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近年代最有权势的家族都有什么,包括人都是谁?

转眼梅州行过去14年了,当年欢聚之人就如同老树枯叶一样,随时都会被秋风卷走。如今主人选宁走了,选平、选基走了,向真仍在病中,彭钢,小鲁,文惠,爱琴,远志都随风而去了。

叶帅子女盛情邀请梅州大聚会
2007年5月12号清晨,我接上发小曾延丽夫妇同赴机场,此次是去梅州参加叶帅诞辰110周年的纪念活动。
有130多位开国元勋、将帅、前省部级干部的后代前往参加此次活动,可谓一次空前绝后的大聚会!用一位元帅之子的话说“也就是叶家能做到,别人谁家都不行!”我理解是因为谁家也没有叶家这么宽泛的人脉和实力,当然叶帅的威望更不言自明。
叶家枝繁叶茂,五代人就有好几百口。叶选平、邹家华是国家领导人;叶选宁神龙一个,连江主席都戏称他“老板”;叶向真是著名的电影导演;叶选基、叶选廉……个个不凡。
从这次请的人就可以体会到主人的良苦用心。特别是向真,皈依佛门后,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就更是想促成子弟们的“大和解”。
在这里有四部分人在过往的所谓路线斗争中是受到牵连的:毛远新来了;刘源、邓林和我,代表“刘邓陶”来了;“彭罗陆杨”的子女也来了。
林小霖来了(林豆豆也被邀请但没来)。无论什么场合,即便晚宴上,她都背着个漂亮的小草帽。我问她干嘛老背着呀?她说没地方放。大热天也总是围着一条长纱巾。总之她是个与众不同、有个人特色的人。
1958年被错误打成“教条主义”的刘伯承元帅、粟裕大将、萧克上将的儿子们来了。
胡、赵、华家都受邀派了后代来,他们父亲都是前国家领导人。
除我外,方方的儿子方超,古大存的儿女,冯白驹的女儿冯尔敏,也都受到了邀请,这分明是想让“反地方主义”的双方握手言和。
最意外的,向真前夫,大名鼎鼎的钢琴大师刘诗昆也受邀来了。现在与向真相依为伴的是著名电影摄影师罗丹,其外祖父是我党传奇特工钱壮飞。
打小就认识选宁,早在 50 年代就认识了他,是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场合。那时我在广州第十五兵团小学上学。有天上体育课,跑 50米, 我穿了双皮鞋,鞋有点大,我又很笨,没跑几步就摔了个大马趴,一只鞋飞出去老远,只听见旁边一个男生哈哈大笑:“陶斯亮,陶司令,飞鞋司令!”那男孩就是叶选宁。从此以后,只要一见我,第一句话准是“飞鞋司令”,这一叫就是半个世纪。
不过我们只是偶尔碰面并无深交。我知道他是个有权势又神秘的人物,从事高层情报工作,就更觉得有距离感。叶选基曾指着选宁对我说:“你的档案都在他那儿呐!”这意思是说我的一切情况选宁都门儿清,我的小命儿攥在他手里。但他是叶帅的儿子,特别他母亲是我崇敬的曾宪植阿姨,因此对他又有几分敬畏。
我们抵达梅州后,选宁亲自来机场迎接。印象里那个风流倜傥的小生,变得完全认不出了。选宁不幸,在文革中失去了右臂, 但是他练就了用左手写得一笔漂亮书法的本事。别看他现在是一个又矮又胖的小老头,但那落拓不羁的做派,透着帅门虎子的霸气。他一见到我就来了句“飞鞋司令!”除了我没人听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着人中龙凤的父母,选宁占尽基因优势,既有父亲的才华智慧,又有母亲的豪侠仗义,活出了自己的不同凡响,也因此他能超越父辈的恩怨(在土改和反地方主义的事情上,叶陶有分歧是众所周知的),雍容大度地对待我。
