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逼一兄是啥意思?

  我老公对我很好,尽管他比我小三岁,家里人都说他就是个小白脸吃软饭,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他对我有多好,温柔的让我为之付出一切,也心甘情愿。

  三年前,父母拧不过我,只能同意了我们的婚礼,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嫁给了最想嫁的人。

  婚礼上,漫天的粉玫瑰花瓣倾泻而下,花瓣中的林安那么温柔,我可以在他的眼中看到喜极而泣的自己。

  那时候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

  闺蜜青青和我一并站在厨房,她一边拉着我,一边往后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林安,压低的语气像在做贼。

  “说真的,要不是看他对你那么好,我真的要怀疑你被他精神控制了。”

  我嗤笑一声,对她紧张兮兮的态度有些漫不经心,“你说什么呢,林安比我小三岁,要是他有那个心思,我会发现不了吗?”

  青青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但我看到她眸子里仍是挂着犹豫,停下洗碗的手,“青青,你想说什么?”

  青青矢口否认,眼睛不由自主的瞟着,就是不敢和我对视。

  我轻拉了拉她,拿住了在职场上一贯用的语气,“青青,你瞒不过我,说吧。”

  青青咬咬下唇,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哎呀,行吧行吧,但你看了以后别冲动啊!”

  我吸了一口气,神情极为淡然,“嗯。”

  青青从兜里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了一会儿,摆到我的眼前。

  我看着照片,头顶青青压低的声音絮絮传来。

  “这个餐厅没有预约是进不去的,我当时看到了林安和这个女人,本想跟上去的,却被拦下了,只能拍到他们一起进去的模样。”

  我放大那张图片,两个人挽着的手,确实有些刺眼,但当我看清那女子时,心底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缓缓放开。

  我把手机还回去,又转身刷起了碗。

  青青仿佛惊讶我的态度,探着头看我,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

  “就这?看到你老公出轨,你就这反应吗?”我看青青挠了挠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我扑哧一下笑了出声,抓住她的手,“快放过你那两根头发吧,本来就少。”

  “我老公没出轨,那人是他老板,他们吃饭那天他也向我报备了,我知道这家餐厅。”

  说着话时,我心底油然生着骄傲。

  我老公就是这么贴心,给足了我安全感,所以我也愿意为了他放弃年薪百万的金牌会计之名,听他的话留在家里安心备孕。

  青青眨巴眨巴眼睛,呆滞模样可爱的想让人捏一把。

  “这样哒?我这是闹了个乌龙?”

  “就是说的呀,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我相信我老公,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儿。”

  青青好似不信邪一样,又打开那张照片,嘴里嘀咕着。

  “不对呀,当时明明感觉他们的氛围很不对劲,一看就是……”

  我笑着打断她的话,指着照片里穿着性感而又精致的中年女子,“她都快五十了,林安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她好嘛,更何况她对林安算是有知遇之恩,所以林安陪着她应酬的事儿也不算少。”

  青青瞪大眼睛,“这女人都五十了!”

  送青青出门的时候,青青拉着我的手臂,赖皮的非要我送。

  我耐不住她缠,只能穿好外衣陪着她。

  “两个女孩子不安全,我跟着你们吧。”林安说着就要穿鞋。

  “不用!”青青连忙阻止,我微皱着眉头看向她,恰逢此时她也看向我,“我们姐妹有心事儿要谈,最近有个小奶狗在追我,我要向于欣取取经。”

  林安好似没有起疑心,重新将鞋放了回去。

  “要是这样,我们家欣欣可有发言权。”林安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眼底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早去早回,别太晚了,不安全。”

  我笑着答应,“很快就回来。”

  说罢,青青拉着我就走,一直到了小区门口她才停下,警惕的看着后面。

  看她这样,我心头有些生气。

  许是察觉我态度不对,青青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我知道你一贯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我作为你的闺蜜,有些提醒我觉得我有必要说,当时他们的情况真的很不对劲儿,你别陷在完美爱情的滤镜里,看不出真相,同那些自欺欺人的女人一样。”

  知道青青时担心我,但我真的很讨厌这种一副为你好的嘴脸。

  “我不会!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三年前你就和我说他看着就是个海王,我们结婚都三年了,三年里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幸福的不得了,如今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他呢?”

  青青竖起了眉毛,眸子里透着受伤。

  我知道我话说重了,内疚后知后觉的涌上心头。

  青青抬手阻止了我想说的话,“不用多说,我明白你的性子,你不是故意的,但也正因为明白你有一说一,果断聪慧的模样,再看到现在的你,才会让我担心!”

  我一时之间愣住,有些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以前的你意气风发,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你总能直面他,心底从不退缩。”青青上前一步,手指青青戳在她的心口,“我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以前的你如果不相信,会调查的清清楚楚,把事实摆在我眼前,可如今呢,你就盲目的凭着自己那点信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说的是真的,你现在的信任是有多可笑!”

  我心头微颤,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不想承认,“夫妻若是没了信任,那就……”

  青青再度打断我的话,“别和我说信任不信任的,你自己变没变你自己清楚,如果你觉得这样好,那你就当我今天多管闲事儿,说话当放屁了,如果你觉得不好,那麻烦你擦亮眼睛,清醒一点!”

  “以前的金牌会计,骄傲如火凤般的于欣,如今在你身上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你就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是你以前嘴里心里最讨厌的那种人!”

  昏黄灯光下,青青的背影骄傲又孤独。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拖鞋一双,睡裤一条,也就外套好看些,但因为这么搭配也有些不不伦不类。

  以前的我确实没有想过,婚后的自己会变成这样。

  但我很幸福啊,不是吗?

  只要幸福,那是不是以前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坐在这儿啊?多冷啊!”

  林安关切的声音响起,身上阵阵暖意传来。

  我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孩子,今年我30了,他27,正是青春好年华。

  鬼使神差的,我拉着他问道,“你会出轨吗?”

  林安的手一滞,半蹲下身来深情款款的看着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可以永远相信你的小安子,我绝对绝对不会出轨,我发誓如果我出轨的话……”

  “嘘,不用说了,我信你。”

  见林安这样,我只觉眼眶发酸。

  “傻丫头,哭什么?是不是觉得在家备孕不好,想出去工作?”他将我揽在怀里,怀里依旧是我喜欢的味道,“如果觉得有遗憾就去吧,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但选择权在你自己身上,无论是女强人还是小妇人,我林安都爱于欣爱的发狂。”

  这一刻,所有的疑虑尽数灰飞烟灭,甚至心头萦绕着丝丝歉疚,因为我刚刚对林安的置疑。

  “好了,我们回家!”

  回到家里以后,我洗了个热水澡,吃下中药就睡了。

  之前拼命工作,身体不太好,为了要孩子,我每天都严格要求自己的作息习惯和一日三餐。

  而林安每晚都会哄我入睡。

  这一夜,许是因为白日里青青的话,我做了噩梦,噩梦里林安抱着别的女人,冷眼的嘲笑着我。

  “现在你就是个黄脸婆,哪里有外面娇滴滴的野花香,快滚吧,看到你我就恶心!”

  我一下吓醒,冷汗沁了满身。

  几个深呼吸以后,我才从那梦境中彻底清醒,下意识的看向旁边,旁边却是空空如也,我伸手探去,被子里冷冰冰的,显然人不是刚刚离开。

  头顶时钟,正指向凌晨三点。

  我呼吸越发紧促,梦里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小心翼翼的穿好鞋下床,尽可能不发出一丝声响。

  卧室里没有,客厅里没有,书房里夜没有。

  一发现这个事情,我整个人都在下意识的发抖。

  我缩在客厅沙发的小小角落里,颤颤巍巍的拿起手机,看着置顶的林安,不知怎么我下意识的跳过去,找到了青青,却因为手抖好几次拨号都没拨出去。

  好不容易点了拨号,嘟嘟的声音传来,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营造着如同惊悚片般的氛围。

  电话还没通,门锁被钥匙插入的声音先传来。

  我害怕的抱着头,听觉越发敏锐,门被打开,脚步声快速传来,我被人紧紧抱住。

  “欣欣别怕,是我是我。”

  我看着眼前呼吸急促的林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直接扑进他怀里。

  “你去哪儿了,起来看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中药没有了,我先去给你买的,但最近的药店都没有,我就越跑越远了,是我不好没能陪在你身边。”

  我缩在他怀里嚎啕大哭,都未曾注意到他凌乱的领口和身上的味道……

  “好了不要怕了,我抱你回卧室,这一次我一定陪在你的身边,绝不离开。”

  林安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随即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我抬头望着林安完美的侧颜,恍惚间在他耳后发现暗红色印记,刚想皱着眉毛抬手抚摸,林安便将我放在床上,径直起身。

  “乖,我去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陪你。”

  此时的我还有些胆战心惊,一听他要离开,连忙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闷声说道。

  林安确实回来的很快,一回来就钻进了被子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这样好点了吗?”

  我紧紧揽着他的劲腰缩在他的怀里,几个呼吸之后,那颗惶惶不安的心终于稳了下来。

  “好多了,下次可不许再这么深更半夜的玩失踪了,就算是去给我买药也不行。”

  林安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好,都听你的,快睡觉吧。”

  也许是抱着林安心中踏实,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我是被一阵敲门声震醒的。

  青青急切的声音传来,我揉着眼睛爬起身,穿鞋的功夫就听外面林安温暖和煦的嗓音传来。

  “她现在还睡着呢,正好我有工作要出门一趟,你就在这里陪陪她吧。”

  “于欣怎么了?”青青的声音略带斥责,我担心她误会林安,连忙走出卧室。

  “青青,你来啦。”

  青青见我连忙走了过来,上下将我仔细瞧着,“这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昨天晚上怎么凌晨3点多给我打电话?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瞪向林安,眼眸里的不满和怀疑不加掩饰的都扔到林安头上。

  林安不仅不恼,反倒满眼愧疚,“昨天晚上确实是我不好,但今天的会议是早早就定下来的,实在是推脱不了,不然我一定会请假留在家里陪欣欣。”

  青青最看不惯林安这副模样,本想张口就骂,被我及时拦住。

  “快去吧,没事的,有青青在这陪我。”

  青青见状,只哀怨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任由着林安穿鞋出门去。

  门一关上,青青便忍不住了,拉着我的手问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笑着拉她进屋,一起缩在了床上。

  “昨天晚上做噩梦突然醒来,发现家里没人,有点害怕。”

  青青眉头越皱越深,“林安呢?”

  “林安去给我买药了,只是近的地方都没有了,所以跑的远了些。”

  青青不说话,良久才抬起头来,眸子里一片沉静,“你信他吗?”

  我突然一怔,昨夜种种忽的涌入脑海。

  凌乱的衣领,异样的味道,还有那处若有若无的红印子……

  是啊,凌晨三点去买药,我怎么就信了呢?

  “于欣,我知道你一直渴望有个美满的家庭,但不能因为渴望就无视疑点,我刚刚上来的时候你猜我碰到谁了?”

  我迟疑问道,“谁呀?”

  “就是昨天给你看到照片上的女人!也不知道她身上涂了什么,香气噎人的很。”

  青青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鼻子前挥舞,嫌弃的模样好像还能闻到那味道似的。

  “嗯呢呗,你说都五十了,那张脸化的可妖了,眼睛更是滴溜滴溜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究竟什么路数?”

  青青好奇的望着我,我回忆之前林安的话,“听我老公说是个可怜女人,和她老公白手起家,公司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她老公就没了,自己一个人守寡十年了,还要拉扯那么大的企业,连个孩子都没有,孤独的很。”

  “而且人很好,从我老公大学起就很赏识他,所以我老公一直不忍心跳槽,一直留在她公司里帮她。”

  青青掰着手指头算,“从大学起……”倏地,她抬起头来,“那林安岂不是在认识你之前就认识她了?”

  我反应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青青凑过来,眸子闪烁,“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他们?”

  我一怔,扪心自问,不是没怀疑过,但只有那么一刹那。

  毕竟,我比那老太婆年轻这么多!

  但是,老太婆住在这里的事情,我确实不知……

  当天,我嘴上仍是说着相信林安。

  可送走青青以后,我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然后径直走到衣帽间,打开林安的衣柜,将他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拿起来,摊开检查,放在鼻子前闻味道,然后恢复原样,再完完整整的放下。

  衣服没有问题,连根女人的头发都没有。

  忽的,我脑海里蹦出荒谬想法:那个没有头发的光头女人是谁?

  摇摇头,我自己都笑了。

  林安虽体贴,但也是个会到处乱丢衣服的家伙。

  若真的出轨了,也不至于处理的这么干净。

  晚上,林安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

  “怎么喝了这么多?”

  林安醉醺醺的倚靠在我肩膀上,明明比我高一头,如今却像个孩子似的耍赖。

  “那些客户太难缠,伺候好他们好难哦。”

  语气软软糯糯,哪怕是喝醉酒,也温柔的不得了。

  这样的林安,叫我如何不爱。

  我笑着哄他,将他扶到沙发上,“老公辛苦了呢,快躺一会儿,我给你倒杯蜂蜜水哦。”

  “好~老婆辛苦了!”

  我站在桌子前倒温水,抽空抬头看向沙发,林安一头扎进我亲手做的抱枕里,眼睛迷离的扯着领带,指节分明的手拉开领口,露出好看锁骨,魅惑的像个妖精。

  哄着他将水喝光,他胃里舒服些缓缓坐直了身子。

  带着酒味儿的气息扑打在耳畔,引得我不由浑身颤栗。

  本以为林安是无意,可回头撞上那双含着情欲的眸子,我的心尖就麻酥酥的,身子也软在林安怀里。

  林安温柔至极的将我抱在怀中,顽皮的轻咬着我耳朵,在我渐渐沉迷中将我打横抱起走回卧室。

  激战过后,我浑身无力倒在床边,疲然的盯着林安背影欣赏起来。

  林安坐在床边,光滑而又极富线条感的背部泛着水光,让人只瞧着就心生涟漪。

  氤氲轻烟遮挡着他的面容,那双好看的眸子也在烟雾中透着难以言说的陌生感。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莫名不安。

  呛人的味道随之而来,我捂着鼻子往后退,但还是没阻止他。

  事后一根烟是林安一贯的习惯。

  虽说我不喜欢烟味,但妹当林安眨巴着可怜而又乞求的眸子,无声的向我低头时,我便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所以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

  男人嘛,总该有些释放压力的小途径。

  “我去洗澡了,宝贝困了就先睡吧。”

  我确实困了,趴在床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轻嗯了一声便转头睡去,未曾注意到林安顺手拿走的并不是往日里用的手机。

  梦里我们卧室洗手间的门大敞四开,林安毫不避讳的拿着我没见过的手机,明晃晃的屏幕上定格在他和一个女人的聊天框上。

  至于我为什么能知道是女人,因为手机里正播放着一段语音。

  “看你刚刚那么卖力,什么时候好好过来伺候伺候我?”

  声音娇媚却难掩沧桑,且那露骨暗示,实在叫人难以入耳。

  “马上就来,洗干净等我。”

  模模糊糊听到林安的声音,叫我恍惚失神。

  这透着痞坏,语气下流的声音真的是我老公吗?

