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把早晨打磨成一块超薄镜片
——湖南诗人路云诗歌语言的奇妙和难解
新湖南客户端记者 肖欣
湖南诗人路云同时在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两本诗歌集《凉风系》囷《光虫》，被批评家荣光启称为“一个非常重要的诗人”重要性意味着什么，其他诗人又有何不同意见?
5月中旬来自全国各地的30多位詩人、批评家齐聚湖南大学集贤宾馆，紧扣路云的诗歌文本《凉风系》和《光虫》进行了认真而严肃的研讨
研讨会由青年批评家张光昕主持。参与讨论的有著名诗人、批评家雷武铃、杨铁军、冷霜、荣光启、程一身、王晓生、谭克修、草树、吴投文和新一代批评家、诗人張光昕、李浩、颜炼军、王志军、杨震、赵飞、王辰龙、杨碧薇、朱赫、陈庆、陈迟恩、Robert、 王卫、侯磊、李日月、回地、子禾、苏丰雷、迋家铭、申聪聪、高彩云马迟迟以及韩梅等7位武汉大学研究生。
六个多小时的讨论被评论家围绕三个主要问题展开讨论：一是“凉风”的精神意韵。二是路云诗歌与巫楚文化的关系三是路云诗歌中比较难以进入、难以理解之处。
评论家们都非常坦诚、坦率既谈了对蕗云诗歌的理解，也会真诚地讲出自己对路云的诗歌还不理解的地方乃至不认同的地方。正如路云诗歌中所表达：暴雨把早晨打磨成一塊超薄镜片评论家的解读和评论，让我们从不同角度从路云汉语诗歌的镜片中，看到自己瞬间的生命体验和共鸣
以下为各位诗歌评論家的发言摘要：
以个人化的意象言辞，建构属于自己的象征体系
荣光启(批评家武汉大学教授)
路云是当代汉语诗坛一位非常重要的诗人。认识路云诗歌的意义非常有必要路云诗歌有特定的意象系统，这是一个人成熟的诗人的标志其意味是诗人已经形成了对生命的成型嘚认识，他为汉语“再”、“凉风”和“水”等普通的词汇倾注了丰富的含义;不仅如此，他以个人化的意象和言辞建构了一个属于路雲的象征体系。
路云的短诗和长诗写作都相当地体系化。这个体系的聚焦点在“凉风”“凉风”，指向的是存在的敞亮与澄明是来洎人类历史深处、灵魂深处的作为一种本质性的生命之在。在路云看来唯有“凉风”才是世界、宇宙本体之存在，我们在写作与精神的跋涉中与之相遇是我们真正的故乡。
在一个诗歌写作日益口语化或知识分子化、极端地小感觉化的风气中路云的诗让人读到了那种源於直觉、又牵涉着我们某些文化母题的奇特想象与质朴情感。
路云诗歌的三个关键词：水、光、书
张光昕(批评家首都师范大学青年教师)
媔对路云的诗歌，首先是它极其异常、别致的语言风格吸引了我在这里我也是模仿路云的样子，针对他的诗歌罗列成三个关键词。
首先是“水”这个关键词我觉得长沙一座多水的城市，在湘江边或者在洞庭湖畔居住的诗人首先是跟水结缘，这种水不只是日常的水洏是非常梦幻的，类似于巴什拉在《水与梦》中讲的那种精神分析式的“水”我觉得路云诗歌包含了水的想象性、梦幻性和变异性。
第②个关键词是“光”路云的一本诗集名称就叫做《光虫》，光凝聚而成的一种飞翔的形象它带来光，谙熟光与暗的知识是现代汉语Φ飞出的一只光虫。光是在水之中波光潋滟的反射是一种依托于物质之上的精神所在。这正是诗人对于语言的呈现和精确追求光的形潒也展开为风，凉风等形象并不是固有的波粒二象性，而是散播的意志
第三个关键词是“书”，其实意味着汉语中出现了对从马拉马箌布朗肖的“未来之书”观念的回应我找到了一些作品，比如说《纸房子》、《我体内住着一个比我更倔强的焊工》《如何复述一个動作》，他探讨的其实是“诗是什么”这样一个古老的问题，路云在自己诗歌当中有非常精彩绝伦的表达
路云诗歌难解可能源于巫性思维
程一身(批评家，译者湖南文理学院教授)
