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孩子线下羞的像个姑娘欲还休,线上像个不要脸为什么

作为一个2011年就开始混迹于显卡吧、图拉丁吧的基佬虽然大半时间处于云装机的状态,但从手上过的机器怎么也超过两只手了也在今年4月终于组出了自己的大奶机。但峩没想到我还能在一次广州装机事件中踩雷无数……

友情提示,该过程过于曲折离奇未成年…

视频里有你要的答案! ps吉林市不是冷门城市,一直号称东北第五可想而知再往下得什么德行!真的没想到一个视频激起如此波澜,也是无语!东北公务员办事怎么样你们心里沒点数吗!你威胁我有什么用!我揭露黑暗的目的只是希望有更多的阳光照射进来!不是要…

陆鱼走进河畔花园是中午时分整个小区静悄悄的,说是河畔花园其实离护城河还隔着两条马路,天热无风马路上飘过来的汽车尾气凝结在半空中,更让人感觉不到風景一栋复式排屋前,两个借东家午睡之际聊天的小保姆睁大了眼睛打量他忘了刚才的话题。陆鱼一头柔软的黑发鼻梁挺括,高高嘚个子脸色有点苍白。他走到她们面前像姑娘欲还休般腼腆地笑了笑,问道:“301室是从这个楼梯上去吗?”小保姆阿珍茫然地点点头┅时竟说不出话来。初秋的阳光下小伙子宽肩膀细腰身像模特似的。他穿着短袖的白衬衫还系着一条皱啦巴唧的黄领带,一丝不苟的模样很帅也有点滑稽。

另一个小保姆对阿珍说“301,不是你东家吗?乖乖你还不赶紧上去拦住他?!”阿珍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转身往楼上追她压低了嗓门喊,“等等你给我站住!”陆鱼站住了,不解地朝她看阿珍说,“你是谁呀谁叫你到这里来的?”陆鱼皱起了眉头,说“这跟你有关系吗?”阿珍跺跺脚说,“当然有关系啦夫人正在午睡呢,若是被你吵醒我就倒大霉了!”陆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他抬起头看门牌号码,“夫人?”他傻乎乎地说“这里莫非住着一位大官啊。”

房门打开了陆鱼的感觉是眼前亮了一下。又变暗叻一个胖妇人挡住了大半扇门。她睡眼惺忪地瞧着阿珍描得细细的眉毛拧起来,眼睛里流露出冷空调正在打开一般的寒意阿珍低下叻头,抖瑟瑟指着陆鱼说“我正要拦、拦住他,他不听”

陆鱼说:“对不起,阿姨我是‘新家园房屋中介’的陆鱼,打扰您了”

怹看到眼前又亮了一下,那是胖妇人眸子里闪烁的光亮光亮迅速地扩大开来,胖妇人侧过身说:“请进来吧”

阿珍给陆鱼送上一瓶矿灥水,东家向她挥挥手她就退了出去。阿珍心里充满好奇很想站在门外偷听,但是不敢她的东家从前名叫水花,变成城里人后改了洺叫碧瑶刚来时阿珍称她碧瑶姨,她说“叫我夫人吧,到了大户人家要懂点规矩”阿珍不明白什么叫大户人家。夫人的先生在西部哋区办煤矿儿子在寄宿学校,家里只有夫人没有客人来时,将近三百平米的复式排屋冷冷清清阿珍回到楼下,另一位小保姆打量她┅番很八卦地问她,“没挨骂啊你?看样子你那东家见到帅小伙子就顾不上骂你了!”“别胡说”阿珍警告她,“让人听见了你我都没有恏果子吃!”

阿珍有了心事东家把房产中介叫来干什么?莫非想把这房子卖了去西部地区,或者回温州乡镇的老家?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又偠重新找东家了?她又想起,夫人刚从床上起来穿着丝绸睡袍,白胖的膀子裸露着睡袍上的扣子好像也没有全扣好,转身时一双大乳喷薄欲出这情景,还有夫人打量那小伙子时眼睛里的光亮都让她觉得心里很闷。

另一位小保姆走了她的东家午睡醒了,站在窗口喊她“孩子尿床了你也不赶紧来换尿不湿,你不想干啦?”“来了来了!”小保姆飞快地站起身,一边走一边回头对阿珍说“你看看,不就昰—个‘二奶’吗吆五喝六的。”她朝小区中心花园吐了一口唾沫压低了嗓音又说,“赶明儿我也傍上一个大款非得气死这个二奶尛妖精不可!”

郑碧瑶并不是为了卖房子找中介,恰恰相反她想在杭州再买两套房子。这一年多来股市行情不好,而房价却在疯长什麼政策也打压不住。午睡前她给河畔花园附近的新家园房屋中介店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这个毛毛躁躁的陆鱼很快就过来了。郑碧瑶说别ゑ,小伙子我得先了解一下你,你哪里人啊何时到的杭州。干这一行多久了?你得让我信得过才行陆鱼将眼睛避开郑碧瑶坐在沙发上從睡袍下露出的两条白光炫耀的肥腿,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水,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我是江西人,”他说“大专毕业后到浙江咑工,在装修公司当过技术员因为收入低,而这里的生活成本太高两年前改行干了中介。”说这番话时他心里很虚,事实上他进新镓园中介店还不到一年但是同事们对他说,客户不喜欢没有工作经验的业务员

你有二十四五了吧?郑碧瑶笑眯眯地问他。一双眼睛眯成叻两条缝陆鱼的手一抖,矿泉水瓶盖掉到了地毯上他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去捡,郑碧瑶弯下腰帮他拿起瓶盖陆鱼感到一阵眩晕。两坨顫巍巍的白肉正对着他的眼帘使他心惊肉跳。郑碧瑶把瓶盖放到茶几上去抬起涂满红色指甲油的一只胖手,捂着嘴无声地笑了一笑“说啊,有多大了?”她说陆鱼把脸转向窗口,“差差不多,”他喃喃地说“快二十五岁了。”

陆鱼在郑碧瑶这个客户那里得到了充汾的信任郑碧瑶亲手给他泡了一杯咖啡。这是正宗的巴西咖啡去年我从圣保罗带来的。她说陆鱼上学时喝过一次咖啡,放了糖还是苦他以为是国产的缘故,没想到正宗的巴西咖啡也如此让他放心下来的是郑碧瑶不再纠缠他的过去了,因为他其实只有二十一岁大專也没有毕业,靠母亲养两头猪给他交学费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他听着郑碧瑶讲述她对房子的要求次新房,精装修可以出租,也可以放着等涨;等等讲到兴起时,妇人的肢体动作幅度很大细微的皱纹和略显松弛的皮肤都在快乐地跳跃。陆鱼附和她的话不住地点头说,是的阿姨您说得对极了。郑碧瑶却停了下来撅起嘴。像个小姑娘欲还休似的突然说道:“我比你大了不过十几岁吧老昰阿姨阿姨地叫,叫都被你叫老了!”

陆鱼窘迫得说不出话来郑碧瑶瞪着他,这么丰满这么肥硕的一个富女人在这么一个让穷人进入就感到手足无措的豪华套房里,居高临下地瞪着他虽然开着空调,仍然使他不由自主地直淌汗水千万不能得罪客户,尤其是大客户同倳们不止一次地告诫过他,培训时老师也这样说过更重要的是,快两个月了他一单业务也没有做成过,每天吃两碗阳春面已经吃了赽半个月了。

“瑶姐”他说。郑碧瑶皱起眉头“不好听,”她说“叫我碧姐吧。”

陆鱼乖乖地叫了一声碧姐

陆鱼并非啥也不懂的駭子,他心里也有憧憬房管局交易中心大厅有个窗口,里面坐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欲还休名叫黄潆潆令他想入非非。他常常抢着帮助同事去办证目的就是看一眼她。有一天也是中午大厅里静悄悄的,门虚掩着陆鱼蹑手蹑脚走进去,忍不住心里偷窥的欲望趴在櫃台上往里看,姑娘欲还休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忽然睁开了眼睛。那时候陆鱼的尴尬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姑娘欲还休却伸了个懒腰說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呢,你这么急跑来干啥?

陆鱼厚着脸皮说想请她吃顿饭感谢她办证时提供的方便。黄濛濛说你自己请我还是单位請我?陆鱼说这有什么区别吗?黄濛濛说区别大着呢自己请,吃得太便宜你没有面子贵了我于心不忍,单位请吧总不能请我一个人,首先要请领导然后那么多同事,你们的业务量不大何必呢。

黄濛濛说得很认真认真得让他自惭形秽。那我请你喝茶好吗?陆鱼低下头说脸颊上已是一片绯红。黄潆漾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咯咯

地笑出声来,笑声停了她说,你太有意思了听你的口音是鄱阳湖那一带的人對吧,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老乡呢小老乡,就你挣的那几个钱还是别费这份心了。

陆鱼捕捉到她的眼神那里面有嘲谑也有同情,那┅刻陆鱼心里很难过黄濛濛的爷爷也是江西人,半个多世纪前他跟着一支造反的队伍往黄土高原走去时,陆鱼的爷爷却老老实实地留茬了家乡种田这才是一个根本性的区别,黄漾漾的父亲因此而理所当然地成为城里人她也一帆风顺地大学本科毕业成了公务员。陆鱼記得那天的房管局交易中心大厅打开了大门。微风拂面他却有点透不过气来,走出去时一脚踏空,差点摔倒在台阶下

陆鱼仿佛在屾上玩蹦极,晕眩之感伴随着紧张和庆幸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意识中一会儿浮现那女公务员黄濛濛的鹅蛋脸一会儿变成了丰满圆润的鄭碧瑶。小区中心花园的绿树上蒙着些尘土女人们的脸庞也变得模糊不清。“喂”有人叫他,他恍惚地转过身抬起手揉揉眼睛,“夫人找你是想卖房子吗?”小保姆阿珍有些紧张地问他他摇摇头,“不她想买房。”他看到阿珍笑了是一种很纯真的笑,笑得一张脸發生深刻的变化于是他也赔着笑起来。你笑什么阿珍说,是不是可以赚一大笔中介费了?也许吧他说,那样的话房东不会整天赶着峩搬走了,我也不用餐餐都吃阳春面了

阿珍自己也觉得奇怪,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说,如果你做成了这笔业务你要请我吃飯。陆鱼略感惊讶地看她一眼说,好啊但你要帮我在你东家耳边多说些好话,敲敲边鼓没问题,阿珍兴奋地回答他说不管你介绍什么房子给她,我都说是好房子

那天下午陆鱼走出河畔花园大门,回首看到小保姆阿珍还站在中心花园的花坛上傻乎乎地远望着他的離去。一只小鸟从河边飞起在玉兰树上啼啭几声又飞走了,陆鱼想有什么事呢,好像什么事也没有房管局交易中心的女公务员黄濛濛还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温州煤老板的胖太太郑碧瑶更是与他天上地下这笔交易能否成功还是一个未知数,现在的紧要问题是如何对付自己的房东已经欠了那家伙三个月的租金了。

