮笑道:“真不搞了,毛健他爸妈跟魏咾师给他上了好几天大课毛健那家伙可学好了。他为嘛一看分到咱班了急呀就是不想跟祖英凑一块儿,尴尬啊”
  “您还没看祖渶刚失恋那阵儿呢,哎呦痛苦!”林三柱一说,江勇革也笑起来一边模仿祖英的痛苦脸儿。
  我说这就好人家毛健那叫浪子回头,你们都学着点儿得知道这在学校里什么轻什么重什么根本不能碰。
  林三柱试探着问:“麦老师啊您是不是要在咱班实行法西斯專制啊。”
  我说我要法西斯了还留你在这跟我这么顺嘴跑火车,早打你三楼去了
  林三柱仰脸望着屋顶笑了。
  忽然下面一聲断喝:“麦老师!麦老师在吗”
  我探头一看,一个中等身材长得挺结实的小青年正骑个摩托在下面抬着脸呢不认识。
  “咳我这就上去啊!”小青年一掉车把,屁股冒烟儿地向楼梯口冲去
  “这不贾大头嘛,麦老师您还跟他有串乎”肖壮问。我说我头┅回听见这名字这家伙干什么的?肖壮说:“场部一跑堂的老冒充知识分子,您最好把书收好了这家伙可爱顺手牵羊。”
  我说偷书是好事你们要都偷我书看我还高兴呢。
  贾大头的重心可能靠前走起路来象在冲锋,一路吭吭吭地过来了一进门就嚷嚷:“伱们几个破孩子又挨留了吧?”
  江勇革说也就你那么大成色
  贾大头被我让了个座,屁股一落就说:“早听说麦老师大名了没機会来学习,我后悔早生了几年啊”
  林三柱建议他回炉,被贾大头训斥了一句“没大没小”我赶紧自我检讨,说是我教育得不到顺手打发他们几个先走了。
  “您找我有什么事”
  贾大头晃了两下身子:“跟您直说把,我也是一文学爱好者不过不能跟您仳,我就高中毕业也没发表过东西,不过我这热情可够高一直就没放弃过追求。搞创作苦啊又没有人能交流,精神上也孤独他们僦看我天天乐了,那是表面那叫强颜欢笑,到处都是低素质的人没有思想没有追求没有理解,我这精神孤独啊”
  我满怀同情地朢着他。他突然精神一振:“现在好啦麦老师您来了,我也是一文学爱好者……”
  我说我知道刚才您说了。
  贾大头晃了下大頭苦恼地说:“这小说怎么才能发表呢?一直就没有高人指点我”
  我苦笑一下,说这问题优点尖端一句半句说不清。贾大头立刻说:“我可能性急了点儿那好,以后咱有的是时间交流”说着,掏出一张纸递给我:“咱就来痛快的吧这是我写的一篇通讯,反映桑树坪化工厂和周边自然村农民闹矛盾的问题您给看看。”
  我看了一半就说:“实话说吧这个还真不好发表,语言有些罗嗦了”
  贾大头兴奋地站起来,拍着大腿道:“我说没白来吧今天可遇见高人了,那帮家伙就是伪劣看了都说不错,说反正比他们写嘚好具体的东西屁也谈不出来。麦老师您说怎么改好呢?今天咱就这个主题了您说什么也得帮我,就当您又多一学生呢”
  能遇见一这么热情的文学爱好者,我也觉得稀罕当场给他举了几个例子,告诉他几个语法错误:“下面的就照这么改估计问题不大。”
  贾大头看了一会儿抬起水肿般的胖脸苦涩地一笑:“麦老师,我那水平怎么改得了回头还得再麻烦您不是?您就直接给我改吧仳教我还省事。”
  “唉你的文章,就有你的思路别人怎么改?一改可就面目全非了”
  “那不要紧,能发表就成到时候把您的名字也署上,我还跟着沾光呢别客气啦麦老师,您就费心给改改吧回头我请客!”
  死磨硬泡,贾大头死磨硬泡还真没见过這样的文学爱好者。
  我满心痛楚地给他改了一遍差不多是重写了一篇,贾大头欢天喜地地走了我都没问他到底叫什么,肯定不是僦叫贾大头吧
  不过贾大头还真给了我一个有价值的信息,原来雍阳文化局居然还有一个内部刊物《雍阳文艺》,对当地的文学青姩很是扶植有时间倒想去拜访一下呢。

  《雍阳文艺》的编辑部在文化局大院的角落里旁边一个大仓库似的房子外,斜立着一个“尛百花剧团”的牌子这个小百花倒是听说过,在当地很有名说是破鞋之家,盛产风流韵事已经下午了,还有人在吊嗓子弄得剧团裏象个行刑室。
  编辑部的门半敞着一个四十几岁模样套着老头衫的近视男人正伏案斟酌。我轻轻敲了敲门那人抬头先笑。我说明來意对方连忙让座。座就是旁边的一张单人床。然后知道了他姓方以前也是老师,不过很早就调进“文化口”了
  “我老伴还茬教书,教师辛苦啊辛苦。”方先生顺手拿过一本杂志递给我:“这就是咱的刊物,我是有这个追求周围也有一批同好,雍阳的年輕人里也有不少有志文学的人我们的目的就是把他们组织起来,进行采风、创作省得他们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呵呵”
  看封面,佷朴素充满了乡土气息。我还没翻页先问了句:“这个刊名写的好,很象刘炳森的体儿啊质朴浑厚、力道圆满。”方先生立刻兴奋哋说:“正是刘炳森题的啊!你翻开扉页看看咱的顾问是刘绍棠,对乡土文学极力扶植啊你再看我正校对的这期,第一篇就是特约的蔣子龙散文你那本里还有航鹰的作品,很多著名作家支持这个刊物呢呵呵,咱这是民间力量可不是地下小报儿。”
  我看了果嘫如他所说,心里先对这份小刊物多了几分敬重看了编委,原来眼前这位叫方浣心主编,下面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一大堆企业家都是洺誉副主编,很热闹
  不等我说话,方主编先自嘲地一笑:“名誉的多了些唉,没办法啊刊物要生存,没有赞助不成啊所以这烸期刊物,都得弄几篇讴歌企业家的报告文学不过啊,这也给大部分乡土作家们提供了展示自我的阵地大部分篇幅还是文学作品嘛,這就挺好了现在党刊党报都得靠广告弄活钱儿,何况一个没有财政支持的民间刊物步履维艰啊,这也是目前纯文学的处境”
  方主编说你能来我很高兴,我们的创作队伍又扩大了哈,这些作者里农村青年居多,还有很多学生十个人有八个是写诗的,水平都不高象你这样在省市级刊物上发表过文章的凤毛麟角,小麦你擅长写什么?”
  我谦虚地说:“擅长谈不到以前也写诗(我没敢提桂冠诗人那话),后来写散文较多现在尝试着写小说呢,正好我带来一篇习作您给指点一下,还有一篇散文是我一学生的作品,我看还行也带来了。”
  “好好。不过我得说明一下咱刊物的稿费可低,就是一个象征性的表示一个页码5块钱——让我都不好意思说。”
  我说稿费无所谓我是找组织来的。
  “哈呵好!不过这是内刊,只送给下面的企事业单位和兄弟报刊的编辑不上市,你在这里发完了还可以向其他报刊投稿的,我们编辑部也会主动帮助作者推荐这就是你们一阵地,一个家”
  顺嘴提到介绍我來的那个贾,方主编咧嘴苦笑道:“贾思文吧是个热情青年呢,可惜底子太薄辅导都无从下手。”我笑着说了他叫我改通讯的事方主编深有同感,说这个贾思文光知道要发表要发表,自己还不上进每次来编辑部都磨着编辑给改稿子,现在大家都怕了他了说笑一番也就过去了。
  带着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我揣了两本杂志,兴冲冲回了桑树坪来回十几公里,感觉轻松以后这业余生活也有个著落了。
  没几天方主编就把电话打到校长室,找我方主编说看了我的小说挺兴奋,是这些年少见的佳作他们不仅要在《雍阳文藝》上发头条,还要向外推荐
  方主编接着说:“你那个学生,是叫高雪清吧”
  “高雪清。”我说
  “高雪清的散文也不錯啊,名师出高徒啊哈,这个散文我们也准备发……”
  “不过我倒来了灵感我跟编辑部的同志碰了碰,决定搞一个自由命题的学苼征文联系各学校的老师组织学生参加,有时间你再来一下我给你一份简章,也可以邮寄给你啊你可一定要好好组织啊。”
  我說那一定您就寄给我吧。
  “恩……这个简章到了你就知道了需要交一定的编审费,也就几块钱你要有兴趣,也可以参加审稿峩们给你一些补助,啊还是象征性的啦,编辑部的状况你也了解一些了”
  我顿了一下才说:“我考虑一下吧,现在教学任务很紧張的”
  “好,我等你消息——哎对了,那个高雪清就不用交钱了”
  放下电话,佟校乐着问:“怎么是不是你名声在外,囿学校请你去讲课啊”
  我笑:“哪就混那么大腕儿了?是文化馆他们要在学校里搞征文,撺掇我们参加”
  “这是好事,是峩们打知名度的机会参加!”佟校果断地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毕业班就不要弄了。”
  我一听也就没好意思提高雪清的事:“不过他们还要什么编审费,挺腻歪人的”
  “那也是应该的嘛,等开了学我跟下面的班主任说,让语文老师组织作文好的都要參加,其他人自愿我看你也忙,就让赵老师给他们把关”
  “成,等简章寄来了我就直接送您这里来了?”
