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荷荷什么意思?

评价都在故事里,故事都在生平中,所以按照惯例,我们得先来回顾一下萧衍的生平。

——当然,这次会稍稍有点长,因为这位老皇帝毕竟活了快一个世纪的时间。

故事一开始时,天下还是南齐的天下萧衍出身于宗室,因此以门荫入仕,二十多岁时候就已在竟陵王萧子良门下,名列“竟陵八友”之一。

当时的宰相王俭曾预言,萧衍年过三十,贵不可言。 阅人无数的王俭敢于有这样的结论,是因为萧衍“好筹略,有文武才干”。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让宰相有如此评价,其人其能,可见一斑。

不过从萧衍后面做的事情来看,这个评价还是太“温和”了些。萧衍岂止是胸中有沟壑,他完全就是“腹中有鳞甲”。

本来,萧子良是有机会当皇帝的人。齐武帝在病重时,因为文惠太子已经早死,所以在选择继承人上犹豫良久。直到最后,他才放弃了皇子竟陵王萧子良,转而选择皇太孙萧昭业继位,并以萧鸾辅政。

在萧子良与萧昭业斗争激烈之时,萧子良曾极为倚重萧衍及其兄萧懿——也就是说,身在萧子良门下的萧衍,本应该是萧鸾的对头。

而萧鸾本身并不是那种甘于人下的人,在齐武帝死后,仅仅过了一年时间,他就废掉了萧昭业萧昭文两个皇帝,自立为帝——有意思的是,在萧鸾谋划篡位的过程中,萧衍已经在为他出谋划策了。

萧鸾继位后,萧衍因功封爵,地位逐渐显赫。这一年,他三十一岁。


萧鸾当了六年皇帝,死后,其子东昏侯萧宝卷即位。

这位东昏侯,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暴君。因为滥杀无辜,他激起了朝臣的反叛,并最终被萧衍击败。 之后,萧衍改立萧宝融为帝,是为齐和帝

但很快,萧衍就逼迫齐和帝禅位于自己,以梁代齐,建立梁朝

此时距离萧鸾去世、东昏侯萧宝卷继位,不过才四年时间。也就是说,在篡位自立这件事上,萧衍真正的准备时间,只不过短短四年。

这四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说来其实也简单,主要就是东昏侯萧宝卷在继位后,以人命为筹码,玩了一轮又一轮带血的俄罗斯转盘游戏。

这种残杀顾命大臣的游戏让萧衍明白:如果再不行动,那么下一个死的人,就必然是他了。

半年后,萧衍登基称帝。

萧衍走的路,与东晋六朝其他的朝代更替案例比起来,并无二致。细究起来,只有一点稍显不同: 萧衍虽然很早就有所图谋,但在当时,他并不是东昏侯首先准备杀戮的主要目标。

他是在东昏侯把“一切潜在的敌人”都消灭了以后,才冒出来的掘墓人。

说萧衍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典型,不为过。

你如果还记得萧道成早年间篡自立的过程,就会发现两人面临的情况并不相同:当初皇帝苍梧王刘昱暴虐,萧道成本来就是被重点防备的对象。

再往前一点,晋宋交际之时,刘裕征战四方,早就成了晋室最大的敌人。

而萧衍则不同,他是东昏侯萧宝卷在大杀四方之后的“漏网之鱼”。

但偏偏,就是这个漏网之鱼,竟然成功了。

那这是一场意外吗? 也并不是。

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萧衍——甚至可以假设萧衍已经死于一场意外,萧宝卷就能安然维持他的残暴统治了么?

你我都知道,当然也不可能。


此后,梁武帝萧衍一共在位47年,成了南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在他的治下,南朝基本也可以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

但华丽的袍子之下,怎么可能没有虱子呢?

虽然说在历史上,萧梁是因为侯景之乱而几乎一夜崩溃的。但事实是,早在侯景之乱以前,萧梁国内的政治风气就已经相当得差。百姓在几十年的和平岁月里,过的并不是什么太平生活,反而还矛盾重重,大有隐忧。

此时的萧梁,与其说正值鼎盛,还不如说树大中空。

这些问题,在当时就有人看了出来,有一个贺琛的,不仅喜欢提意见,而且因为意见提得好,还很受梁武帝尊重——请注意,不是喜欢,是尊重。

他当时就给梁武帝上过一封奏疏,把自己这些年观察到的国家种种乱象都写了出来,希望能当头棒喝,让梁武帝有所惊醒。

可没想到,奏疏交上去,梁武帝却抡着大棒挥了过来,一棒兜头,直接就把贺琛揍成了脑震荡。

让我们先来看看这封奏疏里都说了些啥。

贺琛一共提了四个问题:

一是“户口减落”,也就是人口减少。

为什么太平盛世几十年,人口却有所减少呢?贺琛认为,这不是人口学上的问题,而是管理上的原因。 是因为征发太重,而且还不是地方官府的征发,是逐层下压。

县里受制于郡里,郡又被州所控,一层层摊派下来,导致的结果就是大量百姓抛荒,成为流民或者隐户。

二是“宰守贪残”,这里又具体分为两条:奢侈和淫逸。

贺琛说这两者是相伴而生的,官员之间竞相奢华,已经习以为常,官场文恬武嬉,清廉正直的人难以出头。

至于淫逸……反正就那点事!