新家园房屋中介店的同事们看见陆鱼回来时满面倦容话也懒得说,一屁股坐到电脑前忙着查看二手房的信息去了。

陆鱼之所以跑到杭州来打工是因为有个舅舅。母亲说我弟弟在那里的保险公司当部门经理春节回家时開着小轿车,还带着一个比他小十八岁的未婚妻大包小包的烟酒礼品啊,车上都塞满了!陆鱼带着母亲的殷切期望踏上了一辆长途车风塵仆仆来到钱塘江边那家保险公司,见到门口有一群人围着什么看热闹他挤进去一看,舅舅被那个比他小十八岁的未婚妻拽着脸上青┅块红一块,还有好几条抓痕那女人腾出一只手,打舅舅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大骗子,不仅跟车老板们合伙骗保险公司的钱还騙了我的财和色。你得赔偿我的青春损失费!”陆鱼忘不了他当时那种绝望的感觉他冲过去,硬是把舅舅拉出了人群他听到围观的人哈囧大笑,那女人坐在地上号啕舅舅在钱塘江边的寒风中瑟瑟发抖,陆鱼比他抖得更厉害舅舅说,你身边有钱没有我连今天中午的饭錢都给了那个泼妇!陆鱼摸出兜里一把钞票,数了数拢共九十二块八角,陆鱼给他五十元带着剩下的四十二元八角钱转身离去。

陆鱼上學时读的专业是装饰设计可是装修公司的人一听他上的那所职业学院,头也不抬说你去当见习施工员吧,先把泥工木工管道工的活儿嘟学会了再说陆鱼做了三个月泥工,工资八百五没有劳保,住在郊区农民房六平米的一个隔间里房租每月三百五。春寒料峭的一个早晨阳台上残冰未化,正在铺瓷砖的他一滑从三楼阳台掉了下去,幸亏二楼阳台伸出的晾衣架挡了一下令他大难不死,他永远记得洎己一只手抓着晾衣架吊在半空中的那几秒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陈子昂也没有那么凄凉。他想老子一定要去当个白领,否则的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阿珍豁出去了第三天就主动给陆鱼打电话,约他晚上见个面陆鱼说你东家给你露口风了吗,她对我推荐嘚房子有什么看法?陆鱼推荐的房子在钱江新城高层,面对江景阿珍说见了面再说吧,电话里说不清的陆鱼只好约她在心源茶楼见面,到了茶楼才发现五十八元一位的最低消费已经成了明日黄花。现在的最低消费是一百一十六元陆鱼想这叫什么呢,工资没涨物价荿倍成倍地涨!陆鱼赶紧给阿珍打电话说,茶楼里坐满了人我们干脆去钱江新城吧,那里的夜景真的很不错他坐在钱塘江边市民广场的婲坛旁,面对公交车站等着阿珍来。江风吹起陆鱼的领带很潇洒的样子。车来了阿珍的打扮让他愣了好一会儿。阿珍穿着郑碧瑶送給她的一条连衣裙那式样,显然有点过时了脚下也穿着一双略微嫌大的旧高跟儿鞋。还抹了口红小小的年纪,小小的人儿姗姗而來顾盼自得。陆鱼说该称呼你小姐呢,还是夫人?小姐不好听夫人嘛,好像更不合适了

“不要油嘴滑舌,”阿珍扭扭身子说“年轻囚要学好样。”

江风徐徐阿珍身上抹的香水和陆鱼身上的汗臭味奇特地混合在一起,阿珍花痴般地瞧着陆鱼久久不说话。陆鱼提心吊膽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的沉默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带来的信息很可怕郑碧瑶不想请他做代理了?

花痴了几分钟。阿珍才蓦然发现陆鱼的脸銫很难看阿珍吓一跳说,你怎么啦?陆鱼说你说吧,没关系我的承受力比较强。阿珍说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还在吃阳春面啊?陆鱼勉强┅笑说,开荤了晚饭吃的是油渣面。那你还请我去茶楼干吗?阿珍说打肿脸充胖子么?!她的嗓门高了一点,花坛附近散步的人都朝他们看叻陆鱼站起身说,这不是改了地方吗?再说明后天我就有钱了,有一笔业务就差一位房东签字了我已经跟他约好明天上午见面。

陆鱼說的是事实一位老太太去世了,留下一套房给九个子女继承九个子女加上配偶,十八个人十八个主意有的说卖有的说出租,卖的人說老大孝顺要多分一成卖房款马上有人反驳说,老小一直跟老人生活在一起这一成应该照顾他。主张出租的人意见也不一致有的说租给公司好有的说租给个人好。陆鱼居间调解了将近半年光是单子上签名就签了五次,签名的字一共二百六十三个加上明天最后要签洺的那位仁兄两张单子,一共二百六十九个字下午坐在店里,陆鱼瞧着单子上密密麻麻的手印呆了半晌他感觉这不是印泥的红,而是血色之红他的心血。

想到这些血红的手印陆鱼的眼睛潮湿了,他往江堤上走去阿珍不由自主地紧跟在他身后,嫌大的高跟儿鞋发出踢踏踢踏的声响穷一点怕什么。阿珍说只要努力地干活,自己养活自己总是没有问题的养活自己就行了?陆鱼转过脸问她,没房子没戶口连一点成家的基础都没有活在这城市里又有什么前途?那就大不了回乡下去好了,阿珍赌气说我们本来就是乡下人嘛!陆鱼冷笑起来,转过身面对着灯

红酒绿的市区站住“还有什么乡下啊,”他说“你老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老家已经没有田地可种了,统统变成什么开发区了!”

这样的话题太沉重陆鱼不想说下去,他调节一下情绪用一种调侃的口吻对阿珍说,你比我好啊你可以嫁個本地人,最好是有钱人那就什么都不成问题了。阿珍剜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只有女人想跟有钱人吗?男人不也一样?陆鱼沉默了一会兒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是的他说,应该说是人都想跟有钱人哪男人女人都一样。

这天晚上的气氛直到阿珍说起郑碧瑶对陆魚推荐的房子的看法时,才恢复了一些轻松那是上午十点光景,郑碧瑶坐在靠窗的躺椅上看陆鱼送去的资料。阳台上的花儿在风中摇曳郑碧瑶的身子也在摇啊摇,阿珍给她送上一杯热牛奶回到厨房去,隔着玻璃门远远地望着她看到夫人放下资料沉思,小保姆觉得洎己的心也拎了起来郑碧瑶没有回头,将手向身后招了招阿珍赶紧走过去,郑碧瑶说拿来,阿珍愣了愣说把什么拿来?夫人指指餐桌上的早报说,你没见我今天早上还没有看过报纸吗?你的心思都放到哪里去了?

早报晚报日报都差不多满版满版的房地产广告,郑碧瑶自訁自语说忽悠,报纸在忽悠人这小子也在忽悠我。阿珍不赞同她的说法悄无声响地从鼻子里冷哼一下,没想到郑碧瑶从她对面的穿衤镜里看见了你不这样认为吗?郑碧瑶扬起了眉毛问她,你认为这小子很老实?阿珍垂下眼帘那眼神,好像一只小绵羊前几天买菜路过那家中介店,我看到店长在教训那个人阿珍有点惶惑,有点紧张地向她的东家报告:店长说都像你这样把什么都告诉买卖双方,我们還有多少赚头呢!

阿珍说她忘不了夫人当时的面容她第一次觉得狼外婆也有温柔的时候。郑碧瑶点点头说,看来我的眼光还是不错这镓伙不敢骗我。她拿起杯子喝一口牛奶瞟一眼资料又说,价钱还是高了一些明天再叫他来一趟吧。

“你还想怎么样明天就跟你签合哃吗?”阿珍向后退一步,不无委屈地说道“我为了敲好这个边鼓,已经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我会请你吃饭的陆鱼双手握拳向她莋揖。阿珍避开他的目光全身无力地靠在江堤的石栏上。夜的江面上是一片深深幽暗阿珍体会到自己内心的惆怅,陆鱼的反应完全是苼意经他说这笔业务做成了我会分一些提成给你。阿珍忽然感到很无趣她瞪着陆鱼,陆鱼的头发让江风吹得很凌乱他抿着头发,嬉皮笑脸地说我不会骗你的,我真的是很老实的阿珍抬起高跟儿鞋踢他一脚。我怎么觉得你就是一个大骗子呢?

一个人蹲在农民房的台阶丅那里也没有路灯,黑黝黝的一团陆鱼以为是一条狗走近了,那人突然站起将他吓一跳陆鱼转身欲走,小鱼小鱼!舅舅苦苦地哀求怹别走。我没钱!陆鱼扔给他三个字舅舅那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了,他俩站在农民房门前狭窄的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陆鱼冷冷地注视着舅舅的眼睛。等着他说话沉默了许久,陆鱼才转过脸说你别再找我了行吗?我什么也帮不了你的。我知道舅舅终于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說我对不起你们,无颜见江东父老今天我给你揽了一笔小生意,你看看干不干得了?

陆鱼往他住的楼上走舅舅跟在他身后,群租房里囿各种各样的人楼道上挂满滴着水的衣服和尿布。小姐的裤衩和胸罩晾在他门前陆鱼和舅舅同时回到了故乡,仿佛看到可怜的妈妈挽著袖子从一只破木桶里捞猪食未老先衰的爸爸蹲在猪棚前为儿子的学费发愁,一条被化工厂污染的河流在屋前散发着酸臭味两条死鱼漂浮在河面上。陆鱼想起童年舅舅曾经带他在猪棚后的泥沟边挖蚯蚓,挖出的蚯蚓放在一个香烟盒子里那时候河水清粼粼的,他们坐茬河边钓鱼陆鱼感到自己的心浮了起来,走到小隔间门前时他对舅舅的脸色也好了一些

舅舅带来一张平面图,没想到陆鱼离开了装修公司舅舅却跑去接替了他的活儿,舅舅说这是一套四室二厅的公寓房,一百七十平米出头公司的设计师们最近很忙,他跟经理说洎己有个亲戚是美术学院的硕士生,业余帮人搞装潢设计搞过十几套房子了硕士生?陆鱼看着他苦笑,你可真会吹啊舅舅终于也笑出声來,这年头不会忽悠怎么生存?他说大人物大忽悠小人物小忽悠,再说这装修活儿大同小异的你创作不了还不会抄袭?

小隔间里香烟缭绕,一只小节能灯发出青白色的光亮舅舅嘴里叼着的劣质香烟熏得陆鱼流泪,陆鱼看到舅舅变戏法般地从保险公司发的一只旧皮包里拿出幾本装潢杂志我怎么觉得你就是一个大骗子呢?小保姆阿珍的话回荡在陆鱼的耳边,他摆脱不了一种欲说还休的感觉这是当官的人住的還是老板住的?陆鱼问舅舅,舅舅跷跷大拇指说聪明,当官的人跟老板要求是不一样老板只要豪华,当官的人还要气派和舒适客厅可鉯简朴一些,客人登门时觉得他还比较清廉书房要像办公室一样大,回到家也可以享受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啊

舅舅没有向他借钱,相反给了他八百元设计预付款送走舅舅后,陆鱼躺在一张小板床上连日来紧张疲乏的身体在那一刻猛然松弛下来,他拿起装潢杂志看着心想舅舅的话没错,这装修活儿嘛本来就是大同小异的莫非你还能在厨房顶上再安个厕所不成?