  我惶惶不安,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后来我又掉进一片浓烟,烟雾中一阵透着得意瘆人的轻笑,刚开始微弱的像清风让我几乎难以察觉,可慢慢的,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张狂。

  我捂住耳朵,可还是无济于事,只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碎了一样。

  我尖叫着坐起身子,温暖的日光透着随风摇曳的帘子时不时的洒进屋内。

  麻木失控的感官渐渐恢复感知,我后怕的捂住胸口,庆幸不已。

  “原来都是梦啊。”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林安阳光灿烂的脸庞透了进来,在看到我的那瞬间,眸子明显闪过一丝诧异。

  他走近,许是发现了我满头的虚汗,神情立马变得担忧。

  “怎么了这是?又做噩梦了?”

  他将我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我。

  往日里,我会慢慢安心,将一切顾虑害怕都抛之脑后。

  可今天,我却迟迟静不下心来。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昨夜喝了那么多酒,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不着痕迹的推开他,在他试探的眸子里扬起唇角。

  他好似没有起疑,宠溺至极的捏了捏我的鼻头。

  “昨夜发现自己体格太差,都没喂饱你,这哪行?”他说着举起胳膊,秀秀自己的肱二头肌,“所以我出去晨练了!我要好好锻炼,才能尽快迎来我们的小baby呀。”

  平常我该害羞的扑倒他怀里。

  可今日,我真的做不到。

  林安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他用手试了试我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没事儿。”

  “我请假陪你吧。”

  我抬眸看向林安的眸子,关切神色都快溢出来了,但我偏偏感觉假。

  自己最近真的太敏感了,该去医院瞧瞧。

  “不用啦,不是说最近都挺忙的嘛,我在家睡会儿就好了。”

  林安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举起手机,“那我给青青打电话,叫她来陪你。”

  我看着他的手机,恍惚见想起梦里的另一部手机,提气想问话到嘴边却又泄了气。

  “不用,她也忙呢,你快去上班吧,要来不及了。”

  林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我重重的喘了一口气,随后后知后觉的发现,林安离我,我竟然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将双手插入发间,不停的质问自己究竟怎么了?

  林安没有任何不对劲儿不是吗?

  我……为什么这么多疑?

  去看医生!肯定是我太敏感了!

  拿定主意,我收拾一下便轻装出发。

  我其实很怕去医院,总觉得一踏入那个地方,身体某个地方就必然要出问题。

  备孕期间,我有定期体检,每一次林安都陪着我。

  这一次,我换了一家医院。

  当我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时,医生毫无感情的话语传来,“把上半身衣服撩起来。”

  我睁眼看着面前中年女医生,深吸了口气照办。

  想象中冰冷的仪器并未触碰到肌肤,反听到一声轻咦。

  我顺着医生的手指,看向自己肚脐处贴着的膏药,解释道。

  “这是我老公给我找来的暖宫贴,我体寒。”

  说完以后,本以为该按部就班的下一步。

  可医生却迟迟不肯从暖宫贴上挪开目光。

  我轻皱着眉头,“怎么了吗?”

  医生也是眉头紧锁,神情十分犹豫,最后下定决心同我说着,“这不是暖宫贴……”

  从医院出来以后,我手脚冰凉。

  哪怕头顶艳阳高照,却始终没办法给我带来半分暖意。

  医生的话仍回荡在耳畔,“我小时候跟着我爸是学中医的,这个味道虽然我只闻过一次,但我敢保证这不是暖宫贴。”

  看着医生沉重至极的脸色,声音颤抖的问着,“那这是什么?”

  医生看我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怜悯,同情,还带着丝丝的埋怨。

  “这是麝香,久贴在肚脐,你这辈子都不要想怀孕了。”

  那瞬间,我只觉得如雷贯耳,将我整个人劈的烧焦发烂。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医院的,也全然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拿着膏药走了一家又一家的医院。

  最后的结果都无一例外。

  我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暖宫贴竟然是宫廷剧里的常见角色——麝香。

  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找一家星巴克坐下,我缓了好长时间,才忍住打电话逼问林安的冲动。

  翻开通讯簿,手指停在爸妈哪里好一会儿,还是往下翻找到了好闺蜜青青。

  现在,我需要人帮我理清思路,而且要快。

  林安已经在发信息给我问我有没有好一点,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拨通青青电话后,我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青青可靠有力的话。

  “别动,等我来!”

  放下电话后,我看着手心里的膏药,感觉它好似突然活过来了,变成了洪水猛兽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了我。

  我手心发麻,避之如蛇蝎的扔进包里。

  整个动作迅速而又爆裂,感受到旁边投来的种种目光,我只能尽可能的缩在椅子里,等着青青。

  混杂的耳畔传来青青呼唤,将我不知游离去了哪里的神思拉了回来。

  青青来到我身边,心疼的瞧着我,“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我后知后觉的看向玻璃,里面隐隐绰绰的倒映着一个面色惨白还挂着泪痕的失神妇女。

  青青仿佛很是不忍,她将我扶了起来,“走,去我家。”

  我被青青扶进车里,半个小时后来到了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回到熟悉的空间里,我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在青青关切的眸中说出自己今天的惊人发现。

  望着青青瞪大的瞳孔,显然她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离谱的事儿!

  转念间,惊恐就变成了暴怒。

  “这个狗男人,竟然敢这么对你!我TM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说完以后,许是担心我的状况,她停下来不安的看着我。

  而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无措不安惶恐,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以前,青青说林安半句坏话,我都会冷脸。

  可如今,我只怪她说的不够狠!

  “我需要在你这儿呆一个晚上。”

  话说出口,我自己都心惊。

  语气冰冷决绝,全然不像我,但就是我。

  青青愣了愣,随后重重点头。

  “放心吧,你好好想想,我保证那个狗杂碎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再骚扰你!”

  我相信青青,所以我放心下来,缩在沙发角落里眯一会儿。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我睁开眼睛。

  大脑仿佛灌了水一般的沉重感消失不见,但心口还是闷的厉害。

  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冷静思考。

  暖宫贴是麝香,而我和林安之前去的医院从来就没有说过这个事儿。

  显然,林安知情,那个医院受了林安指示。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林安对我用麝香,就足以证明他对我一切的好皆是假象!

  他不想我怀孕,不想我有孩子,但为什么又要把我圈在家里?借以爱的虚假名义让我画地为牢?

  林安自己也是项目负责人,深受他老板信任,年薪百万不比我少。

  更何况,我自打在家备孕,吃穿用度都是林安的,他虽然看着像个吃软饭的,但却并未花过我多少钱。

  房子是他全款买的,自然也不存在什么财产分割。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另一边,刚刚挂了青青电话的林安,熟练的拿出另外一部手机调出监控。

  监控画面里,是我急匆匆穿衣服出门的模样。

  林安眼底闪过阴暗,就在他准备息屏的时候,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我有朋友看到于欣在XX医院,你做的事儿怕是要露馅儿咯。”

  林安自信勾唇,手指轻敲,“放心,我有办法。”

  下一秒,语音电话打进来。

  林安自然接起,手机那面传来女子不信的轻笑。

  “都这样了,她还能信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女子仿佛心情更好了,手机里的声音都魅了起来。

  “我办公室没人~”

  林安了然邪笑,径直走向电梯,按下32楼顶楼键……

  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林安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青青也帮我出主意,一向碎嘴子的她,一直各种无厘头分析。

  但也正是因为她的分析,我好似寻到一丝丝门道。

  “你刚刚说林安那个顶头上司老太婆是吗?”

  青青嘴太快,显然都忘了自己提到这么一茬,见我神情认真,呆愣愣的点了点头。

  “对,没准儿就是那个老妖婆教唆,她相中了林安,又看不惯你和林安恩爱,所以叫人换了你的药……不对,要按我这么说,林安岂不是是无辜的?”

  我心头一动,有那么刹那间的动摇。

  但不管事实如何,我都不会再轻信林安。

  “你之前说老太婆也住在我家这栋,但林安从未和我说过,凌晨三点的那次,林安回来的时候我隐约注意到他耳畔有红痕。”

  青青倒吸一口冷气,眸子里满是八卦神色。

  “你的意思是林安他……”

  剩下的话青青没说出声儿,但从她明显的不得了的嘴型来看,是“被包养”几个字没错。

  说实话,我也拿不定主意。

  被林安看似真诚善良的面庞蒙骗太久了,我对他已经失去了判断。

  “青青,你是局外人,这盘棋还是要你来看。”

  青青眉头微蹙,“我是想帮,可我总不能每天都跟着你,林安他能瞒着你这么久,想来就不是个好对付的,到时候怕是会打草惊蛇。”

  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犹豫着扯了扯唇角。

  我和青青从高中到现在,她是我这世上最相信的人,她的每一个举动我都明白。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现在已经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青青吸了一口气,眸子水亮亮的,透着难得的认真。

  “出了这种事儿,我知道这对你而言也很难接受,但眼下,你要自己拿个主意。”

  我抿了抿唇,有些明白青青的意思。

  她是想我对这段感情做个决断。

  犹豫良久,我缓缓抬头。

  “这个婚我会离,林安用麝香这件事儿已经伤害到我的身体还有我后半生的幸福,不管因为什么,也不管他究竟是否知情,我都不会再心软。”

  “只是在哪之前,我要弄明白究竟为什么?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他本就没用过心……”

  话间,我声音哽咽起来,喉咙像是被人狠狠勒着。

  我曾幻想的一家欢乐,都一点点化为泡影,泡影后是儿时昏暗闭塞的空间。

  嗜赌的父亲翻箱倒柜,体弱的母亲无助缩在角落,幼小的我只知道嚎啕大哭,偶然和父亲的目光相对,也只能看到冰冷和贪婪。

  因为童年不幸福,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组建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要将自己童年欠缺的所有不足都弥补给我的孩子。

  可如今,一切的美好都被林安亲手捏碎,碎片一寸寸的没入心脏, 生疼……

  眼眶止不住的有泪涌出来,青青将我拥进怀里,头顶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像极了我妈。

  不行!我绝不能这么脆弱。

  恶人还在笑,我怎么能哭!

  我紧紧咬住下唇,若不是青青在这儿,我一定会赏自己两个耳刮子。

  哭什么哭,不就是遇到渣男了吗?

  我又不是废物,骗了我的,我要亲手讨回来!

  稳住情绪后,我冷静分析。

  “之前我从未怀疑过林安,所以也没注意过他日常有没有露出马脚,为了探出他的真实目的,我会在家里安监控,你时不时的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只要我弄明白林安究竟要干什么,我会立马和他斩断所有关系!”

  青青见我打起精神,眸子里满是欣慰。

  “没问题,平常的时候我也多帮你注意一下。”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第二天清早回到家里。

  林安关切面容在眼前晃悠,我却只觉得心烦。

  “青青的案子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但我昨天熬了一整个夜,实在是困的厉害,你先去上班吧。”

  我背靠着卧室门,将林安往外推了推。

  林安立马露出委屈模样,黏黏腻腻的上前拉我的手,“老婆,我怎么觉得你烦我了。”

  我强忍着恶心,撑起笑脸,“别多想,我就是累了。”

  话落还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见他眸子明朗起来,我如释重负。

  “那我走咯,老婆好好睡觉,我回来给你做饭吃。”

  “嗯呢,快去吧。”

  门开又门关,我重重舒了一口气。

  趴在窗台边看着林安驾车离去,我立马给安装师傅打电话。

  半个小后师傅上门,我假称过些日子老人会来住,家里要请保姆,又怕保姆不尽心,所以安装监控以防万一。

  安装师傅没起疑心,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就定下几个隐蔽视野又好的地方。

  我没有任何意见,师傅们便立马操办起来。

  本以为等着就行了,却不成想,误打误撞了!

  “丫头啊,你这都按了监控啊,还找俺们来做啥,你这不是耍俺们呢吗?”

  我闻言,喉咙里的水不上不下,呛的脸色涨红,话都说不出来。

  可又心急的很,见师傅们骂骂咧咧的要走,我赶忙拦住。

  许是我样子太过渗人,师傅们面色惊恐连连后退。

  “丫头你这是要干啥!你缓口气,别一会儿昏过去反倒赖在俺们头上!”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缓过来,来不及大喘气,就拉着为首的大哥问着。

  “师傅,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刚刚师傅安装的方向,“那里已经有监控了?”

  师傅点点头,还一直嫌弃的往后退着,生怕我一口气穿不上来连累了他。

  而我此时没空理会师傅,只是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像是被谁狠狠打过一拳。

  我和林安买的是新房子,从硬装到软装都是我和林安两个人一手操办,没有旁人插手。

  但我从来不知道那个角落里有监控,林安也从来没和我说过

  猛地,我想到了前几日凌晨三点起夜。

  林安气喘吁吁,显然是从什么地方刚赶过来的。

  之所以来的那么及时,是不是就是看了监控的缘故?

  我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冷的牙关都在打颤。

  “丫头啊,丫头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就别挡着门,让我们出去还不行吗?”

  师傅们的声音零零碎碎的传入脑海,我捏了捏拳头,紧咬着牙关。

  “师傅你们别走,你们既然会安,就一定会拆,能麻烦你们帮我把监控拆了吗?”

  师傅看我这样,显然不想接我这个买卖。

  我强打起精神,语气坚定,“拆下一个给两倍!”

  师傅犹豫了,但还是不肯松口。

  我立马拿出手机,转账过去三千。

  师傅立马就答应下来,热火朝天的开始干活。

  而我则是来到电闸处,一把拉下电闸。

  漫长的三个小时,我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监控器,内心复杂已然无法言语。

  难以想象,我每日都生活在数十个监控之下而不自知。

  每天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收眼底,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丫头啊,所有的都拆下来了。”

  师傅摘下手套,见我失魂落魄的模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轻叹了口气安慰道。

  “哎,丫头下次找对象可要把眼睛擦亮了。”

  我心底发涩,还是说了句,“谢谢师傅,麻烦您再帮我安一个吧,能看到到客厅全貌就行。”

  等所有师傅都走了以后,我静静的看着眼前成堆的监控器坐了许久。

  有的监控器上已经落了厚厚的灰,显然不是近几个月放上去的。

  当初我和林安结婚时,我还不是什么金牌会计,顶多算的上是能力出众些,努努力月薪小几万,可要想在市中心买下两百平的大房子,还是有些难度的。

  所以结婚的前一年,我们都是租房。

  但就在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林安将这栋房子作为礼物送给了我。

  当初他坚决要写我的名字,是我觉得受之有愧,也是因为信他,最后房本上签的是林安的名字。

  如今想来,自己真的是蠢到家了。

  虽说房子是他全款买的,可后来的安装都是我自掏腰包。

  虽说不多,但如今想来,还是觉得亏的厉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着眼前的监控器,我没有任何想要收拾的欲望。

  是时候正面较量一下了。

  六点,林安准时进门,微蹙的眉,惶恐不安的瞳孔,还有那微微颤抖的手。

  每一个细节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林安的戏这样好这样精彩!

