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真价实,但耳钉和戒指上的玉掉了怎么粘面玉镶嵌掉了,粘了还掉,这种的怎么回复?

*建筑设计师x网球运动员

*破发(service break),指面对对手的发球局取得一局比赛的胜利。破发是网球比赛制胜的关键之一。

*部分网球术语将在文后解释

我脑中紧绷的神经随着网球拍的拍线一同断裂。

正在进行的是法网女子单打的四分之一决赛。脚下的红土随着法国春季末尾躁动的风扬起细微的尘埃,松软的质地仿佛要把我拖进这片土地下不知名的深渊。面前的场地上分布着网球落地时画出的斑驳痕迹,和环绕着我的观众一样纷乱。我抬起头试图让自己的视线脱离这一片混乱,头上戴的帽子却让我面部阴凉的城池失守,让我的眼睛被五月高悬恒星的剑峰毫不留情地刺伤。

赛场上球拍出现问题并不是不可能,只是概率不大而已。我驱动着自己朝长椅走去,凭借着职业素养让我在几乎是无意识的状态下从包里拿出一个新的球拍。罗兰·加洛斯球场的观众像这个温暖的季节一样热情,在我做出这一系列的人动作的时候为我鼓掌,鼓励我重新拿起自己的武器。

我感到冷汗顺着我的脊椎滑落,全身仿佛被这身天蓝色的网球裙带来的冷调冰冻。握在拍柄的那只手僵硬地保持着固定的形状,是开始抽筋的前兆。我站在长椅前试图稳住心神,抬起头做了几个深呼吸,把视线投向正前方。正对长椅的包厢内并没有像几个赛季前一样坐着我的父母,而是一个陌生但非常帅气的年轻亚裔男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上衣,裸露的手臂肌肉白皙且分明,肆意地向世人展示着它漂亮的线条。他带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不过并没有阻拦阳光在他的半张脸上覆上一层黄金面具,柔光打在高挺的鼻梁上,像是古希腊天神的雕塑。不过这张优越的面容现在十分平静,在人声鼎沸的竞技体育现场甚至显得有些严肃。立体的面部骨骼和光影的作用使得这种表情在我看来有些凶,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寒意。

我们都没有想到视线会在三维空间无数条线路中重合,我也没有错过他眼中一瞬间的错愕和惊讶。我拎起球拍率先转身走向球场,单方面终止了几秒的对视。

父母不在往常的固定区域这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是我自己不让他们来的。虽然我十分别扭地渴求他们在现场,即使可能会让他们亲眼看到我输掉这一场大满贯赛事的结果,但总比一个陌生且周身散发着寒意的人来得好。

我走到底线处掂了掂球拍,从一旁球童手中要来了新的网球。站在球网对侧底线虎视眈眈的是这个赛季横空出世的一名十七岁小将,眼睛里燃烧着必胜的野心。而我,一个比她大八岁的女子网球运动员,虽然理应处于职业生涯的黄金期,但最近几个赛季的成绩已经渐渐让很多人对我失去了希望。

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让自己专注于这一球。这是属于我的发球局的一球,也是这场比赛的赛点。在已经赢下一盘的情况下,对面的西班牙选手只需要赢下这一球,就能以6-3拿下第二盘,同时结束这场比赛。

荧光绿色的小球在和我的球拍短暂接触后直奔对面,但迅速被球网拦截。没有过网,重新发球。

我把网球在红土上拍了拍,让自己冷静一下。萧锦,没有到最后一拍,绝不能放弃反击的一丝希望。

这一球的顺利地砸在了对方的界内,落点非常不错。不过十七岁少女的体能和没有因为伤病修补过的身体让她力挽狂澜,将球打回到我的半场的界内。最后一球至关重要,我们对拉了几拍,而就在这最后一拍我终于感觉到,就是现在。

这个球的落点和力度决定了这是一个需要我用反手击打的球。在几年前,网球的天才美少女萧锦的招牌动作就是双反,强而有力,落点刁钻,是取胜的致命武器。

网球高速飞向红土上边线和底线汇合的死角而去,时间随着它飞行而变慢。我看着荧光绿色的小球奋不顾身地砸在地上溅起细微的尘土,而红土场忠实地记录着它的落点。

对面的女孩扔下球拍捂住自己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她在自己的第一个职业赛季就在连续两次当季大满贯赛事中闯入四强,确实实力强劲。我上前和她握手,随后走向自己的长椅。周围的部分观众在为这位年轻的选手喝彩,另一小部分开始稀稀拉拉地退场。运动过后剧烈的心跳让我不得不注意到人潮退去带来的无力感,以及一个客观的事实。

我被破发了。更糟糕的是,我又输掉了一场比赛。

唐羽是在我在这家餐厅落座后的三十七分钟后急匆匆赶来。她一边把包扔到椅子上,一边凑过来给予我一个紧得过分的拥抱。“抱歉亲爱的,刚才拍摄的时候服装临时出了问题所以耽搁了一会儿,这顿我请吧。”说罢用脸颊贴了贴我的脸。

工作日的餐厅人不算多,又因为我和唐羽的身份特殊,所以预定的座位刚好完美地隐匿在一片绿植后。唐羽用略带挑剔的眼神检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随后用修长的手指撩了撩她长发下的耳环,冲我笑得风情万种。

“美甲很好看。”我笑着用眼神示意她。唐羽把十指张开端详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我的指尖,“你的也很好看啊,和你昨天那身天蓝色的网球裙很配。”

“Well,有些人不这么想。”我故作无奈地说,“你没有在网上看到吗?有人说我输球是因为太爱打扮自己不务正业,以至于没把心思放在训练上。你知道的,就是我做美甲,比赛的时候带不同的耳钉什么的。”

“去/他/的不务正业,参加比赛就是要漂漂亮亮的。”唐羽翻了个白眼,“什么年代了还拿那一套要求女运动员?你拿冠军的时候他们说你这样特别有个性,现在倒开始阴阳怪气了。你别管这些人,反正他们横竖看你不顺眼,总能找出借口给你泼脏水的。说不定明天就说你有太多好看的网球裙所以才……”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主动转移了话题。“最近工作很忙吗?”我问道,“这个月不是没有时装周吗?怎么看你还是一副一天只喝露水的样子?”

唐羽摆了摆手,“懂什么是super model吗?就是要时刻保持最佳状态,每天都是时装周。”服务生在她和我开玩笑的间隙端上了两份沙拉。我们都是非常有职业素养的人,因此两个由于不同原因保持身材的女人相对而坐,在巴黎的高级餐厅里用寡淡的沙拉维持自己的生理机能,只不过我的盘子里多了几块鸡胸肉。

我和唐羽有段时间没有见了。我们都是在全世界飞来飞去的人,一年的行程轨迹也不见得有一个交点。这段友情的起点,是我十八岁时的一次杂志拍摄。炙手可热的网球少女在杂乱的拍摄现场遇上了因为鞋子不合适扭了脚的不温不火的年轻模特,出于好意用运动员的方式帮她缓解疼痛。我们一见如故,交换联系方式是水到渠成的事。在我还风头正盛、唐羽还没有那么忙的那几年,她以一种固定的频率光顾着我的比赛,在包厢里和我妈插科打诨,大谈时尚。

我们在面前一堆不同种类蔬菜的见证下交换了生活的近况,当然,主要还是唐羽在絮絮叨叨。“叔叔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她插起一小块牛油果问道。

我回想起昨晚和父母打视频电话时两人兴致勃勃地摆弄家里那只橘猫给我展示的样子,笑着回答:“挺好的。我爸前段时间血压稍微有点高,不过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有这种小毛病也正常。他们俩周末就出去逛公园,平时吃得也清谈,应该没什么大事。”

唐羽转了转眼睛,继续说:“你又没让叔叔阿姨来看比赛啊?”

我自嘲地笑了笑:“还是别来了。来了只会看到我输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多丢人啊。况且我爸不是也有点高血压吗,别到时候再看得身体出问题。”

唐羽叹了口气,不过也没针对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她下午还有工作,中午的这点时间算是硬挤出来的。饭后我戴着墨镜陪她在门口等来接她的车,纤细高挑的超模盯着马路对面咖啡店的招牌,状似无意地开口:“你知道叔叔阿姨还有我不会因为你输球就不爱你吧?”

“嗯,我知道。你也别逼自己太狠了,身体健康最重要。”我为她关上车门,笑着挥手道别。黑色的轿车消失在浪漫之都的街角,仿佛也带着异国他乡最后一点温暖扬长而去。

没有人会像父母和唐羽一样义无反顾地相信一个三个赛季都没有拿到任何大满贯赛事冠军,连WTA皇冠赛都几乎没有机会捧杯的网球选手。这项运动从来不缺天才,人们总能找到下一个可以满足他们观赛体验的女孩。至于那个曾经被捧上神坛的天才少女,我只能说,喜欢造神的人也热衷于毁神。

竞技体育的铁律永远是成王败寇。

由于我在本赛季法网的比赛过早结束,加上欧洲红土的小赛季告一段落,在即将进入草地赛季之前有大概两周没有任何比赛,因此教练决定让我在巴黎多待几天。针对这一场0-2落败的惨案,我的主教练赵琦没多说什么,只是拉着我在iPad面前仔仔细细地分析了失分和失误的节点,在上午的器械训练和场地训练中有针对性地加强。

“你的发球还是不行,太慢了。”她看着我挥拍之后毫不留情地指出,“今天就先这样吧。下午给你放半天假,你好好想想接下来Grass Swing要怎么打。”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后一把捞起搭在椅子上的毛巾,拎着球拍朝不远处的室内训练馆走去。赵琦教练在我十八岁拿到第一个大满贯赛事冠军的时候,就已经作为引路人为我在网球这项运动上护航。冷静理智是她的风格,我也很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沟通。基于她的执教风格,我们之间很少谈心,更多的还是交流技术问题。坏处就是,我不知道她对于我刚刚输掉的这一场比赛,或者说在回忆这三年输掉的每一场比赛之后对于我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看法。我用毛巾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借着室内训练馆外侧玻璃的反光看着远处教练把网球收进球车的模糊光影。

经过年少的巅峰期坠入现在的谷底,我已经不敢再奢求掌声。接连的输球和没有重量级赛事冠军奖杯入账成功地一点一点地消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自信和底气,让三年前那个二十二岁就手握三座大满贯冠军奖杯的萧锦蒙尘。

我用力甩了甩头,让马尾扫过脸颊,迫使自己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回到酒店之后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后按照营养师给我的食谱摄入了一些卡路里,随后租了一辆酒店的自行车直奔布洛涅森林。

布洛涅森林坐落于巴黎的城西,是这座浪漫之都的肺叶。森林位于罗兰加洛斯球场北边的巴加特尔公园内,郁郁葱葱的高大植被和公园内的玫瑰园能够满足不同游客的游览需求。今天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我从酒店骑了十几分钟车之后顺利地收获了一个能让我短暂逃离现实的开放空间。