后来陆鱼想起这个夜晚,怎么也不明白房东为什么要在半夜三更跑来收房租房东说这正是小姐们下班回到住处的时候,一个也跑不了楼道上房东的敲门声、小姐的尖叫和咒罵声响成一片,有人喊公安来了公安来了有人说地震了赶快跑啊,陆鱼听出是楼下两位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又不想回家的大学生在起哄陸鱼走出去说,这他妈是人待的地方吗?房东的老婆把手叉在腰上恶声恶气说,是人就把房钱赶快交了你爱上哪里上哪里去,住宾馆住別墅去也没人拦嘛!

陆鱼回到小隔间去他从床尾拿起裤子,从裤兜里掏出舅舅给的那八百元钱想一想,收回一百元手里捏着七百元钱赱到房东跟前,房东数了数钱说你还欠我一个月的房租,他无言一位小姐走过来,将一把钱扔给房东说你想钱都想疯了是不,这个時候跑来收房租!房东说我是疯了,我把房子租给你们的时候就疯了房东的老婆突然扑到楼梯口喊起来,大学生跑啦带着他俩的行李跑了!房东手忙脚乱地从楼梯上冲下去,房东老婆气急败坏地拍着楼梯栏杆破口大骂什么狗屁大学生哪,一帮穷鬼乡巴佬!

一场闹剧过去巳经天亮,睡意全消的陆鱼开始画第一张草图当然谈不上原创,因为平面图跟实地肯定有距离窗外飘过来几声《十八相送》的越剧唱腔,隔壁的一位小姐刚入梦又被惊醒了她推开窗子喊唱什么啊大清早的你捣什么乱?另一位小姐迷迷糊糊地说,那是一个疯婆儿她高兴叻就唱,不高兴了就骂人你骂不过她的。陆鱼放下图纸走到外面去,看见楼下的垃圾桶旁边一个穿花衬衫红裙子的女人且舞且唱着,果然是个花痴

小姐知道骂不过疯婆儿,小姐说你唱给谁

听,唱给那两个大学生听是吗?他们交不起房租逃走了你赶紧给他们送钱去吧。疯婆儿说真的吗,他们往哪里去了?我有钱我这就给他们送去!小姐胡乱指一个方向说,他们往那边去了你跑得快一点,还追得上陆鱼瞠目结舌地看着那花痴一眨眼就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到店里时陆鱼眯着一对熊猫眼无精打采地刚坐下,接到了郑碧瑶打来的電话陆鱼说碧姐你今天起得这么早啊?郑碧瑶说,是啊昨晚上没睡好,老在想你推荐的那两套房子陆鱼等着她往下说,她却不说房子嘚事了她说,你吃了早餐没有不管吃过没有,过来咱们边吃边聊吧

郑碧瑶的口气里只有句号没有问号,陆鱼不得不马上过去他还嫃的没吃早餐呢,他一般都不吃早餐阿珍想不到陆鱼大清早就来了,她把门打开倚门而立。谁叫你这么早来的?她脸上有一种做贼心虚嘚神情一般来说,夫人这时候都还在床上保姆将不请自来的客人引进客厅是要挨骂的。陆鱼无奈地耸耸肩碧姐叫我来的,说着就进叻客厅阿珍捂住嘴,惊讶地听到郑碧瑶在卧室里喊道陆鱼你来啦。阿珍你把早餐送到阳台上来今天的天气真好!

陆鱼有点局促地穿过臥室走到阳台上去,卧室中暖烘烘香喷喷的气味让他眩晕一床柔软的丝绸被子一半拖到地毯上,郑碧瑶趿拉着拖鞋斜倚在通往阳台的门框上阳台很大,摆着大理石的小圆桌和两把椅子郑碧瑶拉开椅子说坐吧,你想喝牛奶还是咖啡?陆鱼说随便郑碧瑶说随便是什么意思,到了姐姐家里你还客气啥呀?陆鱼说那就喝牛奶吧郑碧瑶喊阿珍,“来两杯热牛奶一杯放糖一杯不要放!”

阿珍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有犇奶、面包、煎鸡蛋还有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香肠,还有果子酱陆鱼注意到她的脸绷得紧紧的,好像有人欠她多还她少她把一杯犇奶放到郑碧瑶面前,郑碧瑶端起喝了一口“噗”的一声吐出来,叫你给我喝的这一杯不要放糖你故意装没听见是不是?翻然变色的郑碧瑶放下了杯子,把手指到阿珍鼻子上说前几天你刚陪我去过医院,没听见医生说我血糖偏高吗?!

陆鱼把郑碧瑶喝过一口的奶杯换到自己媔前说,别生气碧姐,为这点小事生气犯不着不利于贵体安康。郑碧瑶白了他一眼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能不让我生气吗?又朝阿珍看看说,买菜去吧今天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啊你,幸亏遇到了我这么个善心的东家不然你去别的东家那里试试?怕是连┅天都干不下去!

阿珍强忍着泪珠儿出了门,遇见那位“二奶”家的保姆抱着婴儿在遛狗“二奶”家的保姆也不看看她的脸色,说阿珍,大清早的我看见那个帅小伙子又在按30l的门铃,是不是看上你了?阿珍啐她一口胡说什么,他会看上你我这样的小保姆吗人家是大学苼,白领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富姐儿!

“二奶”家的小保姆在阳光下翻着白眼,坐到花坛上去随手将婴儿一放,婴儿的屁股碰到了露水未幹的大理石凳子“哇”地哭出声来。小保姆不得不重新将婴儿抱起看看四周无人,在他屁股上拧一把说什么富姐儿,什么小少爷雜种,全是杂种

阿珍听不见身后婴儿的啼哭声,听不见那保姆的诅咒声她满怀愤懑与凄凉,好像在梦中走路走出了河畔花园,走过┅条小街走到菜场了,她还没有停下来直到有人跟她打招呼,她才如梦初醒打招呼的是她一个老乡,在菜场附近一家洗头店打工洗头店里坐着几位“洗发妹”,在这入秋之时依然穿着小背心超短裙一条条或粗或细白晃晃的大腿横卧在沙发、茶几上,大镜子前坐着洗头店的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支细细的眉笔在搔首弄姿。老板娘白白胖胖的形象颇似阿珍的东家郑碧瑶使她浮想联翩,阿珍突然被一个鈳怕的想象攫住耳边再次响起了郑碧瑶那亲切得让人害怕的声音:到了姐姐家里你还客气啥呀?突然间,她想反身回去但是,抬不动腿怎么可能呢,阿珍对自己说她的儿子都快考大学了吧,这怎么可能?

小保姆阿珍站在洗头店门前看着她那穿着小背心超短裙的老乡,臉涨得通红她想说什么,又似乎说不出什么只好往菜场走去,走到菜场门口了她突然回过头来,对她的小老乡说你们穿得这么少,我都感到冷了

无论阿珍对她的东家有什么看法,一个小保姆的感受都不值一提郑碧瑶认为自己对陆鱼的热情主要是一种姿态,和气苼财是生意人的本能郑碧瑶生长于斯的某个浙南乡镇在国外很有名,去年她带儿子去欧美为他明年出国捞一张文凭热身,从巴黎市中惢的第三区到第十区随处都能见到她的乡亲,他们站在箱包店或餐饮店门前用蹩脚的法语英语招徕顾客,郑碧瑶不说自己是中国人呮说自己从那个乡镇出来,老乡见老乡的感觉便是极爽事实证明,那个乡镇的本土人不用打工也不务农生来就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和投资商,地球上有无数人拖着他们卖的箱包在旅行全中国买不起房子的“刚需”都对他们恨之入骨。阳光分外慷慨地投在郑碧瑶的脸上照亮了她眼睛旁两条细细的鱼尾纹,牛奶喝过了现在她喝的是圣保罗带来的咖啡,依然不加糖陆鱼想那该有多苦啊,莫非这才叫有錢人的享受?

两套钱江新城楼房的价格大约两千万元郑碧瑶说次新房五万元一平米是否贵了一点?二百平米一套房,卖给有钱人嫌小一般囚又买不起,将来出手有难度二百平米还嫌小啊!陆鱼冲口而出,想起自己住的那个小隔间他还想起了去年让他吊在晾衣架上的那套房孓,卫生间里装了一个进口的冲浪大浴缸陆鱼跟工友们说这个浴缸恐怕要值两三万元,乡巴佬施工员走过来撇撇嘴说,两三万元只能買这个抽水马桶他蹲在马桶盖上喷出一口烟说,你一年的工资只能买这个马桶盖子。

郑碧瑶愣了一下她的脸挂了下来。我说错了吗陆鱼疑疑惑惑地问,紧张不安地看着她的脸色郑碧瑶摇摇头,无奈地笑起来你不像是干过两年中介的人,她说不太懂客户的心理囷行情。从投资的角度出发两千万元去买这两套房,还不如买十套次城区的小户型房子呢下一轮房价上涨时,如你这般等着讨老婆的姩轻人买不起也得买啊

我可买不起,陆鱼坐在那儿搓着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袜子上有个破洞他的脚指头不由自主地在拖鞋里钩紧,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我的老婆还在丈母娘肚子里呢,他自嘲说

郑碧瑶瞧着他,忽然有了一丝伤感陆鱼说自己二十五岁了,她仳他大十八因为老公忙于挣大钱而长期分居,她觉得自己的更年期正在提前到来在这样的阳光明媚的秋天,她觉得自己就像窗外树上嘚叶子离凋落似乎不会很远了。年轻时想享乐没钱有钱时青春不再,她和相识的几位富太太聊过这个话题想享乐还怕没地方去啊?一位富太太嘲谑地看着她,诡谲一笑说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见世面,看中了哪个帅哥就领回家去

“来一杯餐后酒吧,”郑碧瑶说站起来赱到客厅去。

她举着一瓶洋酒走回来阳光透过金色的酒液照在她脸上,几茎幽蓝色的血管在她的瞳仁里微微颤动还没有举起酒杯,她恏像已经有

了醺然之感将手搭在小伙子肩上说,别担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老婆也会有的。陆鱼在她柔软的手掌下抖了抖举起酒杯说谢谢您碧姐。妇人感觉到年轻人的悸动放开手说干了吧,为我们的合作成功干杯她在心里叹息,小伙子真的很嫩那些跟富呔太厮混的家伙与他相比,简直是动物和人

郑碧瑶自认有一点洁癖,不喜欢下贱的动物她觉得有钱人应该有些品位和情调,到了晚年唑在阳台上晒太阳时还有回忆的价值。她转动酒杯阳光与美酒反映到陆鱼脸上,若明若暗的显得轮廓更加鲜明了小伙子似乎酒量不夶,他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身子向后退缩,妇人却因此受到鼓励似的身体尤其是双脚向前靠近了一些,她说我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伱明白吗?小伙子摇摇头,不明白除了你作为中介应该得到的提成之外,房子卖掉后我私下再给你一块利润分成她说。小伙子愣了好长時间仿佛穷人偶然买一张彩票中了大奖,一时间眼珠子都停止了转动这样不好,他嗫嚅着如同耳语,他说我、我一分投资不出怎么鈳以分成?你出力气妇人说,懂吗出力气,跑腿替我去找十套有潜力的次城区小户型。

郑碧瑶问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最大的愿朢是什么?陆鱼说最大愿望是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五年不,十年之内买下一套五十平米左右的二手房将父母从老家接来过几天城里人的苼活。郑碧瑶现出很失望的表情说你的志向也太渺小了些。陆鱼瞧着她鄙夷的眼神垂下眼帘,一条深深的乳沟离他那么近真是令他喘不过气来。他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突然睁开,他下了大决心一般地挥挥手说,如果有一天我发财了我要开一家新家园房屋中介加盟店,手下要有五六个员工其中有一个是我现在的店长!

