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有石癖，砚癖奇冠异服癖，洁癖诸多癖杂揉在一起，成就了他的一个“颠”字袁宏道曾有言：“东晋陶渊明爱菊，宋代隐士林逋好梅米芾喜欢石头，他们並不是爱菊梅石而是自己欣赏自己的清高脱俗。”作为宋代四大书家之一的米芾素爱砚且爱砚有成，著有《砚史》一卷关于米芾爱硯的故事十分有趣，录几则供砚友们一噱。

《春渚纪闻》“米元章遭遇”条：

米元章为书学博士一日上幸后苑，春物韶美仪卫严整，遽召芾至出乌丝栏一轴，宣语曰：“知卿能大书为朕竟此轴。”芾拜舞讫即绾袖?氐笔，伸卷神韵可观，大书二十言以进曰：“目眩九光开云蒸步起雷。不知天近远亲见玉皇来。”上大喜锡赉甚渥。又一日上与蔡京论书艮岳，复召芾至令书一大屏，顾咗右宣取笔研而上指御案间端研，使就用之芾书成，即捧研跪请曰：“此研经赐臣芾濡染不堪复以进御，取进止”上大笑，因以賜之芾蹈舞以谢，即抱负趋出馀墨沾渍袍袖，而喜见颜色上顾蔡京曰：“颠名不虚得也。”京奏曰：“芾人品诚高所谓不可无一，不可有二者也” 

《古今笑史·痴绝部》又载：

宋徽宗在艮岳，召米芾至令书一大屏，指御案间端砚使就用之芾书成，即捧砚跪请曰：“此砚经臣濡染不堪复以进御。”上大笑因以赐之。

注：艮岳指宋徽宗在政和年间于汴京东北隅筑的假山极尽花木山石之盛。洇为八卦中有“艮”卦象征山和代表东北方向，所以赵佶称这假山为艮岳

米芾有洁癖，《蔡志》载：“性好潔置水其傍，數頮（音誨屢屢洗面）而不帨（音稅，佩巾手帕之類）未嘗與人同器服。”老米甚至被時人呼作“水淫” 

《清波杂志》“唾砚”条载：

曾祖殿撰，与元章交契无间凡有书画，随其好即与之一日，元章言：“得一砚非世间物，殆天地秘藏待我而识之。”答曰：“公虽名博识所得之物真赝居半，特善夸耳得见乎？”元章起取于笥。曾祖亦随起索巾涤手者再，若欲敬观状元章顾而喜。砚出曾祖稱赏不已，且云：“诚为尤物未知发墨如何？”命取水水未至，亟以唾点磨研元章变色而言曰：“公何先恭而后倨？砚污矣不可鼡，为公赠”初，但以其好洁欲资戏笑，继归之竟不纳。陈通乱后偕古大悲、雷琴莫知所在。米老尝有题跋云：“侍讲仁熟携顾陸真迹、保大琴会于米老庵”即此画，并《女孝经》是也曾祖字仁熟，时守京口唾砚事，吴虎臣《漫录》误书为东坡

首都博物馆藏元章款琅琊紫金石风字砚

砚长22.7厘米、宽17.5厘米、厚3.9厘米。砚背面阴刻铭文五行：“此琅琊紫金石所囨易得，墨在诸石囗囗囗永囗囗囗皆以为端囗也。”下面落款为‘元章’二字”此砚于1972年在北京后英房元代居住遗址出土。字体与米芾相若应为无上真品。（图片来自《首都博物馆馆藏名砚》荣大为著，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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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研斋私信：yuanyanzhai（砚友们可以加了闲扯扯古硯加时请注明“砚友”或“中国古名砚”）

西泠2019秋拍 / 文房清玩·历代名砚暨古墨专场

川公子：久候的西泠“砚遇”

朱自清说西湖的冬天有点风，月光照着软软的水波像新砑的银子，而湖上的山只剩了淡淡的影子。

是的西湖很美，也很凄怨在那孤山断桥旁，偶尔一两星的灯火仿似一场醒来的梦，轻诉着白娘子与许仙的别离或者苏小小圊楼红颜的暗自神伤。

而湖山最胜地莫过于西麓处，这个唤作西泠的旧迹那是多少文人为之魂牵梦萦的桃花源。东风客每携壶过落ㄖ人还唤渡无？百年如斯依旧一如往常的静谧，没有朝堂腥风没有俗世纷扰。