五月末的法国还没有迎接夏日的热烈,森林里的阴凉阻隔了太阳的光热,因此我在薄款黑色高领针织衫外面套了一件休闲西装,下身穿了一条普通的牛仔裤。虽然不如唐羽这位在时尚圈征战四方的超模那样对于穿搭有着严苛的追求,但我对于自己休闲时间里的衣着还是有不错的品味。由于多数时间奉献给比赛和训练,速干运动服还是我最常穿的衣物。虽说人们喜欢欣赏赛场上不同设计的球衣球裙,但潜意识里对于一个过分注重自己外表的选手其实并不友好。作为一个年轻女性,我很珍惜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搭配衣服的机会,以及佩戴像今天这对银色耳链作为点缀。

我骑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拍几张看到的玫瑰或者公园里的古典建筑。人迹罕至的小径有些不平坦,加上这辆自行车并不太新,于是我跳下来推着自行车经过这一片有些年代的建筑群,却没想到在最后拐上一条宽一些的小路上的时听到一声碰撞的响声。

我赶紧停下来查看自行车状态。先看到的是拐弯处石墩上的一道浅浅划痕,我怀着祈祷的心情踩了踩自行车的脚蹬,发现它毫无阻力地在空中做着圆周运动。

完了,多半是链条掉了。

我把自行车推上路,在路边的长椅前把它停下安置好。把随身背的小包和外套扔到椅子上后,我挽起袖子开始折腾那条该死的链条。我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机械白痴,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永远是我爸自告奋勇冲锋陷阵。由于不是自己的自行车,因此我对于它的罢工有些着急,甚至忘记在动手之前上搜索引擎上查看一些步骤。而当我在十多分钟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双手已经在和它的斗争中沾满了黑色的油渍。

我自暴自弃地起身坐到长椅上。这条小径本就不是公园里的主路,今天森林里的游客也很少,不知道过多久能等到有人路过,不帮我修好车也好歹可以给我张纸巾擦一下手。

二十二岁风头正盛时因为膝盖上的伤病被迫退出赛季后半段比赛进行手术,将近半年多后重返赛场的一场皇冠赛中的肩部韧带拉伤又使得我之后半个赛季的参赛成绩一塌糊涂。之后的大满贯赛事以及WTA赛事成绩的失控和不稳定,除去确实属于不可控范围内的伤病,更多的是心理防线的濒临失守。我讨厌因为媒体的批评和唱衰,观众热情的消减,一些人在暗地里的落井下石而影响的自己。也许是职业生涯初期的耀眼透支了我所有的运气和心态,我甚至一度没有勇气站上赛场,没有力气握紧球拍。作为顶级运动员,我本应该,本能够把这些连锁反应在我身上的作用降低到最小。可我不是刀枪不入的完美战士,随着时间推移不断累积的一次次复发,一场场失败,一件件小事都在不断逼近我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这辆断掉链条的自行车就是最后一根稻草,而黏稠的黑色油渍让我甚至没办法用手给自己擦眼泪。

四下无人,我索性不再压抑自己的崩溃,给心中长久的重压一个尽情释放的空间。泪水噼里啪啦地落在牛仔裤上,晕染出了一个个深蓝色的印记。我不记得自己哭了多长时间,不过从我哭得开始打嗝来看我的泪腺应该超负荷运转了不短的时间。

就在我准备再一次边流泪边控制住自己抽噎的时,一阵属于自行车链条咬合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在停在我面前之前的震动频率出现了断崖式下跌。我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失态的样子,想低头将脸上纵横的眼泪抹去,又在看到到脏兮兮的双手时感到一阵绝望。所以今天的坏运气还没有用完是吗?

在一阵手忙脚乱和自暴自弃中,我听到一个冷静礼貌又透着关切的声音:

我抬起头,一时间心情复杂。

好消息是,面前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像是能对我那辆罢工的自行车提出些建设性意见或者修复工作的那种人。他骑的那辆公路自行车看起来挺专业,加上他一身备战奥运一样的运动装备和速干运动套装下看起来非常可靠的肌肉线条,他是解决我目前由于自行车掉链子的困境不错人选。

不过坏消息是,他是那个在我红土赛场惨败那天“鸠占鹊巢”包厢并且和我对视年轻亚裔男人。而我在几分钟前的痛哭中刚刚把他归到累积我崩溃的无数件小事之一。

他在我抬头的一瞬间露出了错愕的表情,而我也没有错过他不那么严肃时有些下垂的眼尾加持下柔和不少的面部线条。他下车之后在自己背的黑色双肩包里翻找了一会儿,随后递给我一包湿巾纸。

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别误会,我不是害羞,而是任何一个人在满手油污的时候都会为自己的手指荼毒别人的东西而感到负罪感。他在我犹豫的瞬间便明白了我的尴尬之处,利落地撕开了湿巾纸的密封盖,用纤长的手指抽出一张递给我。我小心地避开他白净的手指接过湿巾纸,尽力不让自己染指他干净的皮肤,冲他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他把那包湿巾纸放在长椅上,又回过身去包里翻翻找找。我趁这段时间迅速让自己布满油污的手恢复到原来的肤色,并为每一张从他给我的湿纸巾包装里抽出的全新无纺布感到愧疚。刚刚消灭掉指甲缝隙里的黑色污渍,我面前出现了一包纸巾。我感觉到它的主人落在我脸上的视线的分量和其中的礼貌关切,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狼狈现状。而我在接过纸巾的那一刻冒出的想法居然是,谢天谢地,今天没有化妆。

我以一种不太体面的表情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仪表,余光中看见年轻男人已经体贴地转身背对我,蹲下去检查那辆罢工的自行车。我万分感谢他给我这点空间平复一下心情,在擦干净脸颊之后走上前蹲在他旁边。他正认真地盯着自行车的链条,眉毛由于凝神思考微微皱起,在优越眉骨的衬托下展现出一种具有侵略性的气息。我屏住呼吸,有些不敢搭话。

他看我凑到他旁边,转过头来问我:“这是你的车吗?”

我摇摇头,“不是我的车。是从酒店租的,所以坏了有点着急。”我补充了一句,“要还的。”

他看了一眼坏掉的地方,歪着头对我解释道:“这辆车不仅仅是链条掉了这么简单,你看这,”他示意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堆我之前尝试奋斗过的机械构造说,“这里应该少了一个零件,可能是在你之前骑车的时候掉了。这样就有点麻烦了。”

“所以抱歉,我可能修不好它。”他的注视认真得过分,柔顺的黑发垂下来露出一部分额头,加上低垂的眼尾,他就像是一个在向我耐心解释物理题的理工科帅哥。我本就对于他刚才提到的那些机械问题一窍不通,于是连忙说道:“不用抱歉!本身就是我麻烦你了。真的非常感谢你的纸巾!”

他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柔和的弧度,优秀的面部骨骼带来的距离感在一瞬间消失,像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我跟着他一起站起来,决定走着把自行车推回酒店。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太阳已经有西沉的趋势,我把外套穿上后收拾了一下椅子上用过的纸巾,却在转身后看到他依旧站在原地,正在摘下那顶黑色骑行头盔。

“这里的路有点绕,需要我陪你从公园走出去吗?”他边把头盔挂在车把上,边善意地询问。

虽然我对于有一个人形导航求之不得,但毕竟他看起来本来是要来一场与公路自行车的单人约会,所以我还是客套了一下:“这样会耽误你的骑行计划吧?我自己看手机上的地图也OK的。”说罢晃了晃手里攥着的手机,但企图用求助的眼神让他读懂我只是客套。

他的视线在我的手机上停留了一瞬,随后盯着我笑起来。“没关系的,我们一起走吧。”我看他已经把握住车把站在那辆公路自行车的右侧,连忙踢开自行车的撑脚让它依赖我的双手保持平衡。我是右利手,于是顺理成章地和他并肩站在两辆自行车中间。

暮色渐渐染上森林的叶梢,落在身上是油画般地浓重色彩。我用余光偷偷打量安静地走在我旁边的年轻男人,看着大自然给予他毫不加以掩饰的偏爱。金黄色的余晖透过无数叶片的缝隙滴落到他的脸上,让他右眼下的泪痣柔和闪耀。我想起曾经和妈妈一起看过的05版《傲慢与偏见》,Elizabeth在马车上闭着眼睛任由树林的光影掠过脸颊的那个镜头。我感觉自己捕捉到一幅画。

也许是我打量的目光有些明显,他带着些许好奇转过头问我:“你一直盯着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我为自己被抓到感到一阵尴尬,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借口:“在想你应该平常不关注网球吧?那天看你坐在包厢里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

我为自己反将一军感到有些得意。既然他看到了我最狼狈的样子,我也有些恶劣地想看到他尴尬的表情,毕竟被曾经看过的一场比赛中的运动员戳穿自己当时心不在焉总归有些社死。

他的反应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啊……我是不太关注网球。那天去看你的比赛是因为客户给我塞了张票,他是个西班牙人,本来是冲着和你同场的那个女孩来的。但他临时有事要处理,所以就把票给我了。”他摸了摸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记得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但又冷着一张脸,我在心里默默说,但还是保持了社交中最基本的礼节尽量美化了他的行为。“当然记得。我当时不是拍线断了去换拍子吗,你刚好坐在椅子后面的包厢里,表情又相对于其他观众挺……严肃的?所以对你印象挺深刻的。”

他的眼睛盯着我的耳链看了几秒,好像是在回忆自己那天的心理活动。“哦!我不是对那场比赛有什么消极情绪,就是心里在想事情。”他向我解释,声音完全没有外表那么有攻击性,“我一看到各种建筑物就有点犯职业病,而且最近事务所刚接了一个网球场的设计,当时可能是看着球场的构造就思考得太认真了所以没控制表情。是我影响到你了吗?真的不好意思。”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紧张。“其实也没有影响我啦,作为运动员还是要有在赛场上控制情绪的能力的。”我看他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顺着自己的好奇心问下去:“不过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他停下脚步,伸出那只戴着黑色半指骑行手套的右手,目光顺着额前碎发的末尾望进我的眼底。

“自我介绍一下。李帝努,Future Dimension事务所的建筑设计师。很高兴认识你。”

我回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修长手指触碰我掌心的温度。

“萧锦,网球运动员。很高兴认识你。”

我们一起被这个有些正式的自我介绍逗笑,或着说他对于我的仪式感感到有趣。“我知道你,”他眼睛弯弯地说,“你这么有名,不用自我介绍。”

“礼尚往来嘛。”我耸了耸肩,“你来巴黎见客户是出差吗?不过还是比我这样几乎一年到头在全世界飞来飞去参加比赛好多了,倒时差挺痛苦的。”

“也不算出差吧。”李帝努示意我在前面的岔路口左转,“之前给这个客户设计的图书馆建成了,他请我过来看一下最终成果。我们老板索性多给我放了几天假,所以就租了辆自行车在巴黎里逛一逛。”