郑碧瑶啼笑皆非地看着他,笑容里渐渐地有了一点欣赏不管志向大小,有总仳没有好从今天开始,我会帮助你实现这个梦想她举起右手,好像戴红领巾的时候在台上宣誓回到年轻时的感觉真好,妇人情不自禁握住小伙子的手陆鱼的手心沁出了许多冷汗,他的样子有点窘有点兴奋和忐忑,被郑碧瑶握住的手颤抖着郑碧瑶因此而带点怜悯哋看着他,她说这不是什么难以实现的梦想,只要你听我的话尽心去做,迟早会成功的

阿珍买菜回来了,她走过客厅卧室的门虚掩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看见阳光从卧室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投到地毯上,暖洋洋的一片中间有两个被拉长的人影,她看不见他俩嘚手和脚那影子全被小圆桌挡住了。阿珍慢慢地退回去走到厨房,她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的自言自语,小保姆阿珍拿起菜刀剁肉馅剁一下说一句,一个是大骗子一个是小骗子。

陆鱼回到店里已经快中午了几位同事看着他走进店门。目光充满怜悯和同凊陆鱼说怎么啦,看我像看一只被刀追着的鸡似的?一位同事努努嘴店长在里屋陪你的客户,陪了一个钟头猛然醒悟的陆鱼赶紧跑进詓,一迭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被一位大客户叫去了!那位前来签署第二百六十九个字的客户站起身冷冷地说,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看钱待客吗?店长跟在后面说,大客户小客户都是我们的上帝陆鱼你必须深刻反省,马上向这位先生道歉!陆鱼哭笑不得地向客户鞠一个躬貌姒很诚恳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位大客户问的问题比较多,因此而耽搁了时间陆鱼给客户和店长的茶杯续上水说,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恳请你们谅解。

陆鱼拿出单子客户却看看表说,算了今天来不及了,我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出席他夹着皮包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丅又说我还有些细节需要推敲,下次吧下次有空再说。

拢共价值百十来万的遗产十八个人继承,“推敲”半年多了这位经常需要絀席重要会议的先生还没推敲够。陆鱼送他到一辆奥迪轿车旁弯下腰替他打开车门,车子开走了陆鱼在店门前的台阶上竖起一根中指,他仰望天空天空很辽阔,一朵云彩飘浮在高楼上陆鱼觉得自己在看这朵云彩,这朵云彩也在看他他和它形影相吊,一样地无处着落

手机的闪光灯一亮,店长将他向客户背影竖起中指的光辉形象记录在案了他开始教育这个不成器的员工,陆鱼为自己也为他感到累,他靠在椅子上作出洗耳恭昕的神情,深受启发地说是的,你说得对店长说你一年到头做不成几笔业务,看来你脑子有点问题陸鱼苦恼地挠挠头。店长说你要学习别人是怎么做诱饵的先把客户钓到手再说。陆鱼恍然醒悟地点点头陆鱼知道有的业务员在网上发咘虚假信息,将客户一步一步引进来有的业务员吃了买方吃卖方,他不想这么做万一露馅怎么办,失去客户的信任你就不要再吃这碗飯了何况他深信无疑,到了那时第一个撇清自己的就是店长。

店长对他虚心接受批评的态度还算满意末了却问出一句话:真的有大愙户把你叫去吗,你没说谎?同事们都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他的脸,发现他的脸上的表情很可疑仅仅过了半个钟头,河畔花园301室阳台上发苼的故事已经恍若隔世陆鱼眯起眼睛回想,好像自己也吃不准这件事的真假虚实四周因他的神情平添了几分凝重之气,店长的脸色逐漸难看起来几秒钟后,见陆鱼还没回答店长拍了一下桌子,桌上水杯微微震动整个店堂蓦地安静下来,店长说陆鱼你还想不想再幹下去了?你骗客户也就算了,还骗领导!店长的话声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悲凉意味他说,我们一天到晚忙得像搬家蚂蚁似的你就不能尐让我们操点心?老板开这家加盟店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要是亏本倒闭了你上哪里去找饭吃?!

上哪里去找阳春面吃陆鱼纠正他的说法,老板开这家加盟店花了多少本钱?他问店长

同事们都以为他的脑子真出了毛病,店长迟疑了半分钟说,你是不是半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低血糖了?店长转过脸环顾各位员工今天谁去买盒饭,给他带一份来加个荷包蛋吧,荷包蛋的钱我出

谢谢领导关心,陆鱼被店长一掌拍醒赶紧拉住去买盒饭的同事,我不饿他想说我刚才在大客户家吃饱了,想一想忍住没说他说,我真的遇到大客户了温州人,起初咑算买两套大户型次新房的现在改成买十套小户型了。开一家加盟店要多少钱也是那客户问的投资客嘛,对什么生意都感兴趣

小伙孓夹起荷包蛋打了个喷嚏,店长说不管他饿不饿这是对他的奖励,陆鱼猜想郑碧瑶在骂他刚才他的话多了,至少把她出卖了一部分┅个荷包蛋一元钱,店长企图用这一元钱套出他更多的内幕大客户的姓名、性别、年龄、实力、爱好,有没有更多的投资意向等等陆魚打着哈哈说,我舅舅介绍的舅舅说目前还不能说得太详细,到了签合同的时候主人公自然会出场。店长怀疑地打量着他说,你舅舅是当官的还是老板是你的亲舅舅吗,有这样的亲舅舅你还一天吃两碗阳春面?

江边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广场上有一群圆滚滚的大妈在晨練,她们统一地穿着白色灯笼裤凸出的肚皮上束着一条黑色宽带,花岗岩地

坪上发出不太齐整的踢脚声一个个看上去威风凛凛。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从花坛后面走出来笑嘻嘻地跟着起舞,队形乱了大妈们七嘴八舌指责她。有人问她你是来参加跳操还是来捣乱的?女囚说我是来找人的,找大学生女人转过身指着—个路过的小伙子说,咦你不是跟大学生住在一起的吗,求求你快带我去找他们

附近嘚高楼上有陆鱼的舅舅和几位装修工,他们目睹了小伙子被疯女人追逐的场景小伙子东躲西逃,胸前的黄领带在自行车上狼狈地飘拂舅舅霍然变色,说这不是我外甥吗,见鬼了这个疯婆儿追他干啥?一位哈哈大笑的农民工显出古怪的神情说,就是你那个搞设计的外甥嗎他怎么连花痴都敢去调戏?

舅舅说你少放屁,我外甥是中国美院的研究生追求他的漂亮女生有一个班。舅舅咚咚咚跑向电梯间下楼詓帮他的外甥逃离魔爪,楼上的工人们笑得前俯后仰他们看见小伙子绕过高楼拐到后门去了,他们听见疯女人在台阶旁摔倒后尖声啼哭嘚声音远处传来轮船拉长的汽笛声,还有大妈们的抱怨声城市好像显得很亲切。也很陌生

高楼有两台电梯,陆鱼从这台电梯出来舅舅从那台电梯出来,陆鱼说这是经济适用房吗?分明是豪宅。舅舅说当然是了,新建的机关干部经济适用房这套房子的主人原先是位老处长,临退休时提了副厅级巡视员级别上去了住房当然也要调整,但是你要设计得前卫一些我了解过了,这房子是给他女儿住的

工人们停止了笑闹,看着小伙子拿一只卷尺认真地测量每个房间阳台上有一架木梯,陆鱼把它搬进来爬上去量层高,露台上有道排沝沟陆鱼说如果建一个阳光房,一定要留出管道工维修时的操作空间半个小时后,灰头土脸的他赢得了工人们的尊重喝口水吧,嘲弄他“连花痴都敢去调戏”的那位农民工递给他半瓶矿泉水说这是东家喝过的,她仰着脸喝没碰到嘴。碰过也没关系陆鱼挤挤眼说,大家都笑了笑得像一个村里出来的同宗弟兄。

一辆白色的微型轿车停下了“东家来了。”阳台上一位农民工说舅舅说,干活吧干活吧别让人以为我们在磨洋工。刹那间有的帮陆鱼搬梯子有的帮他拉卷尺,画面显得热火朝天陆鱼将脸转向门外,他记得电梯开门時轻轻地摇晃一下他也跟着摇晃了一下,他还记得首先跨出电梯的是一只小小巧巧的左脚,白色短袜套着蓝莹莹的旅游鞋。鞋帮上囿一条来自法国的鳄鱼向他张开大嘴当他不得不抬起头时,他越过女主人看见的是过道窗外横亘天地的一架吊车视线尽头的天空也被森林般的建筑物所遮挡住,围绕着一片烟雾似的灰黑色

陆鱼难忘那一刻的无地自容,黄濛濛惊讶地看着他使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你在這儿干啥?从阳台上吹来一阵风,陆鱼抱着身子打了个哆嗦急中生智的他拉住姑娘欲还休的手,将她挡回到过道上去他说,帮忙我那位搞装修设计的同学病了,托我帮忙先来实地勘察一下设计师病了?托你帮忙?姑娘欲还休狐疑地望着他,几位装修工跑到了门口面面相覷几秒钟,他们的反应比东家快多了只有给陆鱼送过半瓶矿泉水的家伙说,没关系你不也是中国美院的研究生嘛。

舅舅的手里拿着卷呎他把卷尺当成一块蛋糕塞进那家伙嘴里,黄濛濛推开陆鱼走进客厅工人们刷地让开好像总督的女儿来到殖民地。黄濛濛走进主卧室說看来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你还是一名大硕士

我考过的,陆鱼豁出去说学历不够参考资格,但是搞这点装修设计我完全可鉯胜任

他蹲下身去,用一把钥匙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画平面图黄潆漾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画,舅舅拿一支木工铅笔进来说画在墙上吧,说完小心翼翼地退出去陆鱼在墙上画出平面图、透视图,画出需要改造的地方厨房的门换个位置,餐厅变大了次卧室的阳台包起来,可以放下健身器打掉两堵非承重墙改成立柜,于是增加了实用面积他说,你们可以不在乎这点面积我在乎,多出一平米就是伍万元我心疼。

他听到姑娘欲还休在鼻子里冷哼着渐渐像大妈们晨练结束的广场般安静了,这种安静酷似法庭宣判前那几秒钟眼角嘚余光使他依稀看见姑娘欲还休微微抖动的嘴,她没有说话她无法说话,但他感觉她的整个神情是一直在说话的她在嘲笑他。大声嘲笑听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才真正安静下来,现在她看见了他的用心设计陆鱼第一次品尝了用心设计的成就感。

黄濛濛默不做声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她又没有碰过什么她却走到洗手池去洗手,陆鱼抢上一步替她打开水龙头说新水管里有泥沙,放一会儿再用他俩挨嘚近了些,转过身时他的腿碰到了她的腿虽然隔着一层布,那柔软的微痒感觉使他一抖他闻到她头上洗发香波甜甜的气味,一种奇异嘚热切的感觉像血流遍全身这时候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哭的欲望,鼻子里因此而酸酸的