90年代到本世初,我在广州扑腾得很厉害,为市长协会建联络处和培训中心,为中国医学基金会建医院,那十来年几乎每个月都会飞去广州1-2次,折腾得一溜够。选宁长期生活工作在广州,选平当时任广东省长。现在回想,叶家人对我是很宽容的,他们从未为难过我,否则我在广州的事业不会那么顺风顺水。
2015年夏,选宁因肺癌已瘫痪于轮椅上,他请战友文工团的老演员重拍了《长征组歌》,并请了他的一众朋友去广州,名为听红歌,实际上是向大家告别。选宁也邀请了我。我知道选宁请的都是他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密友和同事,都是与之交情很深的一批人,按说轮不上我,所以接到他助手电话时,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选宁见到我依然幽默地一声“飞鞋司令”。离开广州前我给选宁助手发了个短信,大概意思是:我这次才算真正领会到了为什么有人说选宁是我们这些人的“精神领袖”。我感谢他一以贯之地叫我“飞鞋司令”,只有我能从这个称呼中悟出童年时光的美好……助手后来告诉我,选宁听他念了我的短信后落泪了。一年后选宁去世,那规格哀荣备至。唉,相识半生,我对选宁一直是敬而远之,直到他生命的尽头,才切身体会到他对我的友善。
向真,即大名鼎鼎的导演凌子。我们同一年在延安出生,是发小,后来还是初中同学,我们私底下都叫她“牛牛”。听我妈妈说,由于牛牛的母亲有病,所以她是叶帅亲自带大的,应该是叶帅最疼爱的女儿。
从小到大总觉得向真跟我们不一样,她比我们长得高,长得漂亮,打扮洋气,很有文艺天赋,在实验中学是出名的人物。记得有一次与《董存瑞》的主演张良联欢,全年级去爬八达岭。那时我们崇拜英雄已经到了角色和演员不分的程度,张良在我们眼里就是董存瑞,能够呆在他身边是不得了的荣耀。而当时能够陪在他左右的只有向真等一批比较出色的学生,而我们,只能去陪扮演穆仁智的演员。
后来向真果然走上艺术之路,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我们上大学期间是决对不许谈恋爱的,但是向真在大学期间不仅结了婚还生了孩子,她的夫君是当时如日中天的钢琴家刘诗昆。
向真在文革中经历坎坷,文革后她导了一部高水平的文艺片——由刘晓庆主演的电影《原野》,令她闻名遐迩。可惜片子被禁,我们是想尽一切办法走后门才看到的该片。不知是不是受电影被封的打击,总之向真以后就淡出了影视界,并且皈依了佛门,成为一名虔诚的佛教徒。谢晋十分称赞她的才华,认为她后来不拍电影太可惜了。
向真还非常热心公益慈善事业,现在任“孔子研究会”的副会长。这十来年,她利用全国政协委员的身份,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弘扬中国传统文化,推行书院式的教育,主张以“孟母节”代替现在的母亲节。还经常能在媒体上听到她发声,批评官场贪腐现象,反对转基因食品……爱尔公益基金会推出孤独症儿童救助计划后,她头一个让她的基金会来找我们合作,惜因她病倒而末能实现。
抵达梅州当晚,即参加广东省委省政府晚宴。邓林、刘源、陈伟力、林小霖、毛远新等与张德江,黄华华在主桌就坐。我被刘丹拉到他那一桌坐下,这桌上陆德、曾世平是老熟人,安民、耿志远、薄熙成等都是小弟小妹级的。坐我旁边的曾生的儿子曾世平挺逗,哈军工毕业的,却操一口广东普通话。席间他给我讲起当年他父亲是如何被我爸爸点将当了广州市市长。曾生原是南海舰队副司令员,海军少将,是位将军市长。