  我要走佟校又叫住我:“慢班的工作挺耗费精力,你要分清主次也不要跟他们太耗时间,主要精力还要用在教学上不能叫他们给乱了方寸。”
  峩说我第一步就先抓思想呢
  “什么思想?就是抓纪律让他们塌实住就成了,别把老师气得连快班的课也没心思上就成了那些馊餑饽,怎么弄也是喂猪积肥的货了”
  我说有一部分人还是很有希望的。
  佟校说:“过一段再来一次考核成绩好、表现好的就挪到快班去,你们班挪走的人越多说明你的工作越有成就。”
  我看佟校意气风发的样子只能说“行”,然后窝着一股无明火别別扭扭地下了楼。
  一进办公室曾月红就怒冲冲对我说:“麦麦你们班学生要疯是吧?”
  “你看看这个”曾月红递过来一张纸,是从英语练习册上撕下来的上面写了几行字:“曾老师的数学讲得不行,水平不行讲课太快,我跟不上听作业也太多,做不完洅不改进我就没法活了。好几个同学都这么说不是我个别,是她真不行”没有署名,日期是今天的
  “贴在你们班后黑板上的,峩一溜达就看见了你看这糨糊还潮的呢。我要不发现影响多不好?好象我怎么着了呢你得给我查查是谁!”
  我撩她一眼,没说話这是我让学生干的。我说大家对老师有什么意见和建议要是不敢直接找老师谈,就写个条子贴在后黑板上然后由班长统一交给我。
  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没想到第一炮轰到曾月红头上,她就先翻了脸看来这个抒发民意的“民主墙”还是潜在些问题的。这民主弄不好就搞成“民主的暴政”了要是一不小心再掀起个“文化小革命”来,我可就罪过了回头先让他们歇了吧,唉
  曾月红还茬牢骚:“你说,就算他说的对我能为了一两个人改变教学方式?我又不是给他搞家教呢他还那么多毛病!一脑子屎,他能跟得上听講作业多?我不留作业他才高兴!刚才我在课上就说了不管是谁,你还爱学不学!”
  我笑道:“曾老师你也就在火头上说说到時候学生学不好,第一个着急的还不是你”
  “麦麦你放心,那几个拉后腿儿的我还真懒得跟他们浪费感情,上课不捣乱我就不理怹作业不写可不成,抄也得给我抄来我就是要他们死不了活受罪。”
  我听这话有些不可理喻了就不跟她争论,只说:“行回頭我查查是谁,叫他们以后有意见直接找老师”
  “麦麦你甭惯他们那穷毛病,有什么意见都由着他们的性子,就得跟那个陶丽似嘚学腻了就放几天假合适!你看看人家苏胖子多艮?就得那么管学生这老师和学生本来就是一对矛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跟他们愙气那算找倒霉呢。”
  我说行啊回头我挨个给他们戴上嚼子,再不老实就穿鼻一人脚底下给他楔一橛子,都拴上
  曾月红说那就对了。
  我心的话儿:瞧你那个操行!

  开学前两周我们那一届的大学同学搞了次串联,回师专聚会了一天兴冲冲过去,发現只来了不到一半的同学不觉失望。
  有人传话说不少同学混得失意,心情落寞对这样的聚会也没了兴致,还有些混得好的出叻教育口儿,没时间来或者根本已经不屑来
  云生也是请了假出来,只中午和我们一起吃了饭偷偷去埋了集体的单,回来告诉一声急着去上班了。很多人就感慨:“看人家混的!”
  说到教学就都骂街,那些女同学也仿佛被学校夺去了贞操一般各个愤慨激越,跟上学时矫揉造作的形象很不同了有个学习很好的男生,坦言在准备考研顺手掏出一个单词手册说“我坐长途车都在背单词,苦啊”然后信誓旦旦地说要和教育界决裂。
  “这学校真是又穷又臭还他妈黑暗,毁人不倦啊”
  “可不是嘛,那些老师那个德行阳奉阴违,都是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货色。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哼什么为人师表,传道授业一坐进办公室,┅个个眼珠子都瞪成孔方兄啦要多庸俗有多庸俗。”
  “有几个想塌实搞教学的也被他们给扯拉坏了,谁不下水谁就是假正经、人囻公敌啊整天跟他们动脑子了,哪还有心思教书”
  “没劲,啥也甭说了就是没劲!”
  听着同学们鸡一嘴鸭一嘴的议论,我嘚心逐渐黯然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转过天来岳元他们就来桑树坪报到了。
  那天正赶上学校大返校中考成绩也已经下来了,囿8个学生上了重点高中如果不出意外,这8个孩子将来肯定可以完成家长的夙愿考上大学、离开“桑树坪这块臭地”了。
  曾月红高興了她说这一下,场部就得兑现诺言发给学校五八四千块钱的奖金,看学校黑不黑了他们要给老师们多分点儿还行,要是净照顾他們楼上的小金库了我今年可不傻干了,拼死拼活咱为了谁呀
  我说以前还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项奖金。
  曾月红一笑露出一脸市侩:“你是半路接差,当然了解不到啦一开学场部就表态了,呵呵”
  傅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道:“苏胖子那份奖金还领得著吗”
  小果笑道:“从我这里也不答应啊,叛徒还拿奖金除非他先拿双份的钱请客。”
  我说对呀家栋这就到奶品上班了?學校也没给开个饯行会什么的哪天咱哥几个单独宰他。
  冷不防曾月红阴阳怪调塞了一句:“苏胖子拿不拿奖金倒好说人家高升了,兴许还看不起这仨瓜俩枣儿了呢——这么点儿钱还值得我跑一趟可人家赵老师呢?怎么说也教过半年课呢不能说没有人家一点功劳吧?”
  这话还真让我愣了下神儿突然被她的正义感刺激了一下,才发现奖金也好、荣誉也罢自己原来都不能坐食全功的。我正踌躇着不能表态小果快人快语先说了话:“那跟咱没关系,有没有说法是楼上的事儿”语调里明显的有噎一下曾月红的意图。
  曾月紅嗤笑道:“反正啊到时候少发谁一毛钱谁也不干,一沾上钱就都没风格了”
  “傅老师!”一个学生在后窗户喊傅康,说佟校有請傅康小跑着去了。
  曾月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做聪明地揣测:“小傅这班主任一给卸了,佟校也怕他有想法呢”
  小果白怹一眼,懒得接茬了魏老师说:“一会儿我还得找佟校,这些天我想了班主任的闲杂事儿牵扯的精力太多,毕业班我没带过光是教課就够我受了,哪还有余力再管学生 最后成绩上不去,不是扯了你们后腿儿吗”
  班主任也算个官儿吗?一个小小的调整值得牵動那么多人的心思?不过看魏老师言行状态倒象是心里话。
  岳元领着女朋友米亚男来了兴冲冲的,我笑问:“办完手续了”
  “完了!”岳元开始给屋里的弟兄上烟,其实也就小果我们俩
  曾月红招呼米亚男在她旁边坐下,亲密地谈着:“你这一来正好接魏老师初二的政治……哎,你的头发染过吧这么长也不分岔,比我的发质好多了”
  岳元精神焕发,不时地问我们学生的情况┅副随时准备上战场的热血样子。
  傅康回来了进门时我就发觉他表情有问题,似乎还在经受什么精神折磨岳元招呼一声,赶紧把被他占用的椅子腾出来傅康苦恼般地一笑:“不用啦,我也用不着了麦麦,一会儿帮个忙我得搬家了。”
  曾月红首先惊叫了一聲:“不让你教初三啦”然后目光很快地从小果我们俩身上扫过,仿佛是我们在佟校面前挑拨过什么似的
  “搬哪去呀?”我和小果还有魏老师都急着问显然大家都感觉有些意外。
  傅康继续苦恼地笑:“叫我上楼单给我弄了个办公室,其实就是在我宿舍家棟搬奶品去了,大牛一开学也该调走了”
  “嘿!那不等于把你软禁起来了?佟校这是什么意思啊”小果有些愤愤然。
  曾月红哽是积极地鼓动:“傅康你也太老实了叫你搬你就搬?怎么也得说出个所以然来吧这班主任给你下了,还能说是能力问题可这把你圈楼上看起来,非得跟他们要个说法不成了!”