  “老婆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冷面推开膝盖上的手,“说吧。”

  林安畏畏缩缩跪在地上,跪在我面前,说什么担心我,担心有贼。

  我本来还期待着他解释能走心些,也好让我开开眼,如今看来,真是让人失望啊。

  我声音幽森的好似从地狱飘来,透过林安,我看到茶几上的玻璃倒映着我的脸庞,面无表情像是索命的无常。

  本是想让玻璃中的自己看起来有生气些,没成想这一笑更像鬼了,还是那种怨气极重的女鬼!

  林安显然也是被我吓到了,整个人一哆嗦。

  “老婆老婆你别生气,我坦白,我全都说!”

  我转回目光不应声,静静看着他演。

  “其实……我一直有个小癖好,就是……就是喜欢看真实的人毫无保留的呈现在我面前,看着监控会让我觉得心神愉悦,我怕你觉得我变态,才一直没敢告诉你。”

  林安声音越来越小,我笑的却是越来越大。

  好啊,都承认自己是变态了。

  这说辞新鲜,和骗我麝香是暖宫贴一样新鲜!

  我没给林安留半分余地,狠狠的将早就准备好的暖宫贴摔在他脸上。

  看到暖宫贴,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懵懂不知道神情。

  “这不是我们在医院卖的暖宫贴吗,怎么了吗?”

  我冷笑,都不屑的陪他演了,直接将检查报告送到他眼前,言简意赅的说着。

  接下来的几秒内,我亲眼看着林安从难以置信到暴怒最后到愧疚的全过程。

  然后,我原谅自己了。

  不是我太蠢,是林安太会演了。

  他将所有的尺度拿捏的都刚刚好,让人全然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假。

  既然林安认错,而不是直接摆烂,就证明我对他而言还存在着某种需求。

  监控的事儿都整出来了,我倒要看看,这个狗男人究竟要干什么!

  “我短时间内没办法原谅你,最近我会搬到青青哪里住,我也会回去工作,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我拉着提前打包好的行李,在林安近乎磕头认错的哭求下,毅然决然的离开。

  我又不傻,林安连监控的把戏都使得出来,鬼知道他还在那间屋子里做了什么?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也是千小心万小心,衣服几乎是一件儿没带,大大的箱子里就带了些必用的东西。

  等我到了青青家的时候,将监控全部调给她看。

  青青看的恨不得将林安生撕了,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正在收拾东西的我瞧着这幕,心忽然有了温度。

  这样的日子才叫真实啊。

   趁着青青不注意,我赶忙将眼眶擦干,“你今日有没有什么发现?”

  听我说话,青青连忙放下手机,献宝似的说着。

  “我查了一下老妖婆的公司,发现她这几年的账目都有问题,照你所言林安年薪百万还是项目总监,在他们公司应该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我只是粗略调查了一下,发现老太婆公司的业务由林安经手的简直少的可怜。”

  我微微皱眉,“这不应该啊?”

  青青八卦的凑上前,“话说,林安每个月究竟能赚多少钱?”

  我想了想,随后摇摇头。

  “我不管账,也甚少过问他的钱,只知道他从来不缺钱花。”

  青青听完以后,瞳孔微微睁大,唇角也不自觉的咧开,整个人莫名的有些兴奋。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我没明白,歪头瞧着她。

  青青拍了拍我,语气暧昧的解释着。

  “林安每天跟着老妖婆,没有正事儿,还不缺钱花,你说说……”

  青青一跳,“对咯!还不算太傻!”

  我苦笑一笑,对这个猜想已经不存疑了。

  林安就是被老太婆包养了。

  我临走前特意去了一趟小区物业,凭借着我超高演技还有惨白的面庞,给管理监控的小哥一顿诉苦。

  最后,小哥义愤填膺的帮我调出凌晨三点那天,电梯里的视频。

  我清晰的看到,林安十二点的时候进电梯,按下13层。

  三点的时候,又是从13层下来。

  而我家,不!那个狗男人的家就在11层。

  当我看到监控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这对狗男女的奸情!

  而现在,我该做的就是好好报复这对狗男女!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急着回事务所,而是利用闲暇时间偷偷跟着林安。

  几天下来,我可以断定,林安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完完全全看老太婆的脸色。

  至此,我就越发纳闷了。

  林安软饭吃的好好的,干嘛要和我结婚呢?

  最关键,从相识相知,他都像个全身心投入的演员,演的栩栩如生。

  还有,他的金主爸爸,不对,是金主妈妈,难道不知道林安已经结婚了吗?

  几天过后,对于这个问题我有了答案。

  因为这个老太婆要请我吃饭。

  一对狗男女,要请我这个正宫吃饭。

  我看着出现在青青家门口的林安,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还在低头认错恳求我的原谅。

  想想眼前的林安,曾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但本质里只是一条狗而已,好像还有点可怜。

  我露出不忍神色,装出一副对这段感情失望透顶却仍然割舍不断的悲痛模样。

  林安果然上钩了,他以为他掩藏的很好。

  但我还是看到了那抹一闪而过的得意。

  他肯定在想:我这个蠢女人真实好骗,简简单单的苦肉计,就让我上钩了。

  晚宴我按时参加,可以说得上是盛装出席!

  自大结婚以后,我就很少打扮了。

  但就算我结婚了,追求者也不在少数。

  就像今天,我只是从大堂穿过去往餐厅,路上就有三个男人过来搭讪。

  过程中,林安就在我旁边。

  我看着他憋的像茄子一般的脸上,强忍住想要狂笑的冲动,尽力维持着我衣着明艳却又表情哀婉的形象。

  可不能让林安发现,他以为的天真小白兔早在他层层惊喜下变成了狡猾狐狸!

  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不是吗?

  进到包厢,身后追随的目光才堪堪停下。

  “我老婆还是这么美,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坐稳后,林安开始了油腻文学。

  以前觉得浪漫,如今我只想抱桶吐。

  老太婆怎么还不来?!

  门被缓缓打开,打扮极其妖艳的乔安走了进来。

  虽然年过五十,但看得出,包养的还是很用心的。

  一身富贵贴身鱼尾裙,将身材勾勒的曼妙至极,别有一番韵味。

  在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惊讶了一番,随即眼底闪过嫉妒。

  我暗暗舔了舔舌,这个老太婆有点意思。

  一顿晚饭吃下来,我明白了乔安算计。

  她明意是想要劝和,实际是想要压我一头。

  可她没想我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打扮的光鲜亮丽,不仅没让她如愿,反倒还压了她一头。

  从林安越来越谦卑讨好的态度中,我就知道老太婆不满了。

  于是吃完饭以后,非常懂事儿的让林安去送乔安。

  而我则是早早的坐在了青青的车上扬长而去。

※别转出LOF,什么都禁。

※伪·破镜重圆,BGM,务必搭配食用。

※和选手无关,全都是编的,随便看看就行,祝杰克生日快乐。

  离开上海的第四年,王柳羿总算又见到了喻文波,在普达措国家森林公园,横渡碧塔海的渡轮甲板上。

  高原地带初秋的晴空如同一张起褶的玻璃糖纸,借游曳云影投下粼粼发光的烟波蓝,湖水中则沉着杉木安静的残肢,自然的性感与死感在油画般的天幕之下近乎诡异地互相制衡着,然而也就在这时,王柳羿突然看到了喻文波倚在船舷上的身影。

  说是一道身影,其实那更像一柄割破记忆的玻璃刀,像冷锋中陡然显影的陈旧胶片,又或是别的什么,老物什。

  起先,他甚至并不能确定那就是喻文波。

  他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委实相差太多,并非高了或瘦了可堪描述的身量差别,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改变。他所熟悉的,他的少年棱角,已被悉数打磨成为经风经雨的圆融形状,他的眼神沉静下来,不再像小狼一样锋利,也不再像小狗一样温柔。

  故而喻文波与他四目相对,愣了一下,开口喊他蓝哥,声音倒还是回忆中的语气和音调,王柳羿却忘了该怎么去回应。

  更重要的是,他也忘了曾经的自己是怎么回应他的。

  老队友重逢而已,要冷静,冷静。他只是下意识,并且徒劳地想着。

  他们之间其实什么也没有。

  况且也并没有那个好运,能够携手一起走到最后。

02「当时我们听着音乐 还好我忘了是谁唱」

  关于毕业旅行的目的地,王柳羿原本是不在意的。他在墨尔本念经济学,这个六月刚拿到毕业证,并不着急找工作,期间曲长安约他去旅行,说到自己要好好享受gap year,表现得极有仪式感。

  他们在地图上随手一点,点到的是土耳其,并为此耐心地筹谋了好几个热气球旅行方案。但这两年中东局势不稳,家里长辈放不下心,侬侬同他商量着改个近些的地方。王柳羿二十七岁,还被母亲轻言细语地喊小宝,这叫他根本不能拒绝家人的好意,只得抱歉地打断了女孩子兴致勃勃的畅想。

  好在,曲长安对此并无异议。她是台北人,至今保留着台湾女孩独有的那份娇嗲,为着敲定备选方案,一个人团团转地头疼了许久,最后才眼睛一亮地提议:那么我们去云南哦?

  彩云之南,挺俗,也挺美。王柳羿早年打比赛时满世界乱飞,并不向往异国的圆月,遂与她一拍即合。两个人错峰出行,在早秋时节从澳洲返回中国西南,选自由行,经昆明、丽江、大理,一路来到中甸。

  眼前这个“香格里拉”显然已被俗世过誉,但临时敲定的普达措之行倒是给了王柳羿不小的惊喜。他从来喜欢一切清澈的事物,譬如某个人尚未染瑕的少年时代,又譬如高原上剔透如镜面的湖泊。

  但,如果早些知道会在这里遇到喻文波——

  王柳羿心想,他还不如坚持去土耳其吃灰呢。

  这趟航线游人稀少,甲板上除了他们并没有旁人。于是他能在喻文波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和游轮下泛波的湖水并无二致。

  这联想使王柳羿感到几分尴尬,然而更尴尬的是,喻文波显然没有与他久别重逢的自觉。

  他并不按照流程与他寒暄,问他近来的情况如何,却用从前的声音喊他“蓝哥”,于是他又不由得想到他们共度而过的那些,沪城潮湿而闷热的梅雨季节。

  很多个午后,窗外是铅灰色的天,喻文波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位于他身边的,属于自己的那张座位上,然后又东倒西歪地坐下。空气中的潮意几乎能在皮肤上留下一层黏腻水渍,他像所有少年一样拥有不小的起床气,会烦躁地抓乱自己的头发,在等待电脑开机的时间里噼里啪啦地敲响键盘,或许是在寻找手感,或许仅仅是为了打发促狭的无聊,而那时的王柳羿则会悄悄屏住呼吸,去听他指尖那场短暂而急促的密雨。

  是的,当初的他还以为那是短暂的。可事实上,那场雨后来贯穿了他的整个青春期,并留下一种难以启齿、似有若无的阵痛。

  所以时隔多年,当喻文波重新站在他面前,王柳羿当然想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不过他还没有想到合适的措辞,结束自拍的曲长安已经好奇地凑了过来。

  “哎?小柳,这是你的朋友吗?”

  “他是我的……”王柳羿看了喻文波一眼,措辞很谨慎,“是我曾经的AD,唔,你也知道的。”

  在一生至今的大部分时间里,王柳羿都觉得自己很难去描述他和喻文波之间的关系。

  十一年前的那场相遇已经被许多人反复定义成罗曼史的开篇。他们在彼此的生命占据着无可厚非的比例,但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是,他上一次想起这个人,也都还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

  高振宁特意来电告诉他喻文波退役,他正赶学年论文赶得不知今夕何夕,百忙之中抽空上网搜了搜新闻,看到镜头下的AD选手一如既往的敷衍眼神。二十四岁的AD已算高龄,但喻文波的状态还远远没有糟糕到不能打的地步,他才在夏季赛入选一阵,又在这个冬天成功蝉联了年度最佳,各方媒体都撰好了老骥伏枥的通告,于是对这位传奇选手突如其来的退役声明,自然颇有微词。

  谁都想在他的退役动机上大做文章,可是采访他又是一件太过让人头疼的事,毕竟万事不决宝蓝z的年代已经一去不返了。

  事实上,如果真要要往前追溯的话,自从王柳羿转会以后,喻文波在采访中的表现就开始显而易见地变得糟糕起来,这甚至是业内公认的因果关系。

  那年的春季赛决赛正好是IG与他所在的新队狭路相逢,两支队伍录完赛前垃圾话,有几家媒体赶来采专访,喻文波状若真诚,实则根本不说人话的合作态度几乎让所有记者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有位聪明人提议,从隔壁队伍借来了王柳羿充当外援,才让流程勉勉强强地进行下去。

  王柳羿记得,那时候的喻文波看着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可直到最后他也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一如既往地并肩坐在镜头前,即使不再以队友的身份,而当喻文波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他,他照旧无法拒绝。

  王柳羿是与喻文波同走下路时间最长的辅助,以致于后来他更换过好几个搭档,无一例外地都会被拿来与宝蓝选手进行比较,人们有时候以怀念的口吻,有时候则不,但无论如何,“Baolan”这个ID在他们分别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依旧与“JackeyLove”在峡谷两端荣辱与共。直到它伴随着王柳羿的退役,成为无数熄灭霓虹中的一盏。

  王柳羿想到,似乎他离开赛场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就连留下来的喻文波,如今也即将与自己的职业生涯道别。

  他们曾经朝夕相伴,关系亲厚,共享衣柜与所有秘密,甚至青春期的眼泪与最隐晦的野望。他们无数次并肩,在千余个日夜里,不分你我地穿着同一身队服,然后天上降下璀璨的金雨,或是流言锋利的刀矢。

  那些都已经只是“曾经”了。

03「当时桌上有一杯茶 还好我没将它喝完」

  “好久不见,杰克。”

  王柳羿最终这样定论他们的久别重逢。

  然后心跳复苏,头脑冷静下来,他眼前无数个幻影般的喻文波终于凝成同一个实相,高原上疏旷的风将碧塔海吹起了涟漪,也吹散了裹在喻文波皮囊之上,那独属于年少的蝉衣,于是眼前的他对王柳羿来说又离奇般地变得陌生了。

  曲长安是爱热闹的女孩子,眼睛老早就亮起了起来:“哇哇,原来你就是杰克哎!”

  她的声音侬软,并且拥有南国特有的嗲气,一个语气词拖了长音,让“杰克哎”听起来就更像是“杰克爱”,那个有些年份的老称呼。

  喻文波迎着她炽热的眼神挑挑眉,目光却牢牢锁住王柳羿:“蓝哥,这你女朋友?”

  “当然啦!”不等王柳羿回答,曲长安率先笑眯眯地抱紧了他的手臂,“怎样怎样,是不是很羡慕小柳有我这么好看的女朋友?”