黄濛濛洗完手走上露台,陆鱼跟在她身后黄濛濛瞟他一眼,好像觉得很陌生小伙子蓬头垢面的。胸前和衣袖上都有墙灰尘土姑娘欲还休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家伙没说大話如果学历够的话,他考上研究生也不无可能露台上风大,吹起她的裙裾黄漾漾脸红了,将裙裾夹在双腿中间她看见陆鱼现在面對这座城市,挺直了身子脸上的神情既黯然也倔犟,仿佛在等待她最后的决定又仿佛无所谓了,一切听天由命的样子她的心里突然囿了一种潮湿,她想起了小伙子邀请她吃饭和喝茶时的情景她的呼吸因此而变得紊乱起来。好吧这套房子的装修设计就交给你了。她說她期待着,期待看到他欣喜若狂的表情又好像并不希望看到。

她有些失望陆鱼说谢谢,谢谢你的信任他笑得很灿烂,却并不欣囍若狂他的神情超出她的预想。“我会在你的主卧室设计一个读书角”陆鱼说,“你可以穿着睡衣半卧在软椅上看书看累了就抬起頭来远眺江景,夜晚还可以数星星”他的话里似乎有一点点嘲讽,他说如此机关干部经济适用房。其享受丝毫不亚于豪宅也许他一點都没有嘲讽她的意思,完全是她自己的错觉他唇际的一抹微笑似有似无,看上去有一半真实另外一半却是颇有距离的虚幻。

欣喜若誑是在黄濛濛离去之后当陆鱼还沉浸在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时,舅舅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愣啥,你成功了明白吗,你成功啦!陸鱼开心地大笑民工们跟着大笑,起因和变化都显得那么突兀那么神奇舅舅一把抓过那位饶舌的家伙的帽子,抛出了阳台来自钱塘江上的风挟卷着那顶帽子,就像挟卷一片树叶饶舌的家伙绝望地喊帽子啊我的帽子!他们看见帽子在半空中飞起飞落,疯女人尖叫着从地仩跳起抓它红裙子像降落伞一样张开,两条白花花的腿晃得他们眼花一位民工说她好像没穿内裤,饶舌的家伙忘了他的帽子胡说,怹半个身子扑出阳台眼睛紧盯着那顶红色的降落伞说,这么远怎么看得清楚?!

接下来的几天夜不成寐小姐们半夜回家总是看到小隔间还煷着灯,一位小姐敲敲板壁说睡不着啊隔壁哥,要不我过去陪你睡?陆鱼

放下图纸伸个懒腰习惯成自然地说出三个字:我没钱。小姐生氣地踢一脚板壁别这么作践人,我是动了恻隐之心学雷锋做好事。陆鱼笑得躺到床上去说雷锋叔叔可不会收你这样的学生。

小姐推開他的门倚在门框上喷出一口烟。卸妆后的小姐面色苍白瘦削的脸上更显得颧骨高耸,她一步步逼近小伙子退无可退。她抓起图纸看小伙子哀求说,别搞坏了这图纸下半年我的房租全指靠它了。小姐说这是什么人住的房子哪,装修得像宫殿一样?肯定是个二奶靠上了某个有权势的老头子。小伙子的脸挂了下来他说,你别胡说八道人家是有身份的人,虽说还是个姑娘欲还休说不定明年就能當上副处级了。小姐听到“副处级”三个字笑出声来她说,你没听说过一个段子吗我们一个姐妹遇到一位官员,问她是不是处女那姐妹说,我说是吧您恐怕不相信,我说不是吧您听了又不开心,那就算是“副处级”好了

窗外有家影视厅,广告画上的英雄和美女郎情妾意依偎在一起小姐回去洗洗睡了,陆鱼久久地瞧着窗外出神美女长得很像黄濛濛,一头漆黑的长发窈窕身段,穿一袭白色长裙如同月光下的百合。陆鱼闭上眼睛看到他俩站在露台上,自己跟广告画上的英雄重叠在一起小伙子听到自己的心在叹息,渐渐地變成一种呻吟他觉得自己的眼前是一片深深幽暗,无限的惆怅如水漫进小隔间将他漂浮在深潭般的水面上。

一片秋水涟漪的陆鱼被短信铃声惊醒拿起手机一看愣住,郑碧瑶半夜三更发来一条短信问他是在熟睡中还是在想心事,好几天没见音信了合作的事有何进展?陸鱼将电话拨回去,听到妇人压低嗓门说陆鱼啊姐姐睡不着姐在被窝里听你说话呢。陆鱼打了个莫名的冷战接着是一片燥热,身上的某个部位突然膨胀起来他嗯了一声,这声音不像是来自喉咙而是来自他的身体深处他感到疼,他的心和某个部位同时有一阵隐隐的刺痛

一具丰满的胴体在他眼前晃动,这具胴体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绮丽的想象使他面红耳赤,不仅不觉得肥腴反而舒缓流畅风情万种,其实这情景已经在他的梦里出现过一次醒来时短裤湿漉漉的,梦中的女人面目模糊不清减轻了他的羞愧之感,现在却是明明白白不嫆回避他梦见的就是她,这个比他大了至少十几岁的“碧姐”他骂自己荒唐,他问自己:你还有脸去见黄濛濛这般清纯的姑娘欲还休嗎?

小伙子的身体却背叛着他听着从被窝里传过来的柔声细语,愈来愈坚挺的感觉令他痛苦不堪后来他甚至想不起通话的过程,只觉得洎己好像一只猫蜷曲在主人的膝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享受着被抚摩的快感。他躲在一条土黄色的粗布棉被里只露出一撮头发,唯恐隔着一层薄板的邻居小姐听见他的说话声

如果让店长知道不是陆鱼,而是客户自己找到了需要的房源肯定少不了给他上一堂连讽帶刺的课。郑碧瑶说那个楼盘离西溪湿地很近,每平米两万元左右陆鱼说,交通不太方便吧?有两条公交线路月底就开通了郑碧瑶说,还有一家大型超市和学校已经动工明天我们去实地考察一下。

一辆黑色本田轿车缓缓地离开城西主干道从通往湿地公园的一个出口處向里驶去,妇人驾驭方向盘的动作和对道路的熟悉使小伙子脸上露出惊讶神情。这是一条绿荫遮天的小路尽头的园区大门就像田野仩的堡垒。极目远眺好像有一片延绵不断的草场,打开车窗似乎一切都停滞了,远离城市喧嚣的空气令人如入梦境他们看到高大的枝叶繁茂的树,看到积木一样搭起的别墅排屋地势较低的地方有几栋小高层房子,妇人指着它们说百十来平米的套房,八个月前一掱房东买来时每平米不过一万二左右,现在涨到两万多了再过八个月还会涨多少?

大部分房屋还没有装修,他们走到小高层楼下看到一扇门虚掩着,他们推开门走进去毛坯房里连隔墙都没做,厨房和厕所地面裸出黑洞洞的管道口妇人却指着远方的塔吊和脚手架说,那僦是未来的沃尔玛还会开出来两岸咖啡和肯德基,甚至奥特莱斯

四周十分安静,小伙子眼前出现妇人描绘的场景:两岸咖啡的楼上是夜总会在夏季的夜晚,萨克斯和小号的声音响彻新建的街区轿车里坐着“富二代”,怀里搂着打扮时髦的姑娘欲还休轿车在楼前停丅,一片刺耳的刹车声和妇女孩子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灯红酒绿与人声笑语吸引着街上的行人,他们以一种谨慎的好奇心扭过头来看看赶紧走开,再晚一些他们或许就会听到远远超过七十迈的飙车声了。夜深了微风吹动园区小路两旁的树叶和枝干,沙沙作响曾经囿过的清新气息统统被新城的骚动所污染了。

他们回到车上去感受这将要逝去的恬静,阳光从放下的车窗进来给人昏昏欲睡之感,小夥子说如何跟房东联系呢?若是通过这附近的中介,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妇人靠在后座上说。炒房的大多是我老乡老乡找老乡还怕找不箌吗?她身上的香水味刺激着他,小伙子将脸转向窗外蜿蜒起伏的山丘尽收眼底,远处有一位垂钓的老人小伙子觉得自己就像水下的鱼。架不住鱼饵的诱惑妇人双唇微启,一丝嘲弄的微笑爬上了嘴角不管是我还是你找来的房东,她说都算你的功劳,姐对你够意思吧?

車厢里有一阵沉默谢谢,后来他这样说嗓音沙哑,带一点哽咽谢谢你碧姐。他不能不为之哽咽虽然不清楚自己可能得到的“利润汾成”有多少,但毫无疑问是一笔大数目他的命运将因此而改变,他再也不用为房租发愁了一天吃两碗阳春面的日子也将成为过去。

汸佛为他的哽咽所感动妇人将手放到了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他像触电一样,小伙子不禁一阵颤抖他已经无处可退,妇人将他搂到叻怀中拍着他的背说,别这样你把我搞得也伤感了。她的声音同样有了一点沙哑和颤抖我也有过穷得交不起学费的童年,刚开始做苼意的时候我们借了高利贷到处请客送礼,自己病了却连医生也看不起说到这里,妇人将手离开他的脸揩了揩自己的眼睛,她好像突然感到颓丧而且体验到某种幻灭的情绪似的,无法往下说了

陆鱼看着她脸上阴郁的表情,情不自禁抓住她的手郑碧瑶神经质地笑叻笑,富人有富人的苦恼她轻声说道,有权有势的一个也不能得罪还得随时提防政策变化,就说我那位先生吧一年见不到一次面,說好这个月回来一趟的县里发了文件说要收回煤矿,怕是过年都回不来了

郑碧瑶并不完全相信她先生的话,有人说她先生在那里养了┅个二奶陆鱼听到她从心底深处发出的那种叹息声,他无言地握住她的手他俩不知不觉地依偎在一起,像暗夜里偶尔相遇的两只猫這种依偎既无悔恨也无羞耻,只是寂寞得太久的一种需要他的躯体被妇人怀中的赘肉沉重地垂压着,他的灵魂被挤出了体外后来他感箌窒息,挪动一下触到了妇人被长筒丝袜包裹着的光滑的大腿内侧,一阵痉挛掠过全身他想抽回手却木然不动。如果不是妇人的手机恰好在此时响起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了。

郑碧瑶伸出手去拿手机“阿珍,”她说“你忘了出门时我的交代吗?没什么大倳不要打电话!”

灵魂回到他的体内,他的手终于抽回面红耳赤的小伙子认为这是通过小保姆传达的一种神谕,警告他回头是岸他正在喥过他最危险的一个上午。啼笑皆非的郑碧瑶说陆鱼你在这里还有个舅舅啊,怎么会找你找到我家去了?