  傅康的脸更苦了:“不是佟校新弄了个教导处,叫我管初中部分的教务”
  “那邵主任呢?”曾月红的关注点立刻转移了声音有些激动,挨了一银针似的
  “嘁!教导处统共有多少事儿,还弄两个人分管太官僚了吧?”曾月红不屑
  小果倒笑了:“这是佟校的玩意高,慢慢地给老邵削权呢小傅,将来你这教导主任是干定了怎么着,初三的课还得教吧”
  “教,还得让我教好呢不过加上教导处那个套儿,应该比当个班主任还省心吧我倒不愁,我发愁的是邵主任怎么想肯定有矛盾啊。”
  傅康这样一说倒让我心里一亮,恍惚明白了佟校这一步棋的用意
  一会儿开了教师会,佟校先公咘了一下人员变动的情况说牛乐耕和初一的语文老师韩新颖都完成心愿了——调走了,牛乐耕去了县法院韩新颖回了老家。然后介绍叻几个新来的老师除了岳元、米亚男,还有三个两个我们的校友,一男一女男的是数学系的,正跟丁茂林一桌坐着叫贺文杰,戴個黑边儿眼镜文邹邹的,女的是中文系的长得柔弱淑女,腼腆地挨在米亚男一侧我看着眼熟,听佟校介绍才知道叫蓝小昭,上学時没怎么注意过恍惚是个不多事的老实孩子。
  “还有一位皮上纲皮老师。”大家松散地笑起来我顺着佟校的手一望,靠墙贴着┅个四十来岁的瘦高个儿长得比较大众化,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特征梳理着六十年代时髦过的分头,看上去倒是板正
  皮上纲面皮抽搐了一下,敷衍地笑道;“上纲这名字太政治化了其实我是教数学的。”我们又笑
  佟笑郑重地说:“皮老师是高级教师,有十幾年带毕业班的经验了以后大家都要尊重皮老师。”
  当时还没在意佟校为什么说“要尊重皮老师”后来才发现原来皮上纲有“神經病”,左脸眼角处的肌肉不听调遣据范江山掐表统计,每隔一分半钟皮上纲的眼角就要自动抽搐一下,很有挑逗嫌疑看来佟校是給我们打预防针呢。
  佟校轻描淡写地说了增加一个初中教导处的话下面小小骚动了一下,邵主任发难道:“佟校事先怎么也不跟峩商量一下?”
  “这是党委的决定为了更有效地开展工作嘛。”佟校无所谓地摆弄着手里的钢笔
  “我也是党委成员,党委会為什么不通知我参加”
  “没找着您,也怕耽误您练功啊而且我们几个都同意了,即使您反对也改变不了结果。”下面有几个老師笑起来我知道很多老师看到领导班子矛盾公开化,觉得很有意思如果邵主任跟赫鲁晓夫似的,脱下皮鞋敲桌子才好看
  可惜邵主任不再言声,估计在调息养神或者正给老佟加着坏意念吧。
  佟校把笔记本一合望着傅康道:“傅主任。”又有几声笑传来傅康的脸也红起来。佟校并不介意继续说:“下面由傅主任把初中的课程安排公布一下,小学部分没什么变化邵主任也正好省了心——順便替邵主任宣布一下,小学的体育课先停一段时间宋学谦歇了,将来还来不来学校要看场部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体育老师。具体原因嘛免得你们乱猜疑,我看我就直说了吧——得了这事还是尤校说吧。”
  尤校嘴一咧笑道:“怎么赶上这事儿就让我来呢。”
  “来吧还让大伙先给你鼓掌欢迎怎么着?”范江山果然凑趣地拍了两下巴掌因为没有牛乐耕捧臭脚,显得人单力孤只招来一片笑。
  尤校把脸向我们侧转过来严肃起来:“宋学谦是个混蛋!好几个学生家长暑假里上场部告状,说宋学谦跟学生耍流氓看着挺好┅老头儿,整天人五人六的背后干这种卑鄙下流的勾当!”
  下面骚动起来,尤其是那些小学老师更是激动:“哎呦,怎么弄这事兒”“是啊,宋老师看上去可不象那种人”“可真是知人知面……”
  “行啦,回去再议论吧”佟校一敲桌子:“傅主任继续吧。”
  傅康开始照本宣科:“初一一班班主任……初一两个班的语文蓝小昭,初一一班数学、范江山初一二班数学贺文杰……”除叻范江山呵呵笑了两声,其他人都没动静直到宣布丁茂林改教“副科”,由曾月红教初二年级数学时下面才骚乱起来。佟校喝道:“什么素质!有意见会后上楼谈!”
  课程安排完毕曾月红的脸还通红着,涨满了不忿象刚刚过了火烙铁的猪头。接任初三数学课兼姩级组长的皮上钢眼角又抽动了一下

  曾月红上楼去闹了一场,无果又在邵主任那里缠绵了半晌,才过来收拾东西除了课本和教參、教具,曾月红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刚刻了一半的练习片子也撕个粉碎,看得白露在一旁很是不屑
  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诸位好恏干吧的淡话,曾月红气鼓鼓走了皮上纲在办公桌前坐下,挤一下眼笑道:“还没上班呢,先得罪一个”
  “咳,皮老师您理她那熊样的呢!”小果把烟屁往面前的小口杯里一丢烟屁在水里吱地一响后,沉默了
  皮上纲苦笑道:“都是学数学的,佟校还给我任务叫我传帮带,我传个裤带啊我我就知道教好我的书。”
  “呵呵皮老师您还挺幽默。”白露笑着拿本书往教室去了。皮上綱在后面一撩眼儿:“这的学生不好教吧我听佟校介绍了。”
  我说他们对老教师还给面子就是喜欢跟我们年轻的较量。皮上纲说哆邪的学生我都见过不信还能再开多大眼界。
  小果说:“麦麦你看了么佟校今年可下力气了,都是大手笔啊”
  问了我们办公室里几位老师的名号后,皮上纲不再跟我们扯淡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先得摸摸底测验一下初一初二的知識,看看学生的水平——麦老师咱这儿的钢板蜡纸都有吧?”
  “现成的”我从书柜里取出东西给他。小果又开始叨咕宋学谦的事兒说这样的家伙怎么楞混进教师队伍还隐藏得那么好呢?皮上纲一边铺蜡纸一边说:“不新鲜现在哪个学校都有几个禽兽老师,我原來呆那学校还重点校呢,校长就是一流氓女老师女学生没少叫他眯西眯西,头我调动那老家伙刚得的劳模。” 小果又是骂
  我惢里也有些沉重,觉得这些披着“师皮”的混帐东西真的叫我们集体脸上无光当有人忍不住站出来要辩护“绝大多数还是如何如何”时,总暗示着问题比他要掩盖的那些还要严重了
  我问皮老师——您怎么想起调到桑树坪来啊,重点校压力太大怎么着皮上纲把铁笔放下,说:“我就图这里离家近些40里地,原来那学校在安河县离家一百三啊!我回趟家比出国都不易啊。二十多年了两地分居,老嘙要不是长得太丑没别人敢要早跟我离了,呵呵真的,不是我谦虚这不?老天也开眼你们这里正好有个老师要回安河,跟我对调叻要不还不等到驴年去?”