贺琛先夸了一下梁武帝“忧念四海,不惮勤劳”,然后又说用事的官员却“不论国之大体”,不能“心存明恕”,反而还吹毛求疵,“以深刻为能,以绳逐为务”。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皇帝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管官的官,喜欢盯着别人的小毛病,热衷于把小问题做成大案子。

贺琛认为,这些人看上去是奉公无私,但实际上却是为了自己的“威福”,长此以往,对政治风气的破坏将极其严重。贺琛由此建议梁武帝,应该黜退这些小人佞臣,重塑公平公正的政治风气。

还有第四条,是说国家花钱花太多了。

贺琛在这里表述的很委婉,只说应该“息费休民”,因为国家已经花了很多不该花的钱、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比如说,有些修建的东西,其实是可以不建的。

有哪些呢?贺琛不敢明说,但当然是梁武帝喜欢的佛寺了。

这样洋洋洒洒写完,贺琛满心欢喜的把奏疏交了上去。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劈头盖脸一顿大骂。

已经垂位四十多年的梁武帝十分愤怒和失态,居然一点面子都没给贺琛留,直接就下诏与贺琛对骂。

在诏书里,梁武帝先是阴阳怪气的夸贺琛:你说得好啊!难得你有这样的诚心跟我说这些。说,是你的责任;听,是我的义务。你既然说了,那我当然就要听。

然后,梁武帝话锋一转,开始批判贺琛:

/ 你说“民失安居,牧守之过”,来,你好好跟我说说这些有过的“牧守”都是谁。他们姓甚名谁,官居何职,又有何不法之处?

// 你说我派出去的人侵扰地方,那么请问,我如果不派人各处巡查,又如何约束各级官吏?国家如何治理?对此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想来是有的。你要是觉得不该当众说,可以私下告诉我。

/// 再来说你认为的“宰守贪残”。关于贪腐和奢侈,我觉得你应该辩证着看:我四十多年前当皇帝的时候,国家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如今是国家富裕了,所以官员才有贪腐的可能啊!你不能只看到问题的一方面,而忽视另一方面。

再说了,哪里有富裕了还能保持艰苦奋斗作风的国家?有的话,麻烦你告诉我啊。

越说越来劲的梁武帝,接下来终于说到了重点:

//// 你说官员贪腐,根源在我,关于这一点,我要好好地跟你说道说道:除了公宴,我从来不吃国家一粒米;宫里养的宫人,也没花朝廷一分钱;至于营造楼阁庙宇,那更是我自己想办法找的钱,一分也没花国库里的! 你如今拐着弯劝我节俭,请问我哪里花钱了!哪里花钱了!

#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梁武帝会说自己没有花一分钱:

在帝制时代,皇帝的钱和朝廷的钱是分开的。国家的税赋,也就是从百姓那里征收到的田赋和丁赋,是国家的正项收入;而皇帝的钱,则主要来自于“资源税”,以及一些皇家的地租。比如在清朝,朝廷的收入就在户部,而皇帝的私人腰包则归内务府。

两者之间通与不通,这不见得是一个客观事实。但如果皇帝非要说“不是”,你也就不能一口咬定说“是”了。

还是比如在清朝,到了乾隆晚年,和珅就身兼户部尚书和内务府大臣。

如今在梁武帝这里,他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 然后,梁武帝又继续跟贺琛讨论淫逸的问题:你说官员蓄妓,而且奢华,国家应该从作风问题上着手,正了上梁,下梁才能不歪,所以你这是在说我了?那我是蓄妓了?还是奢华了?

说到这里,梁武帝终于彻底爆发了,他气急败坏的咆哮道:

“ 我都三十多年没有性生活了,从来都是一个人睡觉!不爱饮酒,也不好歌舞,这满朝文武都是知道的!我每天早上三更就起床,处理政务要忙到中午才能吃饭!你看我现在瘦成这个样子,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胖的时候的衣服还都在,它们都是证据,你要不要看?你要不要看!”

在这里,我们一定要抄录一段原文,你才能感受得到梁武帝那种扑面而来的愤怒:

卿云“吹毛求疵”,复是何人所吹之疵? “擘肌分理”,复是何人乎? 事及“深刻”“绳逐”,并复是谁? 又云“治、署、邸、肆”,何者宜除?何者宜省? “国容戎备”,何者宜省?何者未须? “四方屯传”,何者无益?何者妨民?何处兴造而是役民?何处费财而是非急? 若为“讨召”?若为“征赋”?朝廷从来无有此事,静息之方复何者? 宜各出其事,具以奏闻。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记录完这段君臣对答后,又特地加了一段评价:

梁武帝没有善终,这是他应得的吧! 为什么呢?因为他不纳谏

人家好心好意劝他,也没有指名道姓的直接揭穿他,算是很收敛了。可他身为王者,不仅不虚心纳谏,反而还在震怒之下与臣下争论。

而且争论也不是就事论事的,是“护其所短,矜其所长”,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说,一点都没有王者的雍容大度。 所以他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可不就是应该的吗?