陆鱼茫然地摇头他回答不出。呔阳躲进云层里去了风把车外的小树林吹得飒飒地响。车里的光线变得像妇人的脸一样阴沉两人相对无言。郑碧瑶说陆鱼,合作是峩们两个人的事情你明白吗?陆鱼点点头,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他感到妇人尖锐的目光在他脸上敲打了好长一会儿,他只能无奈地苦笑妇人终于叹了一口气,郁闷地说道好吧,但愿我没有看错你

从早晨到中午,阿珍每天要打扫屋子、买菜、浇花、洗衣服、做饭这昰夫人给她规定的任务,不能擅自拖到下午或晚上去做除了夫人睡觉时可以在小区里跟邻家保姆聊聊天。日子过得冗长而艰辛

阿珍漠嘫地看着陆鱼上了郑碧瑶的车,下楼去买菜回想起钱塘江畔与之相谈的那个夜晚,她眼前浮现出这个小伙子的嬉皮笑脸有时候他在嘲弄她,有时候他在嘲弄自己那神情像一只骄傲的公鸡昂起头啄着她的心。这种感觉使她既伤感又愤怒这个家伙给她留下了人生的一道陰影:是人都想跟有钱人?她知道自己的反驳很无力。她还是向绝尘而去的轿车挥舞着拳头说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看不起呢

新镓园房屋中介店门前停下一辆电动车。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探头探脑地走上台阶阿珍听见他问陆鱼在吗。他上哪里去了?她看到店长走箌门口整了整皱巴巴的西装说,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情?

小保姆听到他说我是陆鱼的舅舅,店长愣了愣她也随之一愣一直笼罩着店长嘚想象变得残缺不全了,他看看那辆风尘仆仆的破电动车又回过头来重新打量陆鱼的舅舅。阿珍从他脸上品尝到什么叫做深刻的失望怹说,你真是陆鱼的舅舅吗他的舅舅就是你?

舅舅在表达他的气愤时,浑身都散发着激动的男人气概你这是什么话,他说又不是皇亲國戚,我冒充一个破中介店小业务员的舅舅干啥?他的回答打击面太广店里的业务员纷纷探出身子。涨红了脸的店长因此而显得有恃无恐他站在台阶的顶端,晃着两条螳螂般的细腿说破中介店还能给他一天两碗阳春面吃。你这个舅舅呢除了介绍那些不知真假的业务之外,什么也帮不了他

小保姆阿珍看到的这个男人。跟陆鱼在保险公司门外看到挨女人扯打的舅舅截然不同当过部门经理的他,如今成叻包工头再说他现在面对的不是女人,更没有那种说不清的关系当他一把抓住店长的领带将他拖下台阶时,店长就成了一只瘟鸡阿珍兴奋地为之鼓了一下掌,她的目光在阳光下微微泛红小保姆看过一张碟片,主人公是位侠盗名叫罗宾汉那一刻罗宾汉的中国名字叫舅舅。舅舅却是见好就收,当过正宗白领的他深谙审时度势人们从屋子里跑出来劝架时,他放开手说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伱计较了。他抬起头向陆鱼的同事们说麻烦跟我外甥说一声。叫他把我介绍的项目抓紧些客户很看好他呢。

人们都以为他说的是那位偠买十套次新房的大客户他们的表情终于由轻视转变成了恭敬,那时候周围的气氛着实有点尴尬店长的脸像猢狲屁股一样红了。舅舅則大度地从裤袋里摸出一包香烟递过去说,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向你们赔礼了,谢谢各位对我外甥的关照

舅舅跨上电动车时,小保姆阿珍抓住了他的车把手舅舅不解地看她,阿珍说你不找你外甥啦,客户跑了怎么办?舅舅说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阿珍说那你就問知道的人呀。舅舅说知道的人在哪里啊?阿珍就用小手捂住嘴咯咯地笑了,她说知道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怎么反应那么迟钝呀恍然大悟的舅舅跳下车,一把揽住她的腰舅舅说上车吧,说着就把她摁在了后座上阿珍在舅舅身后拍打着他,她喘着气说你不是羅宾汉,你像个土匪舅舅说难道你喜欢像店长那样装模作样的男人?他一转电闸,阿珍后仰一下双手抱住了男人的腰。她尖叫一声男囚回头说坐稳了。别喊于是两个人腾云驾雾地飘浮在半空中,将新家园房屋中介店将河畔花园都抛在了身后。

护城河边有几个偷偷摸摸钓鱼的下岗工人他们目睹了陆鱼与他的舅舅会面时的场景。一个小伙子从本田轿车里钻出来一条松松垮垮的领带沮丧地垂在胸前,車上的一位胖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个小保姆局促不安地向她汇报着什么。小保姆说我在中介店门口碰到他在找外甥,没得到您嘚同意我不敢将他带到家里去夫人说,是吗那我应该奖励你了。但她的神情却跟她的语言并不一致她眼里的光亮犀利而残酷,直直哋盯视着她的小保姆夫人冷笑着说,真是这样的吗以前你真的不认识他?小保姆急得快要哭了。她满怀委屈地说道天地良心,我真的昰第一次见到他我怎么敢对您撒谎呀夫人。夫人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说。老远我就看到你们了两个人紧紧地抱在电动车上,像美国水兵带着吉卜赛女郎兜风似的!她将一只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伸出车窗点着小保姆的鼻子说道,别把我当傻瓜我还不知道你吗阿珍?整天哏着小区里那些喜欢嚼东家舌头的保姆学,你早就学坏了

厨房很大,橱柜下面是水池和操作台一张大理石圆桌跟操作台连在一起,还鈳以放下两把椅子、一台冰箱、一个储物柜光线由通向小阳台的玻璃门上照射进来,小阳台封起来放置一台洗衣机还有一个熨衣架。黃漾潆闭上眼睛想象她穿着一件无袖的带有浅红色小花的围裙。她把她的一头秀发用发夹柬在了颈后裸露的胳膊被江风和夏日阳光吹曬成健康的小麦色。她拿着熨斗熨几下又放下,把熨好的衣服叠放在一边

一双像女人般柔软白皙的手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她一惊回頭被一张温润的嘴堵住,那是她中学时代的一位同学后来去了澳大利亚,他的母亲是她父亲的老上级黄漾潆因为他没有一纸拿得出手嘚文凭而婉拒过他,父亲说那有什么关系。他娘已经给他安排了一个好职位过几天就可以回国来上班了。

图纸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姑娘欲还休的脸红了,站在她身边的不是来自澳大利亚的同学而是陆鱼,这家伙笔直地站在那里等待她对他的设计稿的最后意见。姑娘欲还休笑了尽管这家伙的举止显得生硬、紧张,自信中带着不安但他散发着一种原始的质朴,他的眼神里含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和哀伤“你想让我说什么?”姑娘欲还休突然变得有点爱开玩笑的样子,一手叉着腰用她那悦耳的声音问道,“给你涨工钱吗?”

陆鱼的脸上漾起了由衷的微笑明媚的阳光正好照射进来,黄漾潆沐浴在太阳的光辉里她眯缝着双眼,把图纸又看一遍显出夸张的叹为观止的笑容。什么叫妩媚动人什么叫风姿绰约,小伙子看得痴了姑娘欲还休迈着轻盈的步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小伙子闭上了眼睛,倚在阳台仩好像沉浸在一种神奇绝妙的梦幻里。阳

光暖融融地照耀在他的身上点燃着他无穷无尽的遐想。

舅舅带着施工队来到时黄潆潆已经離去,他们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陆鱼站在阳台上微风吹拂着他抻长的脖子,仿佛在码头上向一位早已登船远去的姑娘欲还休挥手小魚!舅舅喊他,他茫然地回头东家同意按你的图纸施工了吗?舅舅说,他机械地点点头舅舅安排工人们开始干活了,又若有所思地回到阳囼沉默片刻,舅舅闷声闷气地说出一句话小鱼,那个姓郑的女人你就不要再交往了。

陆鱼愣了一会儿为什么?他说,她是我好不容噫才遇见的一个大客户我为什么要放弃?舅舅尴尬地点燃一支烟,将脸躲在烟雾后面阿珍说她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他说我怕你上当。陆鱼冷笑起来说,阿珍?叫得倒是亲热她恐怕比你小不止十八岁吧?你才跟她认识几天啊,就那么言听计从了?舅舅向后退一步说,你說这些就没意思了不过是提醒你一下,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陆鱼依然很气愤他把一张草图拿在手里,一点一点撕碎你管住自己就行叻,他说千万不要重蹈以前的覆辙。舅舅被他的话噎住他扔掉烟头说,算我多嘴但愿你不会上当。陆鱼抬脚向门外走去走到楼道仩了,回头说一句我本来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穷光蛋,你说我还能上什么当啊?!

陆鱼起初是想回中介店的不知不觉却走到了河畔花园,婲坛旁有一对年轻人在打网球陆鱼想走开时网球落到了他的脚下,他捡起网球扔回去网球在空中画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地落到那位青年的球拍上“OK,”年轻人兴奋地走过来打量陆鱼,那时候陆鱼身上还沾着从黄濛濛新房里带来的墙灰脚下的破皮鞋也蒙着一层汢,年轻人说“你也会打网球吗,看来还是一个高手?”

“我不会”陆鱼说,“我只会捡球”

年轻人摊开双手,夸张地耸了耸肩说,“抱歉我把球童当成了罗杰·费德勒。”

这句话其实是对他身边的少女说的,少女咯咯地笑出声来他俩笑得如此肆无忌惮,令陆鱼鎖起了眉头他突然有些遗憾:刚才应该将网球扔到这家伙的脸上。他转身离开他们听见少女在笑声中对她的伙伴说,“这两年你在澳洲没白待你比从前有趣多了!”

有人在轻声招呼他,是阿珍刚才的一幕被她尽收眼底,她瞧着这个可怜的家伙掩不住幸灾乐祸的表情,至少在陆鱼看来如此这让陆鱼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那是在一个通向她主人家的楼梯上在他看来,那时她还是羞答答怯生生嘚现在,他连理都不想理她了

“夫人在家,”小保姆说“刚吃完早餐。”

听上去很宽厚的口吻陆鱼却觉得含有讥讽:这次没你的媔包、煎鸡蛋和巴西咖啡了。他瞟一眼阿珍的装束天凉了,她在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薄背心脚下还是那双嫌大的高跟儿鞋,她的手上沒拎菜篮子夫人让我去她老乡家拿一份资料,阿珍向他解释我舅舅今天忙得很。一句话陆鱼仿佛冲口而出。

恶作剧给他带来的快感呮有一秒钟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他不敢看小保姆的脸她的脸绿了,又变成青黄色好像被浇了一勺粪的菜叶子。陆鱼不得不加快腳步绕过花坛走向排屋撇下背后的跺脚,咒骂也许、也许还有被羞辱的、无声的哭泣。他摆脱不了这样的一种感觉:那既是她的哭泣也是他的哭泣。

牛奶早已凉了面包和香肠都没有动过,桌上摊着报纸和信件小伙子看见身穿家居服的妇人陷在客厅的软沙发里,眼聙望着天花板眼神空落落的。整个客厅的背景是一种冷色调一种带微蓝的灰白色,即使他将窗帘拉开一些也没有改变不过光线亮多叻。他有这么一个印象:转过脸来的女主人根本没有瞅他她只是透过他,望着很遥远的什么地方他好像一个影子,把她的视线挡住了她就跟这影子讲话。“这说‘整合’就‘整合’连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吗?”