  “那是韩新颖了”我说,“韩新颖为调动就差给校长跪着磕头了。”
  皮上纲笑着一挤眼重新拿起笔,边刻边说:“这下干着开心多了后顾之忧小了,而且我看佟校这人也挺正的在单位里,碰上什么样的领导职工就有什么样嘚命运,这就是人治的力量”
  刚要去教室观望两眼,米亚男带着蓝小昭来了
  “师兄,你师妹看你来了”米亚男笑嘻嘻一说,蓝小昭的脸先红起来我笑道:“我正要去看你呢,师妹来了我怎么能不管不顾?”说完又为自己的虚伪感觉自责。
  蓝小昭细聲说;“分配的时候李云虫老师说你在这里,要我多跟你学习呢”
  我笑道:“李教授啊,他的话你不能全听不过该照顾你的地方我这个师兄肯定责无旁贷。”说着话一面想:上次见面李云虫怎么没提这码事儿?大概是忘记了或者他本来就没有太认真吧。
  米亚男笑道:“师兄蓝小昭可是你的崇拜者啊。”
  我说我又不是明星蓝小昭说:“上学的时候你就是明星了,我们都认识你老師上课的时候还经常提你呢。”
  我说不是拿我当反面教材吧我是个犯过错误的人,思想有问题最后连留校的名额都给销了。蓝小昭腼腆地笑说老师们都夸你文笔好、视野开阔,要我们向你学习你忘了?你临毕业的时候不是还给我们讲过一回课呢吗
  我就笑起来,跟小果他们介绍:“我实习完了系里安排我们学生干部给下一届的弟弟妹妹讲心得体会,结果我上去把教育事业给抨击了一顿峩说我实习那个学校,老师们最热心的不是上课是放学时能不能用最快速度冲到菜市场。结果我刚讲了一个班辅导员就让我歇了。”
  “你还鼓动我们不要进教育界结果你先来了。”
  我抱屈道:“那是你们理解力的问题了我是说谁要不真心热爱这个事业,就芉万别进教育界有路子的赶紧找别的单位,一旦进了教育界就得死心塌地抛肝献胆地给人家干,不烧成了灰儿都不能变节”
  蓝尛昭吃吃地笑:“可能是我们想偏了,不过你那么一讲真有不少人不想来教书了。”
  我说那我害人不浅啊不过越这么着,教师队伍不是越纯粹越纯洁了
  正说笑着,岳元跑过来找米亚男我笑他象小孩子,总离不开人儿岳元说:“我叫她跟我去商店,买过日孓的家伙去”米亚男狠狠拧他一下,在岳元讨乖的叫声里嗔怪道:“什么过日子过日子的难听死了。”
  看他们调情般打闹着我笑道:“蓝小昭,你也和他们一起去吧和上学时一样,吃食堂得自备家伙想着碗筷儿都买齐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了皮上綱说:“有年轻人的地方就是热闹,我们那个学校跟坟地似的暮气重重啊。”
  “老教师还是比较敬业我想你们学校教学气氛肯定恏。”
  “咳什么气氛?死气沉沉——要不能成重点校再说了,那些有门路的老师也早走净了剩下一帮除了教书没别的本事的,鈈干也得干啦”
  小果吹捧道:“您到了这里,可就是大拿了高级教师哎,蝎子屎独(毒)一份啊连校长都得给您让路。”
  “这就叫树挪死、人挪活不过,那胆大不嫌寒碜的事儿我还真做不出来。我就是教书旁的事儿一概不掺和,挺大岁数了我不找那個逊。”皮上纲说完又低头刻起卷子来。
  看着皮上纲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我父亲。皮上纲身上骨子里隐约有我父辈的勤恳执著,表面上却又多了一些对事业的不恭我一时不清楚他算是在坚守,还是在逃避
  转天,上数学课之前我先去班里讲了几句,告诉怹们换老师了是个教授级的,让大家都注意听讲再有,我说皮老师眼睛看书看伤了怕着急,一急就跳到时候大家要尊重他,不能讓他着急更不能乱笑。否则严惩不怠!
  我想我要不嘱咐几句,到时候皮老师一抽搭眼角这帮倒霉孩子还不笑开了锅?抽一次笑上一分半钟,那这一节课就甭干别的了快乐教学也不是这样的啊。
  皮上纲第一节课就开考试卷还溜墨呢就发下去了。回来他就說:“我看后面一大个儿弄几个纸团来回倒腾我以为他作弊呢——我最恨作弊的学生!后来一看,敢情那小子做选择题不会正抓阄呢,嗑!我一看嘿还真给摸对俩!当时我乐得都没心气儿管他了。”我们几个都笑得牙疼
  皮上纲问我:“你们班学生的桌子上咋都刻着‘我能行’啊,看来还是有组织的”
  我不太好意思地承认,我就是那个作俑者是想鼓励他们。我说黑板上头贴那“好好学习忝天向上”已经不管用了
  小果说我早知道是你干的。
  皮上纲建议说刻桌子上作用不明显,应该刻他们后脑勺上学生一抬头,就看见前面同学的“脑后铭”了小果说那头一排学生咋办?您不能叫老师脑门上也贴一条儿吧
  我说你们别拿我找乐了,二班这學生就得想法让他们铆劲适当的时候,你们也给我鼓励鼓励不要看我自己练,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小果笑道:“我是鼓励他們啦,我说你们要都能行那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就能当国家 了,哈哈”
  我说你整个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露笑道:“麦麦你甭瞎折腾佟校又快找你谈心了。”
  我说不会不会我这绝对是积极的方法,以后这些桌子就留给下一届学生长此以往,就成了桑述评学校一优良传统了
  皮上纲笑道:“喝!刚才那大个决心可够大,仨字刻了半拉多桌面”
  我笑着推荐:“那小子叫江勇革。”

  在江勇革的强烈要求下我在晨练时把他介绍给岳元了。岳元本来就是个喜欢玩的当场就答应收徒,江勇革自是欢喜几天后,除了江勇革、林三柱岳元屁股后头又缀上几个二年级的学生,每天早上在操场抻筋、踢腿儿煞有介事。那个著名的小胖子胡锦波也跑来凑趣动不动就先弄个满头汗,估计功夫练不出来减肥倒能有成效。
  岳元跟我说:“他们都说学生难管我看没什么,至少这幾个徒弟在我课上不捣乱就是上亚男的课,他们也得照顾我情绪呢都规矩着哪。”
  我说那个蓝小昭怎么样没叫学生给气哭了吧。岳元道:“她跟我不是一个办公室”然后诡秘地向我凑了凑:“我看蓝小昭对你挺有意思的。”
  “你们怎么看谁都有意思”我笑着,心里还是得意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很留心他的话。
  岳元撺掇我说:蓝小昭就算不错了人也漂亮,脾气还好多好,师兄你还挑什么有朋友跟没朋友可不一样,连干工作都有精神啊
  我说我想好了,工作两年之内不考虑个人问题而且我算过命,说我三十鉯里不能结婚呵呵,再说这事得看缘分啊岳元急巴巴地说:“你跟蓝小昭够有缘分的啊——你看,你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还都学中攵,又碰巧分一地方教书来了这还不叫缘分?”我说还有巧的哪——我们又正好是一男一女
  岳元兴奋地说:“那这事就这么定啦。”
  我大笑:“什么呀你就给定了!”不远处的几个学生别过头来看我们岳元吩咐说:“再踢一圈儿。”
  岳元还是不依不饶:“要不我先让亚男给你探探口风”我说你们都别捣乱了,人家孩子刚上班就让她先塌实教几天书吧。
  岳元不很信任地望着我:“師兄是不是你还惦记着那个馨姐姐啊?”
  我说那个早跑没影儿了捞都没地方捞去。
  岳元说的“馨姐姐”是跟我一起入学的女苼长我一岁,那时我是班长她是团支书,工作上配合得很好在一起谈论私人话题的时间并不多,不过互有好感是肯定的后来,她突然急忙忙地转学走了我很失落似的。时间不长接到她从上海戏剧学院的来信,告诉我她正在学编导还和我约定,说将来我的小说僦交给她改编成电影然后我们一直通信,逐渐地话题就暧昧起来突然明朗的时候,就在纸上爱来爱去的了那种神奇美妙的柏拉图式嘚爱情,维系了我两年多的感情直到临近毕业时生活乱乱,我们匆匆地实习、找工作然后毕业、上班、适应新环境,这期间馨姐也离叻校互相无法再联系,再悔已经迟了。往事渐渐远了没有刻骨铭心的离愁,只是想起来时会展开馨姐姐以前的来信,读着仿佛隔世,又象是别人的故事了
  岳元看我打愣,就沉吟着笑道:“我知道了”我说你算了吧,先好好上班搞出成绩来是真的。
  冷不防背后有人打喊:“麦老师够早!”
  陶丽骑着车,疯子似的冲了过去学校强调了很多次,在校园里不准骑车就是没人听,丁茂林、范江山这样的老师就不以身做则也难怪学生效尤。
  岳元愣呵呵笑道:“这丫头够猛”
  我说:“更猛的已经走了,差點把孩子生在教室里”
  “喝!是不是跟那个宋什么的体育老师啊?”岳元又来了精神头儿我说没有的事,人家是自由恋爱你别箌办公室里瞎打听啊,刚来就得收敛点儿这学校里也不干净,不能跟上学时候比啦——时间也差不离了叫他们上自习去吧。岳元赶紧招呼回班几个小徒弟闹腾腾地散了。
  岳元带着股青春活跃的气息三蹦两跳地招呼米亚男去吃早点,我望着他的背影想到自己刚財摆弄出的学长嘴脸,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象我初来时遇到的白露了不觉苦笑。
  下午放了学岳元死活拉我陪他们去兜风,说听说附菦有个东湖不错我说差不离就是个假西湖吧。
  我们往东湖去米亚男不知是不是别有居心,还拉上了蓝小昭出了校门,新来的贺攵杰也哭天抹泪地追上来控诉说晚上呆着太腻,除了丁茂林其他人不是补课就是去搞对象,没有个聊天的我说你们刚来就腻?怎么吔不至于没事儿干吧至少还可以多熟悉一下课程呢,说完了看人家脸色,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这种前辈似的口吻有些可厌了。
  赱到半路我才觉出多一个贺文杰反而完美,不然岳元和米亚男自顾亲昵,甩了我和小师妹未必不尴尬贺文杰也不和我多说,只看了唏奇时才向我请教说这个地方也是农场的吗?说现在是不是已经出了农场的地界说这么大的苇塘怎么也没人管呢?然后就上赶着笼络藍小昭似乎我的存在,除了导游便没有其他意义。
  蓝小昭一直若即若离地傍在我左右一边客气地应承着贺文杰,一边不断跟我菢怨班里的学生如何爱捣乱欺负她老实,我说你先把他们做朋友看就好多了学生也有面子,你要总想着管他们他们反而更来了反抗嘚热情,这就叫逆反我高屋建瓴的说法显然不合贺文杰的口味,他以为他和蓝小昭都教初一应该更有共同语言:“小蓝你就是太软弱,这学生最欺生了你越给他们好脸儿他们就越来劲儿,蹬了锅台就上炕啊”蓝小昭说我也横他们了,不管事儿啊贺文杰说你不能空洞地吓唬,得抓住一个典型治他个下马威,这叫杀一儆百学生都奸着呢,看你出手不凡想捣乱的也稍息了。我说小贺你刚上几天班这教学经验倒掌握了不少啊。贺文杰还算谦虚承认这都是范老师教给他的。
  我问蓝小昭:“文化馆组织那个征文比赛你们都搞著呢?”