  其实应该马上否认的。

  虽然他的母亲的确很喜欢曲长安,甚至在得知她是台湾人以后,还曾认真地忧心过她的政治倾向,旁敲侧击得到她属于罕见的深红阵营的答复之后才放下心来,啧啧叹了一句不容易,颇有已经将她看作了准儿媳的架势。

  但是事实上,他们合租整整两年,友情一直把握在分寸以内,实在没有一点可谈风月的苗头。有件连王柳羿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是,那大概是因为他的感情并非空杯。

  不过面对着喻文波,此时他却更愿意默认曲长安的说辞。

  显然她出于是一片好心,男人们之间攀比伴侣、荣誉与财富,在曲长安的认知里,他们是同披过荣光的老友重逢,共进退的岁月已经称得上是一生中最意气风华挥斥方遒,如今转身走入平凡人生,能有个漂亮识趣的女友,大抵也是英雄谢幕后依然万事称意的象征。

  “你怎么会在这里?”所以,王柳羿对这个无伤大雅的谎言没有搭腔,反而岔开了话题,“我记得你退役之后转解说了,没有留在上海了吗?”

  喻文波闻言笑了笑,看起来不欲多言:“因为我在找一个人。”

  游轮缓缓泊上码头,景区的接驳车已经在等候。

  这已经是游人们可以以脚步丈量的最后一程,普达措的天气诡谲,并不常常晴空万里,王柳羿抢先一步迈上车,认为他们追忆过往昔,谈论过现状,现在可以理所当然地告别了。

  只是喻文波看起来并不这么想,在礼貌地把他身边的位置留给了曲长安之后,他万分自然地坐在了王柳羿的对面。

  曲长安对他仍然兴趣浓厚,她不打英雄联盟,因为王柳羿的关系偶尔会看比赛,游戏理解仅限于“塔被推了”和“团开起来了”的范畴。不过纵然如此,她仍然知道下路组因游戏机制而绑定,作为曾经的冠军辅助,王柳羿有过一位合作过很多年的AD搭档。

  过去的两年里王柳羿不常提起他,或者说十分有意地在逃避,独属于女性的直觉让她敏感察觉到,两个人之间或许还有更多辛秘。

  “你要回酒店吗?”在沉默的间隙里,王柳羿没话找话地问。

  喻文波则露出一个万分无辜的眼神。老实讲,这和他年少的时候又太不相像了。

  王柳羿于是有些无奈:“呃,难道你还没有定到酒店吗?”

  “不然呢,”喻文波摊开双手,“哥们儿今天刚到呢不是。”

  “……怎么就这么巧。”

  “所以蓝哥,要不要考虑收留我啊?”

  他们下榻在中甸县城,独克宗古镇旁的一家民宿。

  那里地理位置绝佳,推开窗就能看到大佛寺外迎风飘摇的五彩经幡,还有晴光下高耸的巨大转经筒。木制建筑是二零一四年那场大火之后重建的,十余年来翻新几次,干净素洁,还算跟得上当代文青的潮流,当然了,订是两间房。

  喻文波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眼下的情况让曲长安先前撒的那个慌在摇摇欲坠,因为没有哪对成年情侣出门旅行会定两间房,王柳羿毕竟是二十七岁,不是十七岁了。

  可十七岁的王柳羿又在哪里呢?

  他只想得到黄浦江边那栋租金昂贵的居民楼。

  世茂滨江位于黄金地段,洁净的落地窗外就是沪城人谁都想分得一隅的奢侈江景,但那里的灯芯绒窗帘却常年拉紧,囚渍出满室莫名的逼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王柳羿有近三百天都在这里蜗居,比赛,复盘,rank,这些东西几乎构成他生活的全部,啊,当然了,还有和喻文波拌嘴。

  他们在彼此的陪伴之中一同褪去少年的影子,又共同淋过好些场金色的大雨,在雨里肩膀抵着肩膀,像禾苗一样拔节,足以让人误解他们之间真有多么深厚的缘分。

  但其实,或许,也的确是有过的。

04「当时如果没有告别 你头发已经有多长」

  民宿前台值班的藏族小哥遗憾地告诉他们,因为上午突然来了一群热闹的驴友,今天这里已经没有空房。

  喻文波面不改色地表示自己大可以换一家住,但是曲长安喊住了他,笑眯眯地慷他人之慨,问他愿不愿意和王柳羿凑合一晚。

  “可以吗蓝哥?”喻文波欣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王柳羿其实很为难,分别的这五年让他们生疏了许多,但他又不忍用那种生疏去直面喻文波。特别是现在的这个喻文波,和当年那个他太不一样了。

  短暂的迟疑里感性占了上风,他最终叹了一口气:“那杰克,你跟我回房间吧。”

  喻文波的行李只有一个很小的箱子,先前寄放在车站附近一家藏民开的小餐馆里,返程时还曾特意绕路去取,寄存费和车费统共花了他小两百块。

  王柳羿在车上听他讲,说自己抵达中甸之后直接就租车上了普达措,没想到山上贼他妈的冷,上海是哪啊,那是温暖湿润的长江入海口,他从他们共同生活了近七年的那座亚热带都市启程,一路航班换火车匆匆赶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喻文波原话),连衣服都没来得及准备,一上山就被高原上的低温冻成了个棒槌(同为喻文波原话)。

  王柳羿听得好想笑,想起从前他们还是队友的时候,喻文波也爱朝他抱怨这些不如意,譬如欧洲的伙食实在是太鸡儿难吃了,譬如韩国人怎么逢人就要鞠躬,爷又不好意思不回礼可实在是腰疼啊,再譬如领队养的那只博美,蓝哥你看看,都他妈快胖成猪了云云。诸如此类的零碎交流成为他们相处模式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即使那看起来毫无目的。

  只不过这样的习惯后来逐渐被抛弃在了岁月里。一是因为他们不再是室友,不再面面俱到地侵入彼此的私生活;二则因为从少年到青年的过渡期里,他们都开始明白情绪不必时刻与人分享的道理。当时的他们身处在“长大”这个痛苦但煎熬的过程之中,饱受困顿,对诸如此类的“断舍离”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谁都没有异议。

  但直到很久之后,有一天王柳羿下课回家,孤身一人行走在墨尔本落雪的街头时,听到一对恋人冒着雪在吵架,高挑的白人女孩流着眼泪,不解而悲伤地问她那位神情冷漠的男朋友:“如果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相处方式,又为什么要改变它?”

  在那个时刻,有一种迟来多年的钝痛像深埋在锦绣堆里的金针,突然狠狠地刺中了他。

  王柳羿想着,或许就是那些被他们共同默许、都以为无伤大雅的东西,最终造成了他们的分道扬镳。

  只可惜,他实在是明白得太晚了。

  晚上他们一起去古镇里觅食,尝烤得焦香的牦牛肉和不太甜的牦牛奶,王柳羿直言不如AD钙奶好喝,但这一次,喻文波并没有配合他进行爽歪歪orAD钙奶的幼稚争论,也有可能,他已经不喝爽歪歪很久了。

  曲长安裹着花花绿绿的毛绒披肩,像只蝴蝶一样在古镇上快乐地飞来飞去,她买很多华而不实且价格昂贵的纪念品,于是两位男士不得不履行拎包的义务,无论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个惜玉之心。

  高原上的夜风凛冽,沿街彩灯的辉光被风吹起,又落入喻文波的眼眸里,像是揉碎的星波。他看起来似乎又温柔了一些,让王柳羿突然有些喉咙发痒。

  “对了,你之前说你在找人,找到了吗?”他问。

  “没呢,”喻文波摇了摇头,看起来倒也不是很遗憾,“那个逼不愿意见我,听说我要来,跑得比他妈的F6还快。”

  王柳羿心想其实我也不愿意见你啊,可嘴上仍然宽慰着:“那他肯定有他的苦衷……对了杰克,原来你在云南还有朋友啊?”

  喻文波原本正望着他,听见这话又凝神想了想,他的目光从他脸上失焦,像是透过他想到了另一个人一样。然后他莫名笑了一下,说:“也算不上是朋友吧。”

  王柳羿低低“啊”了一声,没再说话,心头却忽而酸胀起来。

  他觉得自己总还抱有期待,但其实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他在这片被称为“离天堂最近”的高原上再次见到喻文波,像极了一场漫不经心的偶遇,然后喻文波拿五年之前……或许更久远一点,那是七年,要么就是八年之前的熟稔态度来对待他。这让他抗拒,却又不能自持地陷入一场阴郁的旧梦里。

  梦里大概是他二十岁那年的事,那时他尚且身陷在此生最为激烈的舆论漩涡里,血淋淋的恶意溃了堤,劈头盖脸地朝他淋下来,洪流卷席着他,撕扯着他,让他迅速长出一具石灰质地的外骨骼。以致于再到后来,很多事情就影响不到他了。

  在他悄无声息地迎来一场又一场自我破壁的同时,那时的喻文波在做什么呢?

  在他的记忆里,喻文波是他身旁从不缺席的一个影子,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闷头闷脑地打游戏,就在他的右手边,一扭头就能看到的位置,他有时候打英雄联盟,有时候也打别的,神色里时常笼着一层散不去的烦郁。还有一段时间他总是上火,嘴唇起皮之后偏要用牙齿咬着撕掉,在脆弱的黏膜上撕出一道又一道红通通的血痕,到最后连说话都要捂住嘴,怕幅度太大扯裂了伤口。王柳羿看不过眼,大半夜跑下楼去买清火的药,又倒好热水塞到他的手里,听见他一声低而黏的“谢谢”,仿佛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也时常产生幻觉,总觉得喻文波在絮絮对他说着些什么,无意义的,琐碎的,一如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

  可是他很快又意识到那仅仅只是错觉。

  喻文波能说什么呢?那一年的喻文波,本来就是随着他的沉默一起沉默下来的。

  所以,那时候的喻文波没有说过的话。

  时至今日,他依然也不会说。

05「当时如果留在这里 那大门会不会变成一扇窗」

  他们没有定第二天的行程,女孩子闲不住,连夜约了一名当地的摄影师去旅拍。

  王柳羿一早听见房门被敲得砰砰作响,拉开门一看,曲长安化着时髦的晒伤妆,头发梳成夸张的满头小辫,探头探脑地望进来:“Surprise!小柳!咦,杰克还没睡醒吗?”

  因王柳羿的体贴而多睡了几分钟的喻文波是猪也该被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扯哈欠揉眼睛一气呵成,然后敷衍地朝曲长安挥手:“醒了醒了,拜拜拜拜。”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今天也要玩得开心哦,”曲长安朝他比了个心,甜滋滋的,“杰克,小柳就交给你啦!”

  她大概是实在不懂怎么去扮演一位身处热恋期的小女友,想着既然如此,索性也就不装了,不过这下尴尬的人反倒成了王柳羿。

  喻文波插兜站在洗手间门口看他洗漱,眉眼间都全是揶揄。

  “蓝哥,骗哥们有意思吗?”

  “什么啊。”王柳羿含着满嘴泡沫,声音里的心虚听起来不怎么明显。

  “那、那我也没承认呀。”

  “所以你其实没有女朋友?”

  “……你问这个干嘛。”

  “关心我蓝哥一波也不行?”

  王柳羿又不说话了,喻文波脸上的笑他根本看不懂。其实从前天晚上开始他就在饱受煎熬,毕竟他们久违地躺在了同一张床上,即使各自裹着各自的被窝卷,差点裹成两个严丝合缝的蝉蛹。

  高原上的月光好清瘦,王柳羿不止一次小心翼翼地扭头去看月光下睡熟的喻文波。他冷下来的眉眼总算有了点少年时代的影子,很锋利,轮廓鲜明,并且带着股凶劲儿。这让王柳羿一时间有种岁月倒流的错觉,他分不清这个夜晚是不是属于好多年前的光州、釜山、仁川,又或者柏林、马德里,等等。他们曾经常常住同一间房,偶尔也睡一张床,在熟悉的或陌生的各个城市。

  这当然不止是IG独有的传统,事实上,每个战队的下路组都被要求将赛场上的亲密延续到生活中,世人操心他们是否合拍,能否登对,可否做到默契无双,然后丝毫不吝对此的评价和指点。

  在他们的口中,王柳羿和喻文波曾经“天生一对”,也屡屡“貌合神离”,这不稀奇。不过有趣的是,等到他们作为队友的日子真的成为过去式,人们对他们曾经共度的那段岁月,却又离奇地变得宽容了起来。

  后来张星冉和他开玩笑,说这是人类的劣根性,就跟开追悼会一样,仿佛每个逝者生前都伟光正,不会有人再提到他或她要么难堪要么破败的过去。

  王柳羿被他这个奇妙的比喻逗笑了,但笑着笑着就不再笑得出来,毕竟是他亲自为他和喻文波的搭档生涯宣判的死刑,再拿它开玩笑的话,好像是有点对不起喻文波。

  当然了,其实喻文波也曾经拥有过将它改判缓刑的权利。

  但是,那纯属王柳羿的单方面赋权罢了。

  转会之后,又打了一年,王柳羿是二十三岁退役的。其实没有粉丝传言中不堪的打压与阴谋论,他与老东家是彼此谢过、体面分手。新队伍成绩也还不错,春季赛惜败给IG拿了亚军,夏季赛四强,靠着积分去打冒泡赛,又在冒泡赛里艰难拿到了三号种子的名额,最后有惊无险地从小组赛突围,倒在S赛八强。

  虽称不上惊喜,但也绝对算不上遗憾了。

  那大约是王柳羿整个职业生涯里最平静无波的一年,他行事低调,很少再用微博,一路状态稳定,打得也出色,极致亮眼还称不上,也拿过不多不少次MVP,并且提名了年度最佳辅助。

  新队伍对上IG时输多赢少,下路组倒是一直打得平分秋色,赛后他起身去握喻文波的手,或者等待喻文波来握他的,两个人濡湿的掌心相贴,眼神也并不会过多在彼此身上停留。

  自从他们不再共享胜利与失败,像两条随遇而安的鱼被投入新的湖泊一样融入了各自的队伍以后,慢慢地,虽然他们的名字还会被共同提起,冠以“老搭档”的前缀,但也已经没有多少人真正遗憾LPL初代冠军下路组的分道扬镳了。

  王柳羿自己其实也没觉得多遗憾。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偶尔庆幸,至少他不短不长的职业生涯里,除了喻文波,好歹还另有一笔别的谈资。

  上午没有什么事做,两个人就近去爬大佛寺,又在转经筒下闲逛了几圈。

  远处雪山绵延,鎏金的巨大转经筒上篆着四大菩萨、三江并流、佛家八宝,反射出熠熠晴光,宝相庄严地坐落在红尘云巅。他们翻阅从民宿前台顺出来的景点介绍手册,看见上面写:沿着转经筒每转一圈,就是诵经一百二十四万遍。

  “这么牛逼,”喻文波握着扶手推了推,这东西统共五六十来吨,他推不动,扭头问王柳羿,“蓝哥,你准备许个什么愿?”