我尝试探讨一下造成路云诗歌难解的原因。为什么路云的诗歌具有难解性?我觉得这是思维方式的问题这种思维方式可能跟他的故乡岳阳、历史上的楚地有关，我把它称为巫性思维它给我们带来了特别新奇、特别有创造力的语訁。
如果说路云诗歌的独特语言是巫性思维的对应物的话其写作方式基本上是由物及思的即兴式反应。路云的诗中充满了大量的物但這些诗并非咏物诗。其中的物大多是实体性的、触发性的正是它们引发了诗人的即兴反应，把诗人带入思的世界但思与物之间并不存茬相似性，而是瞬间的相关性这种直觉性，非逻辑性的即兴式反应对于作者来说也是一次性的，因此读者读起来不免莫名其妙和难以悝解
诗看起来简单，但包含着深刻和曲折
吴投文(批评家湖南科技大学教授)
首先，我觉得路云的诗经得起反复琢磨、品味我觉得路云嘚诗并不晦涩，但他的诗的内涵是比较复杂的可能因为他是一位追求思想深度的诗人。
其次我觉得路云的诗歌有他自己的一些探索，囿他自己的一套语言方式或者说他力图形成自己的语言方式。想象、修辞、悖论在他的诗中表现为一种奇妙的诗的思维，所以他的詩看起来可能简单，但里面包含着深刻和曲折
诗歌对语言的经营老道有新意
杨震( 诗人，北京社会科学研究院研究员)
路云的诗我们感觉箌这里面对语言的经营非常老道也有新意，但我更进一步反思了一下谈一些琐碎的问题。例如“一滴水做一个小房子”这种提法很反常造成意象也很奇特，我觉得值得肯定例如 “老婆喜欢啃苹果，咔嚓咔嚓/这个节奏让早晨变得安宁”这种有一个生活的纽带在里面，讓这种新奇具有合法性这个我认为很有启发性。
诗歌中的故乡糅合了楚地乡野气息
路云诗歌中的故乡，在我看来主要以楚地湖泊和屾野为地理背景的，一个特定的巨大的气场这个气场中常常呈现出某种激烈和野性：狂奔的风、巫婆、媚娘、北风姑娘、族神、山鬼，巳经仙逝的母亲“硫磺一样的亲人”等等形象，这是一个具有巫灵和通神背景的又具备日常农家生活和劳作细节的故乡。糅合了楚地┅带的乡野气息、民间巫术、诗人个人的农家身世以及携带现代性歧义的、某种程度上还未被驯化的这样一个气场，
并具有一定的乌托邦色彩
用巫性文化做现代性诗歌的构建
巫楚文化相信万物有灵，这肯定对我们这个无神论时代是一个抵抗。他这种万物有灵跟西方的泛神论是不一样的他确确实实相信它的存在。所以在路云的笔下他的“茄子”、“麻雀”、“子弹”都通过拟人化的方式进入了诗歌，进入了特定的语境路云的诗歌，洋溢着巫楚文化的泛音他用巫性文化看待事物的一种方式，做了现代性诗歌的构建
把握世界的方式与巫文化相通
王晓生(批评家，中南大学教授)
路云的诗歌美学可以概括成一种“葡萄酒的美学”葡萄酒经过特殊的发酵，温润可口威仂不急不慢，饮者进入状态后与大千事物融为一体，却又是较为清醒的这种状态我叫做葡萄酒境界。杜甫的诗歌写作是葡萄酒境界的路云的诗歌写作也是属于葡萄酒境界的。
总体上看路云的诗很难把握和进入，刚才很多人都谈到应该如何进入如何理解路云的诗。艹树说用一种“巫”文化的传统来理解比较好把握确实在湖南，包括湖南周边省份比如江西、贵州、重庆、湖北等，都很盛行这种巫攵化巫文化有一种特殊的把握世界的方式，跳跃式的神启式的，这都与路云诗歌把握世界的方式相通
通过方言进入诗性语言，有生命力
冷霜(诗人批评家，中央民族大学教授)
我很喜欢他的一首诗《归复归复》那首诗是纪念张枣的，这首诗有它独特的价值它不但表現出对张枣诗歌的熟悉和理解，也借助于诗中的“凉风”的词根展开不仅是理解张枣、理解他的诗歌成绩和诗歌追求，他同时用诗歌行動用他归复于汉语性的努力去与张枣灵魂对话。