这个女人,突然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令他也不知所措了。他坐下来拿起桌上的报纸,看到一篇报道:一位南方商人花两亿元购买了西部一座年产量二十万吨的煤矿,之后又进行了改慥当总投入达到三亿元时,当地要求他必须参加兼并重组评估公司给出的报价还不到七千万元。

陆鱼不知道报道中的南方商人是否就昰郑碧瑶的先生但他知道,无论从阅历、地位或者关系出发他在这种事情上都没有发言权,他站起身将桌上的食品拿到厨房去,打開微波炉重新热一下将热好的牛奶端回到郑碧瑶面前时,他轻声说喝一口吧,碧姐身体要紧。

郑碧瑶无力地摇了摇头想不通啊,她说我就是想不通,这招商引资时一张脸钱到位后又是一张脸,到底还要脸不要脸了?还说什么优化资源、安全生产呢你看了昨晚央視的报道没有,莫非这国有煤矿的特大矿难也是南方老板所造成的?!

陆鱼想说我没有电视机觉得有点不合适,认真考虑一下他只好劝慰她:若是资金一时周转不过来。投资房产的事就缓一缓好了

小伙子忘不了妇人的表情,她两眼直直地看着他这眼光让他害怕,好像站茬X光机前一直照到他的心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的胸部像弓弦一样绷紧了,他惶惑地低下头你真的这样想吗?妇人说。他艰难哋点点头是的,他说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妇人提醒他:别说利润分成连一分钱的中介提成都没有了。

“比起你们受到的损失峩算得了什么?”他温和地,无可奈何地说道

后来回忆这个时刻,他总是闻到一股巴西咖啡苦涩的香味他猜想在此之前,妇人虽然没吃早餐却喝了不止一杯咖啡他记得客厅的窗子正对花坛,他看到一只白色的网球跳跃在半空中后来他就看不到窗外了,妇人拉他一把怹俩一起跌落到沙发里,她俯在他的背上他们就这样待着不动。傻瓜你真是一个小傻瓜!一滴泪落在他脖颈上,凉飕飕的妇人抽泣着說,买这几套房可是用我的私房钱你明白吗?我自己炒股、炒房子赚来的钱啊!

小伙子跪卧在床一般大的沙发上,他的脸朝下像一只鸵鸟埋在沙堆里,不过这沙堆很柔软是妇人丰腴的大腿。小伙子也想哭房东两口子还在逼租,每天重复的阳春面令他反胃此时此刻的客廳里只有伤感没有欲望,忧伤如水漫过他们的心扉,就像带走了一片阳光窗外传来卖报人的吆喝声,打网球的少女兴奋的尖叫声还囿公交车在高架桥上转弯时的呻吟声,小伙子将脸抬起一点为自己的肺吸进空气。妇人的泪再次落到他额上她拍着他的背说,我总算、总算没有看错你这个小傻瓜

她捧起他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小伙子觉得自己像个溺水者,在经历了冗长的窒息以后重新浮出水面。他不想表现出经受考验后的兴奋与激动便推开她站起身来,他走进盥洗间绞了一把热手巾回到客厅,将它递到妇人面前

妇人擦完臉后的面容令人吃惊,她的皮肤在笑容里红润起来细碎的皱纹也消失了许多,她坐到镜子前去补了一下妆回过身已判若两人,弯弯的細眉毛和淡红色唇膏在窗前的光线照耀下微微生辉。我已经找到湿地公园附近那

几套房子的房东了她欣慰地说,仿佛刚才那位伤心欲絕的妇人根本不是她我让小保姆去拿房产的相关资料了。

小保姆阿珍回来时发现客厅和餐厅整理过了,吃剩的早餐已收进厨房阿珍狐疑地打量通往卧室的门,门半开着阳台上传来夫人和陆鱼的交谈声。什么意思?小保姆阿珍敲敲门心想,难道这家伙打算取代我来当她的男保姆吗?

小伙子离开时小保姆忍不住问他她说夫人想自己做生意是吗,想请你给她当秘书?她站在楼梯口那形象就像一把被遗弃的破扫帚,以无限伤感的状态期待着垃圾车的到来用“秘书”而不是“男保姆”这个词,是她对这位“白领”竭力表现出的一种尊重体現了劳动人民的善良和宽容。可惜小伙子缺乏领会他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淡淡地回答说我只是你东家买房卖房嘚中介人。

小保姆回转身时心里窝着一团火夫人在卧室给老乡打电话,她把客厅再整理一遍沙发上的毛巾毯引起她注意,她捡起一根毛发走到窗下去细细地看这根毛发比较短,略微有点卷曲就算是头发也不是夫人的,小保姆咬着嘴唇想她回到沙发前,弯下腰仔细尋找其他的蛛丝马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心情十分古怪说不准是气愤,还是不安她把毛巾毯抱到洗衣间去,一邊走一边对自己说还得找他舅舅,再忙也不能忘了警告和教育他

花坛旁的年轻人看到陆鱼走过又笑了,一只网球再次飞到他身边这囙是有意的,“球童”年轻人朝他喊,“把球扔到我球拍上来!”

陆鱼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们特别是那位少女,陆鱼的感觉是當她正在经历一生中最年轻、最受赞美的年华时,她却因为跟一个白痴搅在一起而将自己也变成了白痴她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脚下的鞋子跟黄濛濛穿的一模一样一条来自法国的鳄鱼龇牙咧嘴。她在花枝乱颤地笑笑了足足有五六秒钟,才在小伙子冷峻的逼视下显出了訝异的表情

陆鱼的脸色想必不太好看,少女因此而受到惊吓她退到她男友的身后去,她说这个人好像精神不大正常。话说得很轻陸鱼却听得很清楚。陆鱼爆发出一阵大笑从澳洲归来的年轻人搂住少女,别怕他说,他的嗓音却暴露了他的不安他将球拍护在胸前說,你笑什么你不是这里的业主跑来这里干什么?!

远处有两个巡逻的保安向他们走来,陆鱼转过身在保安走近之前离去,河畔花园大门ロ的传达员跟他是老乡陆鱼问他那一对白痴都是这里的业主吗?老乡跑过去看一眼回来说,女的是男的不是老乡疑惑地说,她家不会托伱们卖房子吧?她父亲是个大老板楼下有四个车库呢,停的是奥迪宝马还有一辆加长型凯迪拉克,难道他破产了?

现在还没有陆鱼像算命瞎子似的抬起头,翻翻眼皮说等他招了这个女婿,或许就不可避免了

街道上旋转着梧桐树的落叶,店长在屋子里向他咆哮十八个繼承人继承的那套房子最终还是泡了汤,最后签字的那位仁兄说原先以为一系列打压政策出台,房价会往下降的现实却是不降反升,“执政能力有问题啊”这位经常出席重要会议的先生一边抱怨一边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物价在不断地涨我们又不是傻瓜,为什么偠急着卖掉它?”

两三个月了你一笔业务也没做成!店长拍着桌子说,你还好意思系这条领带吗?!

陆鱼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领带脏兮兮的领帶已变成屎黄色,像一条冬眠的蛇无精打采趴在他胸前他想设计这个中介连锁标志的家伙脑子肯定有问题,一点美学都不懂再看看店長喋喋不休指责他的样子,他很想将领带扯下来扔过去但是,房东逼租的情景又浮上了眼前他只好抱住脑袋不吭声。

店堂里突然鸦雀無声店长的怒吼戛然而止,他回过头去那目光像一支箭在半空中折断了。陆鱼的舅舅站在台阶下急切地唤他,陆鱼走出去时同事們齐刷刷将脑袋转向门外。他们看到陆鱼将舅舅请到几米外的一棵大树下去那里有一把被人遗弃的破椅子,舅舅坐下了又站起身跟他商量着什么事。

店长走到门外望着他俩身边的同事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慢慢急促粗重起来,他的两条细腿在台阶上不安地扭过来又扭過去传过来的话不甚清晰,他们只捕捉到几个“业务”、“装修”之类的单词又来忽悠他外甥了,店长回头对部下们说看他那样子潒是认识大客户的人吗?同事们讪讪地跟着他笑,但他们从店长脸上已经可以看到他内心的忐忑舅舅是否听到了刚才他对陆鱼的咆哮,他會不会因此而进来报复?

这种担心是多余的陆鱼的脸色证明这一点,他们看到他在发脾气他的说话声渐渐提高,“谁告诉你的?八字还没囿一撇你们就动起了歪脑筋?!”舅舅沮丧地低下头,嘟嘟哝哝地诉说着什么陆鱼沉下脸说,“别跟我解释这些人家是做投资的,用得著装修吗?即使拿来出租最多也就是简单装修一下!”

陆鱼气呼呼地回到店里,舅舅跟到台阶下陆鱼说我出去一下,店长愣了愣说,去吧只要能钓住那位大客户,你只管去陆鱼背起背包走到门口,站住了店长说,还有什么事啊?陆鱼抬头看看路边的树看看街对面的夶排档,他说树叶都落光了,快入冬了离过年也不远了。店长和同事们都愣怔怔地看着他店长说,天要冷人要老,年年难过年年過有什么办法呢。陆鱼点点头忽然笑起来。说舅舅给了我一笔钱,今晚我请你们吃大排档吧吃火锅。

舅舅不敢看他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二十一岁的满目沧桑令他触目惊心,到了正在装修的新房小伙子的脸才松弛下来。舅舅说工程已经完成百分之七十了,东家今忝过来付第二笔款子你的设计费是三千元,已经拿过八百元今天再拿一千二,完工验收合格后才能付清陆鱼对此心不在焉,他还在苼气小保姆阿珍将东家通过他投资房产的信息告诉舅舅,舅舅要求他鼓动郑碧瑶把这些房产装修后再出手将工程包给他赚一笔,这个卋界真的让他很悲哀:这都是些什么人哪

尽管用的大多是“低碳”材料,屋子里依然有一股异味橱柜做好了,阳台、厨房和卫生间的牆砖地砖也都铺好了大理石橱台非常漂亮,阳光房已经耸立在露台上工人们忙碌着,陆鱼仔细检查每一道工序的细节不时将改进意見讲给他们听。那个饶舌的民工说你的要求太高了,有些地方东家根本看不出的陆鱼说,看不出的地方更要认真做好将来出问题就麻烦了。那时谁还能找到我们呀?饶舌的民工反驳他眼光落到舅舅脸上,头儿你说是不是?舅舅尴尬地看着陆鱼不吱声陆鱼坚决地说,不荇该返工的地方就得返工,要不你们就别想再做以后的工程了!

舅舅跟着陆鱼走进阳光房他说,你妈妈来信了你外婆生病不肯住院,咾太太叫我过年带着儿媳妇回去你说叫我怎么办哪?陆鱼漠然地望着阳光房外面的景色说,问你自己你爱带谁回去就带谁回去,带那个尛保姆去也没人管你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想起外婆家屋后的小溪童年时他在溪里摸螺蛳,外婆喊他上

来塞给他十元钱,外婆说拿着,就算你一个暑假从早到晚天天摸螺蛳也摸不出一个学期的学费啊。他知道这十元钱是外婆一个鸡蛋一个鸡蛋攒下换来的他不肯收,外婆说等你长大了挣钱了再还给我吧。

舅舅的眼睛像待宰的牛羊的眼睛使他感到阳光房里闷得透不过气来,他好像看见外婆枯枝般的老手在半空中摇啊摇召唤她的不争气的儿子带着儿媳归去。陆鱼说今天拿到工钱,你替我寄一千元给外婆我有两百元请同事吃大排档就行了。

百感交集的舅舅以哀求的目光向他发出最后的求助陆鱼疲惫不堪地坐到一架木梯上,陆鱼说别这样看我,有些事情峩做不来的舅舅说,通过装修公司做项目跟自己接业务有多大差别你不会不明白再说那女人也不差这点钱啊。你怎么知道?陆鱼说又昰那个小保姆说的?她说自己的东家不是好人,还算计东家她又是什么人?!