这段话,很精准的戳中了萧衍。

每个人在自己的内心里,都有着一个主观世界的存在。在别人看来,它可能漏洞百出,可能抱残守缺,但在你看来,那就是你对于世界的认知——而且还是绝对正确的认知。

这种主观世界在向外延伸的过程中只要遇阻,想做而不能做,想得而不能得,就会生出挫折感。而这种挫折感,又很自然地可能在第一时间转化为愤怒。

不同的人对待这种阻碍,会有不同的反应。年轻人尽管情绪控制能力差一些,但尚处于学习精力旺盛的时期,这种阻碍反而能更容易地转化为学习新事物的动力。

相反,一个人如果已经在自己的舒适区待得太久,逐渐丧失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习惯于让过往的自由意志四处延伸,那么一旦遇到这种挫折,才更容易表现出拒绝和愤怒。

后者这样的人,在我们的生活里其实很常见,而且一般集中在两种人身上:领导老人

如果说老人是因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差,那么领导就是在自己的舒适圈里待得时间太长了,已经习惯了让外界以他的要求来改变、以他的意图来适应。一旦他发现这种要求不能被满足,自然而然地就会爆发出洪荒之怒。

萧衍,恰恰是这两者的结合体。

这一年,萧衍已经八十多岁,做了四十多年的皇帝。曾经的雄才大略早已远去,留下的只有多年来在奉承中养成的自得意满,虚妄骄傲。当有人向他指出一系列的缺点和问题时,他感受到的不是情况的真实与否,而是贺琛正在向自己无比正确的人生发起重大挑战。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这种愤怒,我们可以从梁武帝气急败坏的谩骂中明白无误的看出来。而在愤怒之下,梁武帝巧妙的避开了贺琛提出的所有问题。

他避重就轻,只把重点集中在对自己有利的点上,说自己节俭朴素、说贺琛大而无当、还说贺琛哗众取宠……这些全都是诛心之论,但并没有实际上反驳贺琛的观点。

为什么? 因为他反驳不了。

所以我们看到的,才只是拒绝、只是失态、只是愤怒,只有避重就轻的反驳和以势压人的否认。

司马光做宰相的水平可能很一般,但做谏官的成绩却是优秀的,所以他才能清楚无误的戳中梁武帝的痛处: 人都会犯错,尤其当你身处高位时,周围听到的永远是别人基于不同动机的夸奖和肯定。这些溢美之词,损伤的不仅仅是谎言里被隐瞒的那些事实,更让帝王的主观世界自由蔓延,给他们造成一种自己无所不能,永远正确的幻觉。

“奸佞居前而不见,大谋颠错而不知。”

这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大灾难。


而这场灾难落到萧梁,就成了侯景之乱。

侯景之乱是南朝盛衰的分水岭。

自侯景之乱后,南朝失去了已经保持几十年的对北方的优势,而北周则在其中占尽上风,为日后统一北方并进而统一中国奠定了坚实基础。

虽然说侯景之乱的肇因是高欢之死,而最终的赢家是北周。但事实上,真正让侯景之乱改变了天下局势的,是梁武帝萧衍的一系列骚操作。或者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萧衍的“神助攻”,那么北周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收获巨大的利益。

你可能会觉得奇怪:梁武帝萧衍并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小皇帝,他开创了一个国家,垂拱而治接近五十年,一生见惯各种大风大浪,不应该像后世的建文帝朱允炆一样,因为少不经事、举措失当而导致削藩失败啊!为什么在对待侯景的问题上,他会犯这么多错呢?

但其实,原因用两个词就可以概括了: 傲慢与偏见。


先做一个侯景之乱的前情提要:

侯景早年间投靠尔朱荣,后来尔朱荣被北魏孝庄帝所杀,北方陷入混乱,侯景便辗转投入了高欢麾下,屡立战功。

再后来,天下三分,高欢所把持的东魏占据了北中国东部,这是当时天下最为富庶的地区。而侯景则被高欢派以镇守河南地——此地是三国交界之处。侯景能够镇守于此,高欢看重的自然是他出类拔萃的军事能力。

但德才向来难两全,尤其是当两者极其不匹配之时:侯景为人狡诈,首鼠两端。高欢固然雄才大略,能让这种人为我所用,但到了病重之时,他的儿子高澄就准备先下手为强,除掉侯景了。

具体的过程这里略过不提,只介绍一下结果: 侯景反出东魏,向西魏投诚,但西魏的实际控制者宇文泰很快就识破了侯景只是假投降。侯景于是转而南顾,向萧梁递降书,而梁武帝萧衍也很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出降。

为什么宇文泰能看得出问题,萧衍却看不出来呢?