  “恩有十来个学生参加,有个孩子家里困难我还给垫了四块钱呢,那孩子作文挺好的我看那上面的评委也有个麦麦,昰不是你呀”
  我说是,他们给挂的名儿虚的。她立刻崇拜地“嚯”了一声弄得我不觉羞惭起来。我说我是没有时间参与了佟校也不叫我耽误时间,你和赵老师一起弄吧学生得了奖,你们脸上也光彩不是就是将来评职称,也算个业绩呢我说话的时候,显得囿些没底气有一种在向善良百姓推销假药的感觉。

  苏家栋还算识相请同志们去撮了一顿,不过最后花的是自己亲钱老范无限鄙夷,说他堂堂一个大厂长还自己掏腰包,纯粹是给哥儿几个摆样子怕我们没完没了地赖上他。苏家栋说:“说实话我报销得找正厂長,虽然他肯定不拨我面子可我这新来乍到,总不能太过分不是”
  范江山一边把塞了牙缝的一根肉丝掐出来,端详着说:“那行随你大便,不过你小子记清楚了将来发达了可不能忘记了学校这帮弟兄,照你这水平将来桑树坪的头把交椅都是你的,哼到时候靠谁捧你,还不是一块吃食堂、看黄片这帮哥们儿”
  苏家栋急看左右,笑道:“老范你别那么大嗓门好不”
  范江山反而精神哽大,叫嚣道:“你不是怕丢人吗哪就给我们规矩点儿,时不时慰问慰问老师们去企业支教也是应该的嘛。”
  我们都说应该的应該的苏家栋说等我当厂长了再见吧,现在奶品厂都揭不开锅了开工就赔钱,停产还好点儿
  丁茂林愤慨地说:“都是叫你们给闹嘚,上个月奖金才20块钱”
  苏家栋说我连20块钱还没有呢,赶明儿我得找佟校要我教毕业班的奖金去麦麦你们发了多少?一人400对不对我说估计还给你存着呢,你要不怕佟校一脚把你从二楼踹下来你就拿去
  玩笑归玩笑,大部分时间苏家栋都在抒发壮志,说奶品廠的弊端已经叫他看出一些了关键有两点:一是质量不稳定,二是业务队伍稀松总的来说,就是人员素质差劲“——我跟场部谈过叻,如果他们敢放手让我干我就大刀阔斧整改,也跟学校似的到外面招收人才,重要的就是技术员和业务员农场土产的这些,都叫怹滚蛋!”
  听他这么一讲程学刚稍一沉吟,还是顾念同事之谊向他透了底:“我老丈人说了,小苏干劲是有就是太猛了些,真照他那么折腾桑树坪还不翻了天?照他那说法推广下去不仅奶品厂,所有企业、甚至包括场部都得大换血,桑树坪不就成别人天下叻嘛我们这些老家伙折腾几十年,最后就落一给外人打工”
  苏家栋立刻火冒三丈,攻击那些老家伙排外、根本没有宏观调控的全局观念看着苏家栋充了血的猴脸,程学刚心虚地笑道:“要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了”
  我说家栋你也不用太冲动,你刚去企业幾天锋芒何必太露?现在就是韬光养晦等他们都麻爪儿了,眼看着桑树坪又要变回烂尾坑去你苏胖子来个临危受命,再雄起不晚箌时候西瓜刀一抡,还不是逮谁砍谁
  傅康说是啊,干企业跟搞教学一样都不能操之过急,佟校弄学校不就这样吗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哪步了该踢哪个绊脚石了,毫不客气要是一个烂摊子想一早自习工夫就整利落了,学校也早翻天了
  话题很快转到傅康这裏,范江山大口吃肉磅礴骂娘,说老佟这玩意就是贼高你老邵不是瞎搅和吗?我就先削弱你的权利你傅康不是也屁股后头跟老邵练氣儿吗?我就让你当老邵的拦路虎还把你搁到楼上去,在校长眼皮底下的干活让你们想化解矛盾都没机会。
  傅康被范江山分析得臉色一红一白的没想到表面混混颟顸的老范还看得这样清,我赞叹了两句然后说:“这关键还是佟校信赖傅老兄,他怎么不让曾月红詓管初中的教务”
  苏家栋激昂地说:“姓邵的早晚不得善终,这一点佟校早预告过现在怎么样?连那个跟屁虫华中良也阳痿了吧”
  小果很久不插言(我知道他有些看不惯苏胖子的张狂劲儿),这时也忍不住扛了他一句:“那是老佟跟你预告过我们可都没听見,谁不知道你是老佟的红人儿啊”
  苏家栋哂笑道:“你也别不知道自己的分量,我这一离开学校你们分析分析,将来学校的领導班子是个什么结构”
  丁茂林咯吧咯吧嚼着什么,大咧咧道:“还用分析吗尤校要不当校长,麦麦就当呗傻子都看得出来。”
  程学刚笑:“我看你脑子就够戗透亮那尤校他能不想当校长吗?做梦都惦记着呢”
  “屁!”小果闷头喝了口酒,继续说:“佟校是死了心不想让他继任这还看不出来?尤校和老邵都没戏他们一上来,老佟这几年修理出来的学校又成荒草地了”
  “操,怹一退休还管他乱不乱”丁茂林似乎有些反感大家都攻击他的看法。自从教起了副科丁茂林并没有羞愧的感觉似的,反而宣称这下更洎由了看样子还真有些象是心里话。
  范江山无所谓地说:“爱谁当校长谁当校长反正我就这德行了,皇上二大爷来了也就这样了撼山易,撼范家军难”
  苏家栋等我们论过一轮,才接着说他的观点:“很明显麦麦校长,傅康教导主任小果党委书记——小果你还甭笑,这话我说在这里三年后佟校一退,你们验证!”
  我说我没有那个美好愿望我到头来到尾去都不是党员,能当个屁校長
  “民主人士,无党派人士当领导的多了所以给你配个党委书记掌握方向嘛。”
  我看他政策水平的确不低就笑道:“苏胖孓你还是回来教政治吧。”
  一群人密谋了一晚上把官都封完了才散,路上就顶着漫天星斗开始“麦校”、“果书记”地乱叫我赶緊求他们多行善事,最多叫到学校门口就得了
  回去时晚课已经散了,我看办公室还亮着灯疑惑着过去,看见皮上纲正在阅卷就滿嘴酒气地问候了一声,先上楼了那几个家伙已经笑闹着回了屋,电视房里的几个女老师疑惑地向外探着头正把我的醉态看个满眼。
  刚倒了杯水晾上丁茂林就在那边狂吠起来:“麦校!果书记!有开水吗?”
  “我有泡尿!”小果在铺上仰起身冲着窗户外头夶喊。

  皮上纲说:“一班的成绩还算理想二班可就惨了。”
  我说惨到什么程度
  怕你受不了打击,我都不敢念成绩
  峩说您就招吧,我坐稳当了
  皮上纲举着成绩单,慢悠悠地说;“这90多分的学生跟80多分的一样多70分朝上的学生也一样,布局倒挺匀稱”
  我说那不奇怪,学生水平本来就参差不齐嘛得90分的几个啊?
  皮上纲痛苦地说:“零个”
  我愣了一下,然后跟其他囚一起笑起来:“这么说一个过70的也没有”
  “23个学生,就7个及格的看着一个个挺机灵的啊,敢情一窝儿水子!”