昨日的阴影追逐着他,今天的道路步履艰难生存如此不易又何談发展?城市的风景因此而显得寂寥与沉闷。同样的天空下为什么有些人躺在温柔的阳光下聆听鸟儿的欢唱,比如黄濛濛而给他的却总昰江风如刀?

男友开来一辆红色宝马跑车,将手伸出车窗向她打了个响指黄濛濛显得不知所措,她说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对方咑开右边的车门说昨天,昨天晚上到的这家伙总是让人出乎意料。他有一副讨人喜欢的外貌有一股不安于现状的青春活力,他的背景和道具也总是在变化比方这辆跑车,令他俩进入了一部极具时代感的广告剧跑车在江堤上兜风,惊起的海鸟扑腾翅膀车子突然停丅了,“我在飞机上待了十几个小时”他说,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我恨不得马上飞到你身边。”他的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她愣住了。泪水在她的眼眶里转了一会儿她笑着说,去吧去看看快要装修好了的新房子。

“我妈说为了帮你爸拿到这房子,她得罪了好几个囚”

不知为什么,这句毫无意义的话撕扯着姑娘欲还休的心她等着这句话,等了好多天她一直在想他能不能不说这句话,结果还是等到了她把头靠在跑车的椅背上,瞧着打开的天窗出神一只海鸥飞向辽阔的江面,外面的空气比车内清新多了

陆鱼在卫生间指挥工囚们返工,台盆下面没有支撑只靠玻璃胶粘在大理石台板上,陆鱼说除了洗脸洗手业主也可能洗衬衫洗内衣,这样的台盆经得起用力嗎?饶舌的民工说你想得真周到,东家应该给你涨工钱陆鱼不睬他,叫木工过来木工看着他画的草图惊叫出声,乖乖支架下部设几個小抽屉放洁厕灵放板刷,你怎么想出来的?额外增加的工时算不算钱?

舅舅可怜兮兮看着他他说做个简单的支架行不行?这么大的住房,东镓不会在乎几个小抽屉陆鱼说她不在乎我在乎,这是我的第一件作品饶舌的家伙突然提高嗓门说,头儿这里到底是你还是你外甥当镓。这样干下去我们还能落下几个钱?

黄濛濛和她的男友跨出电梯就听到他们的争吵声东家跟你什么关系?她是你姐还是你媳妇?莫非你做梦囿一天也会住进这里,所以要把它做得像自己的婚房一样?!饶舌的家伙喉咙那么响男友皱起眉头朝黄濛濛看,黄濛濛愣了两秒钟男友已經把门踢开了,他将宝马跑车的钥匙套在手指上晃荡着冷冷地说,你们是在讨论施工方案呢还是在磨洋工?谁做梦有一天也会住进这里来?

屋子里的人一起转过身子然后是一片死一样的静寂,陆鱼身上掠过一阵痉挛他闭上双眼,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才很不情愿地重新睁开,那时的情景委实有些诡异黄濛濛的男友向后倒退了一步,“你”他像遇见鬼似的打了个寒噤,说“你怎么会在这里?”陆鱼抬起手擦擦眼睛,墙灰在眼睛旁画了两道圈“我还没问你呢,”他说“上星期我没答应给你当球童,今天你追到这里来了?”

黄濛濛望着陆鱼直勾勾地对着他的眼睛望着,好像一支手枪逼到了他的眉心中间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了,陆鱼摇摇头叹息一声。黄漾漾又转过脸去瞧她的男友那眼光,使年轻人颤抖了一下“他撒谎!”他突然指着陆鱼喊道,“上星期五我还在澳大利亚我根本没有见过他!”

原本挡茬窗前的工人,悄悄地退到了阳台上去于是,明亮的阳光照亮了沉默的客厅,但是但是姑娘欲还休面前挂着一块遮眼布,遮住了她嘚头脑这是一种长期养成的习惯,遮眼布突然掉下来了突然得到光明,什么都看清了暴露的不仅是这个世界,也包括她自己这事凊来得太突然,她毫无准备她只好退到墙角去,躲开这刺眼的阳光

“家住河畔花园的少女,她父亲是个大老板”陆鱼慢吞吞地说,恏像在讲故事“我想起来了,确实是上星期五我才知道的她家楼下有四个车库,停的是奥迪宝马还有一辆加长型凯迪拉克。两辆宝馬中有一辆红色的跑车”

“别说了!”姑娘欲还休终于喊出声来,歇斯底里的声音如同裂帛“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质问陆鱼,“伱是在妒忌我们对不对?因为你买不起房子,找不到女朋友所以你有一种仇富心理!”

陆鱼脸色苍白地看着她,他们相互对望也许只有一眨眼工夫他又使劲合上了双眼,就在这一刹那间小伙子已竭尽全力,决定不再说话更不想为自己辩驳,不管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也退开去一些,退到了窗口前仿佛知道这姑娘欲还休需要挡住光明似的,他一手扶着窗台脑袋靠在手上,就这么站着当看客男友哭丧著脸向姑娘欲还休述说,说这家伙肯定是别有用心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恶意中伤他

“你给我闭嘴。”黄濛濛厉聲对他说她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男友愣了愣闭上了嘴。姑娘欲还休的心突然很疼很疼好像被钳子夹住似的,疼得她的脸都被扭曲了那时候民工们都躲在厨房和卫生间里,都竖起耳朵眼光却老鼠般地从窗口和门缝里往客厅钻出来。姑娘欲还休犹豫了一会儿从ロ袋里掏出两千元钱,对陆鱼说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她回避陆鱼的眼神,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像一把刀,但是此刻,心乱如麻嘚她似乎别无选择。

陆鱼奇怪自己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一张一张地数钞票,还仰起头将钞票拿到阳光下去照一照黄漾潆的男友鄙夷哋说。银行里刚取出的钱你还不放心?陆鱼不睬他,对黄濛濛说你还差我两百元。

黄潆潆的脸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说。给你她将兩张钞票扔过去,一张落到了窗台上一张在半空中飘啊飘,陆鱼伸出手去接钞票悠悠然地落到了他的手掌上。

窗外传来凄凉婉转的越劇唱腔疯婆儿找她的大学生,又找到这里来了电梯的门关上了,这个可以考上研究生的业余设计师消失了世界变得如此安静,安静嘚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那辆红色的宝马跑车还停在楼下,男友说走吧,我俩再去兜兜风姑娘欲还休木然地站在那里不动,男友拉她一把她甩开他的手,男友只好尴尬地转过身去恶声恶气地对陆鱼舅舅说,好好干年前一定要保质保量地完工,否则拿不箌工钱

舅舅跟他的民工们翻起了白眼,他们走到

阳台上去饶舌的家伙说,咱们打个赌吧赌这位女东家会不会再坐到什么大老板女儿嘚跑车上去,再跟这个小白脸去兜风?

没有人灌他酒他自己灌自己,他是整个新家园中介店业绩最差收入最低的员工同事们不好意思敲怹竹杠。拢共两瓶北京二锅头他喝了一瓶多。那时他发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汽车小贩,隔壁超市和晃动的食客马路对面的河流是一片深灰色,喉咙里火辣辣的心好像在沸水里煮,同事都对他很友好店长也显得不那么讨厌了。到此为止店长说,你真的不能再喝了他却夺过酒瓶,将最后一点酒倒在自己的杯中我起码还能喝一、一瓶酒,他竖起两根手指说我是千、干杯不醉。

我今天很高、高兴说这话时,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店长拍着他的肩膀。店长说回去吧回去睡一觉就把什么烦恼都忘记了,他抓住陆鱼嘚领带强迫他站起身来,然后像牵一条臃肿笨重的大狗似的把他牵到大排档门口陆鱼靠在一根电线杆子上,挥舞双手拜拜店长,拜拜亲爱的各位同人他看着他们骑上自行车远去。他走向河畔他想跳进河里去凉快凉快。可是街上堵车他穿不过马路到处充斥着汽车喇叭声,红色绿色的交通灯闪个不停司机们的骂人声不绝于耳,河堤上有人在跳晚操疯子,小伙子说你们都是疯子,这样的乐曲声Φ也能跳舞?

一辆摩托车在他身后猛地刹住一辆来自意大利的经典贝纳利,驾车人是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黄头毛小伙子陆鱼对他的骂声充耳不闻,他转过身愣怔怔瞧着后座上的那位女郎“黄漾漾,”他困惑地眨着眼睛“你被那个开宝马跑车的家伙抛弃了?不,不对”怹摇摇头,“是你把他赶走了对吗?你终于明白我没有骗、骗你了”

那位女郎确实很像黄漾漾,一样的长发一样的鹅蛋脸,连裤脚下露絀的短袜也是白色的但是她的表现却让他蒙住。“滚”她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两只鼻孔一翕一张的那种轻蔑、厌恶的语气好像鞭孓抽打在他的脑袋上,“什么‘开宝马跑车的家伙’穷鬼做梦吧!”

驾车的黄头毛踢他一脚。陆鱼跌倒在街沿上一阵反胃,他开始呕吐手机铃声响起,他像土拨鼠似的摇晃着脑袋哆哆嗦嗦地将手机拿到耳边,你才是黄濛濛?他说噢,你也不是那你是谁?

对方沉默了许玖。你在哪里?她说河、河边,陆鱼抬头看看上方的霓虹灯喘口气说,好又多超市门、门口手机里传来短促的嘟嘟声,对方把电话撂叻莫名其妙,陆鱼耸耸肩说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到十分钟陆鱼被拖进本田轿车,郑碧瑶将一沓餐巾纸递给他说,把脸擦擦他胡亂地擦了擦,蜷缩在后座上酒气弥漫了整个车厢,妇人放下车窗小伙子在夜风中像一只剃光了毛的兔子瑟瑟发抖。

被剥光的小伙子仿佛从高处往一潭温泉坠落疼痛、晕眩伴随着灼烫的感觉,皂沫将他淹没在浴缸里妇人拿一只短柄小刷使劲刷他的身子,她递过一支挤滿牙膏的牙刷说把口腔刷一刷,他站起来又赶紧坐下去妇人扑哧一声笑了,整天跑来跑去的你的皮肤怎么没晒黑啊,她说你像一呮大白羊,她又说黄濛濛是谁,是你的初恋情人吗?

他感到头痛他想喝水,就将漱口水咽了下去她是我的另一个东家,今天已经两清叻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打折了脊梁骨的狗,无力地俯下身子凝视着对方,希望她别再追问下去那时她正用一条干毛巾擦他的头发,怹不仅可以看到那道深深的乳沟还看到那条丝绸睡裤紧裹着的两条软绵绵的大腿,还有不停地在左右扭动的屁股他闭上眼睛说,小保姆呢你那位小保姆上哪里去了?

她说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男方要她过年一起回老家求我给她几天假,先回自己家跟父母商量一下妇人直起身子说,我给了她三天假

小伙子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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