我去向毛远新敬酒,说“我最后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男孩儿呢!”五、六十年代,有几年冬天,我总会在广州小岛宾馆的江青住处见到他和李讷。少年时期的远新朴素低调,上哈军工后,他是被总政认定为表现突出的三个学生之一(另两个是罗箭和罗东进)。远新现在的状态远比我想象的要好,白白净净,面色也红润,但拄拐杖,他说双膝关节都做了人工关节置换。
文革中两人命运却天上地下,一个下放到工厂劳动,被机器绞掉臂膀。另一个则飞黄腾达,成为文革中的大红人,甚至有望成为钦点的新国家领导人。
1976年叶帅、华国峰和汪东兴等神武果断地逮捕了“四人帮”,毛远新也应声倒下,被判 17 年有期徒刑。1993年,毛远新出来后被安排到上海汽车工业质量检测研究所工作,开始工资只有几百元,妻子是工人,女儿和外孙女都有听力障碍问题,自己也成了半个残疾人。而选宁却已成为隐蔽战线的显赫人物,荣获少将军衔。这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啊!文革前选宁与远新是好朋友,后又同为哈军工的同学。
我到网上重新搜索“张志新事件”,试图找到选宁隆重请出毛远新的政治依据,很遗憾,没有找到,没有一篇文章为毛远新开脱,看来时任辽宁一把手的他实在难推其责。倒是有一小段文字把我气得七窍生烟,这篇文章为了抹黑张志新,竟说张志新的丈夫曾真是我妈妈的弟弟,依靠这层裙带关系,俩人升迁都比较快。如此厚颜无耻地造谣,真让人无奈!
既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那么选宁的举动就是人性本能,是恻隐之心,是历史的仁慈。念朋友旧情和同窗之谊,选宁请远新来参加这次大聚会是可以理解的。一位上将的虎子就说“阿宁,你请远新来做的对,大家都别扯过去那些事儿了!”
5 月 13 日,上午参加叶剑英纪念园剪彩仪式。
这个纪念园由故居和新的纪念馆组成。展馆建筑面积3000多平方米,展出了600多幅相片。看后,我深感叶帅不愧是一代伟人!他的革命生涯和人生阅历都太丰富了!毛说叶帅是“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这个评价我认为非常符合叶帅的大智慧。
13号中午是叶家的答谢宴会,向真做主持,选宁代表叶家讲话。我没想到向真“导演”了最轰动的一幕。
酒席至中间,突然听向真喊道:“陶斯亮,到台前来!地方主义的都到台前来!”我想向真只说“地方主义的”没有说“反地方主义的”,应是种善意的表达吧。尽管意外,我还是第一个站到台前,接着冯白驹的小女儿冯尔敏来了,古大存的一双儿女在等待了一会儿后也都上来了,我们四个加上向真和选宁站成一排,场上掌声雷动,无数相机对准我们,一片闪光和咔嚓声。向真又让我们四人手拉手合影,我喊话方方的儿子方超,但他始终没有上来,不知是没有来,还是不愿上来?我与方超、古梦贤都是小学同学,如果没有“反地方主义”这件事,那该多好啊!
对这件事我觉得有点不自然,有种被导而演的感觉。但向真的心意令我很感动。事后我对向真说:“谢谢,你用心良苦,我心领神会了。”
晚上在梅州市的剑英体育馆观看演出。前半段是颂扬叶帅的,用的形式都是客家山歌,汉剧等,体现了厚重的客家文化。后半场千百惠、高胜美、黄安等港台歌星表演,他们惺惺作态,在叶帅的画像前扭来扭去,与晚会主题显得格格不入。
最后的压轴,也是最感人的一幕出现了——刘诗昆钢琴独奏。他一上场,就掌声雷动,毕竟是元帅的前女婿呀!当他转过身向叶帅像深深一鞠躬时,我的眼眶竟然湿润了。刘诗昆今晚演奏了四首曲子:《解放军进行曲》,《长征组歌》,《欢庆粉碎四人帮》,《长江之歌》。这四首特定的曲子象征意义很强。演奏完毕,当他将人们献给他的一束鲜花恭恭敬敬放在叶帅画像前时,人们都深深地被感动了。