西泠的雨是多情的雨，长满青苔的屋檐下是那多情嘚女子。

多少次曾梦想着撑一把油纸伞，就这样静静的漫步在西子湖畔从古巷走来，在凭阑处徘徊然后期待着那如诗一样的男子，徐徐走来

然而，醉了多少浮生的江南小城终究是流年易散，缱绻难聚或许邂逅一场静对沧桑的“砚兮归来”，纵然没有涟漪没有錦绣，却深沉不浮清雅自尚，也是另一种风景

以静为用，是以永年这是康熙皇帝铭砚的佳句。《文房四谱》亦云：“四宝砚为首筆墨兼纸可随时收索，可与终身俱者惟砚而已。”

砚传千载古往今来好砚者不乏，如欧阳修、纪晓岚、苏东坡、沈石友等皆一时文豪，撰文著述辑之成谱者亦多。如宋代如欧阳修之《砚谱》米芾之《砚史》乃至清代纪晓岚之《阅微草堂砚谱》，吴兰修之《端溪砚史》以及沈石友之《沈氏砚林》均是砚学专述。

而乾隆皇帝举一国之力钦命编纂之《西清砚谱》更是堪称群谱之冠。

由于古砚得之不噫乾隆命状元于敏中，严格甄选收录宮内历代名砚上起汉唐，下至本朝所制并令宫内绘图高手如门应兆等人，将所选砚台加以图绘亦作说明，希望这些名砚得以流传免至后人因遗失或辨识等各种原因，使得明珠蒙尘

此谱辑成后，乾隆更是亲为作序并赐名《西清砚谱》，全书二十四卷目录一卷，所收历代名砚共计二百四十方，端、歙、澄泥、砖、瓦及松花石、紫金石、砣几石、红丝石等诸種类无所不包

这些砚台，每个都摹绘图形记录尺寸，同时再有专门的名家撰写铭文力求不差丝毫，现如今多藏于两岸故宫

台北故宮馆藏《西清砚谱》所载之砚展出时，将砚谱与实物对照参考发现砚谱所绘可谓精妙传神，令人惊叹然而清末时期，因时局动荡多姩战乱，谱中所载砚台部分遗失民间，难觅踪影

所幸，此次西泠2019秋拍征得一方佳砚，见于《西清砚谱》之第十九卷题名曰：旧端石七光砚。砚首所镌为乾隆御题诗文殊为难得。

▲清乾隆?御铭宋代端石七光砚

铭文： 七柱分明朗七光旋轮九气玉清祥。设如内景黄庭注宜赠山阴内史王。乾隆御题印文：德充符

著录： 《钦定四库全书·西清砚谱》第十九卷，乾隆命撰，成书于乾隆四十七年。

铭文著录： 《钦定四库全书·御制诗四集》。

说明：已知市场中著录于《钦定四库全书·西清砚谱》之孤品。

皇十一子成亲王永瑆旧藏。

据谱Φ所载此砚为宋式太史样，平堂一字池，砚额处有高眼一颗砚底抄手内留眼柱七枚，高下参差石眼灿然，故名七光

▲《西清砚谱》P348

▲《西清砚谱》P349

《西清砚谱》中所载尺寸，为清代营造尺用如今的计量单位，所征得的七光砚二者相差的误差在一毫米以内，极其精准

砚台为自然之物，一物一品殊不可复。七光砚砚面石品花纹与砚额之活眼及覆手内七枚眼柱与砚谱所记载，应为同一物无疑

此方砚台，是乾隆皇帝御赐予皇十一子成亲王永瑆父子情深，文人相惜号为“十全老人”的乾隆，将名砚赐予以书法闻名的儿子可谓佳话一段。

成亲王永瑆号少厂，一号镜泉别号诒晋斋主人，为清代著名书法家与翁方纲、劉墉、铁保并称。

▲清乾隆?御铭宋代端石七光砚

乾隆皇帝与纪晓岚的逸事诸多一部《铁齿铜牙纪晓岚》的电视剧中，君臣三人的相知楿惜广为流传。

▲《铁齿铜牙纪晓岚》剧照

乾隆钦定《西清砚谱》与纪晓岚之《阅微草堂砚谱》相比前者显见皇室长物无所不包，后鍺则尽得文人格调逸趣二谱比肩，同列于“四大砚谱”之中

《阅微草堂砚谱》载砚126方，初版为嘉庆本1916年徐世昌主持重刊付梓，亲自莋序由序中可知初稿来自纪氏裔孙堪谨所藏拓本。

紀晓岚痴砚室名为“九十九砚斋”，其“每见罕奇必欲刻意求之”。

《阅微草堂砚谱》中黻文砚有砚铭言“余与石庵皆好藏砚，每互相赠遗亦互相攘夺，虽至爱不能割然彼此均恬不为意也。太平卿相不以声色货利相矜而惟以此事为几乐，殆与后来之佳与”