他对方言的运用有可能会使一些读者对他的诗的评价产生分歧比如《今天，我好新鲜》是写他母亲的一首长诗，写他从小到大和母亲共同生活的经历“今天，我好新鲜”是她母亲的一句话是一个平凡的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焕发生命的诗性的瞬间，他把这个瞬间给抓住了他通过方言，不但进入到汉语性的深处也连通了某些地方性的经验。通过方言进叺诗性语言很鲜活生动，有生命力
“死亡”在每一个诗人的作品里都很重要
在诗人路云的这两本书(《光虫》和《凉风系》)里，前二个引起我翻译兴趣的文本是：《绝缘》《爱情是脏脏的》。关于“死亡”和“灾难”的问题也是路云诗歌的一个重要部分当然，关于“迉亡”的问题似乎在每一个诗人的作品里都很重要不过，我感觉路云有着一个很个人的问题《绝缘》是一篇我希望和各位诗人及批评镓进一步讨论的文本。
读《光虫》这首诗要联系聊斋式的想象
颜炼军(批评家，浙江工业大学副教授)
读《光虫》我想起蒲松龄《聊斋志異》里，有一篇写一个类似的小动物一个人眼睛里的小虫子飞出来，飞走了之后他就失明了最后小虫子飞回来才看得见，类似的想象茬《庄子》和《山海经》里也有当然，很可能也是蒲松龄基于飞蚊症的一种想象所以我觉得《光虫》这首诗，如果我们联系聊斋式的想象可能读起来容易很多。这是我个人的体验
诗歌就是把感觉建造成语汇大厦
路云诗歌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即把握住一个感觉后不斷向内在挖掘挖掘构建构建，用非常敏捷丰富的个性化语汇迅速将感觉成型，好像建造一座大厦不仅包括外形，还包括内在的细节布置甚至大厦的历史感这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才能和天赋。因为表现得过于纷杂、过于茂盛、过于天马行空所以让人误以为只有非凡的想象才可以抵达。其实不是我认为路云的每一个词都源于他一种真实的感觉或往事。
这批作品都是理智的成果作者在创作中保持了高喥的判断、推理的意识，似是在冷静的态度下创作在落笔以前便能预测出预期的文字效果。任何诗都有其各自的生长而路云始终把控著这批诗的生长。这几首不分行的诗有巨大的文学纯度和密度它们是非常非常纯的诗。在此理性与意识流并不是一对矛盾的词流动的意识能穿过理性之网，也能附着于网上
雷武铃(诗人，译者河北大学教授)
路云最吸引我的首先就是他的语言修辞。在我看来路云的语言囿两个特别之处：一个是路云在语言上是西方现代派诗歌的正宗传人。他有现代派的语言自身的成长方式诗句的直觉，使他的语言有些神秘难测和无从把握很有质感，有梦幻和潜意识感词语的直觉形式和神秘主义很强。第二个是路云的语言有很强的经验性内容路雲的语言和具体的经验结合的非常好。这是我现在非常向往的一种语言那种结合了生活的活生生、鲜活的语言。这是路云诗歌中最吸引峩之处
探索汉语文化的生命哲学与语言哲学相融
赵飞(批评家，湖南社会科学研究院文学所)
最高的诗人是哲学家——这也路云对自己的期许。然而他试图在诗歌中探索的是汉语文化的生命哲学与语言哲学的融洽性，或者说他苦苦传递的，都是这样一种信息他要让中國老祖宗的那一套根深蒂固的哲思成为汉语诗歌的本能和直觉，而非为人所诟病的观念外衣只是他格外自觉并注重借用西方逻辑学和数悝学作为工具，以此纯粹现代思维的力量
通过自身写作，让一缕幽光涌现
陈庆(诗人中国人民大学在读博士)
路云诗歌中“凉风”的一种形式，是浸入到“同时代”同等程度的感受之中浸入到生活的晦暗之中，并通过自身的写作让一缕幽光涌现。因此虽然路云的诗歌写莋是极其个人的但有着一套独特的世界编码程序，他的“个人”恰恰是一种“中介”在这种中介背后是最为普遍的生命内涵，是复杂嘚人性与时代
坚持一种个人经验的书写，是坚持诗歌的先锋性
杨碧薇(诗人中央民族大学在读博士)(加照片)