梅州风景如画,我们去游览参观了雁鸣湖、灵光寺等著名景区。一路上我都和彭钢坐在一起。彭钢谈起我爸爸给他家送姜的事,我则回忆起了彭总接我去他家过周末的事。
对这件事,我是难以忘怀的,至今细节都很清晰。那大概是1955年的春天,在一个周六,刚放学,就见一女同学(估计就是彭钢)走过来,说彭总知道我在北京实验中学上学后,让她带我去中南海过周末(当时我家在广州)。
彭伯伯的家非常朴素,只有用具而没有任何摆设,最显眼的,是在他的书房里挂着一张硕大的军用地图。站在地图前的彭伯伯非常和蔼可亲,说他在井冈山时就认识了我妈妈,还说我像妈妈,管我叫“小曾志”。彭总夫人浦安修清秀苗条文静,在我眼里就像是古画里的美人儿,与“横刀立马的彭大将军”简直就是阴阳两极,又像是太极的黑白相合。
彭总请我吃了顿简朴的晚餐,然后由浦阿姨照顾我睡觉,至今记得那间小小的房子和那张干干净净的小床。临离开前浦阿姨将几个小日记本放在床头柜上,说是送我的礼物,这几个小本子我至今仍保留完好。
59年庐山会议上,我父亲曾批判过彭老总,虽然他话说的不是那么狠,但他的“从一而终”论充满了封建主义的迂腐,那不是我想看到的父亲!彭钢说陶铸之左与贺龙一样,都是太过盲从了。庐山会议后,贺龙虽然当了彭专案组的组长,但彭总始终相信贺的人品,是不会干无中生有的事的。
让我们陶家后人感到荣幸的,1978年12月24日在人民大会堂,中共中央同时为彭德怀和我父亲召开了追悼大会。能与彭老总同一天洗清沉冤,恢复名誉,我为父亲感到欣慰。
这次活动,媒体的表现有点奇怪。他们先期采访之热与后期报道之冷,形成了明显差距。
5月12号,下了飞机,刚进酒店房子,《梅州日报》的记者就紧跟着来采访。
当日晚,参加晚宴后,刚进屋就接到《羊城晚报》记者的电话,要求采访。我说我封口了,她说她已经站在门口,只好开门让她进来。
我谈了几点感受,一是叶家利用这次机会促成二代大和解,用心良苦,情真意切。也提到这样的规模,空前绝后,除了叶家谁家也搞不起来。我还谈到后代们的热烈响应,我说:“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凭吊我们共同的父辈。”
参观叶剑英纪念园时,更是见到各路记者,长枪短炮,四处找人采访,我又被他们抓到,只好又说一通。
5月15号,在广州,我特意买了几份报纸,发现我们在梅州那些热气腾腾的事情,居然没有被媒体炒作!叶帅110周年的新闻,也不像我想的那样轰动。
高中时期,陶斯亮与好友——云广英之女云粤波。
14号的《南方日报》有个小标题,提到我在叶帅纪念馆翻拍相片,说“叶帅年轻时真帅!”文中还写了周秉德、刘源的心得。15号的《羊城晚报》在第十九版右下角登了一幅向真的相片,标题引用的是我说的那句话——我们凭吊共同的父辈,副标题是“叶帅110诞辰周年纪念活动上,众多开国元勋后代聚首”,但完全没提人名,也没提我与古大存、冯白驹后代的合影之事,更不会转发手拉手的相片了,这样的题材一点没被炒作,网上也没有,真是奇怪!向真的意图悄悄被淡化了,甚至被抹掉了。
媒体刻意地淡化,我想原因不在媒体,应是上峰的意思,毕竟活动涉及的敏感人物太多。“反地方主义”更是广东的一桩历史公案,很复杂,少碰为妙。