  高原上的风吹得人眼睛疼,王柳羿刚摘了眼镜,闻言茫然抬头:“许愿……?这有什么好许的 。”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爱搞这些的吗,”喻文波学着他从前的样子,“拿个硬币在那念念叨叨。”

  王柳羿眼里只有他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动作也因此而变得像冬季裹着厚厚皮毛的小熊一样笨拙。

  他有些失笑,闷声摇了摇头:“早不信那个了好不好。”

  曾经,王柳羿有个小猪扑满,是在夺冠之前,某岁生日的时候粉丝送的,或许是因为宝蓝z不知什么时候起被人喊成了“宝蓝猪”。

  他其实也喜欢小猪,叫过喻文波“我的小猪崽AD”什么的,于是那个土气的扑满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的新宠儿,即使没有攒钱的需要,也要想方设法物尽其用,每临重要的比赛之前,都会很有仪式感地往扑满里投一枚硬币,许愿今天可以赢下来。

  那时他和喻文波还是室友,AD选手对他的幼稚行为嗤之以鼻,并扬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玄学都是扯淡。王柳羿气得要死,愤愤骂他牛嚼牡丹。

  喻文波哪懂牛嚼牡丹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个夸他的好词。

  似乎一直以来,喻文波都是个十分顽固的唯物主义者,那倒并非因为他本身对科学小姐有多么忠贞,概因他懒得去信所谓的天意与神佛。同时,过分迷信自我是很多像他一样的天才少年的通病。当然了,很多时候王柳羿也盲目地迷信着他。

  好在浪漫家宝蓝选手除了自己的AD以外,同时还信许多东西,比如偶尔信宗教,偶尔信道德,偶尔信运气,偶尔信命,还有,一直信普世的善恶等等。2019年MSI失利以后,他甚至一个人去爬佛光山,学着信徒们有模有样地俯首,从山上求来一枚开过光的平安符,扭头就塞进了自己的小猪扑满里。

  后来王柳羿自觉得这件事做得很不地道,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心其实不怎么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到底是求队伍一切都好,还是求身边的人能一直都在,或者求那些伴随夺冠而来的跌宕风波能早些平息什么的。可是不管是为的哪一件,好像都理想化得有些过头。

  他比同龄人要早熟得多,从十四岁开始辗转于tga的各个队伍时,就已经明白了人生无常,聚散如浮萍的道理。但那几年的IG又实在是太好了,他们有最好的伙伴,最纯粹的求胜心,他们同样年轻并且心火旺盛,同样野心勃勃地等待并期盼着一个王朝的诞生。

  可惜老天只给了他们一次做主角的机会。

  所以,等到转会的那年,王柳羿没能把那个扑满带走。

  倒不是带不走,只是那里面留着他对IG的全部深情,带去新东家的话,总有点对前任念念不忘的意思,未免显得太渣男了。

  他耐心叮嘱宋义进——他直觉地认为他会是那个在IG待到最后的人,而不是更年轻的喻文波,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作为传队宝留下去,并信誓旦旦表示这是小IG的储愿罐子,未来也可以是小小IG的,甚至小小小IG的。

  那时宋义进笑眯眯地点着头说你放心你放心,眼眶却悄悄地红了。

  也不知道Rookie有没有兑现承诺,王柳羿这时想着。

  往事是玻璃切片下被铺平的鹅绒,被一束突如其来的白炽光照得纤毫毕现。

  其实他当初那莫名其妙的直觉并没有应验,宋义进和他同一年退役,真正留到最后的人还是喻文波。年轻的AD选手在LPL征战了整整七年,成为老将,成为前辈,成为功勋与丰碑,同时也成为小IG完全体最后的一声凯歌。

  他是时代的开创者,也见证时代谢幕,已经比太多前辈后辈都幸运许多。

  王柳羿重新戴上眼镜,世界恢复了清明。

  那个有些模糊而遥远的喻文波,也重新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短兵相接,然后他陡然意识到——

  原来喻文波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06「有什么分别 能够呼吸的 就不能够放在身旁」

  曲长安在傍晚时分回到民宿,趁喻文波收拾行李重新去开房的间隙里,问王柳羿他们下午去哪里玩了。

  只不过她对王柳羿的回答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仿佛只是礼节性地发问而已,然后便开始兴致勃勃炫耀着今天新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长发女孩在一望无际的青空下回眸,或者大笑,眼睛里倒映着清澈的云影,像个真正偶然闯入桃源的新奇旅人,而并非什么疲惫的过客。

  王柳羿看得有点走神,半晌后突然提议:“长安,不如我明天先回墨尔本吧。”

  曲长安愣了一下,满腔热情被他堵了回去,一时间有点莫名其妙:“小柳你怎么了啊?”

  就连王柳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自从遇见喻文波以后,他似乎总是在回忆。很多年前的喻文波,很多年前的自己。甚至他现在很没骨气地想要落荒而逃,提前结束这趟旅行,也会想到自己从前和喻文波分别时候的场景。

  第一次是他从IG战队转会的那天,喻文波起了个大早来送他。他不和大部队一起在世茂滨江楼下和他拥抱道别,反倒要蹭他的车,执意跟他去机场。

  然后在机场还遇到了几个女粉丝,有人兴奋地高喊着“杰克”,喻文波假装没听到,拉着王柳羿匆匆汇入喧嚣的人潮里。他其实根本不会说什么“前程似锦”之类的漂亮话,但又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欲言又止地看着王柳羿,像只烦躁得要命,非得去咬自己尾巴的小狗。

  “那我走啦,”最后还是王柳羿先开口,他站在安检口之前朝他挥挥手,“以后记得对你的辅助好点。”

  喻文波满脸不耐:“爷对你难道不好?”

  “也好的,也好的。”王柳羿宽慰他道。

  他们的对话到此戛然而止,喻文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时间已经很紧了,王柳羿匆匆忙忙地转身过安检,又匆匆忙忙地登机,那趟准点起飞的航班带着他穿越层云,降落到另一个城市,开始了崭新的一个年份。

  后来他刷微博,发现喻文波送他这件事还是被粉丝拍到了,有人在超话里发了返图,照片上的喻文波倒是一如既往头大且人帅,而秉承着“专注自家”的原则,他所在的位置则被一只大大的柴犬头像打了个不痛不痒的马赛克。

  王柳羿觉得好笑,心想喻文波的粉丝怎么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给他啊,真是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然后他也真的笑出声来,直笑得旁边兴高采烈来接他的新AD满头雾水。

  直到很久之后王柳羿也没有想明白,喻文波那天为什么非要跟去机场送他。

  他从不是个对离别感到敏感的人,甚至在王柳羿的印象里,喻文波天生有些冷淡,周身存在着一道顽固的风墙,他站在人群之中,理所当然成为焦点,但他神色游离,又像是从来就对那些热闹敬谢不敏似的。

  当然了,有一就有二,事实上后来喻文波还去给他送过一次机,在他退役一年以后,拿到了学校的offer,即将远赴墨尔本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王柳羿是拥有过某种错觉的,因为喻文波特意去送他,就一个人,那天他周身气压很低,低得让王柳羿甚至有些惶恐,他在上海转机这件事没有告诉过别人,况且还是清早的航班,不知道喻文波究竟从哪里探来的消息,然后又莫名其妙出现在机场,在他坐着自己的行李箱,像个小孩子一样百无聊赖地滑来滑去的时候。

  这次喻文波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了,太早了,天才亮不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通宵之后直接过来的,看起来像是没睡醒一样,说话还是口吐芬芳:“你他妈说出国就出国,外国的月亮就那么圆啊?”

  王柳羿被他骂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哎呀,出去见见世面嘛。”

  要真说起来,明明很早之前他的粉丝就给他安排好了学校,说是要去韩国,什么首尔大、延世大、庆熙大,任君选择,好像学校是他家开的似的,连专业都替他指定了要念数据分析。

  起先王柳羿只觉得无奈,等到真正要申请出国留学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多得让他焦头烂额,其实如果有人真能替他安排,那也还挺不错的。他去墨尔本,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远渡重洋,隔不多得两三个时区,但彻底颠倒了冬夏,从此之后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这个念头又让他觉得有点伤感,他请喻文波吃和府捞面,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有点食之无味,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已经快一年没见了。生日的时候其实也还是会互发红包,互吹聊胜于无的彩虹屁,只是中间隔着一层雾蒙蒙的水膜,王柳羿觉得那甚至不能叫“淡了”,但他也说不上那叫什么。

  是老队友,老搭档,年少相识的人,他们改写时代,创造历史,并肩千千万万遍。然后他们分离,谁也不会觉得遗憾。

  遗憾当然有遗憾的美感,但放在他们之间,那似乎又是不必要的东西了。

  “所以你怎么会来?”王柳羿问。

  喻文波古怪地看了他一看,搁下筷子:“来送你,不行?”

  倒也不是不行,王柳羿想,可这有什么必要呢?

  他转会是为了向自己证明,没有喻文波他也可以,这一点他当然证明得很成功,可他同时也向自己证明了,如果没有喻文波的话,他也再不会比从前更好了。

  所以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他得到了他应得的荣誉、掌声与喝彩,也承受过不该他承受的诋毁、谩骂和侮辱。他仍然喜欢英雄联盟,他因它获得的一切快乐和悲伤都带着少年时代独有的鲜艳色彩,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长大,终程圆满,称得上是功成身退。

  而喻文波的到来则纯属意外之惊,或许还会有那么一点喜,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用这种方式让他没法抽身得太洒脱,这是另一个层面的烦恼。

  喻文波送他到安检口,向他道别。他说你他妈别忘了祖国的栽培之恩,要是敢投敌他国爷必定饶不了你。

  王柳羿笑着讨饶,说好好好,必不可能忘,到了澳洲我也不会支持OPL的,我大LPL牛逼。他后面还想下意识跟一句喻文波牛逼,但是话到嘴边生生噤了声。

  他又张开双臂望着喻文波,笑眯眯地说:“杰克哥,抱一下吧。”

  然后他看到喻文波的目光被他的怀抱所吸引,脸上的表情却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像是随水化开的墨迹。

  在职业赛场上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处于比肩的位置,拥抱的次数寥寥可数。王柳羿能够准确想起来上一次,太久远了,竟然还是在S8的决赛赛场上。

  那时他们拆掉FNC的水晶,激动得手都在抖,队友们在麦克风里疯狂地欢呼、尖叫,高喊NICE,所有汹涌而至的热闹里,只有喻文波在喊他蓝哥。然后他下意识地扑了过来,像一只黏人的巨型犬一样扑到了王柳羿的身上,他紧紧抱住他,他的呼吸炽热而滚烫,年轻的心跳与脉搏同样澎湃。

  王柳羿记得那时候的自己也很快乐,他被喻文波勒得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于是那种快乐就仿佛漂浮在云端一样没有实感。赢的感觉太好了,和喻文波一起赢这件事又使得赢本身带来的愉悦感呈几何倍增长,以致于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天真地沉浸在那样的悬浮感中。

  后来很多次他想,如果知道早登顶之后等着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愈多坎坷磨难,他会愿不愿意再来一次。

  他在回忆里清楚地看到十八岁的喻文波被S赛奖杯差点压弯了腰,笑起来的样子像只没心没肺又傻气的柴犬。他一本正经地咬奖牌,撒欢一样地奔跑,冠军服的衣角被仁川的夜风吹得鼓了起来。于是想来想去,王柳羿又觉自己还是愿意的。

  只是,如果人生能和所有传奇故事一样,能在高潮时分骤然停笔,那就好了。

  喻文波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张画皮,他揭下假面,露出里面更深一些的东西,是王柳羿完全看不懂的。

  辅助选手展开的双臂就那么僵持在原地,他其实有些尴尬,觉得喻文波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只好怏怏地把手往回收,可才收到一半,却又被截住了。

  喻文波已经走上前来,急促地把他揽进了怀里。

  那个拥抱激烈得有些过头,如果忽略它本身短暂和仓促,他们手臂交缠,下巴磕在彼此的肩头,然后又骤然分离。王柳羿的胸膛被他撞得生疼,眼角很快泛起了湿意,他愣愣地去看自己曾经的AD,喻文波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比寒潭还深,让他陡然心悸。

  往事在眼前崩塌,然后天空垂降,大地龟裂,他们共度的昨日今朝如流泉一样干涸,王柳羿觉得有什么已经结束了,但又有什么正在开始,可那是他完全不敢去想的。

  “回见啦,杰克。”

  于是他只得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他乡逃去了。

  哪怕时至今日,千余个日夜过去以后,王柳羿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问。

  他想问为什么我们每一次分别的时候,你都要来送我,即使你也知道那根本就是徒劳的;也想问你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中甸,你找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可他有些难以启齿,又觉得这些东西如今问起来实在是毫无意义。

  他也不止一次地想,他的确因为喻文波,因为和喻文波搭档这件事而吃过很多苦,这话听起来矫情,但半句不掺假;可他又的确从来都将同行当做缘分与幸事,没有后悔过,甚至是在每个风霜刀剑迎面而来的时刻。

  从很多年前起,他就敢坦然承认心里最好的职业AD就是喻文波,至今仍然如此。

  不过喻文波的话……那时候的喻文波似乎也曾公然表态,认为他是他心里最好的辅助。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王柳羿请曲长安吃地道的滇西菜,作为爽约的赔礼,这次没有带上喻文波。

  餐桌上整整齐齐摆着琵琶肉、松茸蘑菇和鸡汁百叶,看上去就香得不行,但向来嘴馋的曲长安迟迟没动筷,反倒一个劲儿地盯着王柳羿瞧。

  半晌后她问:“小柳,你喜欢他对不对?”

  王柳羿被她的直白噎了一下:“……呃,怎么说?”

  曲长安:“就超明显的啊!”

  其实他不觉得多惶恐,也没有被洞穿心事的局促。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喜欢吗?喜欢的吧,或者应该说,喜欢过的吧。

  有个前辈曾经说,没有哪个辅助不曾深爱着自己的AD,他亦不能免俗。不过如果光拿这一层关系来开脱的话,似乎也不太合适,因为他后来也有合作了一年的新搭档,他们处得不错,很聊得来,打法也合拍,至今还会在年节时候互相问好,但他对王柳羿来说,和喻文波又是不一样的。

  和喻文波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王柳羿真的很少去想以后,他们酣畅淋漓地赢,或者满怀遗憾地输,他们没有设想过会分离,每个明天到来之前的既定前提,是他们一定还会并肩。但后来他知道那是一种纯属于理想主义者的天真,世界上有谁会和谁必然在一起?不存在的吧。

  所以那又怎么样呢?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奇怪。”

  “怎么会,不过就是喜欢另外一个人而已啊,”曲长安撇撇嘴,她是无心的旁观者,最擅长挑明所有当事人有意忽略或不愿意正视的伏笔,“我只是觉得很巧哎,他竟然刚好会在这里遇见你,他说他在找人,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来的?”