我点点头,表示对休假非常羡慕。“你的这辆自行车看起来挺专业的,比我这辆强多了。”我叹了口气,想起来回酒店还要赔偿自行车损坏的费用。

“我从高中开始就骑这种自行车玩,算是一个小爱好吧。也可能跟我对机械、建筑之类的感兴趣有关。总之休息的时候就自己骑车放松放松。”我对李帝努有些硬核的放松方式表示惊讶,毕竟一个多月的休赛期对于我来说是好好休整自己恢复状态的机会,因此我的运动量并不大。他听到这些看起来对职业运动员辛苦付出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脸上的流露出一种兼具佩服和同情的神色。

环境优美,氛围轻松,甚至并肩而行的还是一位高智商的帅哥,我们不知不觉聊了很多,也在一步一步地向着公园的出口前进。眼前的树木渐渐稀疏,我在逐渐开阔的视野中看到了出口外的马路。虽然这意味着我离回到酒店、摆脱这辆自行车更进一步,但我真的有些不太想结束这样轻松的聊天和李帝努分道扬镳。

他继续着我们的闲聊。“建筑设计也算工科,有的时候会和物理有关。你知道我记得最深的高中物理题是什么吗?还和网球有点关系。”我这辈子没做过几道物理题,因此对他的问题一头雾水,表情迷茫地转过头看着他。

李帝努耐心地向我解释,单手扶着车把用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我记得我上高中那一阵,考试的物理题特别喜欢出那种网球在某个平面或者曲面上弹来弹去问第多少次之后的落点,又或者是作为那种连锁反应的一部分垂直或者斜着砸在某个物体上。我没觉得这种题很难,我的意思是说看起来网球弹来弹去很复杂,但其实只要把握住一个基本规律去思考就会简单很多。”

“无论是下方是平面还是曲面,网球只要接触到这些参照物就一定会向上反弹。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它会以经过落点的垂线为对称轴,在上升的那一半旅程中复制入射的角度,沿着相同的轨迹重现下落之前的高度。”

我望进李帝努的眼睛。那双黑色瞳孔的主人正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神色看着我,里面的温柔照亮了由于立体骨骼一直让我有些距离感的面部阴影,将眼下的泪痣渲染得如同油画中人物的点睛之笔。我不知道从事理工科工作的人安慰起别人来居然是这样,但带着科学的计算精度却又不着痕迹的宽慰对于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网球运动员来说恰到好处。

我站在森林的边界,身边是现代社会的车水马龙。日程表上即将到来的比赛还没有开出第一球,而有人就愿意在当下选择相信这颗还不存在的网球所能带来的最好结果。

我不太会表达自己,只好用些实际行动让李帝努接收到我的感谢。“就到这里就可以啦,剩下的路也不远,我自己推回去就行。”我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他,“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你不是要设计网球场吗,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找人什么的。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在末尾飞速地补上一句。

李帝努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秒就拿出手机解锁放在我手里,示意我把手机号输入微信的好友添加栏里。我键入了自己号码,把头像是家里那只橘猫的主页展示给他。他在又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我便顺利地收到了他的好友申请。

然而之后的几个月我们两人的交流仅限于朋友圈的相互点赞。我能感觉到李帝努并不是想像我给出的建议那样从我身上获得一些自己事业的便利,他更愿意用自己的睡眠时间换取一个让他自己满意的设计图,这是我从他加班的朋友圈里的出的结论。同时,他也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人,只会在我主动发朋友圈的时候点赞,偶尔评论。基于我并不算频繁的更新频率,几个月下来我们的交流并不多。

因此我在十月于本土举行的皇冠赛决赛的现场瞥到他时,感到意外之外和情理之中的矛盾。

上次分别之后我依旧没有打破自己这三年冠军奖杯的实质性突破,但是在温网和美网这两项大满贯赛事中的成绩明显回升了不少,在其他WTA赛事中的状态也出现了亮眼的表现,获得了一个超五巡回赛的冠军。大概是几个月前的那一场痛哭出来的发泄和发泄之后李帝努善解人意的安慰修补了我的心理防线,我开始愿意相信这是自己触底反弹的预兆。

十月初最重要的赛事莫过于WTA的皇冠赛。作为仅次于大满贯赛事级别的女子网球比赛,每个赛季固定举行的四站皇冠赛享有高度关注。国内每年承办的其中一场是亚洲区域内唯一一个皇冠赛,加上今年最终杀进决赛的两位选手中有我这位家喻户晓的东道主选手,因此周末的莲花球场上座率非常恐怖。

赛前入场的时候我听到了观众给我巨大的欢呼声。我不确定排山倒海的声浪对我究竟是压力还是动力,索性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和对手的赛前练习中。今天决赛的对手是一位已经实现职业全满贯的老将,我和她曾经多次交手。虽然她的职业生涯已经接近末期,还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但她依旧活跃在赛场上,毫无保留地为每一球拼搏。

本场比赛的第一局是我的发球局。由于我重新开始邀请人来现场观赛,因此在发球之前和之前一样看向那个熟悉的包厢时,成功地收获了父母和唐羽无声的加油。而当我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向手中的网球时,却发现了坐在隔壁包厢的熟悉面孔。

李帝努今天穿了件海蓝色的衬衫,最顶端的几颗扣子被随意松开。得益于我优秀的视力,我甚至看到了他隐约露出的锁骨。他今天带了一副半包的黑框眼镜,梳上去的黑发露出了额头,和几个月前偶遇的时候看上去成熟不少。他身边坐着一个栗色头发的漂亮男人,脸上是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

得益于我的职业素养,我没有为他的出现分神。这场比赛打得十分艰苦,相持多拍才得分多次出现,对于某些球的落点甚至使用了鹰眼。在各赢一盘进入第三盘之后,又将比赛拖入焦灼的抢七大战。

随着对手最后一球落在底线外,我成功地赢下了这场旷日持久的皇冠赛。三年后终于再一次品尝到重量级赛事的胜利,我闭上眼睛高举双壁。耳中是热烈的掌声,现场的播报和人群中我的名字的高呼,而我却在这一瞬间感受到千帆过尽的平静。

我睁开眼睛走上前和对手握手,她也表达了对我的祝贺。我转身后向已经起立的现场观众致意,看到爸爸故意夸张的庆祝动作,妈妈和唐羽蹦蹦跳跳大喊我的名字,赵琦教练露出了一个少见的、放松的笑容。他们像是看我赢了一场大满贯冠军一样激动,而作为当事人的我竟然觉得,赢下这场比赛并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庆祝的事情。

在莲花球场的浪潮之中,我看到李帝努站起来望向我。那件海蓝色衬衫的袖口被卷了上去露出一截肌肉线条优美的小臂,腕表反射着球场内相机闪光灯的光。他的双手在胸前有节奏地相触,为我的胜利送上祝福。李帝努还是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在球场的热烈中保持着冷静,只不过这一次上扬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眼睛背叛了他。他身形修长,神色自然,对于我的胜利仿佛早有预料,在送上祝贺之后用眼睛对我说“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我走到包父母的包厢前接受他们的亲吻和拥抱。唐羽在之后尖叫着隔着奖杯俯身紧紧地抱住我,以至于需要我在她耳边提醒她注意自己辛苦维持的形象。李帝努站在隔壁笑着看着我被爱意淹没,弯弯的笑眼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期待被人揉揉毛的萨摩耶,让我觉得自己应该也和他打声招呼。

也许是看到我的眼神往隔壁包厢飘,会错意的唐羽直起身来善解人意地为我解答了本不存在的疑惑。“哦,介绍一下。罗渽民,我老板。”她又对着那个漂亮男人说,“萧锦,我最好的朋友。”

我出于好意没有提醒唐羽我感兴趣的其实是另一位,于是礼貌地向罗渽民点头说了声你好,随后抱着奖杯转过头看着李帝努挥了挥手:“hi!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罗渽民和唐羽一脸问号,同时惊讶地出声。我被他们的反应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气势上瞬间弱了下来。“对啊……在法网结束之后认识的……怎么了吗?”

“所以你非要拉着我来看比赛没在骗我!”罗渽民把手搭在李帝努肩上拍了拍,随后看着我解释道:“他一开始跟我说他认识萧锦我还以为他熬夜熬多了说胡话呢,没想到是真的!天哪我们李小狗,居然认识萧锦!”

李帝努对于自己好友的调侃有些无语,一边挣脱罗渽民的束缚一边把眼镜摘下来放到胸前的口袋里。我盯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却满脑子都是李小狗这个过分可爱的称呼。

“恭喜你拿到冠军!今天这场比赛很精彩,你的斜线打得真的很棒。”他俯下身来把双臂搭在栏杆上尽量和我平视,手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修长的手指在深蓝色腕表表盘的映衬下格外白皙。他垂着眼睛和我说话,浓密的睫毛时不时地随着眨眼的频率扫过面部皮肤,右眼下方的泪痣似乎也在一闪一闪,让他的目光真挚得过分。

“wow谢谢!”我笑着收下祝贺,“你的点评挺专业的嘛,都知道‘打斜线’了。比上次进步不少。”

他摸了摸鼻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几月恶补了一下网球知识和比赛,怕再被你抓住把柄。”

“嗯,我宣布你的学习成果验收合格了。”我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你最近总是熬夜吗?那个网球场的设计怎么样了?”

李帝努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似乎对于熬夜这个名次有着心理上的排斥。“嗯,最近为了国家网球中心的设计熬夜多了点,不过昨天刚把最后一版交给客户,算是大功告成了吧。”

国家网球中心?我睁大了眼睛。由于莲花球场已经使用了十多年,外观和一些硬件设施有些老化,因此年初的时候就听说要新建一座承办顶级赛事的网球场。只是我没想到缔造它的会是李帝努。

他看到我惊讶的样子似乎感到有些好笑,眼睛弯弯地继续和我对话:“我也感觉好巧。希望这座新的球场能给你带来好运。”

“我能看看设计出来的样子吗?”我抱着奖杯仰头看他,试图让他明白我的好奇心。

李帝努皱了皱眉,随后有些迟疑地说:“他们说这个项目暂时不太希望提前透露具体的细节,但是我想想……等再过一个月左右,大概是你这个赛季结束之后,会正式公布新的网球中心的设计方案。”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欢迎来我的办公室享受讲解服务。”

我在十一月初的一个周五上午来到了这座大厦楼下。李帝努穿着件黑色大衣正站在门口盯着手里的手机,在看到我之后朝我招了招手,快步迎了上来。

我在皇冠赛之后又参加了两站WTA500级的比赛,取得了一个冠军。由于积分排名并没有达到世界前八,因此我与今年在伊斯坦布尔举行的WTA总决赛无缘,提前开始了自己的休赛期。我大概总结了这个赛季的成绩,对于自己未来一年还算是充满期待,因此在回家倒时差兴奋得睡不着的时候有心情折腾家里那只橘猫,让她充当我相机下的主角,在朋友圈里大放光彩。

唐羽在评论区对我这种不人道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并约好了上门探望她可怜的小猫咪顺带找我算账的日期。我刚刚结束和唐羽的对线,就看到朋友圈提醒出现了红色的1,随后看到属于李帝努的聊天框里新增了一条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去看设计图。

这就是我和他肩并肩站在电梯里上升的原因。

Future Dimension是一家年轻的建筑事务所,从办公环境来看透露着现代和科技的精美优雅。我跟着李帝努穿过大片空着的工位向他的办公室走去,好奇地发问:“今天不是上班时间吗,怎么都没什么人啊?”