文革前,从来没有感觉到“反地方主义”与我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两位最好朋友的父亲恰恰被认为是犯有地方主义错误的干部(广东副省长冯白驹、广东省委组织部长云广英),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我父母很喜欢她们,她们父母待我也是和蔼可亲。文革结束后,中央为被错误打成地方主义分子的一批干部平反,我方如梦初醒,极力想为父亲做补救,一些人也热心地想帮助我。除了向真,王任重叔叔和他的小儿子四龙,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室的刘主任,都曾很真诚地为我们做调解工作。
2021年,陶斯亮与好友——冯白驹之女冯尔超
接受作家米鹤都采访时,我说“当时那种DANG文化就是我把你打成反党分子,后来我也变成反党分子,最后实际上大家谁都不是反党、反主席的,绝大多数所谓反党集团都站不住脚,这就是我的观点。”
最近痴追电视剧《跨过鸭绿江》,边看边浮想联翩。我想到仅在朝鲜战争停战六年之后,1959年,彭老总、邓华、洪学智即被打为“反党集团”;文革中杨勇、解方、秦基伟等,还有“杨余傅”一批战将纷纷倒下;梁兴初、温玉成等又受到“林彪反党集团”牵连。总之在抗美援朝中战功赫赫的一代猛将,在以后的岁月中风蚀雨浸,沉沉浮浮。一网民写道“将军没有在战争中牺牲,却在斗争中倒下”。所幸的是他们最终都得以平反。当然,我这里指的是文革和文革前党内政治基本生态,现在的事,我就不甚了了了!
我不知叶家子女是怎样看待党内路线斗争的?但他们这次做的,实际上就是为了消除党内斗争对我们这一代人的影响,弥合长期以来留在我们心灵里或深或浅的创伤。虽然他们的好心未必能得报,和解也许只是一厢情愿,但他们的善举弥足珍贵。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转眼梅州行过去14年了,当年欢聚之人就如同老树枯叶一样,随时都会被秋风卷走。如今主人选宁走了,选平、选基走了,向真仍在病中,彭钢,小鲁,文惠,爱琴,远志都随风而去了。
此刻,我呆在海南这个小渔村旁,远离了繁华与喧嚣,耳旁只有大海的声音。心一旦静下来,大脑就会异常活跃,我突然产生一个愿望,要把“梅州行”写出来,以告慰天堂里的选宁和病中的向真。今年是叶帅124岁华诞,也是选宁5周年祭,这篇文章就算是我献上的一束白花吧!
现在很多年青人已不知我文中提到的那一串的姓指的是何人,故注明如下:
1,刘邓陶:指刘少奇,邓小平,陶铸。
2,彭罗陆杨:指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
3,彭黄:指彭德怀,黄克诚。
4,杨余傅:指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均参加过朝鲜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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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发展承袭中有相当多的群体,最著名的当数王羲之和王献之的王氏家族群体。一般说来,对书法研究注重时代风格,而轻视自身背景。以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为代表的书法家族,既是尚韵书风的代表,又是时代孕育出的书法天才,出类拔萃、独领风骚。二王的成功,固然离不开自身的天赋和勤奋,归根结底,是离不开尚韵的书家群体衬托,也不能脱离时代的哲学、思想、艺术和庄园经济家族式的生存环境模式。