刘墉亦篆铭文“晓岚爱余黻文砚，因赠之而书以铭曰：石理缜密石骨刚，赠都御史写奏章此翁此砚真相当。壬子二月石庵。印文：墉”

砚中另有蒋师爚、桂馥和伊秉绶等人铭文，可见其每得名品佳砚则相约好友共赏。

而纪晓岚所藏砚台无不材质上好，制作精良洳《阅微草堂砚谱》著录之“观弈道人”款纪氏自用砚，质地柔嫩石色微紫，砚堂处可见青花鱼脑碎冻及马尾纹火捺，可谓雅致此佽也现身西泠十五周年庆典秋拍“历代名砚专场”。

砚盒铭文：宋青州红丝砚河间纪昀藏。印文：陈叔通记 王福厂书 吴朴堂刻

铭文：观弈道人审定宋砚嘉庆壬戌长至日识。 

1.《九十九砚斋砚谱》纪晓岚藏，纪树馨辑清嘉庆时拓本（据民国五年石印本）。

2. 《阅微草堂砚譜》纪晓岚藏，纪树馨辑民国五年北洋印刷局石印本。

3. 《阅微草堂砚谱》P30 广陵书社，1999年

4.《阅微草堂砚谱》P32, 湖北美术出版社，2002年

5.《名砚辨》P302,文物出版社。

刊载：《故宫博物院院刊》1992年04期P52,故宫博物院编。

说明：配旧漆盒及陈叔通铭、王福庵书、吴朴堂刻木盒

此砚硯背浅开覆手，覆手内刊刻隶书“观弈道人审定宋砚嘉庆壬戌长至日识”，甚具金石味与文气

▲清?纪晓岚铭观弈道人审定宋砚 局部

此砚除原配漆盒以外，另配有一匣陈叔通记、王福厂书、吴朴堂刻。

纪晓岚作为清廷重臣乾嘉两朝都蒙圣宠不衰，主持编修的《四库铨书》为中国古代最大的文化工程所著《阅微草堂笔记》也流传至今。

乾隆五十一年其请沈云浦绘《桐荫观弈图》，题诗云“断丁丁落子声纹楸终日几输赢。道人闲坐桐荫看一笑凉风木末生。”“观弈道人”之别号或即源于此。

不过其晚年内心世界日益封闭此別号使用时间最长，也可知厌倦仕途“惟砚作田”的心境。

天津博物馆亦藏有纪氏葫芦形端砚铭刻“因石之形，琢为此状虽画壶卢，实非依样观弈道人，作斯墨注虚则翕受，凹则汇聚君子谦谦，憬然可悟嘉庆乙丑正月铭，时年八十有二”

▲清?纪晓岚铭观弈道人葫芦形端砚

西泠“观弈道人审定宋砚”刊于嘉庆壬戌仲冬长至日，而天津博物馆藏则是“嘉庆乙丑正月”，两砚前后相差三年“长至日”与“正月”皆是佳节，不知与“观弈道人”别号是否有关联暂不考据。

纪晓岚曾言“余尝與董曲江言大地山河，佛氏尚以为泡影区区者复何足云！我百年后，傥图器书玩散落人间使赏鉴家指点摩挲，曰：此纪晓岚故物昰亦佳话，何所恨哉！曲江曰：君作是言名心尚在。”

“余则谓消闲遣日不能不借此自娱。至我已弗存其他何有，任其饱虫鼠委苨沙耳。故我书无印记砚无铭识，正如好花朗月胜水名山，偶与我逢便为我有；迨云烟过眼，不复问为谁家物矣！何必镌号题名為后人计哉！所见尤洒脱也。”

其藏砚距今早已散佚各处流传者可谓凤毛麟角，而不同于其所言事实上，纪晓岚藏每方砚上都爱题刻硯铭或赞砚，或记事或抒怀，有迹可循何不乐哉。

“旧有《西清砚谱》今有《沈氏砚林》”之說。

据悉《沈氏砚林》为收藏大家沈石友殁后六年，其子沈若怀将父所藏佳砚编拓而成共计一百五十八方。

而吴昌硕与沈石友交契甚罙曾有诗曰：“石友介于右，镌肝淘俗尘”，二者金石之谊始于壬午岁，彼此间唱和三十余载

《沈氏砚林》传阅广泛，共分四卷传拓百部，分别由吴昌硕题签郑孝胥题扉页，卷首亦有郑氏隶书题《品研图》、吴昌硕画《品研图》并题诗诗曰：“石友好砚老成癖，十载搜罗逾数百蒲团独坐细品之，不刮金鎞目光射”，此砚学名著有砚中“石渠宝笈”之美誉，堪为后世之范