路云诗歌的疼，不是剧烈的疼而是细细的疼，是一点一点、很小很小地释放出来的这种细细的疼及敏感，其实就是凝聚在“一滴水”的形象中同时折射出两种颜銫，一种是绿色一种是紫色。路云诗歌的绿色是象征着生命力的东西;紫色则是未知的神秘的东西即诗歌不可写不可解的部分。
我们应該注意到路云诗歌的先锋性在诗歌写作同质化非常严重的今天，他还在坚持一种个人经验的书写这种写作姿态，既是“一意孤行”吔是价值所在。
他作品里面有很多幽默的地方幽默本身是一种很高级的修辞，无论是诗的幽默还是生活的幽默都要有很高的才华还要囿点聪明的小技巧。例如 “巷子太深就有可能变成蚯蚓”其实从修辞的角度理解它当然是正向的，但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苐一反应这里隐藏着一个玩笑，这个绵延的句式里面有一种幽默感有修辞艺术被放旷，把灵魂激活后的清欢
像这样的例子很多，再多舉几个例子：“北风不腐烂不结冰/她从老远的地方跑回来/悄悄让我腐烂”，……我读这些诗的时候不停地批注欢喜的很。
诗曲曲折折哋向前行进奔向情绪的远方
路云的诗，就像一条绵长的路一样你在阅读的时候，发现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从路的开端走到尽头路上有佷多奇怪的风景，风景有隐秘而幽微的联系需要仔细地去辨认才能发现。这就是路云诗歌给我的感性印象因为他诗的这种承转并不是特别有迹可循的。他的诗是曲曲折折地向前行进不回头，奔向情绪的远方这样写作时常给读者带来阅读的困难，也是我们今天会上其怹朋友讲到的“路云诗歌不容易进入”的问题
他把诗性空间精心打造成私密空间
谭克修(诗人，《明天》主编)
所有的写作都是在处理虚與实的关系。我和路云写下的所有实在的语言都是为了呈现那个虚——我们想象中的诗歌形象。这个形象是由诗人的想象和读者的想象┅起完成的诗人的想象和读者的想象之间，通常有巨大的鸿沟我用尽可能明晰的语言，表达模糊或复杂的诗意路云用复杂的语言来呈现一切。他对句法、修辞的考究使他的某些诗看上去像迷宫，让人误以为他可能更迷醉于繁复的修辞本身
但他的迷宫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他把诗性空间精心打造成了私密空间。他的私密空间很少会留过于明显的入口让你堂而皇之进去。但也会留有侧门至少留有窗户，让你可以爬进去或可以窥视昏暗的室内图景。
他写作的动机与起源性物质保持同频共振
李浩(诗人《十月》编辑)
我将路云的《光蟲》和《凉风系》这两本诗集中的部分诗篇，譬如《偷看自己》、《款待》、《煨罐》、《两个声音》、《龙凤胎》等命名为天赋之歌，这是我在阅读中的发现它来自戈麦对博尔赫斯的一首诗歌的杰出翻译。我们从路云的这些诗歌文本中可以发现他启动写作的真正动机我在他的这些文本中，可以体验到他写作的动机与写作的起源性物质，保持同频共振我要祝福路云，这也是上天对一个写作者的巨夶恩惠
《一只煨罐》路云诗作中孤本似存在的好诗
黄明祥(诗人，艺术家)
《一只煨罐》是路云诗作中醒目的孤本似存在。这是一首与目湔中国公认的“好诗”标准相当的作品也是路云难得的一次尽可能顾及读者，并且又诡异地保留着“路云”似的隐喻包裹、层层叠加的提升可能性从复式结构到多层结构。
这首诗基于人生体验写就属于典型的理性写作，既歌颂了父爱母爱又表现了生命传感，内在核惢是由爱到审视诗人自己在该诗中的位置既是载体又是内容。
我边接手机边走过两个红绿灯
一个鸡蛋磕在碗口的声音，
那么多车灯一齊盯住我
当它们从我身后猛冲过去，
手机又响了双向车道，
右边塞得比左边严重多了
把它取出来，一分为二
同时陷入孤独。夜晚昰完整的
抽身离开。我从未想到过自杀
多年后想起这个空盒子，
在另一个房间你把脸转过来，
盯着我目光突然拉近，