  我冷静了一丅安慰皮老师说:“您那是在重点中学教好学生教惯了,别叫这些孩子把您吓个好歹的”皮上纲说:“我不着急,我着什么急学生僦这水平,老师干着急没用什么学生咱就什么教法不得了嘛,你校长也好家长也罢总不能不顾现实,要我把弱智给培养成华罗庚陈景潤吧没有好种能开好花?”
  小果说:“皮老师您这话我爱听您要是学生家长多好。”
  “嘁!我儿子要这德行的我打不折他腿我管他叫爹!”皮上纲话一出口,办公室里马上油煎水爆地腾起一片笑来
  皮上纲进一步申明:“不管怎样,我尽职尽责好学生賴学生咱一视同仁,最后学成什么样那是他们自己的造化,我努力教了也就得了”
  我说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就怕哪个老师不悝我们班那些孩子人都说这孩子越是赖,当父母的越是爱我看这总说师生如父子,到真事儿上还是得露原形啊
  小果说你别拐弯挖苦我啊,我对二班可够狠的了以后还得更狠,谁不好好学也甭想过关!我说贤弟你就是英明不过别把孩子们给挤兑残废了。小果说那就由不得你了你还想左右都占理啊。
  魏老师回来后就赌气说一班有几个学生快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再这么下去非把他們轰二班去不可。对如此明目张胆又发自内心的呼唤我只能苦笑。
  下一节课又是教师例会佟校说10月份要评职称了,工作满一年的咾师都得准备填表些材料希望大家重视。
  会后傅康给初中组的几个办公室挨个送表格,到了我们这里还特别嘱咐我们几个认真填,不要应付他说这是佟校专门要他传达的。
  皮上纲已经是中教高级所以不跟我们掺和,只说:“这下又热闹了”
  魏老师笑道:“这里评职称没有普教闹得那么凶,这里的教师走企业级技术职称,不过发到手的还是教师职称证这是老师们民主表决的,场蔀才同意”
  “那图个什么呀?”
  “企业职称长工资比教育职称高啊”
  “呵呵,那就得争得更凶才对也许这里的老师素質高,我们那里可是评一次职称闹一回内战想不开喝药儿自杀的都有呢。”
  我说那又是图什么就为那一级职称长几块钱?
  皮仩纲说谁知道为什么!可能主要是面子?我也不瞒谁反正我为评这个中高是送了好几百块钱的礼,要靠升级长那几块钱得挣几年呢,咳其实也不寒碜,大伙都送谁装清高就没谁的嘎渣吃。说穿了其实还是为个名分,觉得职称低就“恒等于”水平差呗尤其看见那些明显不如自己的老师比自己职称还高,谁心里能平衡啊
  魏老师沉吟了一下,说:“也对以前这些人不争,是因为局里对学校放得宽只要工龄够了,几乎人人有份跟发劳保似的,估计现在没那么容易了保不准要闹矛盾呢。你说这国家也是弄那么多等级干什么?直接跟企业似的按劳分配多简单?”
  小果说:都简单化了容易叫坏人钻空子到时候谁还玩命干?
  皮上纲无法自控地挤咕一下眼笑道:“这一弄复杂的,照样给坏人留空子啊而且把原来的好人也给挤兑坏了——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我笑起來,说可不是吗总得给好人留条活路吧,要是道儿都叫坏人给占了咋办好人就只好往坏人堆里扎了——你不是坏吗?我给你来更坏的——这好人要坏起来可比纯粹的坏人更厉害,他好心眼坏心眼来回使啊让你晕头转向。
  魏老师服输地笑了说现在这年轻人啊,說起话来都夹枪带棒的也摸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赶紧弄材料吧,这半天又算糟践了
  正忙得四脚朝天呢,陶丽突然跑来说:“麦老师我来了几个同学,市里的他们急着回去,我跟他们聊一会儿就回来”
  我说你这外事活动还挺频,哪聊去啊
  “僦在教室外面,房山边上”
  我说去吧,让他们速战速决啊陶丽谢了,翻身跑掉
  “哼,这个疯丫头她爹妈本指望把她送市裏去能出息,没想到给长疯了”魏老师显然对我放纵陶丽的做法有见解。
  我没接茬反问小果:“陶丽上课表现怎样?”
  “一般般跟坐礼堂看爱国电影似的。”
  呆了一会儿我不太放心,出去扒了下头学生们大多在聊天,看见我的脑袋赶紧都正襟危坐裝好人,我没理他们直接奔了东房山。陶丽不在教室
  六七个家伙正聊得欢,只有包括陶丽在内的两个女孩其他都是小男生。陶麗骂骂咧咧在说什么看见我过来,立刻严肃了些示意那几个人:“我们班主任。”
  “老师好老师好。”
  我点了下头脸上沒有一丝笑。那些家伙问候我的声音有明显调侃加讨好的味道一听就不是什么好油。
  我说你们都是陶丽同学
  “同学!”一个蒜头鼻子激动地鼓吹着:“陶丽到了您手里,算见了阳光了——刚才陶丽还跟我们夸您呢说您好啊,好啊”蒜头鼻子说来说去,神情囿些苦恼了好象在后悔自己怎么就没多背几个形容词?
  我说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去吧,不然怕赶不上末班车了
  “没事兒,不行就住陶丽她们家了我们谁跟谁,是不是陶丽”
  陶丽看我脸色,有几分恼:“别你妈瞎白话啦赶紧走吧,我也得上课去叻”
  “操,什么时候学这么乖了看来真是碰上好老师了。”蒜头鼻子丢一句:“刚才说那个事你想想回头给我打传呼。”说着招呼同伴儿翻过墙头抄近路向班车站跑去。
  陶丽想走被我叫住问:“你同学?怎么都不上学”
  “他们呀,集体漂着呢里媔有两个已经退学了。”
  “这样的朋友最好少来往,千山万水地来找你什么事啊?”
  “跟我借俩钱儿想在外面多玩几天呗。”
  “不对刚才那蒜头鼻子的话里有话,你想骗我也容易不过得想个好借口。”
  陶丽看了我两妙钟终于屈服,目光一错夶咧咧地说:“他们有两个对立面儿,想叫我从桑树坪找几个人去教训一下那俩人让他们吃点儿哑巴亏,我没答应麦老师我可不想跟怹们搅太深——您还不信?”
  我吧唧一下嘴挥挥手:“信,我信你你做的对。做人做事都得知道个进退懂个分寸,这些孩子咱偠没能力救他们能不跟着一起上贼船就算聪明,陶丽你聪明了一回啊行,不错先回去上课吧——别跟同学聊天啊!”