王羲之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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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经济——合适的家族氛围

汉帝国土崩瓦解,世袭的世家大族庄园经济在战乱中大规模地发展起来并日益巩固和推广,大量个体小农和大规模的工商奴隶经由不同渠道,变成农奴,世代相沿,等级森严的门阀士族占据了历史舞台,形成特殊的士族形态,社会阶层随之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士族”不仅是政治上的贵族,也是文化上的贵族,更是精神上的贵族。当时有点名气的人,皆称为“名士”。

士族思想代表是玄学。玄学所强调的主旨有两条,一是超越感,二是解放感。人作为个体,必然要受到各种现实存在条件的限制,因而是现实的存在,超越只是思想上的超越,从现实的限制中解脱出来,获得全新的精神状态,就是所谓的“洒脱”,玄学称之为“无”,即抽象的“有”,因为是抽象的,所以没有任何具体内容,因而人最高的精神境界是没有内容的空旷境界,称为“虚旷”,这种精神状态称为“玄心”,言论就为“玄谈”,也称为“清谈”。玄学代表人物刘劭《人物志·九征》中说:“凡人之质量,中和最贵矣。中和之质,必平淡无味,故能调成五材,变化应节。……阴阳清和,则中睿外明,圣人淳耀,能兼二美。”

庄园经济的发展,促使家族累牍经学,家法师传,成为当时文化的保存者、传播者和垄断者,有不受皇权任意影响的独立地位。因为有世代沿袭的爵位,享受着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的生活,什么也不缺,有十分优裕的物质享受,有大量自由的时间用于艺术的欣赏和创造,这种创造并不是为了某种政治目的,而是获得精神上的愉悦。人生观也在朝不夕保、草菅人命的时代彻底改观,不再寄希望于天堂,而是把握自身时光。真正有价值的,可以永垂不朽的,是由艺术所表露自己的情感、思想、精神、品格。随即对书法审美性日益重视起来,书法成为表现情感的最佳方式,推向发展的高峰。

魏晋庄园 图片来源:网络

《佩文斋书画谱》中“晋宋间人以风度相高,故其书如雅人胜士,潇洒酝籍,折旋俯仰,容止姿态,自觉有出尘意”。汪玉《墨花阁杂志》中:“晋人书虽非名法之家,亦有一种风流蕴藉之态。缘当时人以清简为尚,虚旷为怀,修容发语,以韵相胜,落华散藻,自然可观,可以精神解领,未可以言语求觅也。” 所有一切以门阀士族的政治制度和审美意识为终结,将艺术的着眼点内定在人物的品藻方面。东晋王氏一门是政治上当权的大贵族。王羲之的父辈、同辈和儿孙辈都是以行草书驰名书坛。其祖父王正,官至尚书郎,父王旷,官至淮南太守,都是善书大家,也是东晋王朝的中流砥柱。王敦、王导都是从伯父,以行草书见贵,《淳化阁帖》二卷有其墨迹,其侄王珣的《伯远帖》则是当今唯一硕果仅存的可信的晋代真迹。王导从弟亦工书画。家族的氛围孕育了书法巨人,如同众星拱月。王羲之出生在这样一个书法世家,耳濡目染,自然对书法有着浓厚兴趣。

魏晋时代,士人高谈老庄,手挥五弦,志轻轩昂,赏会山川,俯仰自得,游心太玄,这是生活态度和文化心理的种种主要表现,人格精神从而被弘扬,自我价值被发现,更注重人的才情、品格和风神等内在的精神状态,对于生命的尊敬、膜拜和热爱,高扬人的主体精神,强调主体的人格风度,而非门第功业。简而言之,玄学追求的理想人格即是阮籍所指的“大人先生”,阮氏在《大人先生》传说,“夫大人者乃与造物同体,天地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变化散聚,不常其形,天地制域于内,而浮明开达于外。”魏晋士人由对外在规范的重视而转向内在主体意识的弘扬,“人”的发现既通向对生活哲理的思考,通向外部世界的审美愉悦,终又由“任自然”而专一寄情于山水。王羲之便有“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犹今之视者,悲夫!”的感叹,集中表现出他对生命的看法,表面上是对人生论的怀疑,似乎是颓废、悲观和消极地感喟,实际上深藏着的恰恰是它的反面,对人生、生命、命运和生活的强烈渴望和留恋。陶潜诗“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便是这种心理的具体体现。

在魏晋时期,士人们完成了从积极参与到达观随缘,从遵从礼法到一任自然,从入世的失落到乐在山水之间的逍遥,《世说新语》所言的“常在尘垢之外,虽柔心应世,蠖屈其迹,而方寸湛然,固以玄对山水”成为时代精神。晋人以虚空的胸襟来体会自然,表里澄明,一片空寂,如王羲之《兰亭》诗中说:“仰视碧天际,俯瞰渌水滨。寥阒无涯观,寓目理自陈。大哉造化工,万殊莫不均。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王羲之性情旷达,不拘常谈,从“东床快婿”这一典故中便可窥豹一斑。王羲之返入山林,寄情山水,创作出不朽的《兰亭》,体现出自然和人工雕琢的合理统一,“既雕且琢,复归于朴”。正因为有山阴兰亭的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才引起了王羲之“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死生之叹。四十一人的兰亭雅集,更是一次清流名士的山水文化集会活动。对自然有一种置身其中,无忧忘我的意味,真正达到与自然同在的灵境,构成一种超然的人生观,以此作为书法艺术的基础,才有令人不可企及的成就。