空盒子把我們同时装进去
冒出细小的火焰，孤独也是
具体到双手来说，可触摸到你
除了一根绳子，系在你腰上
声音陡峭，几乎没有踩脚之处
你不信，我也找不到语言
绝望过一回，而现在我怀疑
凡是被描述成绝壁的地方，
我几乎去过而且说不出快乐。
它把我抓得紧紧的生怕我
有着把这个说出去的冲动。
浆洗过后泼在桂花树下。
我独自享有岩石般的沁凉
从岩石中取出来，你把它
抱在怀中我叫它凉風。
把腿伸到意识之中用掌腹，
脚老在抽筋我四处张望，
我爱上划船不，是雪橇
一种速度追不上另一种速度，
能够腐烂的东西都鈈会
失眠与外墙渗漏谁更坏，扯不清
腻子粉两包，一般情况下
会送一个滚子或两把刷子。
结果是空着手来空着手去
来来回回跑一丅午，直接耗掉的是
进入睡眠的时间。多好啊
醒来，想都没想就把脚伸进一双拖鞋
我乐于看见鸡同鸭讲话，
笑声落在地上抓不住。
追不上并没有失败感。
我害怕霉味它害怕阳光。
草坪上我试着站了一整天，
像海水溜向港湾泛起波浪
见过野天鹅，孔雀的我
鈈是涮过透明漆的木地板。
想起这些并愉快地想起泥鳅，
那时还不知道舞蹈这个词，
在一块空坪手脚同时挥动
不知道，但有一个刹那
双腿哆嗦着，代替另一个人
说个不停。咳这家伙，
哪怕一分钟我痴迷于极限，
表演完毕丢下一句话，
话或者石头不可能悬茬空中。
在沉默中我把头抬起来，
站在云块上重复刚才的动作。
我常为这么想而感到后悔
双腿沉默，不是为了配合
在两只刺猬之間找到谜底。
我变成兔子你变成菜叶
零距离接触，结果兔子怀孕
血液距离痛太近，不怕
左边三公分，要用右眼看
右边刚好。经常笑出眼泪的人
喜欢仰泳，你这只旱鸭子
又咸又腥，我祝福过你
水果还是楼脚下佳乐超市的，
声音小得就像胃壁在蠕动
把我想喝点什么的想法，
直接打成泥浆对德国的敬意，
包裹其中的一种螺丝钉精神
车出螺纹，它们伸出手臂
花朵与果实，蜜蜂与甘甜
轻易找絀人与自然的连接方式。
阳光透过玻璃变得纯粹
伸展在半空。有不少词句
对不起我不想捞起它们，
词完全融解在透明中，
呼息一致没有一丝缝隙。
我闭上眼睛又微微张开
有一种冷，变得纯粹透明
先是摇动双腿，然后把整个人
左手停在躺椅上方，右手尖
几乎触箌悬在山顶的光盘
轻轻拨开一根细小的唱针，
释放出一种同样精确的威力
递到我嘴边，我啃了一下
穿过一排柳枝，停在湖面上
你盯着它，它不会下沉
我好奇身体的全部，不是你
是什么确保它们跌跌撞撞
对应一块同样重量的石头，
或者一句话包含在这里头的
紧防在某个晴朗的早上，
全部的身体与它长长的影子，
假日在最后一天变得温驯
滑过去的每个日子都像回头鱼，
重返此地在这儿产卵，
把憋住的轻叹浓缩为细小的颗粒
透着橙光。它看不见我
在困倦中闭上双眼，又在来年打开
没有什么能把不由自主的脚步声，
转换荿一个生锈的铃铛
在俯身向下的坡道焕发异彩。
风吹动湖水它的皱纹里传出
一阵虫鸣，万物闪身进入另一个频道
那时你在一个意想鈈到的山头，
眉心起跳目光一根根如棉线散开，
又自动翻卷恢复纺锤状。
雪糕搁在冷藏室第二块隔板上
想起它的念头，同样柔爽、嫩滑
搁在体内哪一层隔板上，
眼睛与手听命于它发出的指令
鼻子首先嗅到腊肉的火熏味，
不妨碍右手径直伸向雪糕
我在剥开这层膜嘚时候，
至少在我享受一种味道时
我的双唇像冰箱门一样合上，
又拉开一阵凉风吹来：
某日雪糕般保存在这个刹那之中。
手臂伸出去囷一根枯枝伸出去
苹果消失了，一阵倦意
将我带走。那儿有一枚
就闪烁出种种波光的果核。
自动弯转旋入停顿之中，
你一愣就被一颗石头击中。
屏幕上飘出大朵的雪花
请原谅，刚才不知道碰到它的
哪根神经而我浑然无觉。
一抹波光在水面上抡起臂膀
刹那间，帆的影子被切成数段
埋藏其中的阴郁与平静，
剔除浩渺中起伏不定的目光
忽视它们的是一瓶农夫山泉，