这还真不是能力上的差异,而只能说萧衍是被猪油蒙了心。

此时是太清元年(公元547年)正月,在这一年年初,萧衍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将要成为统一天下的君王。

结果没多久,侯景就来投降了。而且还不是单人来投,是带着河南地那么大一块地方来的。

萧衍真是想不心动都难。

后世人看到这里,可能会特别不理解:为什么萧衍对于一统天下有那么大的执念?

这你得站在萧衍的立场上来考虑: 皇帝求什么?

肯定不是普通人的欲望。孔子说食色性也,但这两样萧衍都不喜欢——萧衍信佛,不仅吃了很多年的素,还三十多年都没有性生活了。

至于什么权力欲望、受人尊重之类的,对萧衍也没有吸引力。他已经当了四十多年皇帝,受万人敬仰的感觉对他来说,早已没有新意。

那还有什么?像秦皇汉武一样追求长生不老吗?但这个萧衍可能也不缺。在当时的信史记录中,他已经是有史以来最为长寿的皇帝,这个记录一直要到一千年以后才会被乾隆打破。

如果你觉得这些都太庸俗了,那么忘了告诉你:伟大的皇帝陛下在精神追求上所达到的成就也是无与伦比的。萧衍早年在南齐竟陵王萧子良门下,以学问著称。后来转而醉心于佛学,在佛法上的造诣也极深——而这些,几乎已经是当时所能研究的学问之上限。

一统天下,可能也只有这个能让萧衍心向往之了。

毕竟在萧衍当时,自春秋以来,能结束天下大乱的皇帝屈指可数,一只手就可以掰完:秦始皇汉高祖汉光武晋武帝——如果再把乱世持续时长这个变量加进去,那么还能把汉高祖和汉光武给划掉。

也就是说,在萧衍那会儿,如果他能够统一天下,那么他就是这世间第三个能消弭天下几百年分裂的君王。

这么想想,是不是很激动?

更何况他还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刚做完一个月,侯景就带着地来投诚了。换做是你,你会不会也觉得这是美好的征兆? 上天垂怜,美梦就要成真了?!

嗯,正是这一点妄念,让萧衍最终沦入了无底的深渊。


萧梁内部并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

当萧衍把侯景的降书拿到朝堂上讨论,收到的就几乎全是反对意见。大臣们都认为,这么多年来与东魏和平相处,如今为了一个叛将就轻易抛弃多年的和平,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但萧衍认为,话虽如此,可如果接纳侯景,塞北可清,天下一统。所以我们做决策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务实一点,不要那么胶柱鼓瑟呢?

你看,在萧衍的内心里,他已经完全认为只要接纳了侯景,就能实现混一宇内的美梦。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朝臣都反对他。比如,深受他信任的大臣朱异就投了赞同票。朱异对萧衍说:陛下如果不接纳侯景,就不会有下一个侯景来投。这样的话,如何才能实现陛下一统天下的梦想?!

我们因为知道后来的事,所以会认为朱异的这个意见简直就是祸国殃民的昏招。但在当时,以朱异的眼光看来,这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进言:皇上可心心念念于此啊!

虽然史书上说,朱异能成为萧衍的心腹,是因为他聪明练达。但其实,真正让朱异长宠不衰的,靠的就是这点对萧衍心事的揣摩与迎合:凡是萧衍支持的,他朱异都不会反对。

在朱异看来,侯景无非就是一个带地来降的叛将。别的大臣难以权衡的地方,在于接受侯景带来的好处与交恶东魏带来的坏处之间不好取舍,而且如果接受了侯景,还要评估他真心投靠的可信度。但这些,通通都不在朱异的考虑范围内:赞同萧衍,这就是他身为宠臣唯一关心的事。

接纳侯景的叛降会给国家带来什么影响,这已经被朱异置之度外了。即便不考虑后来侯景造成的祸乱,仅仅是从国家关系的恶化来考虑,接纳侯景也是得不偿失的,但这些,从来都不为朱异所关心。

而可悲的是,萧衍偏偏就信了朱异的邪。

此时老年的萧衍,已经完全没有了年轻时的干练。他的心意极容易被亲近的人所影响,即便是以帝王至尊——在这一点上,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管是之前的汉武帝,还是之后的乾隆,大家到了晚年都有类似表现,差别只不过是程度不同、后果殊异而已。

而在侯景从准备到叛乱之间近两年的时间里,这既不是朱异推波助澜造成的第一次恶劣影响,也不是最后一次。不久以后,他就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更为可怕的推动。


接纳了侯景的投降后,萧梁就开始行动了。

萧衍派大将羊鸦仁携带粮草北上,支援侯景。同时,又另派大军攻击彭城一带,以牵制东魏南下的军队——至于主将,一辈子看重亲情的萧衍依然选择了宗室。虽然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早在四十年前,萧衍命临川王萧宏领兵北伐,曾令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萧衍这次一开始选中的,是鄱阳王萧范。但朱异反对,朱异认为鄱阳王“雄豪盖世,得人死力”,如果有战功,只怕会另有企图。因此,朱异推荐了比较懦弱的皇孙南康王萧会理。后来,因为萧会理实在是难以任事,又转而以贞阳侯萧渊明为都督。