私人空间——书法自娱色彩的增强

庄园经济模式,开辟了私人空间,放浪形骸、自我适意地体验人生活动,为书法拓展了新天地,追求书法自娱个性化的色彩,书法表现空间进一步扩大。汉代立碑是一种潮流,魏晋则截然相反,统治者明令禁止立碑,碑刻书写遭到遏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书法不再是实用铺陈,实用性消退,艺术性随之凸现出来,不再局限于实用,表现超妙入神,飘逸风流的自我情怀成为可能,而更多地关注个体的人生兴趣和日常生活情景。玄学兴起,促使写经盛行,一时蔚然成风,纸张材质也发生了变化,对笔墨表现力提出了更高要求,追求书法的艺术表现力,从入书形式便可知晓,所表现的内容,打破了魏晋之前单一的歌功颂德之文,诗文信札无不入书,而且大多文辞隽永空灵和华美。王献之留下来的墨迹中,信札占了大多数,将书法带进了日常生活和交往中,表达出生命里真实细微的真切感受,因而充满了感染力。

随着汉代“独尊儒术”理论体系的瓦解,道家思想逐渐演变成个人闲适生活和人生放达的理论:自然、率真、放达,卸脱了沉重的功利思想和社会政治压力盔甲的拘束,士人更留心人生和人的内心世界,从而更接近人生的率真状态。文人对功利追求的淡化和舍弃,对书法来说,完全是件好事。汉代将“立德、立功、立言”看成人生既定的目标,强烈的功名心态和单一的生活取向,使汉初士人在遭遇仕途挫折之后没有回旋余地,但在魏晋时期有了很大改变,初步具备了退守功能的人生观念和寄托方式。魏晋知识分子多半超脱于礼法之外,不拘小节,欣赏人格个性之美,尊重个性价值,对自我价值进行由衷的肯定。生活上的自然主义和个性主义,解放了礼法束缚,避免仕途压力和官场拘束,能够轻易地割舍随之而来的功名利禄。有艺术表现天赋的书家,有在艺术领域内一试身手的可能,通俗地来讲,就是有精神上的置闲状态。

单纯地将仕途作为入世理想,这是儒家所倡导的人生观,王羲之是信奉道教的。一般说来,文艺习惯地被视为道家的产物,从属于道家思想,“游心于道”指出了这一本质。回顾来看,魏晋思想实质是玄学,即是儒道相结合的产物,“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当不能兼济天下时,“独善其身”是首要选择。王羲之官至右军,但后因病辞官,发誓不再出仕,而任由天性,天马行空,所以殁后敕封为“金紫光禄大夫”,但儿辈却坚辞不受,谦身隐退。得意仕途时,也对宦海风波加以认识。随着经学体系日益僵化,世人中的消极情绪日益滋长,对仕途的热情消退,唤醒了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潜在意识,加剧了对道家的热情,并在士大夫中流行开来。文艺通常是医治人生苦痛的良药,政治上的失意要通过艺术来弥补,对仕途热情的消退和疏离态度愈来愈明显,有识之士将作为经艺之本的书法看成实现人生价值所在,功利不再是人生的必然。舍弃追逐功利的行为,不再作功利的附庸,从政治说教工具的阴影下解放出来,追求无忧无虑的生活,从中获得更高层次的人生满足。人的心灵一旦从桎梏中解放出来,创作的作品便迥然别于前朝。