  “……不可能的。”

  “干嘛否定得这么快,我看明明就很有可能啊。”

  王柳羿的心凌乱地跳了几下,然后他沉默下来。

  有人说他天生心思细腻,敏慧多愁,并因这个特质对他褒贬不一。

  但其实不是的,从小到大,他也只是共情能力比较普通人更强一些而已。

  如果往前追溯的话,早到他们搭档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王柳羿就发现,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已经彻底搞不懂自己的AD了,喻文波在他面前变得沉默,变得心事重重、有话不说。并且,那远远超过了他们一早心照不宣约定好的,退离彼此的距离。

  有时候他会怀念很久之前,喻文波刚刚满年龄登上LPL,联盟已经隐隐要有了拿他当作下一个造星对象的苗头,于是他开始拍许多宣传片,跑很多采访,连轴转起来累得要命,而等到他在某个雨夜或清晨返回世茂滨江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在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房间里,向自己的辅助迭声抱怨些什么。他们那时候都好小啊,一字打头的年纪,像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动物,在强者如云炮火连天的战场上,诚挚地支撑着彼此,企盼着长大。

  但那个敢对他动手动脚,敢掐住他命运的后颈皮,并且万事直言不讳的喻文波,仿佛也只是十八岁以及十八岁以下限定的了。

  王柳羿能够万分敏感地察觉到喻文波的改变,就如同他自己,但他又不确定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如果辅助都深爱着自己的AD,那么AD呢,辅助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在他离开以后,喻文波其实打得也很好。三年的时间里,他换了三个辅助,带过刚上联赛的新人,也磨合过征战多年的老将,人们开始更多地关注他们本身,而并非他们之间是否默契,又或者他们如何相识的那些过往与曾经。

  而在喻文波突然出现在虹桥机场的那个清晨,他也不是没有过短暂的野望,他以为他至少会对他说点什么的,毕竟他们之间存在太多暧昧不明,太多悬而未决。

  可直到最后也没有。

  他们只是在安检口平平无奇地告别,插科打诨的样子一如曾经,也到底不是曾经了。

  “好吧,的确有可能。”王柳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相信喻文波,只是等待一个沉默的人开口发声的过程,实在是太漫长,也太累了。

  于是曲长安看到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朦胧起来,就像在预谋一场大雨。

  “但我又怎么会知道呢?”他这样说着。

08「曾经代表谁的心 结果都一样」

  喻文波端着一份刚烤好的玫瑰糖乳扇来和王柳羿分享,王柳羿把他迎进了门。

  玫瑰的甜香在小小的房间里氤氲,让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依然礼貌而抱歉地表示,自己行程有变,马上就要离开香格里拉了。

  “明天就走?”喻文波在他的床沿坐下来,片刻后问道。

  “没办法呀,”王柳羿埋头收拾行李,“先回墨尔本,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他不敢抬头看喻文波,但听到他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回墨尔本。”

  “回”字念了个尤其重的音。

  王柳羿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忙道:“啊啊,别误会,是那边租的房子还没退,所以才叫‘回去’的,我时刻心系祖国母亲好不好。”

  喻文波也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解释听进去,又或许他本来也就没多在意。

  他只是慢悠悠地“嗯”了一声,又说:“那我送你。”

  在此之前,他还交还给王柳羿一件意料之外的旧物。

  那个已经有些褪色的小猪扑满被他塞在小小的行李箱的最底层,压在好几件巴黎世家的下面。当他把它挖出来的时候,里面的硬币被撞得叮当作响,分不清是声音是清脆的还是沉闷的。

  王柳羿看着小猪傻乎乎的样子,一时间被突如其来的回忆冲昏了头脑:“你、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

  “退役那时候拿走的,想着哪天有机会见面的话,可以还给你……爷是不是该找你收点保管费?”

  “啊,可我不是让Rookie把它放在基地,留给小朋友们的嘛。”

  “那帮小崽子懂个屁,”喻文波摇了摇头,声音轻了起来,“也没有人会像你一样了。”

  王柳羿的机票买得实在很急,从迪庆机场直飞上海,落地三小时后,又从浦东机场登机直飞墨尔本,一路马不停蹄,像是要去逃亡。

  他并不怎么喜欢“逃”这个字眼,可又一时想不出别的说法,那天喻文波突如其来地出现,像是一场洪水天灾,他找不到救世的诺亚方舟,于是只能借远行的航班来替代。

  喻文波第三次给他送机,一如很多年前,送他离开上海前往新的队伍一样。他们依然搭出租车去机场,他依然坐在他的身边,只不过车窗外是旷蓝的晴天和一望无际的原野,不再是那座繁华都市的钢铁丛林了。

  “蓝哥什么时候回国?”半路上喻文波问。

  “唔,要等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完,”王柳羿想了想,给了个相对保守的答案,“可能明年年初的样子吧。”

  “到时候哥们喊上老宋和宁王,一起给你接风。”

  “好呀,那我必要白吃白喝一顿。”

  他设想中的他们的未来,其实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在同一座城市或邻近的两座城市安家,偶尔相约一起吃饭,要喊上宋义进和高振宁,同时拨通远在韩国的姜承録的视讯电话。曾经的战友毫无疑问会成为人生的老友,即使他们并不再提起并肩作战的那些过往,也嫌少再谈当初跋涉过的泥泞,得到过的峥嵘。

  而有些扑朔的,无疾而终的东西,也自然会随之妥善尘封。

  等到那个时候,也就不会再有太多的意难平了。

  迪庆机场很小,三步两步便能走到头。喻文波替王柳羿推行李箱,陪着他走了短短一段,便止步不再送了。

  安检口前的队伍也排得很短,早班的工作人员们面无表情地核对身份信息、放行旅客,广播里响起中英藏三语的登机提示,两个人站在一片喧哗之中,颇有点相顾无言的味道。

  “你还要在香格里拉待多久,”最后王柳羿没话找话地问,“继续找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喻文波下意识摇了摇头:“不找了。”

  他说完还自顾自地笑了一下,似乎觉得那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又补充:“本来也就找不到,只是来碰碰运气而已,可惜运气不咋好。”

  王柳羿听出他有些弦外之音,但又觉得事已至此,再没有什么深究的必要了。他抱紧怀里的小猪扑满,像是想从他们共度的岁月里汲取一点勇气,好坦荡地跟喻文波挥手作别一样。

  “那,我就走了啊。”

  “行,蓝哥一路顺风。”

  “你是笨蛋吗喻文波,对坐飞机的人只能说‘一路逆风’。”

  “那就祝我蓝哥一路逆风。”

  他看着喻文波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了一圈,然后游荡开去,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沉沉的倦色,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早的缘故。可还没等他分辨清楚,喻文波就已经转身了。

  他长高了好多啊,也瘦了一些,王柳羿想,他的脊梁如今已经挺得笔直,不再像个小老头一样总是驼着背,比从前可帅多了。

  其实他的脑海中还闪过更多泛黄发旧的画面,但他及时叫停了自己,因为最近沉湎回忆的时刻实在是太多了。

  王柳羿抱着他的小猪扑满转身,去托运行李。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自己这次匆匆回到墨尔本,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为了喻文波他撒下无关紧要的谎,回头还要和妈妈好好解释解释,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回鹰潭呢。只是下一次他们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呢?如果真是回国,也不好不告诉他吧,等到明年开春,他一定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不会再因为与他的重逢而感到惶然了。

  他又想了很多很多,以致于凌乱的思绪迟缓了动作。

  有个藏族小孩似乎是第一次坐飞机,激动得像只小鹰一样在机场里飞来飞去,他洁白的哈达像是卷着雪山上的长风,再然后,鲁莽小鹰碰了壁,又像颗小小的炮弹一样,笔直撞进了王柳羿的怀里。

  王柳羿手下一滑,只听见“啪嗒”一声清脆的响,那只镀着金漆的小猪掉在他的脚边,顿时摔得粉身碎骨。

  机场里的喧声仿佛被按下了一瞬的暂停键。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孩子的母亲,她连忙跟上来迭声道歉,但生硬的普通话里夹着藏语晦涩的声调,王柳羿实在听不懂。

  他被这场飞来横祸打断了幻想,倒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在一地破碎的陶瓷碎片和硬币之间蹲下身来。

  于是他又发现,那遍地残骸中还躺着好多个新旧不一的纸团,似乎,都是从扑满的肚皮里滚出来的。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王柳羿的双手突然颤抖起来。

  他的眼前起了雾,不知怎么闪过喻文波把这个扑满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怀里的时候,那沉而温柔的眼神来。

  “他就不能不走吗。”

  “他真就不回头看看?”

  “要是他留下来就好了。”

  “不想和别人走下路,好几把烦。”

  每一个纸团展开,里面都包裹着一枚硬币,面额不一,除此之外,还有一句凌乱的,急促而慌张的文字。

  任谁看到,都会觉得那一定是个万分虔诚的教徒,他不断地、不断地往功德箱里塞着香火钱,神色焦急,手足无措,只为信奉的神明能听见自己微弱的祈愿。

  可从前到底是谁对他的仪式感嗤之以鼻?

  又是谁那么骄傲恣意,扬言从来只笃信自己?

  喻文波的字好丑啊,真的好丑,王柳羿想着,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丑啊。

  周遭游客被吓得四散退开,机场保洁机敏地发现了这桩突发事件,正匆匆往这边赶。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现世里一切都在他的眼中飞快旋转,成为凌乱破碎的光线。王柳羿惶然地回过头,隔着油画般的人群,远远地,一眼就看到了喻文波。

  明明已经和他郑重道别,然后转身离开的喻文波,在他回头的那个瞬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原来他在大佛寺转经筒下并没有看错,那竟然是真的。

  依然一如很多年前。

09「回头看 当时的月亮」

  喻文波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让王柳羿来评价他的话,他会不假思索地说,杰克是个天才。

  事实上,喻文波也的确是个天才,他聪明,骄傲,并且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的天赋所在,从此活成了极尽自我的样子。

  所以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想让另一个人因他而留下来,会变成那么难以启齿的事。

  那时候他暗自许愿:“你能不能不走。”

  那时候他无声祈求:“你能不能回头。”

  他无声目送他远去,第一次,然后再一次,他说不出挽留的话,只能在无波无澜的道别之后,又自欺欺人地久久侯在原地,想着他如果能够回头——

  而那个小猪扑满里,起先装的是王柳羿年少纯挚的祈愿与梦想,到后来,却填满了喻文波的心声,即使那一字一句,从不曾被他宣之于口。

  他能怎么将它们宣之于口?

  他始终记得王柳羿言之凿凿,说世上是没有谁能和他人感同身受的,他无数次想到二零一八年十一月的末尾,某个晚上明澈的月亮,还有他的辅助在月色下近乎透明的泪水。当时只是虚惊一场吧,让他以为自己梦想成真,以为前路一片坦荡。

  可那后来发生的事,就像一场醒不来的梦魇。

  他旁观着王柳羿被漩涡撕扯,眼看着他长出一双灰色的,只有骨骼而没有羽毛的翅膀,然后他想,不能再这样。

  于是他将嘴唇抿成锋利的线条,将眼神变成某个笼罩着薄霭的早秋清晨。他是个天生多情又冷情的少年,多情被藏在冷情的巉岩之下,是一整片柳暗花明的芳丛。

  但那个时候的王柳羿,尚且不懂。

  其实时至今日,他依然不太懂。

  好在这些都是没有关系,二十五岁的喻文波在望进他眼底的那个瞬间,就已经拥有了当年不可比拟的勇气。

  他和二十七岁的王柳羿遥遥相对,将那个二十岁、或二十二岁的自己从身体里慢慢抽离,所有孱弱的,阴郁的影子被炽热的思念烘烤成为灰烬,冷风一吹,便轰然散去。

  王柳羿的心脏一瞬间就被攥住了。

  他看着喻文波朝他走过来,就像一只错季返航的候鸟。他的翅膀裹挟着寒风,风信之后则是春天即将到来的讯号。

  他茫然极了:“所以,你为什么还没有走?”

  喻文波终于像少年时候一样笑了起来。

  他说:“因为我等到你回头了。”

10「当时如果拥有什么 又会怎样」

  如果把时间的轮轴往回拨去——

  回到他们被青春期的湍流冲散之前,那条漫长河床的起点。

  那个早夏的蝉鸣竟会和汽笛声同样喧嚣,他们在世茂滨江十层,IG战队的基地里头一次见面。

  未满十七岁的王柳羿瘦瘦小小,穿的是件童装,而喻文波扮着少年老成,比搭档尚未拔节的身板暂且要高上那么一点点。

  其实他们在峡谷里已经很熟悉了,无数次同走下路,开过很多亲昵的玩笑。但等到终于见到真人,还是觉得新鲜。于是他们互相报过姓名和ID,又有些拘谨地弯腰握手,“哎哟”一声,额头撞到了对方的额头,两个人捂着撞出来的红印子,都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祝颂歌在一旁看得有些无奈,觉得这两个小孩怎么蠢兮兮的啊。他喊他们的名字,“杰克、宝蓝”,意识到这就是这支坎坷颇多的老牌战队终于等来的下路组,他们年轻,并且对彼此有种天生的信任和依赖,终有一天会并肩站上LPL群星璀璨的舞台。

  在那个时候,后来他们淋过的浩瀚金雨还在厚重的云层里迟迟酝酿不来,折桂登峰的蓬勃野心也尚且不曾萌发出最初的小芽。

  那是二零一六年,早到的夏天。

  祝颂歌领着他们穿过狭长的走廊,去各自的房间放行李,IG战队宿舍吃紧,他们暂时还不能住同一间,于是只好左边安顿了一个喻文波,右边再安顿一个王柳羿。

  房间里摆着高高低低的四人床位,喻文波把行李箱推进去,漫无目的环顾了一圈,觉得这里的生活条件好像也不怎么好的样子,但他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某个璀璨又跌宕的未来似乎在那一刻起就降下了宿命般的预言。他的眼前一阵眩晕,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焦灼,他看到金色的雨,白色的光,看到广袤的海,漫长的路,他像个偶然窥见了天启的先知,急得坐立难安,迫不及待地想要找谁分享这迷梦般的一切。

  然后,他顺理成章地想到了王柳羿,即使他们才刚刚见过第一面。

  为什么不呢,等到他年满十七岁,他们就是正式的搭档了,那是他的辅助,他们理应对彼此拥有归属感。

  这个想法让他心潮澎湃。于是他急不可耐地合上行李箱,冲出门去,高声喊着:“蓝哥!蓝哥!”

  命运的齿轮正是在这一刻开始转动,启程驶向那片一望无际的梦土。

  而在无穷无尽潋滟的晴光里,他看到那时的王柳羿——

  正笑着朝他回过头来。

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这个问题在知乎上有16万人关注,被浏览1500多万次。今天这篇高赞回答,分享给每一个渴望向上生长的你。

16条法则,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当自己所处的境遇不好的时候,更多看看自己身上的原因。

有一句话说,你现在在哪儿是你过去两年来的选择决定的;你两年后在哪儿是你接下去两年中的选择决定的。我非常认可。

优秀需要努力,而努力是不舒服的事情;长期持续做不舒服的事情,一定要有足够的动力;这种动力的重要来源之一,就是对于现状的不满足。

这种不满足人人都有,但是能够「化不满足为力量」的人是少数。

连接「对现实的不满足」和「努力」的桥梁,就是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的理解就是全身心的做事。

「活在当下」,不论在做什么,专心致志地把眼前的事做好,再去想别的。

不投入的时候,连玩都没有幸福感。

当然有超级优秀的人从小就自己管理自己,但是多数人,特别是小的时候,还是要被逼一下的。

毕竟,进步是个辛苦活儿,有几个人天生能够喜欢呢?