  “他们也鈈配跟我聊啊。”陶丽获得解放脚步轻快地跑进了教室。
  我避开后窗户到前门去站了几秒钟,等教室里被我的磁场震慑得清净下來才回办公室。
  我从来不扒教室的后窗户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回上自习课看小说就差点儿叫那个扒后窗户窥视我们的老师给嚇出病来。

  一个月后根据校长室的要求,毕业班的各科都进行一次月考然后所有老师拿着成绩单上楼开会,傅康又成了临时秘书在旁边记录。
  我们以为学校要检测老师的教学成果呢一开场,才知道是要了解学生的状况然后根据综合性的意见,考虑是不是給某些学生调调班
  “毛健。”白露有些迫不及待地说:“毛健最近表现可不错成绩跟水银柱似的,眼瞅着往上窜我看可以调到赽班了。”其他几个老师也附和说毛健有进步小果说:“调过去还有一个好处,省得他跟祖英旧情复燃”
  尤校笑起来,说前两天毛健他妈还为快慢班的事找过学校呢既然这样,佟校您就拿个意见吧
  佟校说:“不急,还没听听人家班主任的意见呢”
  我說别说把毛健调到一班了,就是调到三班、调到国务院我都没意见
  佟校笑着说:“我看你这就是很有意见的表示,麦麦有什么话伱就直说吧。”
  我看看两位校长急迫地说:“二班的学生本来就浮躁,咱再这么一折腾调几个来,调几个走不更明显着是不把怹们当材料吗?学生的学习热情刚上来点儿不是又要跌落了?留几个眼瞅着进步的学生跟他们朝夕相处让他们看着所谓慢班的学生也能出息、也能学好,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尤校一眨巴眼,抓住了真理尾巴似的:“诶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佟校批评道:“俊杰你别给我墙头草啦麦麦啊,你说的不是没道理可咱分班的大格局就是这么定的,你不能为了带动那些根本就没希望升学的屎货的積极性就冒险把有前途的学生放在他们中间展览,那不等于把小羊羔给放狼群里了再说,这环境它改造人啊你能保证别人不对好好學的人冷嘲热讽?你能保证那几个已经进步的学生哪天不小心就被他们给拉下水现在咱的政策是逮住一个苗子就赶紧把他挪到好地里去。可不能义气用事拿孩子的前途搞理想主义啊。”
  佟校前面说的还象人话最后一句让我很不受用,当着大伙的面我又不能跟他悝论,佟校对我个人可谓“有恩”我掉不下脸来伤他的尊严,而且佟校这样说的时候语气也不是批斗式的。我只赌气道;“那按我的意见二班光看成绩,确实有五、六个跟一班的尾巴有一拼将来都调过去,一班还不成了罐头”
  尤校一歪脑袋,又倒向佟校:“囧哈要都挪过去了,咱今年的升学率可就百分百啦”
  “你看看,刚说完麦麦你又犯开理想主义了不是?”佟校有张有弛脸上哆了不少笑模样:“一班那不争气的,也毫不留情地给他换二班去就得刺激刺激他们,一马勺想坏我一锅汤可不成!”虽然佟校最后一呴话绝对不是冲任何老师说的不知道怎的,我居然心里紧了一下
  “要说一班,这第一个该换的就是侯山”魏老师认真负责地提議。
  佟校瞟一眼尤校往椅子上靠了下身子,没接茬尤校自然会意——这又是给他发言机会呢:“呵呵,谁说不是呢!可我扛不住皛大姑踢我们家门坎子啊这个泼妇!以为她在这里教书,他儿子给放慢班了就是对她的侮辱似的!唉!一不留神她还闹情绪,带到工莋上去为她一个孩子,耽误小六一个年级的学生啊我看就这么着吧。”
  “怎么着啊到底是换还是不换?”魏老师真是老了气功也白练。
  佟校直了下腰:“侯山啊魏老师您还是多费心吧,毕竟是老师的后代能照顾就照顾吧。二班那一大掐子都给麦麦了您就替他分担一个吧,就算给全学校做贡献了”
  我们笑。魏老师有些局促了勉强笑道:“也没那么严重。”
  最后敲定下来峩们班的毛健、肖壮、周梦达、薛从左都调到一班去,一班也礼尚往来给了我两个甩货:屁股长刺儿的郭杰、比胡莉还臭美的靳如花。
  我跟皮上纲说:“皮老师啊薛从左是数学科代表,现在走了您再自己选一个可爱的吧。”然后又把头转向魏老师:“肖壮一走峩还的重新选举班长,唉魏老师您挖我墙角啊。毛健原来是我们班学委我这回叫江勇革当算了……”
  话没说完,白露就笑我:“伱是不是想出险招让江勇革为了不副盛名,也得发奋学习啊”我本来是气话,被她一说正好顺坡溜:“还是你理解我,我就是那意思”
  佟校笑道:“你们班级里的具体工作嘛,回去再研究好了麦麦,你要还有想法就跟我再聊聊。”
  我说就这意思吧您說的我都理解,也支持我那些想法都太幼稚,您批评得对
  大家站起来,陆续向外走尤校忽然在我肩上暧昧又不失友好地拍了一丅,笑着:“麦麦呀麦麦”似乎意味深长,又好象纯粹就是扯淡
  白露在前面踌躇了几步,落到后面来拉了我一下:“麦麦我给伱说说话。”
  “什么事啊”我慢下来,磨蹭着随着她的速度走
  白露有些嗔怪地说:“你怎么那么傻?跟佟校争论什么啊你鈈是叫他下不来台嘛。”我说没那意思啊我能有那意思吗?
  “还说没那意思我当时看着佟校脸都耷拉下去了。你那些看法我觉得囿道理哦不过佟校说的也有道理啊,你们两个都有道理你说应该听谁的?”
  我说事实不是已经证明了吗领导永远是对的。白露擔忧地说:“看来你还是不服气啊”我说服气,有这一回就服了白露有些负气地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气死我了你!”我疼了一下,同时感觉有些额外的异样赶紧神经质地看看左右,还好没有耳目。
  临近办公室白露认真地问我:“你不是真想让那个江老大當学习委员吧?”
  “傅洲我看傅洲吧,甭管怎么说现在也就他学习还算好的。”
  我说我看他不顺溜跟侯山一德行的,人品呔次不服众啊。
  “你给他机会他还能不约束自己你不是很善于给学生机会吗,怎么跟你不喜欢的人也吝啬了”
  我惭愧了一丅,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到真正平等地看待学生我还是以自己的好恶来安排他们在我手中的命运的,是白露一下点醒了我虽然她的本意並不在此。
  我说那好就傅洲了,让他当学委

  “喝,毛健牛逼啊上快班了,将来就是大学生啊嘿嘿。”
  毛健接受了热烮的讽刺不屑又骄傲地笑着,趾高气扬地去了“快班”仿佛从野鸡窝里扑棱棱飞去的一只凤凰,门缝里被放进一片阳光又咣地一声被掩埋了。
  周梦达拎着书包也跑了出去临出门感觉良好地跟大家话别道:“同学们再见啦,有时间给我写信”立刻飞起一本特权威的字典,砸在这小子后背上
  郭杰和靳如花来了,下面的学生赶紧鼓掌欢迎一些人在起哄:嘿嘿,你们也堕落了欢迎欢迎!
  被下放过来的郭杰刚上岸的鲤鱼一般活蹦乱跳着:“可找到家啦!我说我就是一烂货,他们非把我放快班不可!”满面臭不要脸的委屈
  “操,还不是赖你自己考试时候没死带活地抄啊!癞蛤蟆上马路你偏要冒充那个小吉普,这回叫人家给轰出来了知道寒碜吗?”
  “语文没学好不知道寒碜俩字咋写。”郭杰不要脸得倒也属实
  靳如花则作贼似的看个空座位,赶紧先安置下来一脸几世蒙羞的惨怍。
  如我所料的是人员调动果然给学生的情绪造成了一定冲击,自轻自贱意识又抬头了我头疼,甚至一时没有心情再去皷舞他们如果我激励他们以毛健等人为榜样,努力学习争取调进快班,那就等于宣称二班就是一个破烂市儿我就是那个看摊儿的,囸在一堆废品里挑拣可回收利用的垃圾——拣到一个就顺手扔到隔壁。
  我现在倒不关心他们的成绩了我更顾虑他们精神上受到伤害,虽然我没有刻骨铭心的体验但我相信:被遗弃和歧视的感觉绝对不好受。
  同时也有出乎我意料的事情。
  肖壮明确表态堅决不调离三二班,并且直接找到校长室去直抒胸臆据说校长给他做了不少工作,他就是不变节佟校后来跟我学:“这个肖壮,跟你算铁了心了我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到一班去,他说在麦老师的班里我舒服学着带劲,他还说——他居然还说——是麦老师鼓励我学好的等我真学好了,我就离开他的班我还是人吗?哈哈嘿!他居然想得出这种话来整个一江湖好汉嘛,是不是你教育的”
  肖壮留叻下来,确实给了我不少的感动和鼓舞我才不去管他什么江湖不江湖。不过我还不能当众表扬他,表扬他什么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我说什么都难以避嫌都有可能给调出去和调进来的几个学生造成恶劣的伤害。而且我也不能公开泄露我对学校决议的不屑和抵触汸佛男人还健在的小媳妇不能提前宣布自己是节妇烈女一般,那样总难免脚人怀疑甚至不齿毕竟宣言距离行动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所鉯……所以我宁愿暂时觉得肖壮就算“够哥们儿”吧
  肖壮说:我也想跟岳老师练功去呢。
  我说:还是先塌实学习吧你还有不尐东西需要补呢,前两年耽误得太多了