“另外一个团队前几天刚结束了熬了几个月的项目,我们老板索性给大家都放了个假。”他看到我的目光调转到他身上,继续解释道:“我最近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工作没有收尾,所以想赶紧结束掉。刚才下楼之前刚好处理掉最后一部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都是你的。”

李帝努为我拉开他办公室的门,把他的黑色大衣脱下来和我的咖色大衣一起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整个空间整洁有序,一些图稿被卷成卷轴码放在架子上,和我想象中建筑设计师桌子上图稿堆叠的样子不太一样。

李帝努示意我在电脑前的办公椅上坐下,给我倒了杯热水后拖了一把旁边的椅子放在我身边。我看着他在卷轴里翻翻找找,想起来在法国和他分别之后点开事务所官网搜索他的记忆。设计师介绍那一栏记录着他的求学履历,提前进入国内顶尖学府的建筑学院和在德国的留学经历无疑让我对他的印象丰富了不少。官网做得很精致,我可以一个个点进去李帝努的建筑设计作品,感受到一种古典的严谨和现代科技的交织,能获得国际奖项一点也不奇怪。不同于事务所其他略微年长的设计师,李帝努的简介中的照片是一张工作中的抓拍,画面里的他带着眼镜挽起衬衫袖扣,俯身在纸上用铅笔画着什么东西。

他在我身边坐下,打开电脑让我先看了新的网球中心的整体渲染图。新的球场是一座室外硬地球场,整体的造型像一颗巨大的钻石。“好漂亮啊!”我惊呼出声,转头收获了李帝努有些自豪的笑容。

之后关于一些内部大概构造的讲解,我检讨,我没怎么听进去。我本身对于这些工程类的东西就一窍不通,加上穿着高领毛衣的李帝努太令人分心,因此我听得云里雾里。“是不是太无聊了?”李帝努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在状态,停下了用铅笔在图纸上勾画的动作外头看着我,“抱歉,我讲得有点太复杂了。”

我为自己的走神感到羞愧,摆摆手示意他我在听。李帝努翻过一页图纸,指着上面的一处构造说:“这个你应该会感兴趣。你看这,这是球员休息室,这里是媒体混合采访区,你从休息室出来不会直接被通道尽头的媒体拍到。我感觉莲花球场在这方面做得不太好,所以在新球场的设计里改进了一下,利用这个不规则延伸的墙壁给球员多一些隐私的空间。”

我在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堪称噩梦的夜晚。当时刚刚伤愈复出的我在当季于莲花球场举办的皇冠赛的第一轮就意外出局,在休息室里因为伤病和输球带来的心理负担几乎吐了出来。在我踏出球员休息室的那一刻,通道尽头的闪光灯几乎让我看不清脚下的路。从后来的采访视频里看,我当时几乎是完全无意识地走到媒体采访区,面对长枪短炮关于惨败的质问脸色惨白,答非所问,努力地避开镜头的刺探。尽管我已经克服了曾经对于媒体镜头的恐惧,但那一晚的心情我记忆犹新。

“是的,我看到了那次的采访视频。”他把图纸收起来向我解释,“所以也算是存了私心,想让你在这座新的球场里无论面对的是什么结果都会舒服一些。”

“我会为你的主场保驾护航。”

事实上,李帝努这话没有说全。他不仅仅愿意为我的主场保驾护航,也愿意在我失眠的时候做一个合格的树洞。

其实这是个意外。两周之后我在白天去看了金廷祐主演的新片《燃烧》,由于是一个刑侦背景下关于人性之恶的故事,而我平常又尽量避免自己的情绪产生太大的波动,因此从电影院里出来出了一身冷汗。毫无疑问,金廷祐的演技肯定足以让他成为明年银河奖最佳男主角有力的竞争者,而我也因为他过于出色的演技直到晚上正常上床休息的时间都毫无困意,和橘猫大眼瞪小眼在床上相对而坐。

我决定拿起手机看看大家都在干什么。唐羽最新的朋友圈是一张鸡尾酒的照片,我查了一下照片下方的定位,是一家在年轻人中很火的酒吧。我看到董思成在她朋友圈下发了一个问号,又评论了一条“我去找你”,便放弃谴责唐羽纸醉金迷的行为。赵琦教练的朋友圈是下午的,她的女儿被裹得像一个小粽子一样在小区的秋千上比耶。我笑着点了个赞。

我划来划去没看见李帝努发什么,以为是我漏看了东西。今天是一个星期六,按照他往常的更新惯例应该会在朋友圈贡献一些娱乐活动的分享。我点进他主页的时候橘猫终于受够了被我冷落的待遇,扑上来踩在我身上作威作福。而我在李帝努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些小动物的爪子好像误触了语音通话标志。

“萧锦?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我赶紧拿起手机解释,看着橘猫施施然地走到床尾团成一团,“就是睡不着在看手机,结果我家的猫不小心用爪子踩到通话键了。对不起啊,打扰你实在抱歉。”

“没事。”李帝努轻轻地笑了,柔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是你头像上的那只猫吧?它很可爱。”

我的脸有些发热,可明明他夸的我的橘猫不是吗?“是很可爱,但有时候也是个小坏蛋。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一下,她对帅哥相当友好。”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开着玩笑,“那我不打扰你了,晚安。”

“没有打扰。你不是睡不着失眠吗?我可以陪你说会儿话。”李帝努的话制止住了我挂断电话的动作。

“嗯……你不早点休息吗?”我有些迟疑。

李帝努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在忙一个新的项目,最近睡得都比较晚,没关系的。晚上画图有点无聊,所以你想说什么都行。”

突然给我一个畅所欲言的时间反倒让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决定从今天看的电影开始说起,又不知道怎么偏航到已经在床尾美美入睡的橘猫的各种小事上,再后来又七拐八拐地讲到了之前做手术的那段时间。

然后我就回到了身体被修补之前的时光。

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那个少女在澳洲的土地上捧起自己第一座大满贯奖杯,看着她在对手不顾规则突然发球时上前与裁判争辩理论,看着她赢球后对着观众席上喊yellow banana的人大喊come on。

我笑着低头,突然发现手里多了一把球拍。再抬头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底线,对面却空无一人。荧光绿色的网球一个接一个地撕裂一片迷雾直冲我而来,我用力挥动球拍抵挡雨点般的网球,绝望地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我的左膝和肩膀越来越疼,动作越来越迟缓,而我手中的球拍已经扭曲变形。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解锁手机之后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我大口呼吸着夜晚的空气,揉了揉左膝后擦掉头上的虚汗,却发现语音通话依旧在进行中。

笔尖摩擦纸张的不规律沙沙声顺着互联网虚拟的通路从听筒中传来,是夜晚中安抚神经的白噪音。偶尔会有几声点击鼠标的声音,让我想到了寺庙里的木鱼。李帝努此时应该还在台灯下带着眼镜,在图纸上尝试构建着他的下一个作品,用电脑精雕细琢渲染图。

我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对面的摩擦声渐渐变缓,李帝努的声音流淌了出来,在深夜中更加低沉:“你还好吗?做噩梦了吗?”

“嗯。”我拿起床头上的水杯喝了几口水,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现在没事了。”

“我不挂电话。你睡吧。”我听见对面的人说。

我伴着笔尖的沙沙声进入梦乡。

当我第二天醒来看到长达几个小时的通话记录,恨不得穿越回昨晚摇醒熟睡的自己。我在微信上向李帝努道歉,得到的是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和“真的没事。你要是觉得真的麻烦你的话,以后我也找机会麻烦你”的答复。

我倒是没想到他麻烦我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两周后的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下午,我准备晚上在父母家蹭吃蹭喝的计划被父亲公司的一个临时会议打断,而母亲还在她所任教的高中培养祖国的花朵。于是我愤愤地回到家,思索要怎么度过即将到来的夜晚。就在我准备问问唐羽有没有时间的时候,突然收到李帝努的微信。

“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带上你打网球的装备到这个体育馆来?”“求求萧选手救我于水火之中”“萨摩耶.jpg”最后是一个体育馆的定位。

我正愁没事情让我打发这个下午,于是利落地收拾了运动的装备,打了辆车朝着李帝努给我的地址出发。半个小时后我推开体育馆内场大门的时候,正看见李帝努背对着我投篮。

体育馆只有几个人在那个篮筐下打篮球,旁边是两块室内硬地网球场。我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迈着迟疑的脚步朝着李帝努的方向走去。最先发现我的是坐在一旁的罗渽民。

“萧小姐?你怎么来了?”罗渽民站起来迎上前,所以我出现在这里非常惊讶。

李帝努听到罗渽民和我打招呼迅速从场上的厮杀中抽身,看到我之后朝我跑过来。他今天穿了一套带着银色反光条的黑色运动套装,戴着一条白色的发带。速干T恤由于剧烈运动后的汗水贴在了他的身上,隐约地雕刻出他的胸肌和肩颈线条,短裤没有遮挡的地方是劲瘦有力的小腿。黑色的头发在发带上方随着跑动的频率晃动,加上他弯弯的眼睛,和经常出现在聊天记录中的萨摩耶简直如出一辙。他凑到我身边,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我看见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下颌线低落到地上,便从一旁放置的矿泉水中拿了一瓶递给他。

“wow,不介绍一下吗?”刚才正在打球的其中一个人边运球便走过来,紫色的头发在黑色无袖上衣的映衬下格外显眼。等他走近了我终于可以确认,他就是那个rapper刘扬扬。和他刚才争夺场上优势的另外两个人也走上前,一位在看清楚我的样子后略圆的眼睛微微睁大,另一位挑了挑眉带着调侃的目光看着李帝努。

李帝努正在仰头喝水,脖颈上的青筋在运动后随着喝水的动作跳动。他听到这话后放下矿泉水用手背擦了擦嘴,拽了拽头上的发带,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萧锦,不用我多介绍了。”随后转向我说:“罗渽民你认识的。这是刘扬扬,是的就是那个刘扬扬。这是郑在玹和李马克,都是我哥。”

我礼貌地看着他们说你好,随后把目光调转到刘扬扬身上。“我很喜欢你的歌,经常在赛前候场的时候听。”

“谢谢。”年轻的rapper大方地接受了我的夸奖,一边转着篮球一边笑着问我,“来找李帝努的啊?放心,这地方包场了,不会有人偷拍你们。”

我满脑袋问号。怎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好像我和李帝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在玹哥,我都跟你说了我和萧锦约好了要陪她打网球你偏不信,非要拉着我打球。”说罢用一双有些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我,暗示我帮他接话。

怎么就变成他要陪我打球了?我眨了眨眼看向李帝努,迅速明白了自己作为他逃离篮球的挡箭牌的作用。

“不好意思啊,之前约了李帝努让他在休赛期里陪我打球。今天他临时跟我说换个地方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呢,原来被拉来打篮球了。”我反应迅速,把所有谎话圆了回来,“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他今天还是要陪我打球的,对不起啦。”说罢冲着郑在玹笑了笑。

“你可以啊李帝努,”罗渽民半惊奇半开玩笑地把手臂搭在李帝努肩上,“几天没见怎么网球水平一下都能给职业选手当陪练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占用帝努的时间了。”郑在玹冲我点了点头,眼神中的怀疑并没有消退。李帝努胡乱应付了几句拉着我朝旁边的网球场地走去,好像生怕他们把他再叫回去。

“你还认识刘扬扬啊?”我啧啧称奇。“在德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李帝努有些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你很喜欢他吗?”