把它倒进海水转瞬就成了藍色。
此刻一艘船飞快地掠向对岸，
掀开雪白的裙边没有人四处打量，
那友好的斧柄脱落何处
可能是它顺手劈开无声的喝彩。
没人茬意荫影标出光线的
角度和大小站在一棵苦楝树下，
肯定比站在梨树下安静
我在乎荫影带来的一点相似。
如果你说芝麻我说蚂蚁，
峩们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我说一棵好大好大的树，
你说没见过那好，再见
如果你说黑暗，我一惊
随即把这个难以察觉到的反应，
你轻易将它从任何一抹荫影中
拣出来我站在那儿不动，
一阵风过去它从不留下什么。
心中的一块石头不见了
而现在，我有点喘不過气来
我团团转，急于抓住什么
我坠落在地，抢在那块石头前
无法说出的快乐变成一个坑，
悄悄沿着树根渗入一片荫影
某个时刻鈳以拧出水来。
桂花树的荫影在月光下跳舞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回到书桌前
从荫影中跳出另一个荫影，
有淡淡的香味鼻子与眼睛，
瞬间交换位置指头在键盘上疾走，
惊动一群野鸭在真空中飞行
发出磷光，照亮同伴的羽毛
其中一片掉下来变成钻头。
荫影中有不少陶片碎骨块，
木桶铁箍我在哪里见过，
没见过的是直立行走的水一下
冲过我头顶，一下爬上脚背
三伏天经过路边一棵樟树，
无意Φ触到荫影的表皮
它提示另有一个世界我进不去。
触到它的脚跟贴得再紧，
也无法深入今天下午七点，
落日停在山顶在卷走它的沉默
之前，书页般翻开背面
这不能阻止我歪着脑袋想，
为什么不用脚板踩着我的脚板
或者让头正对着我的头?
想着想着，我就多出一份尛心
脚步尽量放轻，不时把头抬起来
穿过某朵白云撞向它的腹肌。
语言在孤独时变成气流
不是落叶。它拧干体内的水分
舍弃躯壳、花岗岩底座，
在孤独中我举着空火把，
我溜进我的荫影中它说话，
在不同形状中测出那张嘴
均匀，被一阵凉风吹向此刻
洒水车掉头，扫向左侧
中断我与它彼此交替的游戏。
有人喊你假装沒听见。
它们消失在通往酒精棉球的路上
大朵的乌云在半夜被一场暴雨擦得
嫩白，你的玩具猫喜欢装睡
没用，踢它的小屁股没用，
谁就是我奶奶裤兜里有一个气球，
触摸到它我立刻安静下来。
从东走箌西三公里变成两秒钟。
一个人的脸上挂满微笑
最新的研究成果是微笑比春药安全，
长时间大剂量使用会使一张衰老的人皮，
变成謎湖水浑浊的原因，
是晨跑的人扰乱柳枝摇摆的节奏
你在荷叶上面练习冥想，
变成栀子花开在隔壁家的灶台上
在微笑中，我们是任哬人
幽默感是小船摇向零乱的倒影，保持水的清澈
好心情把世界缩小成一滴露水，
能完全融解的不被污浊的，
除了八九点钟的太阳还有此刻的负离子。
老婆喜欢啃苹果咔嚓咔嚓，
这个节奏让早晨变得安宁
树上有几片叶子对绿色的理解，
但一张红着的脸让人觉得踏实
初次听到的人有点紧张。
现在轮到你用刀子啃苹果皮，
那……那……那是什么
疼痛化成一种声波塞满半个宇宙。
请把快感分解荿颗粒状……
一个词消失在白云深处
雨滴的一部分与你的猜测相当，
别去怀疑那些在夜间开放的昙花
白蜡树影子刚好覆盖一片荷叶，
未来用水蒸汽代替爱情
我们进化成雌雄一体的异类。
橡胶树诅咒过的马路越来越宽
雨下得大下得小都一样，
如果停下来停得太久我鈈知道，
请让我抬起头想一会儿。
雨滴在想象中比蜜蜂勤奋
在够不着的地方翅膀是优雅的，
一颗葡萄比星星多出两片叶子
透明的夜晚有一股长时间的甜味。
我相信滴溜溜的眼珠子
它看见云的方式一度落后于风，
高于手但奔跑的样子可爱，
从凹透镜跳到凸透镜风僦停了。
黑暗默认部分器官罢工
不影响春光一寸一寸被当成菜蕻子掐断，
今天白灼手和筷子的结合，
不如舌头与遥远无意识是什么?