为什么在选派大将领兵出征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会采用这样一种奇怪的标准?这得从南朝反复发生的宗室叛乱中找原因:在萧衍之前的刘宋南齐历史中,国家内乱几乎都是由宗室内斗导致的。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萧衍当然要竭力避免。

此外,你如果看过《琅琊榜》,就会知道里面的多疑皇帝,正是以萧衍为原型的。

朱异因此又赢一局。 虽然从表面上看,朱异不支持以鄱阳王萧范为帅,是拂逆了萧衍的主意。但事实上,朱异说的话才是萧衍内心最深处的考虑。

而接下来,事情的进展就比较神速了:

正月 东魏权臣高欢病逝,侯景反叛东魏,投靠西魏。同时,侯景又派人与萧梁联络。

三月 梁武帝派羊鸦仁运粮接应侯景。

四、五月 西魏宇文泰识破侯景的假投降,放弃接应侯景。

七月 羊鸦仁入悬瓠。

八月 梁武帝萧衍下诏讨伐东魏,萧渊明领兵出征。

九月 萧渊明至彭城。

十一月 东魏救彭城,击败萧梁大军,俘虏萧渊明。

到此时,在这场两国战争中,东魏其实已经占据了优势。

但萧梁朝廷的消息却是隔绝的,前线信息几乎都由侯景传回,他们尚被侯景蒙蔽着。

十二月时,侯景上奏萧衍,说东魏国内内乱,权臣高澄已经幽禁了东魏皇帝,因此请萧衍另立元氏宗室为帝。这种事,对萧衍来说驾轻就熟,早在几十年前陈庆之北伐时,就曾经立过元颢为帝。而如今被侯景推荐给梁武帝的,叫元贞

但此时的侯景已是秋后的蚂蚱。转年正月,侯景即被慕容绍宗所击败。

侯景在此战中能够侥幸逃脱,是因为他派说客去找了慕容绍宗:你把我击败,这是你的能耐。但你如果把我杀了,那你也就没什么用了。慕容绍宗因此放过了侯景。

这已经是太清二年(公元548年)正月初七的事。此时羊鸦仁还驻扎于悬瓠,在得知消息后,因为害怕成为孤军,羊鸦仁于五天后撤出了悬瓠,退守义阳——虽然之后被萧衍责问,羊鸦仁不得已又往前线挪了那么一丢丢。

而侯景也在找地方。被慕容绍宗击败后,河南地已经完全丢失,侯景不得已,只能撤退到萧梁境内,但萧梁境内各个城池又都有驻守。

不愿意寄人篱下的侯景,最后盯来盯去,盯上了寿阳。

驻守寿阳的,是监南豫州州事韦黯。韦黯与马头戍城的戍主刘神茂不和,刘神茂在得知侯景败退后,便主动找到侯景,给他指了这么一条“明路”。

之后,侯景连蒙带骗,果然霸占了寿阳。


而等侯景在寿阳得以立足,萧梁朝廷的动静就开始让他觉得如坐针毡了。

在慕容绍宗击败侯景后,东魏已经迅速肃清了侯景的残余势力。也就是说,仅仅才一年多时间,侯景叛乱对东魏造成的影响就已经被完全消弭。

接下来,东魏开始着手与萧梁修复关系。毕竟,两国多年交好,如今只是因为侯景叛乱才生了龃龉。

而只要东魏愿意主动示好,萧梁也就没有必要绷着不放。当东魏的使者到达萧梁朝堂,递出重归于好的橄榄枝,这时候,朱异又跳了出来,向梁武帝进言:一定要借机修复两国关系!

你可能以为,朱异这么反复横跳会引起梁武帝的反感。但事实上,这才是朱异真正高明的地方:他没有自己的立场,所有建议都完全是站在梁武帝的立场上说的。如今局势已然如此,侯景是靠不上了,那么两国媾和就是最简单省力不烦心的办法。

至于萧衍,老年人了嘛,偶尔有点雄心壮志是很值得鼓励,但毕竟只是偶尔嘛。大部分时候,还是要让老人家多休息不烦神的。

消息传到侯景那里,侯景慌了。两国如果媾和,他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尴尬,建康朝廷里也没有给他说话的人。在这种局面之下,他随时都会被牺牲掉。

尽管他不停地劝梁武帝,反对两国和好,但一个人说话的分量是基于他的实力的,此时的侯景做为败军之将,在梁武帝那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价值。 对梁武帝来说,接下来如何与东魏相处才是最现实的问题。而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莫过于,既然东魏愿意和谈,那就和谈。

朝中大臣本来就不支持梁武帝接纳侯景,如今自然表示同意。

至于朱异这样的见风使舵小能手,反应就更快了,他一早就支持了梁武帝的想法。

但这还不是朱异最没节操的地方,他的恶心之处在于:他同时还收到了侯景的一封信,这封信准确来说是侯景上书梁武帝,请求不要与东魏媾和的奏疏。侯景希望朱异能帮忙转交此信,并很有诚意的附上了转交费:黄金三百两。