“我很喜欢他的歌。所以不解释一下吗?”我晃了晃他拉着我的手,“有人是不是把我当作挡箭牌了啊?”

李帝努凑到我耳边,带着热度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你是没看见在玹哥今天打球的架势,要是我一直陪他打下去真的有可能出不了这个体育馆了。”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和我八卦,“他最近打算去美国找他前女友复合,我感觉他这是临走之前太紧张了,非要把自己的精力挥霍完了才算满意,还拉上我们几个陪他不要命地打。你说我能不找个借口逃了吗?萧锦这么有名的运动员的要求他肯定不能拒绝,所以就只好找你来了。我没打扰到你原本的计划吧?”说罢他歪着头看我,眼下的泪痣显得他格外无辜。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他没有打乱我的计划也没有生气,让他长舒了一口气。我又用疑惑的眼光审判着李帝努:“今天不是工作日吗?怎么你们还有时间打球?”

“他们四个,”我们走到场边的长椅站定,他帮我放下背上的包,“两个是老板,一个是日程随心所欲的rapper,还有一个正在休假的特警,哪个都比我闲。在玹哥是实在找不着人了才把我拉来,幸亏我年底的项目全结束了,才能跑出来满足他的要求。”

我把两个网球拍从包里拿出来,把其中一把塞到絮絮叨叨吐槽的李帝努手里。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有些忐忑的神色,挑衅地掂了掂手里的球拍。

“不是说要陪我打球吗?那就让我来看看你是什么水平。”

我换了一身白色的运动套装站在底线,把网球在塑胶地上拍了拍准备发球。

“等一下!”我听到李帝努紧急叫停了我的动作,疑惑地看向球网对面。

“你不能这样发球!”他举着球拍抗议,“你看看你刚才发球的样子,明明就是想发个ACE球直接得分。这还怎么打?”

我承认,我当时脑子里确实是教练跟我说的发球的改进方式,站在底线的那一刻我就自动切换成了竞技状态。于是我随便挥了一拍,让球落在对面的界内,投向李帝努的怀抱。

李帝努的网球水平让我有些意外,放到业余选手里也是相当不错。我尽可能地把自己回过去的球让李帝努接着更舒服,让我们连续的拍数不断增加。

“不错嘛!居然可以打出上旋球!”我边挥拍边赞赏着李帝努的球技,看着他认真地盯着那颗荧光色的小球。李帝努身形修长匀称,肌肉恰到好处,挥拍的动作流畅舒展,打起球来赏心悦目。

“法网结束之后除了了解了规则,看了你以往的比赛录像,自己也练了练。”他在挥拍之后解释。我们有来有往的拍数越来越多,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我们会永远打下去的错觉。

之后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网球砸在硬地上发出的规律闷响。我突然想起来刚开始学网球的时候,我就是因为荧光小球每一次落地的一声声踏实的响声,和球拍击打网球时带着共振的脆响而爱上了这项运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开始纠结落点和挥拍的准度,只是单纯地尽最大的努力让场上出现我希望听到的声音。

走上职业道路之后,在高水平的较量中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这个球的落点在哪里,上旋球怎么卸力,怎么样发挥出球拍击球的最大效率。往日悦耳的落地和击球声在多种因素的混杂下逐渐减弱:是否能赢下这场比赛?积分排名会怎么变动?媒体会怎么评价?赞助商和代言会不会因为我的失利取消负担我训练的费用?我在纷乱的内心和观众的嘈杂中丧失了听到自己儿时最喜欢的声音的能力。

但是现在我重新听到了。在一个不那么标准的网球场,拿着没有调试过的球拍,甚至站在对面挥拍的人是一个刚入门的业余爱好者。这些看起来漏洞百出的因素组合起来,形成了一个放松心情的静音空间,只有网球落地和击球的声音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乐。

我越打越放松,却没想到放松过了头给李帝努送过去一个落点刁钻的球。他凭借着出色的体能在底线附近快速移动,成功地在网球第二次落在界内之前让球拍促使它回到球网对面,只可惜它并不听话,第一次和地面接触时刚好擦着边落在了单打的白线之外。

“Out!”我向对面的李帝努示意。

“明明就是界内啊怎么会是界外!”李帝努叉着腰在底线附近看着我,“我看着那个球有一点压在了边线上,那就是界内啊。”

我被他的据理力争逗笑,但依旧耐心地和他解释。“那个球落在这里,”我踩了踩地面,“我看得很清楚,没有压线,所以是界外。”

李帝努一副不相信我的表情,快步走向网球最后一次亲吻地面的位置。他用运动鞋在离边线近一点的位置点了点,声音里是对自己判断的确信:“怎么可能!从我那边看到就是落在这里的,所以是界内。”说罢用手臂示意我看向他指的落点,眼神里是对自己视力的绝对自信,摆明了要和我在这个球的落点上展开辩论。

我明白了,他这是在故意耍赖。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讲点道理李帝努!我离这个球最近看得最清楚,你离得那么远还近视,你觉得谁看的准?而且我看过多少次落点了,你觉得你还能……”

我的话被萨摩耶突然出现的笑容打断。

“故意逗你的!”他发带上的头发随着动作跳动,是小狗得逞神色的伴舞。“现在放松不少了吧?和我这种业余爱好者打球就别想着职业比赛的各种技术了,总得让自己单纯享受一下碾压的感觉嘛。”

我被他故意让我放松的这一出好戏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刚准备回答他的话却被远处的罗渽民打断。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怎么打着打着还吵起来了?没什么事儿吧?”罗渽民放下手机站了起来,刘扬扬坐在场边和他一起转身,连带着正和郑在玹一对一的李马克也停了下来。

“没事!我们开玩笑的!”我笑着回答。我听见远处传来罗渽民模糊的低语:“李帝努你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啊?”

李帝努从来都是一个稳重可靠的人,大概只会在特定情况下表现得像一个男大学生。比如某个周末我在约定的时间走近赛车场里那辆兰博基尼的时候,被突然的轰鸣声吓了一跳。

“你开慢点,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承受这么快的速度。”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坐在驾驶位的李帝努说。他有个开F1赛车的朋友慷慨地在休赛期把场地给他使用,而我顺利地得到了参观赛车场的机会,顺带获得了跟着建筑设计师飙车的权利。

同样是运动项目,赛车和网球的刺激等级绝不在同一个量级上,况且李帝努开的只是跑车甚至都不是最专业的F1赛车。尽管我对于速度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感到陌生,但不得不说在我忍不住尖叫出来的时候,却实感到很爽很放松。

不过我在李帝努引导下的放纵生活很快即将结束。

因为新一个赛季的第一场WTA比赛将在一周多之后开始。

网球运动员的休息时间和一般人不太相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每年的一月正是为春节做准备的时间,可以暂时将一年的疲惫抛之脑后,给自己的体重增加寻找一些合理的免罪理由。而对于我来说,每年的一月则是一年高强度运动的开始,因此需要迅速地将自己的竞技状态调整到最好。

按照教练和我共同商量的计划,新赛季第一周在墨尔本的比赛我并不参加,而是在这个时间段充分适应和恢复,为一月底也就是春节期间的澳网调试自己的状态,因此我飞往大洋洲的时间改到了一月初。

我接到李帝努电话的时候正在试图和橘猫讲道理。也许是这个有些长的休赛期让她更粘人,她索性团成一团索在我的行李箱里,意图蒙混过关让我把她也带走。我好声好气地顺着她的毛劝她出来的时候,李帝努刚好打断了我抚摸她的节奏,让她不满地用爪子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继续为她服务。

“hi帝努!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我在行李箱旁坐下,呼噜着橘猫毛茸茸的头。

“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她不想让你走是吗?”李帝努笑着和我打趣。看来我那条带着图片揭露橘猫耍赖行为的朋友圈不仅能获得一堆点赞和哈哈哈,还能获得李帝努的专程问候。

“是啊,她恨不得跟我一起去打网球。”我恶劣地给不会说话的橘猫造谣。“明天走的时候就把她送去我爸妈家啦,小祖宗在他们那儿的生活滋润着呢,就是现在在我面前装可怜。”我点了点橘猫的鼻子。

“那我就很长时间不能看到她了,我真的会有点想她。”李帝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伴随的是一阵沉默。模糊的主语让我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那只猫还是在说我。

“我是说橘猫。”李帝努轻咳了一声,突然补充了一句。

“没事啦,你要是这么关心她我爸妈给我发照片的时候转发给你就行。”我尽量体面地把话圆回来。

“我能去看你的澳网比赛吗?”李帝努在那一头出声问道。

“可以啊。你有时间的话我当然欢迎啊。”

“我是说你能邀请我去看你的比赛吗?”李帝努对我答案似乎不太满意。

我摸橘猫的手停在她的耳尖。

“我只邀请家人和最好的朋友。”我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你觉得你算是哪一类?”

我感觉我的心快要跳出来。

李帝努清了清嗓子,好像有点紧张。“我不知道男朋友到底算是哪一类。虽然里面有朋友两个字但也不能等价,虽然确实有向家人的方向发展但还没有成功。”

“所以……你愿意开个特例吗?”