当然,逼你的人也要有水平。

为什么?因为进步意味着改变,而改变往往不舒服。

怎样克服这种不舒服? 对于另外一个事物或者状态的追求。

目标越明确,这种渴求的痛苦,或者说怕得不到的痛苦,就越能驱动人们克服那种努力的痛苦。

有时候你真的只需要比别人多付出一点,就会有很不同的效果。

把这两条放在一起,因为我觉得没有兴趣很难坚持,而且没有兴趣时的坚持意义不大。

坚持的意义不在于简单的重复。

大家可能都听过一万小时理论,可这理论有个前提:

练习的难度和强度需要不断提高,换句话说练习的人需要不断突破自己。如果仅仅是无脑的重复1万小时就可以成为专家,那么我们每个人在20岁之前岂不都应该成为语言专家?

事实上简单的重复可以提高熟练度,但是无法真正提高技能。

在长达一万小时的历程里(以每天3小时计算大概是十年),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挑战自己突破自己,如果没有兴趣,根本坚持不下来。或者坚持下来了,也仅仅是把那些个动作做出来,而心思根本不在里边。

有了兴趣,就可以坚持,而且是不断钻研的坚持,全身心全方位全时段的琢磨一个事情……

这不就是著名的1.01的365次方的道理吗?

……这样下去,想不优秀都难。

功利心太强的时候,难免短视。短视的结果是稍微付出,发现没有回报,就想改变方向。

很多人对于努力的态度是,除非我能明确看到回报,要不干嘛费心思?

问题是凡是能立竿见影的事,多半价值有限。

如果真有一个机会付出一块钱,能够保证收回两块钱,难道不是会吸引所有的人去做? 而当所有的人都去做追求同一个机会的时候,那个机会就不再是机会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做事没有捷径。但凡想做出点事情来,还是要花笨功夫。

笨的意思不是不动脑子,而是不总是朝三暮四的想哪条路可以更省力。

有人会说这和第四条目标明确不矛盾吗?

我的理解,目标明确是从长远的战略上;功利心是指每天的心态。

其实这也是优秀的重要素质之一,能够把看似矛盾的两种事物统一起来。

清华大一是我有生以来学习最「用力」的时候,然而学习成绩却几乎是最差的时候。其实即使在当时,我也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却懒于改变,或者说没有勇气面对这个问题。

一方面那么刻苦,另一方面却懒惰?这怎么可能?这非常可能。

懒惰其实和勇气是直接关联的。每天起早贪黑学习是件辛苦的事儿,然而更辛苦的,其实是直面自己的弱点。

我当时的问题,出在学习方法上。而我不敢面对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对我学习方法的疑问,基本上是在质疑我的整个人,整个人生。

我把累,分成三个类型: 体累、脑累、心累。

对于我来说,最容易克服的,就是体累;而在大一的时候,我的努力其实仅仅是体现在这个层级上的。而这个层级上的努力,往往价值极低。

不要试图用战术上的勤勉,去弥补思维上的懒惰。我觉得讲得是同样的道理。

想要优秀,仅仅靠努力是不够的。那还要靠什么呢?

什么方向都行。可以不努力学习,但总要有个愿意为之付出辛苦的兴趣爱好吧?

可以不努力工作,但总要在某个方向有个一技之长吧,写毛笔字吹口琴都行啊。

不愿意在被这个社会广泛认可的事情上努力,总要有个自己认可的方向吧?

优秀是一种习惯。这句话有很多解。

其中一个是说,其实通过大量的努力去优秀地掌握一项技能,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

换句话说,成为优秀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和成为优秀的跨栏运动员,和成为优秀的企业家,这里边有很多相似的东西。

如果你真觉得自己优秀,就找一片天地证明一下,不要找借口。而你在任何一个方向上积累的这种优秀的习惯,在其它方向上往往会对你大有裨益。

在过去六年中,我面试过接近1000个人,录用过其中的上百个人。我几乎每次必问的一个问题就是你有什么业余爱好,你坚持了多少年,你从中学到了什么。

因为我坚信, 一个人一旦在一件事情上有过坚持多年不断进步的体会,TA很容易把这种体会带到其它事情上来。

因为这是优秀的重要特质。

找一个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先把时间和精力花进去再说。不要一步没有走,已经再想这样是否最优,这样是否投资回报最大化,这样是否一定有最好的结果……

这些想法多数时候是没用的;或者说这些想法是对那些已经把功夫下进去的人才有意义。边走边想,边试验边琢磨,用事实和实际行动和时间证明一切吧。

2000年为了改变自己,我去了美国留学。

虽然讨厌工科,但是工科是我唯一有可能拿到奖学金的方向,所以只好忍下去。拼命学,成绩终于不差,但是厌倦有增无减。

仅仅是做出动作,而没有精气神,是没有意义的。来美国了,真的有了生存压力。

迫于压力,不得不做了很多不喜欢的事儿;勉强做出来的东西,最多只是二流三流,根本称不上优秀。

问题的根源在哪儿呢?我觉得是兴趣是激情。做自己有兴趣和有激情的事情是什么样的呢?

当时我在印第安纳找了一份新工作,但也有很多不顺心。

想来想去,只想到读MBA。然后我就开始了准备过程,前所未有的努力。

给斯坦福商学院最著名的申请文章 What matters to you most, and why,我足足写了8个月。推到重来的改动不下20次。在基本定稿之后,我逐字逐句的改了不知道多少遍。3000字的文章,每一句话,每一个短语,每一个单词都推敲过。

文章写到最后,我几乎是释然和平静的感觉。

因为我觉得我真的第一次可以不夸张地说,我使出了我的全部本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斯坦福不录取我,那么应该是命运之神对我有其它安排。当然也不光是因为这篇文章。

在长达一年半的准备过程里,我几乎做到了把全部业余时间都用来申请MBA。这不仅是我第一次这样努力,而且是我第一次努力了这样久,而且是我第一次在并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努力了这样久。

也因为这段努力,我心里有种暗暗的自信。因为我知道,即使申请不到MBA,只要把这种努力程度用到别的地方,我也一定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很多时候,命运就是那样可怕那样不可控。但是害怕并没有什么卵用。

与其抱着脑袋被牛角戳屁股,不如迎头而上,跟它斗个你死我活。

准备了一年半,终于提交了申请。在斯坦福结果揭晓的那几天,说不紧张是假的。太多期待,太多付出,太多感慨。

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当我听到「congratulations,你被斯坦福商学院录取了」的时候,我的手都麻了。从来没有那么兴奋过。

真想大喊两声,告诉全世界的人。

那一刻的自豪、满足、欣慰、激动,似乎再也没有经历过。

大概没有什么比苦苦付出之后收获的果实更甜了吧。

要不满足于现状,要敢折腾,要dream big。

申请MBA这件事教会了我许多:

1、在咨询一些过来人的时候,他们都劝我不要申请斯坦福,因为我的硬件条件不够好,而斯坦福录取率太低(一直低于10%)。

而我觉得,我就是喜欢这所学校代表的一切,就是要试一试。最多就是没有被录取,又能怎样呢?

2、在准备的时候,我就把我的心路历程都写在了博客上。有好朋友说,你这样做不怕到时候不成功没面子吗?我说,我就是不想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3、回过头来看,斯坦福的经历是我人生的转折点,让我重活10遍我仍然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

要想优秀,首先要敢于伸手去够那些更高的果子。很多时候把手伸出去把脚踮起来,已经战胜了90%的人。

不敢伸手的人怕的往往也不是失败本身,而是没面子。问题是,谁在看你啊?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我们最在乎的人,还是自己。那个成天以嘲笑别人失败为乐的人,基本肯定是个loser。

不敢伸手的人往往有很多借口:万一不成功,我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

我的经验是,只要把心血花进去,其实辛苦不会白费。即使得不到眼前最直接的目标,这些辛苦会在未来某天生出利息。

而且,很多时候,即使我们不努力,那些省下来的精力也并非去做了更有意义的事,而是散落在朋友圈电视上网聊天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不敢伸手的人还有一个常见理由:我还没有想好目标/方法/方向,等我想好了我就出发。

越是复杂的事情,越是不能靠空想;越是重要的事情,越要边走边想。

一方面,空想的东西往往不成立;另一方面,把事情做起来,会给我们很多灵感。

有的时候,Good is the enemy of great(好是卓越的敌人)。手里已经有了什么,就容易被牵绊,就容易患得患失。去够更高的果子,肯定有风险。

然而没有风险却又高回报的路,哪里存在啊?

更关键的是,这次上学,和以往完全不同。

这是我自愿选择的事情,所以我非常清楚我为什么来上这个学。当目的清楚的时候,做事就变得有条不紊。学校提供的机会特别多,从优秀的教授、到有趣的社团、到每天都有的讲座……

虽然目不暇接,但是静下心来的时候,还是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比如我感兴趣的课程(组织行为学),我就拼命选;我不感兴趣的课程,我就只做到及格。

因为是自觉自愿的选择,所以再苦再累也没有抱怨。苦完累完,更多的是满足和踏实,还有踌躇满志。

因为是自觉自愿的选择,所以和旁人比的心态也少了很多,更多是在和自己的目标去比。而且追求自己目标的同时,也能去享受整个过程。

因为是自觉自愿的选择,于是会更用心。这与大学一年级的状态正好相反。那个时候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早出晚归,脑子却并没有真正用进去。MBA这两年,对于我感兴趣的课程,我是真的把心思放在上边了。

最明显的例子,是斯坦福商学院的「奇课」:Interpersonal Dynamics(人际动力学)。

因为投入,因为用心,因为心甘情愿,这门课让我有凤凰涅槃一般的经历。毫不夸张的说,这门课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两年的学习经历,让我收获了知识,也收获了朋友;更重要的是,开了眼界。知道这个世界原来如此丰富多彩,知道了这个世界还有如此多的活法。

职业发展越到后期,知识和技能的重要性越低,胸怀和见识的重要性越高。

知识和技能往往足够努力就可以获得,而胸怀和见识却不是一个人独自努力就可以拓展的,还需要周边的环境等诸多因素。

每个人都不可避免是井底之蛙,但是我们可以时常换个井看看。

最可怕的不是我们的看法有局限性,最可怕的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局限性。

如何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而少被自己的局限性所局限呢?

但是换个角度看问题很难,因为我们看这个世界的唯一视角,就是自己的主观视角。怎么办?

多和优秀的人在一起。和优秀的人在一起会让自己的局限性暴露无遗:

原本你觉得自己很懂的地方发现山外有山,原本你认为很简单的东西发现在别人手里可以别有洞天,原本你深信不疑的理念发现其实并不一定是绝对真理,原本你不屑一顾的理论发现其实自己的不屑其实来源于不理解……

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会让人变得更谦逊。

我对谦逊的理解, 不是在遇到优秀的人的时候肯学习,而是在任何时候都如履薄冰一般不敢对事情随意下结论,因为知道自己的局限性。

有了对世界的多样性的敬畏,有了对自己的局限性的认知,接受不同角度的观点就少了一些障碍,换井观天的意愿就会强很多。

虽然终究我们还是只能看到自己头顶那一小片天,但是至少在我们心里可以装得下那些看不到的天。

斯坦福的两年,是快乐而充实的两年。这两年,其实很奢侈。一个成年人,放弃工作,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专职学习新东西,专职思考未来,专职尝试不同的事情。每当我回头,都能为自己有那样一段经历而感恩。

读MBA,最重要的思考可能就是职业选择了。因为绝大多数人读MBA不是为了换行业就是为了换职能。某种意义上,MBA把大家各自的起跑线洗牌重组了一下,于是每个人都面临很多选择和机会。

我当时对于职业选择只有三个要求:1)回国,2)管理,3)global pay。

在拿到几个offer的情况下,我很快选择了Danaher,因为当时觉得和自己路数最一致。

一想到熬几年可以成为总经理,而且轮岗的时候可以把我在销售市场等方面的短板都补上,而且是和咨询公司一样的pay(还有stock option),我就选择了Danaher。

去Danaher其实还有其它分公司可以选择,最终我选择了牙科。 原因有二:

1)牙科是医疗行业,在国内是新兴行业;

2)当时这家公司在全球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在国内还很小,我觉得我有机可乘。

事实证明,我这两个判断都是正确的。

在美国总部工作了两年,总体而言平平淡淡乏善可陈,除了我做销售的那段经历。这家公司是个销售主导的公司,我一进公司,立刻被告知我做牙科生意,最大的短板就是销售。虽然我极其不情愿,但是也没办法。

有一天,总裁问我销售进展如何。我说,呃,努力中。他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卖掉第一单,什么时候回国。

没杀死你的,让你更强大

没干掉你的东西,让你更强大

坐在电脑前回想当年的囧,我自己都觉得搞笑。今天的我再去做那些事,虽然不能说驾轻就熟,但是肯定不会那样难受。

很多时候,我们迈不过去的坎儿,都是心魔。

没人喜欢被人挂电话,可是挂了又怎样呢?

没人喜欢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可是摔倒几回又怎样呢?

优秀的来源是进步,而进步的本质就是不同。只有做不同的事,用不同的方式做事,才有可能有进步。

而第一次做不同的事或用不同方式的时候,一定不擅长啊,没做过的事怎么可能一上来就擅长呢?

大家都知道要推自己出舒适区,可为什么很少人这样做?

我觉得最重要原因,就是怕失败,怕被人否定,怕被人嘲笑。但是,仔细想想,其实别人对你的嘲笑,如果对你造成任何伤害,都是你自己允许的。

我不是说忽略别人嘲笑容易,今天的我也不能完全做到。

但是因为怕失败怕被嘲笑怕没面子,而不敢去尝试不同的事情,这大概是优秀的最大敌人。

如果你想变得更优秀,就要主动去做那些让你不舒服的事情。

马云说,男人的胸怀是让委屈撑大的。我说,人的胆量是让窘境撑大的。没有胆量,不可能真正的优秀。

卖出了我人生的第一单,也差不多该回国了。2010年初,我正式被派回国内。

那时的公司,百废待兴。公司刚刚成立没几个月,除了办公室几乎什么都没有。我回来才两个月,总经理因为和美国总部闹不和被解雇,于是公司更加混乱,我成为临时的负责人。在随后的几个月里,我真的尝到了又当爹又当妈的滋味。

公司要发展,第一步就是雇人。当时我同时和四五个猎头打交道,筛简历排面试走流程;以至有好几个猎头以为我是公司的HR经理。

公司要卖货,第一步就是备货。我是所有人当中最懂产品的,于是我硬着头皮在几万个货号当中挑(xia)选(cai)那些最有可能在中国大卖的。定的多了怕库存高被美国老板骂,定的少了怕断货被代理商骂。

销售代表雇进来,没有人做培训, 我来。从产品到理念,从公司文化到规章制度。

没有IT支持, 我来。美国总部要财务数据,我们没有财务经理, 我来

破破烂烂搞了几个Excel表格,自己都看不过去。好在美国财务一看我们这个状况,也就不逼我们了。

母公司CEO要战略计划,可我们连总经理都没有, 我来

和两个同事熬夜两天拼凑了一个PPT出来蒙混过关,居然还获得好评。签不到代理商,我和销售经理一起上阵,各种画大饼喝酒搂着脖子称兄道弟掏心窝子拍胸脯。

任何事,只要有价值,只要没人做,我就会尽量去做。

然后团队就那样搭起来了,业绩活生生就做上去了……

直到公司重新招到一个总经理,然后我从临时负责人被放到市场部经理的位置。我多少有些失落,但是我一点不后悔,因为那段日子我学到了很多。

我本科毕业就出国,在国内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对国内的牙科也知之甚少,基本上是从零开始。其实如果不是公司一片混乱,也轮不到我做很多决定。

也许有人在那个情形下会做不同的选择:城头变幻大王旗,是不是应该看准方向再努力,否则万一站错了队怎么办?