朱异拿钱不办事,笑纳了黄金,扣下了奏疏。


焦急等待的侯景,最后只看到这样的画面:东魏与萧梁的关系日渐转暖。在东魏表示愿意与萧梁重归于好后,萧衍也派出了使者,去吊唁一年前病逝的高欢。

又惊又怒的侯景,不得不重新思考对策,而思考的最终决定是:再反叛一次。

行动前,侯景觉得还需要再确定一下萧衍的真实态度:如果萧衍不把他牺牲掉,那么他大可以逍遥的待在寿阳;如果萧衍真的准备把他放弃了,那就只能是先下手为强。

他以高澄的口吻伪造了一封信给萧衍,说可以用侯景来换萧渊明——你还记得萧渊明吗?就是在彭城已经被东魏俘虏了的萧梁宗室。

萧衍本来就重视亲情,如今收到这封信虽然有些扭捏,但在朱异的撺掇下,还是在回信里同意了这桩交易。

然后这封信就顺着原路,返到了侯景手里。

侯景捏着信一看,得,干吧!

让我们具体来看看侯景是怎么成功的——虽然侯景之乱为后世所唾弃,但侯景从决定反叛开始,到最终获得成功,每一步的成功经验都值得任何想要做事的人借鉴。

侯景在霸占寿阳以后就开始招兵买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多久,侯景就从被慕容绍宗击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补充了足够的兵力。

在得知萧衍可能放弃他之后,侯景也没有马上就鲁莽起兵,而是采取各种办法稳住梁武帝。侯景先是一再上书,如怨妇般地怪罪梁武帝,梁武帝也一如既往地安抚侯景。然后,侯景又说要求娶王谢家的女子,梁武帝说王谢你高攀不起,等而下之的朱氏、张氏倒是可以考虑。

所有这些嘴皮官司,颠来倒去其实都只为了一件事:侯景在拖时间。

最后,侯景找到了临贺王萧正德,萧正德愿意做侯景的内应。

在这段时间里,侯景做事其实一点都不机密。很多人都发觉了情况不对劲,并且报告给了梁武帝。

比如,在侯景跟梁武帝打嘴皮官司,说要聘取王谢家女子时,梁武帝所立、但被侯景所控制的元贞就刚好逃回了建康。他向梁武帝告发了侯景,但梁武帝却不以为意。

还有羊鸦仁。还记得这位从侯景叛乱开始就一直在边界上打酱油的背景板选手吗?侯景也曾派人去游说一起反叛,但使者却被羊鸦仁送到了朝廷。可然后,又没了下文。

鄱阳王萧范也发现了侯景可能要谋反,并向朝廷做了正式报告,但材料却被朱异扣了下来。朱异虽然没给侯景办事,但拿了人家的钱,总归是手短的。他倒也不是觉得拿钱不办事有愧于心,而是怕万一搞出什么事情来,让侯景把他收了钱的事捅给梁武帝,会生出料想不到的麻烦——你看,有时候送礼给别人,还会有这种作用。

事后来看,萧梁整个朝廷从上到下,在当时都没有人把“侯景可能会叛乱”这件事当做一回事。

以当时的情境看来,侯景想要搞出太大的动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一个败军之将,只不过临时找了寿阳安顿下来,指望靠着这一座城的力量就挑翻一个王朝,这样的故事说出来只会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个笑话。 也正是基于这种考虑,萧衍对侯景的态度才会急转直下,才会考虑用侯景去换萧渊明。

但偏偏,侯景真的就成功了。


转眼已是太清二年八月十日,一切准备就绪的侯景,终于以诛朱异等佞臣的名义,起兵反叛。

八月十六日,消息传到建康,梁武帝下令讨伐侯景。

朝廷的大军不急不缓,侯景的行动却迅若疾风。到九月底时,大军依然没有完成对寿阳城的合围,侯景却已经偷偷溜出了寿阳。

十月三日,侯景袭取谯州。

十月十三日,梁武帝终于意识到侯景叛乱的严重,着手派人巡防长江。

二十日,侯景入历阳,到达长江南岸。

二十一日,梁武帝任命临贺王萧正德都督京师军事,屯兵丹阳。 暗地里,萧正德准备了几十艘大船,接应侯景大军渡江。

此时,将军陈昕建议梁武帝派重兵防守长江南岸的采石。梁武帝采纳了这个建议,并任命陈昕为云骑将军,与原驻守部队换防,驻守采石。

然而,就在原驻防部队移防,而陈昕所部未至时,萧正德将这个关键消息透露给了侯景。

二十二日,侯景八千人马渡过长江,到达采石。至此,建康已近在咫尺。

到达采石后,侯景并未停留,而是继续东上,到达慈湖。

消息传到建康后,城中一片大乱,以至于御街上行人相互抢掠,不复通行。

二十三日,侯景进至板桥,派人觐见梁武帝,探听虚实。

二十四日,侯景部队至秦淮河南岸。驻守在北岸的,是萧梁的东宫学士,新野庾信。 当侯景大军到达南岸时,庾信正在吃甘蔗。冷不防一支箭射过来,正中门柱,惊得庾信吓掉了手里的甘蔗,仓皇弃军而逃。史书对这一场景的描述,画面感十足:“庾信方食甘蔗,有飞箭中门柱,(庾)信手甘蔗应弦而落,遂弃军走。”