橘猫舔了舔我的掌心,似乎在催促着我作答。所以我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现在是澳网决赛第一盘第一局。

这是我的发球局。我低头将网球在底线后方拍了拍,用这个动作为这一球的战术提供短暂的思考空间,宝蓝色的网球裙在澳洲的阳光下绽放着浓郁的色彩。

澳网是我在十八岁时拿到的第一个大满贯冠军。在二十岁捧起法网冠军奖杯后,我在二十一岁再一次在澳网加冕。这是我辉煌的开始,也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我会被破发吗?我不知道。我能赢下这场大满贯比赛的冠军吗?我不知道。我之后的赛季会被伤病所不断困扰吗?我不知道。我会实现自己职业生涯的全满贯吗,我不知道。

然而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

竞技体育的终极主题是人类和极限的斗争。站在底线另一端的并不是某个对手,而是诸神的化身,居高临下地告诫着人类命定的局限。

但没关系。有人会用唯物科学的原理将前方由恐惧和懦弱滋养的魔鬼堕入地狱,用凡人滚烫的心脏驱散远处的迷雾,为我开出直通奥林匹斯山的道路。他会在站在这段路程的起点,把属于我的武器放入我的手中,对我说:

“去吧。去破发那局由奥林匹斯众神主宰的比赛。”

于是我选择向命运和诸神宣战。

首先是一些网球术语的解释:

WTA,国际女子职业网联;ITF,国际网球联合会。

女子网球赛事的级别从高至低排列如下(部分):大满贯赛事(ITF),皇冠赛(WTA1000),超五巡回赛(WTA1000),顶级巡回赛(WTA500)等,还有WTA250级和WTA125级比赛。每个赛季末尾会有WTA年终总决赛。

大满贯赛事是指澳网(室外硬地),法网(室外红土),温网(室外草地),美网(室外硬地)这四项赛事,代表网球中最顶级的赛事。

职业生涯全满贯是指在整个职业生涯期间获得拿齐四个大满贯赛事冠军。另外还有金满贯,即在此基础上获得奥运会冠军。

大满贯赛事每年举办的时间基本上相对固定。其他WTA举办的赛事会由于分站的选择以及具体赛程的原因进行调整,每年的时间可能会不太一样。文中的赛程基本上是2022赛季和之前某些赛季的混合,例如文中本土举行的皇冠赛其实源于每年九十月的中国网球公开赛(近两个赛季因为疫情没有承办),文中WTA总决赛源于赛季的伊斯坦布尔总决赛。

每个赛季中会切分成小赛季(Swing),例如欧洲红土赛季,草地赛季等。

纯亚洲选手在网球运动中并不占优势。大家熟知的纳达尔、小威廉姆斯其实在22岁之前都已经能够拿到5个以上的大满贯冠军,但这只存在于欧美顶级选手身上,而另外还有费德勒和德约科维奇这类从职业生涯前期的后半段以及中期开始爆发的顶级选手。因此文中关于萧锦所获得的大满贯冠军数量纯属为了凸显她紫薇星的特质,并不符合当下网坛中属于纯亚洲人的最好纪录(李娜),大家不要当真。但希望在今后的某一天能够再次看到中国选手捧起大满贯赛事的奖杯。

我本人其实并不算一个很了解网球的人,至少不像对于足球那么熟悉。但是我断断续续地关注过一段时间网球,以及在电视上见证过李娜拿法网冠军,又有过几次中网的观赛经历,所以对网球这项运动还算有些基本认识。选择网球作为萧锦的职业其实是前段时间又开始关注网球的缘故,更重要的是网球是职业体育领域薪资最平等的项目(四大满贯男女同酬,有兴趣的话可以了解一下推动这一切发展的美网性别大战),选择这个体育项目下笔会让我觉得更有意义。

文中的莲花球场和钻石球场都是中国曾经承办过网球公开赛的场地,现在主要是钻石球场在发挥作用。以及,WTA的网站真的比ATP(男子职业网联)的好看太多了,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虽然两个组织现在都违背了体育精神和政治扯上关系,但可以单纯看看网站)。

这篇写得很长,其实我一开始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长。因为我真的非常喜欢竞技体育,所以对于运动员萧锦的心理描写会更多更深刻一些。再加上网球又有点复杂,所以篇幅比较长。

至于故事的结尾,我觉得就停在这里就好。竞技体育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伤病、状态、以及运气都会影响比赛的结果,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圆满。也许萧锦的职业成绩会在其他主人公的故事里有突破,但我觉得在这一篇正文的结尾留白是最好的选择。竞技体育于我的魅力不在于冠军的数量(当然这也很重要),而是像史铁生先生所说的“有机会向诸神炫耀人类的不屈,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

大家应该可以推理出这篇文章在整个成人童话系列时间轴的位置。以及文中出现的新角色也会在之后作为单篇的主人公出现。

因为这个系列都是第一人称,所以之前有评论曾经说希望有男主视角。这一篇会有一个李帝努视角的小番外,大家敬请期待。

这篇想说的有很多,但依旧交给大家来解读。非常期待大家的评论。

     开车到家后,魏无羡鼓起勇气给自己盛了一碗,看着颜色有些不对的东西,他有些犹豫,但还是想死得明白点,抬起碗就干了一口!

      他发誓,有生之年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糊味就不说了,有点腥,还有点辣,最重要的是,他没放盐!

     怪不得蓝湛会那样问他,现在想想也合理多了,教养再好,也不能对这种甚至称不上食物的东西称赞吧,而且他知道,蓝家的人不会说谎!这么想想,心里好受多了!...

     开车到家后,魏无羡鼓起勇气给自己盛了一碗,看着颜色有些不对的东西,他有些犹豫,但还是想死得明白点,抬起碗就干了一口!

      他发誓,有生之年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糊味就不说了,有点腥,还有点辣,最重要的是,他没放盐!

     怪不得蓝湛会那样问他,现在想想也合理多了,教养再好,也不能对这种甚至称不上食物的东西称赞吧,而且他知道,蓝家的人不会说谎!这么想想,心里好受多了!

    “羡啊,怎么样了,你的伤不严重吧?蓝总有没有生气,他有没有怪我啊!”郑伟一直等着魏无羡的电话,结果一直没等到,昨晚的事确实怨他,若是他不提议去什么酒吧,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你放心,我没事!蓝湛也没怪你,你别担心!”他是不怪你,只是在生我的气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跟蓝总说啊,好好哄哄他,男人最好哄了,尤其是他这种宠妻如命的男人!”

      “色字头上一把刀,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还用我教你吗?”果然是兄弟,这都能想到一块去了,“毕竟真的是你错了,你就勇敢献身一次,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哦,我这有几个新鲜的视频,要不要发给你,你学一下………”

      “我谢谢你,留着你自己用吧,挂了!”魏无羡没好气的挂了电话,果然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他想把它留在最后,这是最后的王牌了,不能轻易使用!

      冥思苦想后,魏无羡还是决定用美食哄人,于是他非但没有气馁,还再接再厉的问他妈学了几个简单的菜!

      蓝忘机好奇的到厨房看了一眼,只一眼,简直是惨不忍睹,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他家的厨房能凌乱到这个地步,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蓝湛,你回来了!”魏无羡看到他开心的说道,随后又想到自己手中在吵着菜,“你先出去休息一下,我马上就好了,你放心,这回我尝过了,不会让你当小白鼠了!”

      蓝忘机看着大汗淋淋的人,有些心疼,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说了句,“你加油!”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不错,值得鼓励!”这回有经验了,在蓝忘机的意识里,对好吃和难吃没有概念,大抵是跟叔父从小的教导有关,蓝启仁一贯是以健康为主,所以他们家的饭菜,都是偏清淡,对口味也不太讲究,久而久之,他们对美味就没有那么有要求!

      “真的啊,我这么厉害吗?我做出来的东西竟然能吃了!”魏无羡有些沾沾自喜,这是他很久以来对自己做成功的一件事有了成就感,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蓝忘机不知道的是,这是他一个努力了下午的成果,无数次的实验,这一个下午,光买食材他就跑了两趟,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来,他妈妈都没想到他能这么有毅力!

     有时候他挺好奇,为什么蓝忘机不喜欢吃,却能做出那么美味的菜,是因为聪明的人做什么都很容易吗?他也不笨啊,为什么就总觉得厨房里的东西这么难!

      “你本来就很厉害!”这世上怕是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只要你肯上心,包括我!无论下了多大的决心,总是在见到你的那一刻破功!

      谁都没有提中午的事,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吃了晚餐,魏无羡总觉得哪里变了,气氛怪怪的!

     吃了饭魏无羡去洗澡,收拾厨房的工作就交给了蓝忘机,这个魏无羡真的不擅长,所以就没有跟他争,蓝忘机习惯把每个地方都规整的整整齐齐,他可做不到,蓝忘机也瞧不上他做的!

      看着垃圾桶里倒掉的东西,蓝忘机这才意识到,刚刚他觉得“没那么糟糕”的东西,是这人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才做成的,有些心疼,但又不想这么轻易的就原谅他,矛盾极了!

      把厨房还原到原来的模样,回想着这人在这里忙忙碌碌的模样,就像居家的妻子等着自己的丈夫下班回家,他们一起做饭,一起分担家务,一起幸福的生活着!

     他不需要魏婴做这些,他也不要他费尽心思来哄自己,他只要那人心里有自己,哪怕一点,他只要他们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像大多数平凡的夫妻那样!

     魏无羡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厨艺高兴多久,因为他意识到,他和蓝忘机之间,有了裂痕!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跟谁倾诉,他只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差劲,如果有一天,蓝湛厌烦了自己,他真的不知道,他该如何自处!

      离开了蓝湛,他能去哪?这么差劲的自己,凭什么蓝湛会一直守着你,包容你!刚刚吃饭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他发现他们不像以前那样亲密,蓝湛不像以前那样逗自己,而自己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了!

     是啊,哪怕他们之前再怎么亲密无间,他们也只不过是才认识几个月而已,他们的过去,也互相不了解,他们甚至没有讨论过过去,他自诩了解蓝忘机,可是真正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对这人的了解少之又少!

     他昨晚还信心十足的有把握把他哄好,这才过了一天,他就想要放弃了,他受不了自己把滚烫烫的心递到那人面前,那人冷冰冰的模样,就像冰刀,直直的插进他的血肉,又冷又疼!

     他取消了原本想色诱的计划,今天的他实在没有那个精力,也放弃了原本想要跟他好好聊一聊的心,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他真的好累,原来心累比身累还要折磨人!

      蓝忘机把所有事处理好回到卧室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其实不光魏无羡累,他也累,与其说是折磨魏无羡,不如说是折磨他自己,明明是自己深爱的人,明明他自己在哄自己了,他还是放不下身段说句没关系,之前的确是想让这人长个记性,后面看着魏无羡在自己面前不自在的模样,还要为难的哄自己,他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得劲!

    两人就这样别扭的过了几天,这几天魏无羡倒是没有像那天一样,因为他也忙起来了,工作室的事落定,后续的一系列事情都要跟进!

     “无羡,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和程阳跟进就行了,你陪陪你家蓝先生!”李志超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发现魏无羡这段时间不像之前那样打电话和他老公腻歪,做起事情来也是一股脑的没个时间概念,就像是在躲避什么!

      “我不累,回家也是无聊,在这里还觉得自己有点作用,这样挺充实的!”他在麻醉自己,同时也觉得确实应该出来做点事情,他不明白之前自己是怎么能待在家里那么多年的,难为他老爸老妈没有嫌弃他!

      “你是不是跟蓝先生吵架了!”以前提起回家他早就两眼冒光了,说是回家就能见到他老公,还能吃到好吃的,他猜测八成是跟那晚的事有关,“蓝总还在生气?”这么多天,气也应该气够了,难道很严重吗?

     “超,我们没事,别担心!也不是因为那晚的事!”可能真的不是因为那件事,那件事只是一件导火索,折射出了很多问题,客观存在的问题!

      “无羡,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们说,虽然不一定能帮到你,但是我们可以听你倾诉,陪你玩陪你疯,你想怎么发泄都可以,千万别憋在心里!”