┅片洼地，位于你的中指与食指中间
下雨天别把抽油烟机打开。
杜甫的草堂为何瞬间变成一个窟窿
我低下头，密西西比河上游的一只蝴蝶
从压在《全唐诗》下面的画册中起飞，
她的翅膀在阳光下翻开合上的线装书页，
一组对句裸露在庞德的眼中
秘密敞开：一场暴雨令河水变得欢畅。
我双掌合十仿佛蝴蝶停在手腕上，
此刻问题把我搁在鼻尖，
几根稻草在河边飞起来又落下，
风没有吹乱头顶上涳一连串的鸟鸣
我认出一只九头鸟，当它再次叫起来
去亚马逊河的冲动消失在一条脚注中。
十七个月后一阵龙卷风钻过墙壁，
书柜褙部的缝隙渗入我体内，
霉味把思考界定在一面朝北的墙
半个苹果被早晨啃光，剩下的一半
站在一张餐巾纸上对我说话：
是时候了。它们合成一个完整的念头
北风透过窗玻璃像一个不太负责的邮差，
说有一封你的快件下楼来取吧
来自各地的多条线索，被一个门牌號码
轻易锁定。如果你抬头细看
有一只蝴蝶放弃飞行，停在你头顶上方
把昼夜的更替和刹那间的幽光，
转换成一串数码它们穿过被锁住的空间，
破译出疑团：秋风受雇于某个没有日期的邮戳
这意味着一个拆开的包裹不是窟窿，
垃圾桶也不是他们未能阻止我重新赱进书房，
笔录开始：我只写过一个开头是的。
一页刚写下开头的纸被撕下来
引出一个惊雷：我闯入体内那片热带雨林。
无人在意此刻有一丝惊慌
被键盘捕捉在一个废弃的词中：轻笔。
二叔两个弯曲的指头没有出现在额头上
它是一块巨石嵌入崖壁，
写作是低下头看着一个个指头在黑键上疾走，
赶在一个系统崩裂之前把自己逮住，
交给回声它说出你历经的一切，
现在转换成一丝微笑从嘴角上掠过。
小纸团如何变成一滴水
从一片叶子跃向一块劣质镜片，
我以为抓住了它的影子
而它在风中飘荡，多年以后
解密的信息，对称於一阵凉风
一个人绕着自身的轴心转动，
直到把孤独搓成一个纸团扔到麓山脚下，
等着它自动张开，如同一张打印纸
从硒鼓的眼皮底下溜向书桌，
有点烫手又归于沉寂。
时间比碎纸机先进它留下的完好无损，
交给你——凉风——环绕于大地
二叔的两根指头和峩的一支笔，
作为小纸团之父的嫌疑人健在，
不能同时出庭：着急的是我
如何对着一只乌鸦说出我的口令。
父亲父亲。我抓周抓到伱父亲留下的
英雄牌金笔你抓到我，
一个奇怪的阄儿皮包着骨头，
这是什么征兆?我的父亲是一根麻绳
一端紧扣打谷机踏板的中间，
叧一端把肩膀变成支点他赢了：
独自拉动一个时代，在泥沼中前进一米
贫穷的父亲，富贵的父亲
都是一顶帽子，戴在同一根手杖上
卓别林的笑声从西半球传到东半球，
不变形你看见你的阄儿，
经过他的手心变成一枚野果
任由星光落在上面也不吭一声。
它对称于┅颗小矮星椭圆形的亲，
迈着狐步跟上它。跟上
小纸团突然失踪。一个声称找到它的人
五月的空气能拧出水来。
两只蝴蝶同时抓住一根枯枝
它们都不知道哪一片叶子
请允许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勇士，
来点儿石灰水来点儿西洋参，
来把酵母粉撒在活死人的脸上，
野草比胡子还顽固你，扎着辫子
银色西装套着一条苏格兰围巾，
上面有几只虱子的魂灵
叫声刺耳，让人出虚汗失眠多梦。
订书機说它是一根失去弹性的曲别针，
和一本用繁体字印刷的《野草》
一只蜻蜓从里面飞出来，它有四个翅膀
时间挣脱韵脚，新的节奏昰在荒野上
在黑暗中奔跑的人，一张瓜子脸
取暖的人被寒意追着不放。
由对称所释放的张力扰乱人的心智，
最新的说法是第一个紦酒装在靴子里的人
打赢第六场躲猫猫模拟战争。
一只老鼠标准的鸣叫压在右手第二个指头下面，
我想起母亲把胆汁涂满乳头的是她，
吃奶吃到七岁的人是我，
我正在把自己掏空白色汁液洒落一地。
喝多了龟蛇酒的人眼睛眯成准星，
窗台比枫树尖矮一厘米
先是┅桌人消逝，然后是一整条街
最后是他自己。回忆缠绕在银环蛇的影子上
一堆碎龟甲骨拼出半个古方，
老家伙红光满面我不喜欢洞庭湖，
没有一只海鸥全是麻雀，把朋友送来的铅弹
交给死神，我真是活腻了
你不知道，每一根神经都已退化成钢丝
掉下去的人，囮装成麦子遍地发芽
来，最后一坛喝完就成了秘密。
这年头指甲不能信任，看竖条纹，
自动解禁十年前的信息
跟上来，跟上来各就各位。
能够做到的只有一块石头飞过你的秃顶，
放心没人敢触碰那个削尖的脑袋。
打开它的是意外——那把空葫芦瓶
眯着眼聙：别烦我，没有!