之后,萧正德的同党及时赶到,将侯景放过了秦淮河。 同一天,侯景兵围台城。

第二年三月,侯景攻破台城。


台城是萧梁的宫城,梁武帝萧衍此时就在城内。

萧梁一时国内震动,各地诸侯纷纷起兵勤王。他们行动的时间有先有后,但最后真正攻入了建康与侯景对阵的只有两家。而这两次于侯景而言,也是生死攸关的考验:一旦失败,就将万劫不复。

但侯景终究是当时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将,他竟然在诸多的不利中把握住了机会,两次都化险为夷,咸鱼翻身。

第一次是在围困台城一个月以后,萧衍的第六子、邵陵王萧纶领兵数万,从京口(今镇江)西进,至蒋山(今南京紫金山)而败于侯景。

第二次的阵仗更大,从太清二年十二月底开始,四方援军蜂拥而至,众至数十万。大军以柳仲礼为帅,不止进入建康,甚至还渡过了秦淮河,将侯景完全包围。

也就是说,梁武帝被侯景围困在台城,然后侯景又被联军给围了起来。

但就是在这样“前无进路,后无可退”的局面下,侯景竟然也硬生生地翻了盘。

在被联军围住以后,侯景和联军有过交锋几次,双方互有胜负。眼见着在军事上难有作为,侯景竟然与台城里的梁武帝搞起了和谈。

侯景的目的主要是给军队争取休整时间。而台城里的梁武帝也同意谈,则是因为他在重压之下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当初侯景攻入建康时,大量的军士百姓进入台城固守,也准备了足够的粮食,但偏偏,大家忘了贮备柴木和食盐……

侯景开始围困台城的日子是十月底(农历哦),正好是寒冬开始之时。如今双方准备和谈,已经到了第二年的二月。也就是说,台城里的十几万人度过了一个没有温度和味道的冬天。

没有柴木也还好,反正台城里房子多,拆了就能烧。但是没有盐,这就不是靠顽强的革命意志能够克服的了,再加上缺医少药,台城里积攒了大量病患。

十二月时,台城防卫的主心骨羊侃又病逝了,整个台城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梁武帝只能独撑大局。对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来说,这种意志力的考验实在是一种摧残。如今眼瞅着局势逆转,他自然也想早点结束这种局面。

某次,梁武帝曾问柳津该怎么办。柳津无奈的说:陛下有邵陵王萧纶这样的儿子,我也有柳仲礼这样的儿子,都是些不忠不孝之辈,怎么还能指望他们荡平贼寇呢?

柳津说这番话是有背景的,他曾经登上城楼,向城外围困侯景的柳仲礼喊话:你的君王和父亲如今有难,你不能竭力救援,百世之后将会以什么面目示人!

但柳仲礼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每天依旧在营中拥妓饮酒——这样对比起来,邵陵王萧纶简直要好太多,他不过就是上次被侯景打怕了,所以如今别人不动,他也坚决不动。

可侯景真的只是为了休整士卒,在装模作样的谈了近一个月以后,侯景重新发动。他击败联军,之后又买通了守卫台城的内应,终于攻入台城。

接下来的这个场景,也是历史中的经典一幕:

守卫台城的萧确戎装跑进殿中,向梁武帝萧衍汇报:台城已被攻陷!

萧衍靠在床上,安卧不动,问:还能再战吗?

萧确摇着头说,没有办法了。

萧衍感叹道:“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有什么可遗憾的。


侯景于是面见梁武帝萧衍。 虽然在史书的记载中,说侯景见到梁武帝时战战兢兢,如临大敌,但实际上,双方的实力对比正好相反。

两人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的:

梁武帝问:你过江的时候有多少人?

梁武帝又问:那围困台城的时候呢?