       “别的不行,陪聊陪听我们还是在行的,就像大学时候那样,咱们聊通宵!”那时候的他们,怀揣着对未来的向往,经常彻夜长谈,聊个几个小时都不觉得困,反而越来越精神!

      见过这人失恋的样子,他们很怕同样的经历魏无羡再经历第二次,他们都希望他幸福,他也值得得到这世上所有的爱!

      “你们认识的魏无羡是那种痛了还强忍着的人吗?”的确,那个时候的魏无羡,打篮球擦破点皮都要哀嚎半天!

     但是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这人惯会演戏,小伤他会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真正的痛他却忍着,不会告诉任何人,不想让别人为自己担心!

       “也对,你这个人断了个指甲都要全帮同学来安慰你呢!”他们两也不拆穿他,无论怎样,他们都会陪着他!

       这段时间太忙,事情又多,他都忘了蓝忘机的生日了,直到珠宝店的人打电话给他,他才想起来一个月前他精心准备的那个惊喜!

      也不知道,这个惊喜还送不送的出去,他和蓝忘机如今这关系,就像那天他们堆的那个雪人一样,太阳一出,就化了!

     他们也一样,他担心哪天谁不小心触碰到了那个点,他们的关系也会像那雪人一样,一点一点的变成水留走,所以,他不敢贸然行动,就怕触碰那根弦!

     蓝忘机也不好过,甚至开始后悔那天晚上为什么没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抱着他,温柔的安慰他,为什么要故意冷落他,为什么不夸夸他的厨艺,他已经很棒了,为什么要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明明大哥劝过他的,让他别生他的气,明明看见他受伤自己是心疼得要死,明明他哄自己自己是很开心的,明明他其实担心得要命,明明他早就不生气了,明明可以不是这种结果的!

     他开始害怕回家,害怕回到那个没有生气的房子,即使魏无羡在家,他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意识到,他和魏婴,似乎已经越来越远了!

     他们很久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很久没有拥抱在一起睡觉,很久没有好好聊聊天了,这一切,似乎都是自己固执的行为造成的!

     明明已经纵容过他那么多次,再多一次又如何呢?你不是一直说他是小孩子吗?哪家的小孩不闯祸的,解决了不就好了吗?你不是说会一直宠着他的吗?他明明已经很委屈了,你还那么对他,一想到那天晚上在车里战战兢兢看着自己的魏婴,他就心疼!

      现在想想,他的小朋友先是被骚扰,然后又被打伤,得多委屈啊,原本想象着跟自己撒个娇,自己却那么狠心的对待他,那时候他得多难过啊!

     越想越难受,他感觉自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他无法想象如果魏婴离开他,他要怎么度过这几十年漫长的岁月,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他就痛得不能呼吸!

     如果,如果他还愿意跟自己在一起,蓝忘机发誓,他绝对不会再限制他做任何事情,也不再约束他的生活习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比起他会离开自己,这些事情算得了,不想吹头发,帮他擦干一点就好,不喜欢穿拖鞋,他把家里全铺上地毯就解决了,不喜欢吃青菜,他来吃,若是想去酒吧,自己陪他去不就得了吗?

    正想着,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想起来,除了魏无羡,没有人会给他发微信的,他瞬间脑子一热,拿起手机一看,果然,原本摇摇欲坠一直悬空的心终于有了归属!

      这是这么多天他第一次主动联系自己,不管怎么样,总归要有一个人先主动的不是吗?他只是没想到魏无羡会是这个主动的人,还是说,他要跟自己说的事,是自己不愿面对的!

      整个下午都是浑浑噩噩的,越接近下班时间他就越紧张,或者可以不用紧张来形容,他怕,他不敢面对未知的恐惧,如果魏婴真的跟他提出分开,他该如何决定!

       他不可能阻止他去奔向更好的生活,他没有资格一辈子把他困在自己身边,那样魏婴会很痛苦的,而自己真的舍得看着他不开心吗?

       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呢,他只是想跟自己好好聊一聊呢,聊完之后他们就又可以恢复到以前那样,继续甜蜜的生活!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直到进家门前他整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现在门口,看着这扇将他们两隔开的门,就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魏无羡精心准备了烛光晚餐还有生日蛋糕,是他请教了好多人才完成的他觉得还比较成功的一顿晚餐了!

      一切准备就绪,他坐在沙发上,把昨天才收到的“惊喜”拿着反复看,似乎满意极了!这可是他最大的绝招了,成与败就在今晚了,如果这个都还哄不好的话,他真的要出卖色相对蓝忘机用强了!

      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天,今天的日子适合契机,不管什么结果,他都希望从蓝忘机嘴里亲口说出来,原谅他也好,不要他也罢,总归是要有人先来打破这份僵局!

     他想过了,如果他还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那么就皆大欢喜,以后他们好好的生活下去!若是他真的厌烦自己了,不要自己了,那么就由自己重新去追求他,但是他没有追过人,还得好好研究一下,总之结果就是,蓝湛别想摆脱我!

     “卡塔!”听见开门声,魏无羡一个挺身跳起来,“蓝湛,你回来了!饿不饿,我做了晚餐!”

      语气正常,蓝忘机暗暗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人兴奋的拉着自己的手往餐厅走去,一下午的纠结与不安在这一刻化为灰烬,管什么以后呢,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只要他快乐,不管他做什么选择,自己都会永远尊重他!

     蓝忘机被眼前的景象晃花了眼,精心布置的餐桌上,两根红色的烛光摇曳着,卖相很好的牛排,已经醒好的红酒,还有小餐桌上精致的小蛋糕,以及蛋糕上的字:“亲爱的老公,生日快乐!”

     眼泪不知不觉已经爬满了他的脸颊,他不知道如何形容他此时的心情,感动,澎湃,好像都不足以来形容!

     今天是他的生日啊,他自己都不记得,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往年都是家里人一起吃个饭,忙的时候也会打个电话祝福他,今年却没有,想来是这人交代过了吧!

     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就这样定定的站了足足两分钟,直到一个温暖的身子贴进自己怀里,“蓝湛,我做这些可不是想让你哭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的,我一点都没发现!”这个小傻瓜,这么多天肯定也不好受吧,还要为自己准备生日惊喜!

     “也没有啦!原本就是计划要给你好好过一个生日的,只不过这几天我惹你不高兴了,所以也当做我给你赔罪的礼物咯,就是不知道蓝先生会不会大人有大量,看在我这么用心的份上不跟我计较了!”边说边试探性的看他的脸色!

      “我没有生你的气!”蓝忘机脱口而出,自己早就不气他了,这几天他更多的是气自己,自己怎么会生他的气呢!“我是怕你在生我的气,又怕你不想要看见我,所以才……”

       “你这傻瓜!”魏无羡被他气到了,这个笨蛋,自己怎么会气他呢,哄他都来不及呢,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是啊,是我笨!所以,以后你教教我好不好,我真的不太懂!”可怜蓝总不善于交际,又对除了魏无羡之外的人不感兴趣,家人都是知道他的性格,所以猜人心这方面他真的是不太擅长!

       魏无羡从座位上走到他身边,借着烛光看着蓝忘机,他家的大狗狗怎么那么可爱,伸手帮他捋捋毛,笑着说道:“好啊,我已经够笨的了,要是家里还有一个比我还笨的可怎么办呢!”

     “蓝湛,我也很笨,笨到不知道怎么哄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我又怕你已经厌烦我了,我怕你真的不要我了,我……”

      “魏婴!”蓝忘机一把将他抱坐在腿上揽进怀里,“不许乱说,永远不会有这种可能性!”

       他收回之前想放开他的想法,如果这人也不想离开自己,那自己还瞎折腾什么,人生短短数十载,能陪他一天是一天!

      “那你干嘛不理我啊!”这就叫恃恐而娇,原本还在认错的某人在听到蓝忘机这句话之后立马就换了个角色,无理也变得有理了!

     “宝贝,所以,咱们这是讲和了?”在他柔软的嘴唇上亲上一口,声音甜腻的让魏无羡颤栗一下,忍不住回吻着身下的人,“早就该和好啦!”

     蓝忘机还想继续吻他,魏无羡躲着撒娇到,“我饿了,先吃东西吧!”

    蓝忘机放开他,宠溺地说道,“多吃点,你今晚会很辛苦!”

    “辛苦的难道不是你嘛!”回到座位上的魏无羡丝毫没有考虑过后果,嘴硬的说道!

赌石直播就是一个大写的套路。主播营造的气氛火爆,一群托儿在里面起哄,让人产生一种不买就亏的错觉。

被骗后,维权过程中月白才惊觉:卖家的好评全是刷的,商品评价文案和图片完全一样。“翠友想看”“免费开窗”的话术,只是为了诱导买家亲手堵上自己的后路,全靠“开窗商品属定制商品,影响二次售卖,一律不退不换”做店家的免死金牌。

提醒朋友们下单之前多想想:如果直播间的石头都能收益翻倍的话,主播为什么不自己收呢?

月白的入套,始于淘宝上的一次寻常点击。

2022年1月27日,月白在淘宝“芭芭农场”上玩种树游戏,系统提示她,可以通过浏览“瀚海珠宝旗舰店”直播间15秒,领取更多的“肥料”。月白毫不犹豫点了进去。

直播间昏暗的背景里,一个自称“阿金”的男主播,只露出双手,左手把着石料,右手持着手电,嘴里介绍着石料的品相。

那块石料的表皮黢黑,泛着油光,看上去与寻常石头无异。阿金用电筒贴着石皮,在石料周身游走,强光照射下,石料内部竟发出青翠欲滴的绿光。阿金啧啧称赞:“美不美?翠友们!这块料子极有可能是正冰高货!切开做戒面、玉牌都是一绝!”

对阿金的讲解,月白不甚明了,但被“戒面”和“玉牌”勾起了兴趣。自从一年前患上大病,年近而立的月白一直跟衰败的身体做着抗争,偶然在书上看到“玉之上品,可为瑞物,辟邪纳吉,养生防疾”后,她就很想买串多彩玉珠手串,驱赶病魔。于是,她发出弹幕询问:“这是翡翠原石吗?可以切开看看里面吗?”

月白手机里有一个单独的翡翠首饰相册,大略知道翡翠成品是通过翡翠原石加工而成。翡翠在自然形成的过程中,外表会包裹上一层不透明的物质,叫做“皮壳”,内部的翡翠,被称之为“玉肉”。单单通过肉眼,无法辨别石头内部玉肉的好坏,因此“开石”也被称之为“赌石”,赌的就是玉肉的品质,玉质好,价格会涨成百上千倍,玉质差,可能一文不值。不过对于赌石,月白仅限于文本了解,从未亲眼见过。

阿金及时看到问题,立刻回应:“欢迎月白哥!我们直播间卖的是翡翠原石,‘扒皮’或‘开窗’都得先买下来才行。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先等等。等会儿‘红尘哥’肯定忍不住的,我让他买个‘毛料’(未经过加工的翡翠原石)现场开窗给你看。”

疑问被及时解答,让月白觉得阿金很真诚,她决定驻足再看看:“我是女的。我想听翡翠原石知识,我第一次来,不太懂原石。”

阿金立马改口:“好的,月白姐。翠友们,准备上课了!”