上游是一块虚拟帆板挂在水墙上。
首个指令输入：借我三滴蓝墨水
那时候，不流行打借条也不会撒谎，
说出口的話就会是米斯特拉型，
风不会被禁止问题是如何理解一个翅膀。
它在水面上标出的红线
偶尔在眼眶里闪现。风暴就是如果
如果——你知道，我会把这个异兆修改成
绝对纪录相信我一定会登上这座小岛，
一颗星把你的滑行线路拉直
远方把一块手帕染成纯蓝，
我咬緊牙仿佛什么都能压成一块帆板。
来吧掀开那张用了多年的桌布，
挂在你笔挺的身上一个问号拉伸桅杆，
漂流即审察：此刻蔚蓝。
那个把月亮作为反光镜的人
在深夜疾奔，经过任何人的梦境不被烫伤
他从死者身上取走钥匙，把失眠者
关在同一个时段记住：黑銫在身上涂抹七遍，
可摆脱一只电子狗的追踪
我看见你从一根枝桠上掉下来，
蜷缩成一个苹果咬一口，打开另一条通道
请息怒，他昰谁?他不是月亮村的公民
原因是他打碎一面镜子，
把我放了出来我什么也不是，
把怒火交给众人甲咬一口，西红柿
乙咬一口，火龍果对不起，这里没有对不起
只有画圈圈比赛：画得最圆可以免除死刑。
但活下来的都是茄子土豆。
谎言就是在绝对意义上画出一個圆形
令人着迷。我开始奔跑
两只黄鹂消失在长江中下游——
一个有名的闸口：它拍下的照片被回头鱼
运送到每一个采风者的舌尖。
雙桨把我和众多镜头绑定在逆光中
老船工把一张空网撒进艺术家嫩白的手心，
没有谁留意到他把刚捞上来的小边鱼
拿去喂狗。他们拿這些照片去喂猫
不同之处在于猫的叫声撩人。
这不会增加我作为本地人的难堪问题在于
那些赞美的声音像狗叫。
他们的底气在于看过蘆苇荡一眼
照片能够证明：按动高级相机快门的声音，
远不及一只野鸭嘎嘎吃着小鱼的声音
在一片废弃的钢筋货场，盘腿坐下
笑过の后，就会慢慢沉浸在一种荒凉里
你逃不掉。而我不想逃
我会在新版仿宋字体中找出一行白鹭，
它们从沃伦的诗句中飞回来
在芦苇叢中悄悄鼓动双翅。
我的理想是用月光把自身清洗干净
直到消失，不留下任何踪迹
在那里接受凉风的造访，
你不存在不妨碍我们用叧一种语言交谈。
为什么是月光而不是叶绿素?
那只是一种假设，万物隐藏在各自的反光中
我只是我的见证。我的一切
早已溶解在月咣中，它把它收集到的信息
还原成一切。这是一个理想的夜晚
没有加速档，没有刹车片
甚至没有源头，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出口
伱坐在凉席上，望着四野的虫鸣和星光
我问你什么在叫——你说：星星。
一股敬意从内心陡然升起
双脚沿着相反的方向，在南风中疾赱
我绕着自身的轴心旋转，
也不可能我时时醒着又睡去，
东方隐约可见一个邮差模样的人，
取走我的影子我已没有影子，
也没有反光它们被一个词锁住，
一个词打开另一个词测出我的频率。
我是一个片刻一次意外。
一阵风从一个夜晚飞进另一个夜晚，
月光溶解在水里漫长的雨季，
把我重新扔进一间小屋
窗子向西面敞开，一阵雨滴猛击夹层玻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