侯景说,如今内外无不是我的人。

在控制梁武帝后,侯景随即以梁武帝的名义下诏,解散各路勤王的军队。首当其冲的,就是台城外柳仲礼的联军。

柳仲礼召集诸将商议,诸将一致反对,其中有一个叫王僧辩的人说:将军身率百万之众,却使宫城陷落,除了拼死一战,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邵陵王萧纶也说,如今之事,我等皆奉将军命令。 但柳仲礼一言不发。

众人眼见无望,只能散去。

诸军散去后,柳仲礼进入台城,先见了侯景,然后再拜见梁武帝,梁武帝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从梁武帝处出来后,柳仲礼又去见了自己的父亲柳津,柳津只说了一句话: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侯景为了收买人心,并没有把这些人怎么样,全都放走了。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些人里那个叫王僧辩的,将在几年后最终击败他。


梁武帝完全落入了侯景的掌握中。 他依然还想维持最后的倔强,所以对于侯景的所有要求,全都置之不理。

而侯景处理的方法也很简单:饿他几天。

结果这一饿,就把八十六岁的梁武帝给饿死了。

梁武帝临终前的场景很是凄惨:

上卧净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殂。

在梁武帝死后,太子萧纲被侯景册立为帝,是为简文帝。

此时是太清三年五月,距离侯景攻破台城只过去了两个月。


回顾这整个过程,你会发现这当中有大量的小概率事件出现。

无论是霸占寿阳、决定反叛萧梁,还是渡过长江,最后攻入建康,这一路上有无数成功可能性极低的事件,但结果,它们都一一成功地出现了。

这真的是因为侯景运气好吗?

如果只有一个小概率事件发生,那我们可以说是运气成分占了主因。但如果多个小概率事件同时发生,那么最有可能的原因只会是:这根本不是小概率事件。

我们不妨从侯景能够作乱成功的几个关键人物来分析。

/ 首先是临贺王萧正德。

对很多初读历史的人来说,他们会认为只要没有临贺王萧正德,侯景之乱就不会发生。

但这种想法其实是幸存者偏差。侯景肯定不仅仅只联系了萧正德,必然还找了其他宗室。而以南朝宗室内乱之烈,宗室觊觎皇位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想法,萧正德会有,别人自然也会有。只不过最后真正帮到了侯景的,是萧正德而已。

/ 朱异则是另一个关键人物。

在侯景之乱的整个过程中,梁武帝在关键节点上的错误选择,基本上都离不开朱异这个巨大的干扰因素。

把这种人称之为“奸臣”,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但问题是,为什么这样的奸臣会出现在梁武帝身边,而且还倍受信任?

透过朱异的一系列建议,我们明显能看出他所谓的“聪明练达”,根本就没有用在正道上,既不是为国家谋深远,也没有为上位者提供合理正确中肯的建议,而完全只是在迎合梁武帝的意志,以及为自己谋利。

这样的人能长期待在梁武帝身边,而且为梁武帝所信任,这才是问题根本之所在。

要知道,梁武帝并不是一个无道昏君,早年的他也曾雄才大略,有过一番施展。

而如今如此,只能说,是老年昏聩。

这才是萧梁这个王朝最大的软肋所在。

老年皇帝的问题一般出在哪?

在于进取心的消退,在于对情感因素的过于看重,更在于能被别人猜得到自己的心思。

你能说萧衍没有进取心吗?不能。

但是有多少?这很难说。

不过是做了个梦,就马上激发出争雄天下的万丈雄心;可侯景一败,东魏来媾和,又马上决定准备放弃侯景。

如此,才真的激起了侯景的反叛。

而且萧衍在听取意见时的表现,也特别符合老年人的习惯。

朱异最后以一个奸臣的形象被定格在历史中,就是因为他的每一次进言,都让侯景朝着胜利的目标又往前挪了一步。而他一共就收了侯景三百两黄金,做这一切当然不是为了侯景,只是为了讨好萧衍。

朱异总能满足萧衍内心深处的关心和隐忧,或是春秋大梦,或是柔软亲情,或是怕事烦神。但是,于国家安危,朱异却毫不关注。

而偏偏,这样一个能被人猜得到心思的老年人,又是全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

回顾整个侯景之乱,萧衍本身并没有作恶的初心,但当他慵懒倦怠的态度被朱异敏锐地掌握到,由此就释放出了巨大的恶果。

这可能才是对身在上位者而言,最可怕的陷阱。

几年前在写巫蛊之祸时,我其实很不理解汉武帝对待戾太子的种种匪夷所思的态度。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为什么到了晚年会犯那么大的错?

即便参考过史学界的各种分析,大致也能从权力斗争的角度做出理解,但这些依然无法解释我内心的疑虑: 如果仅仅是因为权力斗争,那么汉武帝没有必要动这么大干戈;如果只是想除掉卫氏的势力,他也可以有更好更简单的办法。

要知道,巫蛊之乱中也有很多意外因素,这些因素是完全可以让最终结果反转的。

直到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从一个老年人的角度来理解,或许才算是真正找到了答案:晚年的汉武帝,不是对戾太子不满意,而是过分相信了江充,让江充在其中上下其手,才最终导致惨剧的发生。

而江充这种小人之所以能取信于汉武帝,既不是因为才学出众,也不是因为行政果决,仅仅只是因为他能揣摩透汉武帝这个近七十岁老年人的心思。

为什么年老的父母总会被那些卖保健品的人骗到? 其实不是因为父母蠢,而是因为那些人懂得老年人的心思。

写到这里,可能有些人又准备开始联系现实了。那么在下要郑重其事的告诉你:你想的那些都只是你自己想的,我没有表达过任何这样的意思。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梁帝指的是谁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