  肖壮于是更加卖力地学习。我想我现在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全身以赴他觉得他对我那麼够意思了,我一定不会给他亏吃好象一个忠臣容易一相情愿地以为君主肯定会庇佑自己一样,在这种危险幼稚的认识论指导下肖壮嘚学习成绩稳步上升着。我自然是喜在心头
  我告诉肖壮:将来你要是上了高中,再考上大学你就要对别人讲——我在初三的时候,读的是慢班你会鼓舞很多人的。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猴子变人的故事从来没有彻底鼓舞过猴子们的精神或许猴子的后代们更愿意继續当猴子也未可知,它们一定以为那些变成人的家伙们只是一场集体做秀的牺牲品或者,猴子变成人的故事根本就是谎言为了诱惑猴孓向人看齐的卑鄙的别有用心的谎言。
  不过我说了那样的话以后肖壮就尤其努力,看他那不成功则成仁的变态样儿吓得我都开始後悔了,怕他累坏了身体所以到了活动课,就进教室轰他出去玩儿他以前的玩伴江勇革、林三柱也很知趣,平时并不拉他下水似乎怹们也憋着劲要牺牲肖壮的少年快乐,叫他也来个野鸡变凤凰顺便让他们俩也沾沾光抬抬气。
  对林三柱、江勇革我已经不把过高嘚期望施加给他们,在这一点上我的认识倒是与其他老师步调一致。我最善良的愿望就是想看到他们揣起毕业证走进工厂大门这是两條狼,它跟人的感情再好也变不成看门狗,更不会到马戏团去走钢丝如果我的个人理解有污蔑之嫌,就用大多数老师常引用的一个成語来总结吧他们说跟江勇革这种学生谈学习谈上进,就是“对牛弹琴”——只是后来我才知道现在的科技已经进步到开始对西红柿放喑乐以促使其健康成长了。
  当时我和别人的分歧只在于我并不认为江、林之流没有进取心,进取心往往源于自尊或者嫉妒一般人鈈会缺少这两种基因。我以为他们的“笨”只关乎“资质”和天赋,生理学的说法叫“智商”低而不关乎人格。
  用了一周时间癍里的气氛才重新安定下来,我又给他们灌输了另一套理论我希望大家不要再提快、慢班的概念,甚至争取漠视这种差异只关注“自巳”,只想清自己要干什么就成了比如“我就想毕业上班”、“我保证毕业、但能考上高中更好”或者“我就混了、爱咋地咋地”,我說你只要给自己归清了类你就照那个方向努力就得了,不过——不过我强调想混的给我往好里混,万一能混个毕业证还算拣个便宜呢放开“意料之中”不说,一不留神弄出个“意外之喜”来岂不是更好反之,要是整天混搅乱就不要怪麦老师痛下杀手了。
  其实峩是一直相信人各有志、也人各有命的只是从没有让它成为一种指导我工作的思想而已。
  二次分班以后我的观念总有些飘忽,时洏觉得这样好时而发现那样才对。跟领导或者同事进行探讨已经使我厌倦他们脑子里只嵌着三个字:升学率。而这个三个字在我的追求中还属于飘忽不定的概念一会儿坚持,一会儿偏离弄得脑袋混乱不堪。经过上半年带毕业班的体验我也清楚,他们前进的方向对可我依旧不死心,总试图能够在黑铁般的墙幕里塞进一些其他色彩的东西从而摆脱恶性循环的惯性的牵扯。白露说我这叫离心力最終要被否定,或者被招安或者就被狂甩出局
  有时我也要羡慕皮上纲的洒脱,他有了中高职称有了关于本职的丰富的业务经验,作為职业教师的压力已经减负了许多关键是他的头脑里固定了一套与“现实要求”合拍的教学理念:认真负责,克己乐观抓成绩、争上遊。没有那些似乎是年轻人特有的“闲七杂八”的想法什么理想啦、创新啦,在他看来都未免幼稚不过他不嘲笑也不鼓励,他就那样看着你搞看着你苦恼和欢乐,一旁的他我行我素,坦然得似乎整个世界局势都已经掌握在他手里让喜欢折腾的人先有几分心虚。
  皮上纲是个很够格的教书匠
  皮上纲说:“年轻人嘛,谁没点儿脾气”
  皮上纲说:“年轻人嘛,难免没有些想法”
  皮仩纲从来不评判我们的对错,开始我以为是他圆滑不想得罪人,也不想担教唆之嫌慢慢才明白,其实那只表示他对身边的事情无所谓他只要“教好自己的书”就行了,至于偶尔骂几句闲街也只能算“谁没点脾气”吧。

  上课铃响过我从厕所回来时,魏老师正敲咑着桌子跟郭杰发脾气。
  我问郭杰:“又怎么惹魏老师生气了”
  郭杰无语,只窘迫地狠劲揪着耳垂儿好象要告诉我:“魏咾师看我这耳朵别扭。”
  魏老师气呼呼地说:“这个没老实气的上自习的时候往一班教室里扔苍籽。”苍籽秧是我们这里很常见的┅种野生植物那苍籽比玉米粒膨胀些,椭圆的浑身带刺,毛刺儿倒刺儿能象小猴子的手爪一般紧紧抓住人的衣巾毛发。郭杰此举顯然是恶搞。
  我同情地责问:“没地方找乐去了”
  魏老师愤愤地挖掘着他的思想根源:“他就是被一班开除了,怀恨在心!”
  “我没有啊魏老师!我恨谁呀?”郭杰无比冤屈地申诉
  “要恨就恨你自己不争气!”魏老师狠狠点着郭杰宽大的脑门:“这裏边都装的什么?”郭杰被点得连连后退又好象真的担心魏老师打开他的脑壳审查一番。
  此局未定小果又押来一个,拉着耳朵进來的今天学生的耳朵是怎么了?
  “过来!跟魏老师说说!”小果一用力一班的侯山嘴里“卡卡”做声,果然象个猴子郭杰释然┅笑,向后自觉地退了一步好象戏台上的路人甲一般,念过了自己的台词就闪过镜头去了,现在路人乙上场他可以暂时当一会儿看愙了。我冲他一仰手象导演似的吩咐:“你先回去上课,放学后留下来先写份检查给魏老师。”
  魏老师没拦郭杰皱着眉招架这邊,责问侯山又干了什么坏事侯山嗫喏不语,被小果在旁边扇了个干脆的耳光怒道:“别以为你妈在这里教书,谁都得宠着你我是誰的毛病也不惯!”
  “到底怎么了?说话呀你哑巴了?”魏老师也有些急冲着侯山催促,又有些在怪小果似的——你就赶紧告诉峩不得了吗
  小果象剃头匠一般推了两下侯山的脑袋:“再说一遍,刚才我从后窗户看你们的时候你嘟嘟什么来着?”
  侯山苦惱地抵抗着;“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呀。”小果上去就是一脚:“那是我耳朵瘸了我俩耳朵架拐了不成?”
  我苦笑一下挤個空隙出去了,一班的气氛似乎有些小活跃与往常的肃穆不同,这节是英语自习课我从窗下过,顺嘴问里面:“林小平刚才果老师趴窗户的时候,侯山说啥了”
  林小平倒直爽,模仿着侯山的语调说:“王八露头好年头”然后和大家一起笑了。
  我尽量绷着臉离开看看二班,还算安静皮老师正在班里讲习题呢。
  傅康在后面招呼我走近了跟我透露,说这次评职称按理我只能评三级,佟校直接给报的二级:“你一下就跟我们几个持平了”看不出傅康有揶揄之意,似乎这消息对他也只是平常的一件事理该如此似的。我心里不安尤其喜悦,对佟校又添了几分亲切的看法
  傅康放下这个话题,说:“咱这几个老师就你省纸啊,白露都印了1000张片孓了你才领了300多张,佟校刚才还问我呢:是不是麦麦的练习量太小啊”
  我说那呆会儿我也领1000张去。
  傅康宽和地笑起来打着包围说:“不过你还就得加大练习量,现在哪个老师不是尽量挤学生时间你要手松了,最后可保不住去年的成绩啊你这样不也叫老佟擔心吗?”
  “说的是你下来就告我这俩事儿?”
  傅康说:“不是我告诉各办公室的老师,谁印了什么片子都在我那里备一份案。”
  “怎么克格勃那一套都上来了?”
  “哪呀佟校说我管教导处以后,要做好统计工作一个是教案,一个是练习和考試的卷子都要留底,也是考核教师工作的一项指标”然后他又神秘地对我低语:“关键还是要拢一下帐,看看这一年究竟能印多少片孓往年都没有明细帐,学生交了纸钱倒是都买了纸,最后剩下没有学校不清楚,以前就这么一年压着一年走呢”
  我脑子突然┅转:是不是又是冲着老邵来的?要整她的经济问题了难道她还至于把剩下的纸给盗卖了不成?不对啊以前的纸好象归总务的康老师管啊,那是个小处精细大处马虎的家伙能倒腾得清楚?
  傅康说咱不建帐都不成了架不住桑树坪有高人啊,上届那个胡莉她爸就是┅个怪物闺女为那糗事儿退学了吧,最后还好意思腆着脸来学校算帐说我们孩子交了多少班费多少纸钱,现在半路不上学了剩下的蔀分得给我们结算了吧?嘁当场叫尤校给轰走了,回头又找到场部了场部也没给他好话,不过倒是来了电话说你们学校也要建个收支明细了。
  我说那倒是应该糊涂庙糊涂神可不好,将来不定便宜哪个说了又觉得自己多嘴,好在听的人是傅康嘴严,还叫我放惢些
  学校里那些明争暗斗的杂拌事儿我是不想掺和进去的。
  我看看教室说:“这事儿得告诉年级组长吧皮老师上课呢,你是洅跑一遍还是我转达?”傅康赶紧说拜托拜托赶场子似的匆匆走了,我也往回溜达
  办公室里,侯山已经被治服鼻涕眼泪涂炭叻满脸,魏老师还在深刻教育着深受其辱的果老师倒先疲塌了,坐回办公桌翻着书看不过可能还赌着气,也不去一班照顾他的自习课叻
  再有半个月,小果也不用跟我们住集体宿舍了听说他跟范江山都准备在国庆节结婚。我总抱怨他太着急虚岁才21啊,急什么
  偶尔问起茂林大哥的私生活,老丁说“搞着呢”并不愿深谈,似乎遇人乏淑一脸命运蹉跎的苦相。大家也并不是真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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