或者说,是不是应该先谈条件再付出,省的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也的确有人劝过我,说我没必要那么较真,又不是自己的生意,不过打工而已。

但是我还是一点都不后悔。

我好不容易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能够体现价值的机会,我不想浪费。我平庸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我要shine。我要把我的全部能量都释放出去,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出些什么。

而且从完全功利的角度上说,这段经历让我迅速的了解了公司各个职能部门的意义和做事方法,而且也帮助我和美国总部的各个部门建立了关系。

只有做得多,才能学得多;只有够操心,才能有收获。老天在这个问题上,是公平的。

事实上,我后来的辞职,与这种状态的丢失,有很大关系。

如果你不在乎谁能得到什么,你的成就也不会有止境。

说句实话,不在乎很难。但是,我们终究要有取舍。如果没有承担,就没有学习。

承担得多,自然付出的也多。我有一个理论这个理论就是如果你不能做决定,或者做决定之后不能承担这个决定的后果,你就无法真正学习。

其实在大公司里混日子,与带着保护轮旁边有人扶的骑车非常相似。

越好的公司,流程和制度越完善。流程和制度很像保护轮,它们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我们不犯错误、少犯错误。流程的最高境界,其实是「防呆」。

就是呆子都不会做错。那么我们想想看,我们每天在这样的系统里做事,我们的大脑能够得到多少刺激,获得多少进步?

如果你在有一个管理起来事无巨细的老板,你能学到什么东西?因为这样的老板就好像那个一直扶着你骑车的人。你的确摔倒的概率降低了,但是你也基本上失去了学习的机会。

更可怕的是,你可能还觉得自己做出了很多成就。在一个优秀的平台上工作,你有时候很难分清,什么是你的作用什么是平台的作用。而多数人在这个时候都会倾向于认为是自己的作用。

比学不到本领更糟糕的,就是明明没有学到,但是还觉得自己很牛。

回国的前三年,是最累的三年,但是也是最开心的。看着团队一天天壮大,看着自己负责的生意一天天成长,看着自己负责的品牌越来越家喻户晓,也能感受到自己对于行业、管理、和生意的认知逐渐加深。

可是随着公司规模的变大,很多东西都在变。

第一个变化就是公司人数超过100的时候,不是每个新员工都叫得上名字;

第二,随着各种规章制度和流程的建立,官僚机构的感觉逐渐开始出现;

第三,随着公司规模变大,层级变多,结构变复杂,政治的味道开始出现。

其实,这些现象都是难以避免的,甚至必要的。毕竟,一个大外企不可能很随意的做事。为了确保公司不犯低级错误,肯定要通过种种制约手段,让一个人的不小心不可能产生巨大的破坏作用。

但是对于我来说,这种按部就班的日子越来越难熬。每天处理200封邮件不再让我觉得日理万机创造价值,而越来越觉得流于形式,因为太多的邮件都是关于申请批准或者给予批准;一年到头做PPT,不再觉得是实现自己脑中的想法,而是觉得在应付差事。

随着对公司的业务越来越熟悉,随着过去几年的积累逐渐在市场上越来越有效果,随着团队的建制越来越完善,我的日子越来越轻松。

销售有经验丰富的全国销售经理帮忙搞定,市场部有几个部门经理搞定执行细节,我似乎有越来越多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仍然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第一次在周一早上有不想上班的感觉;以往的我想到去公司要设计的项目,要完成的事情,有按捺不住的兴奋。

其实那一年是我回国以来最轻松的一年,业绩好,人缘好,职业发展也好。回国4年,晋升3次,被总公司作为重点培养对象;

经常去参加一些针对总经理级别的培训和会议,而我往往都是里边最年轻,级别最低的人。我知道,只要再熬一两年就会成为某个公司的总经理。

但是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想熬了。因为我想到乔帮主在斯坦福大学演讲时的一段话。

而我当时的状态,已经不是「假设这是生命最后一天,你想不想做这些事」的问题了;而根本就是,我真的多一天都不想再做,不管我生命还有多少天。

问题的本质是,我对这种工作方式越来越无法接受。

即使我换一家公司,情况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事实上很有可能更糟。想清楚这些,我意识到,创业是我唯一的路。

说到创业,不得不提一下我的斯坦福校友陈欧。

他比我低一届,所以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打交道不多。吃过几次饭,聊过几次天,他还因为选课的事情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大概仅此而已。

所以当时他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再一次听说他是在同学聚会的时候,有人谈到他在做一个化妆品网站。

当时人们的普遍看法是:一个大男人,又没有电商经验,做化妆品网站怎么可能成功?我也觉得大家的分析挺有道理。

再一次听说,就是关于他的网站如何火,什么一天就做几千万云云。然后大家就各种羡慕嫉妒恨,我也不例外。

再后来的故事,基本上百度都搜索得到了。总而言之,他用三年时间把一个化妆品网站做到NYSE上市,成为NYSE的220余年历史上最年轻的CEO。

他也一瞬间成为斯坦福校友中最家喻户晓的一位。如果你让我描述一种典型意义上的登峰造极的成功,那基本也不过如此了。

这样的故事,发生在身边,对我影响很大。我突然有点看不上自己原来做的那些事情。总觉得比起他来,我管的那点生意,有点不值一提。

和他的成就相比,我做的事情显得如此渺小。更可怕的是,按照我当时做事的趋势,如果画一个延长线,到5年之后,依旧不能和他相提并论。这个想法,深深地动摇了我。

与人比,是一切痛苦的来源。这道理我懂。但是,如此具有可比性的人,反差如此之大,还是让我不能淡定。

创业,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但是,真正面临抉择的时候,心里还是很虚。

我的父母都是老师,我从小成长在学校院里。上大学、出国、工作,全都是中规中矩的路数。

现在突然要辞职创业,面对巨大的未知,这个转变太大。我心里很害怕。

与身边的亲友聊这个事,大家居然都很支持。

当我把创业的想法告诉我太太的时候,她说:我肯定支持。因为我理解你有多么想做这件事,如果我不支持,你会记恨我一辈子的,哈哈哈……

那时我们刚买房,而且准备要第二个孩子;创业意味着拿原来20%不到的薪水,生活水准肯定要下降;而且这种下降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肯支持我,我很感激。

我的父母知道以后,一方面很担心,另一方面还是支持。他们做了一辈子老师,根本没什么积蓄,但是他们居然做好准备全部拿出来给我用。

这就是父母,永远想着自己的孩子。70多岁了,还在为自己奔四的孩子操心。写到这儿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最让我感动的是我岳父。他平常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他知道我的想法之后,专门对我说: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平平淡淡的,没什么成就。但是我支持你创业,年轻人就是应该闯一闯。

你在前边好好干吧,我们在后方全力支持!我当时特别感动,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这番话听着,就好像是老派电视剧一样,然而我知道里边的情份。

然而最终推动我走出那一步的,是我哥,亲哥。他长我14岁,非常优秀。从小他就是我的榜样:出国、回国、做管理,我无一不是在追随他的脚步。

在我成长的路上,他更像一个导师,总是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提供想法和建议。

当创业的想法刚刚冒出来的时候,我第一个告诉了哥哥。没想到他比我还兴奋,他对我说,「你一定要去做,这么好的市场,为什么不做?而且你的性格,你的特点,很适合去做这件事。」

当我的创业想法略有雏形的时候,他说:「我要是年轻10岁,也辞职跟你一起去做。就算别人不投资,我也要投资你」。

不得不承认,我哥的热情影响了我。

本来我非常的瞻前顾后,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一会儿觉得放弃了已经拥有的一切很可惜,一会儿觉得创业这事根本没有那么靠谱,一会儿觉得活那么累干嘛轻轻松松不也挺好……、

但是他的热情突然让我觉得我好像没必要再犹豫了。

在创业这个念头出来之后的第三个月,我正式提交了辞职信。

虽然我们都愿意觉得自己是特立独行的,但是环境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

当你的同学把考90分当作天经地义的时候,和当你的同学把考60分当作最高要求的时候,你会如何设定你的目标?

当你的同事成天抱怨指责偷懒的时候,和当你同事每天学习思考进步的时候,你的状态会是怎样的?

巴菲特说,你在职业发展上,最重要的决定,是你选择谁做你的配偶。

不能同意更多。我觉得道理很简单,因为你的配偶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任何人,所以Ta就是你环境中最重要的因素。

你配偶的世界观价值观为人处事,必定对你有极大的影响。或者正面,或者负面。

还有一个说法,说你最终拥有的财富,是你最要好的五个朋友的财富的平均值,细思极恐。

但是还是说的同样的道理。

如果同学当中有人成为亿万富翁,会让多数人对于如何定义财富上的成功,有新的思考。至少我是如此。

到底是进入了好的环境才能优秀,还是优秀了才能进入好的环境?

越优秀,就越有可能接触到优秀的人;接触到越多优秀的人,就越有可能优秀。

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2)认真挑选你身边的人。

创业维艰,这句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离开公司的第一天,感受还是蛮奇怪的。一方面跃跃欲试,觉得天高任鸟飞;另一方面,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

毕竟自己即将开始一段总体而言成功率小于95%的事情;

毕竟自己没有一丁点创业经验;

毕竟是在三十大几的高龄,放弃了稳定的工作和被许多人羡慕的机会。

组建团队,确定方向,找钱,开干……一转眼已经一年多。

从来没想过创业会容易,但是确实没有预想到自己遇到的那些困难。自己做事了,才发现那些被说了一百遍的创业的苦都是真的。

1、没有后方,都是前方

在大公司的时候,面对客户是前方,回到公司里是后方。

创业,特别是初期,根本没有后方。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问题。想要解决问题,又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2、从零开始,百废待兴

原来可以依赖公司的资源,自己的团队,个人的积累;一个初创公司,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想让一件事发生,那么你最好直接确保它发生。

有那么一句话我特别认同,「创业给你自由,创业给你自由让你把你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献给工作」,的确如此。

然而最熬人的还不是工作,是焦虑。

创业之后,工作和生活的界限就模糊了,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稍微闲下来,脑子自动开始考虑工作的事情。

根本是不由自主的,而且基本上对所有其它事情都不感兴趣。

有一半时间是在思考各种可能性,还有一半时间是在焦虑,各种担心。方向,团队,生意,融资,或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焦虑什么……

我是天性乐观的人,在创业中我居然开始有些明白「抑郁症」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抑郁就是没来由的焦虑。焦虑居然成为常态。原来在公司的时候,只要下了班,只要我想,多数时候还是可以把工作暂时放在一边。

因为本质上,在大公司里,没有什么事情是真的大不了的。实在不行,我换个地方一样打工。然而创业不同,因为责任。

我,作为创始人,必须承担的责任。

家庭:我拿着不到原来五分之一的工资,每天忙得顾不上家里,全家人的生活质量都受到很大影响,关键我还不能保证这种日子要持续几年,而且持续几年之后一定会有什么结果。所以我必须要考虑清楚创业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团队:有好几个都是从很好的公司辞职出来,放弃了很多和我一起创业。虽然说我们都是成年人,自己做自己的决定。但是,我必须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投资人:没有投资人的支持,我们的事业就没法开始。我必须为这份支持负责。

客户:客户信赖我们,而且我们做的是医疗服务,所以必须踏踏实实把事做对做好。创始人的词典里也不能有借口这个词。因为这个词根本没有意义。

如果由于这次创业,我的家庭白白受苦,团队浪费了时间精力青春,投资人浪费了钱,客户的利益受到了损害;不管我能找到多么好的借口,这一切依然都是我造成的。我必须负责。

如此彻底的负责,对人的心态影响很大。除了压力之外,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再指责。因为指责在这里不值一分钱。创业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除了想办法解决,没有第二条路。如果要指责,我也只能指责自己。

我确信,未来遇到的困难只会更多更大。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重新来一遍,我还是会选择创业。因为,这就是我要的生活。

创业以来最大的感触之一,就是「好想法根本不值钱」,甚至还有坏处。怎么讲?

你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他们总是有很多「好点子」?

他们描述点子的时候总是唾沫星横飞,绘声绘色,结合当今国际形势和最新科技潮流,各种巧妙和创新;然而他们永远只停留在点子阶段。

事实上这是多数人,因为浅尝辄止最容易。

出点子,只是把一件事做成当中最简单的一步。

在脑子里设想一些情景的时候,是不需要为这些情景的后果负责的。

当点子在头脑里飞的时候,很多细节在「好点子」的光辉下,都显得不重要。

然而现实里, 就是细节决定成败。

雇的每个人,做的每个决定,选择的每个供应商,花的每一笔钱,制定的每一个策略,一个企业就是由千千万万个这样的细节累积而成的。

当我们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我们的「点子」可以随时改变。

这些「好点子」,会让我们觉得自己很优秀,很有想法。于是更加安于现状,或者更喜欢评头论足。

然而,直到迈出第一步,这些点子都是虚的。有人说没有能够幸存到A轮的商业计划书。

意思就是所有的生意的方向,都是在实践中逐渐摸索出来的。

所有觉得凭着一个点子就能创业成功的人,多半没有闯过业,甚至根本没有做过什么高不确定性的事儿。

可是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哪怕是很小的一步,或者是晃晃悠悠的一步,真正的learning就开始了,真正的进步才有可能开始。

不要纠结她是否喜欢你,不要纠结什么是最好的搭讪方式。

立刻行动起来,追!很多事,只有做了才知道怎么做。

不要踌躇那些未知的事情,不要担忧那些风险。

拿出简历来,现在就开始改;找到猎头的电话,和他们聊聊;去招聘网站上,看看都有什么机会。把offer拿到手里再考虑要不要换也不迟。

最后,分享一下我的座右铭,希望你喜欢。

「像不需要钱一样工作,像无人观看一样跳舞,像从未受过伤一样去爱」。

管理者角色定位不清,懂业务却不懂团队管理?

只会单打独斗,凡事亲历亲为,不会成为团队领袖?

绩效越来越差,士气低迷,营收目标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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