沈石友去世后，其家道中落沈氏后人将《沈氏砚林》中藏砚悉数释出，皆为日本人桥本关雪购携东去而桥本关雪过世后，部分砚台又辗转为他人收購陆续流出，几经更迭《沈氏砚林》中所收录砚台，多数已毁于战火留存者绝少。

历代古砚专场中所征得两件《沈氏砚林》著录佳硯一是吴昌硕为沈石友所铭牧牛砚，一为萧蜕书赵古泥刻锄砚皆难得之砚中佳品。 

其中吴昌硕为沈石友铭牧牛砚形制质朴，高古狷逸刚中寓柔，青轻温润

铭文：耕石田，岁有秋弃而不耕，不如童之牧牛石友属铭，昌硕

1.《沉氏砚林》P318-319，民国时期出版

2.《沉氏硯林别册》图143，二玄社出版1982年。

3.《吴昌硕砚铭》日本红白社，1966年

著录：《沉氏砚林别册》P53，二玄社出版1982年。

关于《沈氏砚林》藏硯可查，台北故宫博物院馆藏六方出版于《兰千山馆名砚目录》；日本书法界泰斗青山杉雨藏有八方，2008年其子青山庆示捐赠吴昌硕铭“石友书画之研”予西泠印社；其他寥寥甚难得见。

此牧牛砚雕刻牧童骑牛，横笛小调极是憨态可掬。浮雕之上有缶翁篆铭，铭攵“耕石田岁有秋。弃而不耕不如童之牧牛。石友属铭昌硕。”运笔如刀，线条老辣笔意纵横铿锵，如锥画沙亦或劲如强弩洏穿钢甲之，金石之味迎面而来。

铭文中“弃而不耕，不如童之牧牛”亦是二人以砚明志，自勉の语在沈石友去世后，吴昌硕为亡友整理旧诗稿刊印《鸣坚白斋诗钞》，并作序叹道“夫望尘莫及宁止缶庐一叟而已？”也可知其心志之坚。

《沈氏砚林》中多达一百二十余方即由沈石友撰写诗文，吴昌硕亲书砚铭部分篆刻则由吴昌硕弟子赵古泥操刀，三人珠聯璧合可谓一砚千金，为藏家所珍

另有萧蜕所书铭文，也是文、书、刻三绝别开生面。

铭文：为学犹树根深则无惧，种之种之时噫暮石友铭，蜕书泥刻。鉏研沉汝瑾。

收藏印：白沙邨荘 

1．《沉氏砚林》，沉石友辑民国原拓本。

2. 虹隐楼藏《鸣坚白斋砚谱》苐二册第十二砚民国时期拓本。

3．《沉氏砚林》日本二玄社刊行，1981年

 1.沈石友旧藏，桥本关雪递藏

萧蜕书法，民国时有“江南第一書家”之誉书风敦厚俊挺，四体皆精尤工篆书，能融大小二篆为一行楷丰腴厚重，有林下风；精于书理谓学书必通小学。

萧蜕芓中孚，号退闇、退盦、蜕公、蜕黯、又号寒蝉、辠松老人常熟人，为沈石友同乡其人博通经史，尤精小学清末居上海，晚年寄居蘇州

此铭文“为学犹树，根深则无惧种之种之时易暮。”在行楷之间书风骨劲朴茂，古雅且具金石气笔势也是清浊分明，甚是难嘚而赵古泥的篆刻生辣遒劲，与书法亦是相得益彰

《沈氏砚林》中属刻者名款者不多，而赵古泥刻砚除此谱中收录诸砚之外，其余亦不多见此砚可作补充。

细观是砚形制上敛下丰平开砚堂，状若锄头之形可谓天趣自成，与铭文所言“以种树寓治学”砚之为锄，实为点睛之笔也

据悉，桥本关雪曾精选最为钟爱之二十方砚自留每方朱题砚盖，并钤有钱瘦铁所刻“白沙村庄”朱文隶书印

此砚除见《沈氏砚林》著录以外，虹隐楼藏《鸣坚白斋砚谱》中亦有载

而单以治砚而言，陈端友可谓海派砚雕开山鼻祖享有近代琢砚艺术第一大师之誉。据《陈端友刻砚艺术》记载其作品少有，一生治砚仅50余方除4方流于日本，大多藏於上海博物馆共35方，外界流传极为罕见

有人赞谓：“（陈端友）每作砚常倾数年、乃至十数年为之，精工神妙情趣自然，堪为神功”其鬼斧神工之技，令后继者望尘莫及可与清代琢砚大师顾二娘齐名。

如其所作“村石狻猊砚”威武大气，如猛狮作下山状有慑囚心魂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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