士族不断丰富发展的文化形态,建立了自主的人生方式,带来了厌倦功名的显著变化,不断地寻找更多自适其心、自抒胸臆的生活方式满足自己,表达自己心中的欲望。书法个性进一步增强,成为最典型的闲适方式代表,逐步开拓了具有个人色彩的空间,以笔墨来记述避而不仕的巨大生活乐趣。由于笔墨形式技巧的逐渐丰富和完善,使得书法本体相应摆脱完全依附于文字载体的局面,两者遂处于游离状态,书法就有了独立意义。行书此时发展成熟起来。当严整格肃的篆隶流变为行草,由民间工匠所为变为门阀士族的超妙高意和专业用情所在,“情驰神纵,超逸优游”,“力屈万夫,韵高千古” ,表现出飘逸飞扬、逸轮超群的魏晋风度。就字体来说,方正字体的篆隶楷书,字字独立而无直接引带呼应关系,每字又都有空间量的规定性,字形结体的规范性不适应表现晋人“优美而自由”的心灵。行草可以信手挥洒,便捷随心,大小欹侧,尽形得势,显现字之真态。笔法、章法和字法更加丰富多样,极尽变化,不仅如此,魏晋书法还具备了一套完整的包括本质论、创新论和技法论在内的系统思想,尤其是有品评论,将人物的品藻和书法艺术鉴赏合二为一,成为异于往昔书学的重要特征,可以书写出极其优美的线条,表现出种种风神状貌。“钟繇每点多异,王羲之万字不同。”晋人的书札和小品文隽事天成,俯拾皆是,后世米苏黄蔡等人书法都力追这种潇散风神,但总嫌做作夸张。

兰亭序 图片来源:网络

变法——家族书法不衰的秘诀

二王书法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各有所长,惟有理解和把握这一点,才能更好地领悟到二王的精髓。二王是尚韵旗帜下成长起来的书家,但他们父子书法表现形态中又有一定差异,有内向和外拓的差别。如果将家法变成一种枷锁,近亲繁殖,固步自封,必将陷于僵化保守中难以自拔,只有那些敢于变法、挣脱羁绊的,才最终可以让历史青眼有加。王羲之的高超之处在于将书法笔势、文字内容和创作主体情感三者合一,结合得完美无缺。精深的笔墨工夫之外,还具备了超凡的天赋和潇散的个性,其实质是使书法作品的运行轨迹贯穿和充溢内在的生命力,也正是书法创作主体别具风范的精神气韵,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与他所独有的才情、智慧和风度直接联系,表现了人的生命、个性和气质。王羲之的天才创造,使后人所领略到独步当世的魏晋风度,超拔脱俗的风标,盱衡后世,莫能匹敌。王羲之的成功之处在于变法,不墨守成规,把握了时代的潮流,“野鹜家鸡定谁美?”后世的米芾道出了其中渊源。他不囿于魏夫人之所学,泛幼沧海,游历名山使他有了更多的见识,不断求新变革,正是这种精神使王羲之如日中天,如旦不夜。俞松说:“汉魏以后法书,东晋为第一;就晋人论之,右军又为第一。”王献之的过人之处在于不以承袭模仿为能事,将乃父行书的逸秀变为雄放,不落窠臼,用笔瘦挺,体势瘦长,笔势连绵不绝,变无形中的蕴藉之风为神俊之采,变方成圆。没有局限于王羲之,最终齐名,合称“二王”。

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有世代沿袭的社会地位和政治特权,门阀士族的心思和兴趣强调山水美,由此发现了人的内心,两汉以来繁缛迂腐的经学研究转向注重艺术,人更加关注于生命的享受体会。行草书的兴起为书法的繁荣奠定了坚实基础。作为经艺之本,书法不再是赵壹《非草书》所鄙弃的“末技”,而成为有身份地位的人所赏玩的审美理想和精神寄托,变成士大夫的专意所在。书法在这之前,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想使其过于质朴;在这之后,唐代进入“尚法”时代,使之定格在法度森然的境地。只有在魏晋这几百年,精神上大解放,思想上大自由,注重人本性情感的抒发,否定造作的歌功颂德,视富贵如浮云、权势如蒿草。这种特定的哲学、宗教、文学、艺术和风俗等汇成文化氛围,形成了以玄学思潮为主导倾向的时代潮流。丹纳说:“艺术家不是孤立的人,连同他所产生的全部作品,也不是孤立的。”在书法领域内表现“尚韵”的书法风格出现,晋人书法便是这种美的具体体现。一部罗列了哲学、政治、宗教和人文思想和历史观组成的魏晋历史再现了名士热情洋溢的生命之波,正如黑格尔所说的:“理性、自由和心灵也就解除了它们的抽象性,和它的对立面,即本身经过理性化的自然,统一起来,获得了血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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