阿金简明扼要地科普了翡翠原石鉴定的相关知识——翡翠的判断标准跟单晶体宝石是相同的,越大、越透、越亮、颜色越浓艳就越好。主要的评判维度大致分“种”“水”“色”“花”“瑕”等。

“种”指的是翡翠多晶质集合体中,矿物颗粒的细腻程度,颗粒越细腻,存在感越低,就说明“种”越好,大抵从玻璃种、高冰、正冰、糯冰、糯化、糯再到豆种,品质逐渐降低;“水”又称“水头”,指的是翡翠的透明度,透明度越高越好,“种”和“水”是正相关的,种越老,水越好;“色”是指翡翠里含有的颜色,评价标准为浓、阳、正、匀;“花”指玉肉内分布的其它矿物质晶体,一般有蓝色、绿色、黑色等;“瑕疵”包括裂、绺、棉、棕眼、矿点等,瑕疵越多,价值越低。

“不识场口,不玩赌石。”阿金说,场口来源直接决定了原石质量,“场口就是原石的矿区及产地。场口不同,皮壳特征也不同,通过观察皮壳的颜色、纹理、油质、棱角,再借助灯光观察石料内部的特征,就可以大致判断出原石的场口来源、种水类型、瑕疵多少,从而预估出原石的价格。”

他介绍说,缅甸有成百上千个场口,其中比较有名的场口有莫西沙、莫湾基、大马砍、后江、南齐以及木那等。不同场口的翡翠特征不同:比如莫西沙盛产上乘玻璃种;后江的原石以色浓见长;木那则多有惊喜,经常开出色泽均匀的满绿石料。优质的场口,是品质和价格的保证。

| 阿金讲解翡翠知识(作者供图)

整个讲述过程,阿金展示出了极强的专业度。他边说边写,用工整的小楷写下这些知识,并在重点地方辅以标注。

“月白姐,记得截图保存,明天我要在直播间考你的。”阿金在直播过程中中断卖货,立马讲解原石知识,只为了满足月白一个人的要求,这让月白觉得自己被重视。一个崭新的世界出现在眼前,她按下截图键,想在直播结束后继续消化图中内容。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女性出现在直播间,她皮肤黢黑,鼻子塌,很典型的东南亚长相。阿金说她是翡翠原石货主,名叫“小全”,缅甸人,家里与缅甸政府签署了承包协议,具有多个矿场的开采权。因瑞丽紧靠缅甸,且是全国唯一一个按照“境内关外”模式特殊管理的边境贸易区,小全选择就近交易,把原石运到瑞丽来卖——因为在瑞丽的姐告区,进出货物可享受免关税等优惠政策。国内的购物平台大多要求出镜主播为中国国籍,因此瑞丽当地的翡翠主播,干的其实是“代购”的生意。

小全的普通话较好,听不出太多外国口音,偶尔会从嘴里蹦出些缅甸话。她不间断地拿出一块又一块原石,每块石头上都有专门的编号,以数字和英文字母排列组合而成。石料在强光照射下闪出晶莹剔透的绿芒。阿金仔细检阅每一块原石,将“有价值”的留下,“没价值”的退回。

卖过几轮后,阿金的语调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高绿,带白雾,有松花,应该是莫湾基场口。”阿金贴近话筒,用窃窃私语的音调说,“翠友们!莫湾基的!这块起码高绿,搏一搏还有可能是满绿!”

他的音量很低,但语气难掩激动,这种兴奋也蔓延到了刷屏的评论中:

“这是今天为止最高的高货了吧!”

“谁都别跟我抢!这块是我的!”

“阿金砍一刀,快点‘放漏’,3000元我要了!”

弹幕不停闪过,彰显着石料的抢手。阿金拔高音量,陡然说:“翠友们!要的扣‘1’,让我看看有多少人想要!”

月白的手机屏幕上翻滚起铺天盖地的“1”。

“小全,开个价,这块多少钱?”阿金问。

“16880,这块料子在公盘起码3万起。”小全强调说,“咱们老合作伙伴了,我就不跟你讲虚的,‘6688一路发’,16680元,快过年了,给你的粉丝们讨个好彩头。”

(编者注:“公盘”是玉石界普遍认同的一种原石毛料交易行为,就是将挖掘出来的玉石原料集中公开展示,买家在自己估价判断的基础上出价竞投。)

阿金闻言沉默少顷,不发一言,弹幕里揣测着阿金的心思:

“太贵了,阿金的刀还没抽出来砍。”

“阿金,让老板放个‘漏’!漏一把!”

“阿金,给翠友们谋个福利,搂一刀。”

阿金将镜头对准小全,说:“小全,我也不想多说了,你自己重新报价,看着我的镜头,对着翠友们说。”

小全沉思须臾,攥紧拳头,说:“8800,行了吧?我够有诚意了!”

“翠友们,小全说8800?大家觉得可以吗?”阿金对着镜头说,“想要的把‘6688’扣起来,让小全看到大家的诚意!”

“6688”弹幕翻飞起来,狂热一览无余。

“太贵了,小全!6000起拍,1分钟竞拍,价高者得!”阿金用商量的语气说出了命令的语句,“竞拍也有可能超过8800,把选择权交给翠友们,好吧?”

小全皱了皱眉,撑着头思量片刻,往外挥挥手,说:“行行行,开拍吧。”

“1分钟竞拍,现在开始,价高者得!”

阿金扯着嗓子一声令下,屏幕上快速飘过一个又一个数字。价格以百元为单位递进,过了6500元后,参与竞拍的人数降了下来,价格抬不上去。数字最终定格在“6800元”,一个看不到全称的“***风”拍得此块原石。

阿金朗声大笑,说:“恭喜清风哥拿下!你去找客服拍,拍完回来我给你写标。”——看来主播能看到直播间内所有人的ID全称。

“手机卡了,没抢到。”

“清风哥家住在信号基站旁边吗?”

“1分钟太快了,我还在从微信往银行卡转钱,钱没到账,竞拍结束了。”

阿金见了,立马宽慰大家:“好料子后面还有,大家检查好钱包和网速,准备好你们的发财之手!”

清风付完款回来,说:“我下定决心不买的,今天又没忍住!”阿金哈哈大笑。

旁观了整个“竞拍”过程的月白心中惊叹:原来翡翠的利润如此巨大,喊价16880元的原石,抹去首位数字后即可买下。果然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果不是阿金争取,买家绝享受不到如此大的优惠——阿金真是个良心主播。

卖过几轮高货(高价值货物)后,阿金拿起一块小石头,掂了掂,对小全说:“这块石料有点飘,内里不够紧密,个头也小,做不了什么件,顶多只能卖两三千。”

小全摆了摆手,说:“两三千卖什么卖?拿去给翠友抽奖玩吧。”

阿金大喜,笑说:“小全大气!猜什么呢?”

“按你们中国的风俗猜生肖吧,猜我属什么。”

弹幕里飞快掠过一堆十二生肖,抱着对原石的好奇心,月白随便打了个“龙”。

“我是88年生的,选第二个打‘龙’的(粉丝)吧。”小全说。

“恭喜这位新翠友!”阿金说,“今天刚来就中,月白姐,说明你是有缘人!你去拍20元邮费吧,这块料子免费送给你玩。”

喜从天降,月白彻底被瀚海珠宝旗舰店直播间吸引住了,早已经忘记了“芭芭农场”的肥料已经到位——货主全程看不到屏幕,游戏过程毫无猫腻,能够从众多参与者中脱颖而出,足以证明自己运气绝佳。

付完邮费后,月白决定干脆将“幸运”延续,待在直播间观看别人赌石。

阿金又拿出一些据说是直播间翠友们购买原石后委托他加工制作的成品,每一块都非常漂亮,雕刻细致,镶嵌精巧,在镜头里散出莹莹的光泽。

阿金说,前段时间有个翠友在他店里花8万买了块料子,种在高冰到正冰之间,做了5块牌子,3个吊坠,2对耳饰,只花了小1000块的工费,“外面一块牌子都要卖到三四万,做成成品,价值翻倍,这就是原石的魅力”。

原石品质卓越,加工工艺精良,工费如此亲民,想起动辄几千上万的成品多彩翡翠手串,月白看到了性价比更高的选择——购买原石,委托加工,同样的品质,实惠的价格。她心动了,在直播间里回复了自己的需求:想要一串多彩翡翠手串。

除了皮壳完整、丝毫看不见原石内部情况的“蒙头料”外,小全还拿出来过钻掉了一些表皮的“开窗料”,以及从石头半腰一刀切开的“半明料”。开窗料和半明料的赌性更少,通过已经显露的部分,大致可观测到玉肉的色泽、种水和瑕疵。而直播间售卖的,大多都是蒙头料。

一块红褐色表皮、在手电下泛起荧光的蒙头料出现在镜头里,在阿金的描述中,这块原石带有木那场口的“杨梅皮托沙”特征,尊贵的出身决定了它上乘的品质,打开必定是“冰透感、种水老、带飘花”的“高货”,适合新人“入坑”把玩。

小全报价3万5,阿金力压价格:“千数啦!给我家新翠友一点福利,4500元。”

小全伸手抢回石料,不耐烦道:“上万的品质你给我千数的价格,不卖了!”

“快点,别磨叽了,这是我给新翠友的福利,老粉都不让买的。”阿金用指节敲击桌子,催促道,“拿过来,人家看我一晚上了,你不给人家放点‘漏’?”

小全无奈放回原石,阿金直接点名:“月白姐姐,这块料子打开价格是过万的,我觉得你今天晚上可以拿这块料子。这种品质,妥妥一个‘漏’,你的多彩翡翠手串珠子,就从这块原石开始!”

为了照顾其他看客的情绪,阿金特意说道:“我偏心一点,给月白姐姐了,清风哥、红尘哥、吴姐,你们都已经是‘钻石粉’了,等会儿就不要抢,给月白姐姐新人一点‘体验感’。”

没想到自己随手打下的需求,竟然被阿金牢牢记在心里,月白很是惊喜。但突然要交这么多钱,她还是迟疑了几秒,结果就因为这片刻的犹疑,石料就被一个名叫“凌云”的人抢先拍下,夺走了这块阿金“特意”为月白预留的“福利料”。

紧迫感立刻向月白袭来——直播间的新粉不止她一人,商品链接人人能拍,心悦的原石也不会时时出现。

午夜到来,理性出走。月白立刻决心投入下一场战斗,靠自己抢到有眼缘的、价格合适的原石。等下一块“南齐场口特征、蓝底飘绿的”原石出现时,她迅速打出“1”,占下购买名额。

“这块料子蓝底飘绿,能出双色料。”阿金说。

小全要价1万2,阿金狂砍至3500元,小全不满意价格,说什么都不卖。阿金强行去抢小全手中的石料:“快点啦,拿出来吧,你就当跟我家新翠友交个朋友,月白姐姐蹲一晚上了,还没买到,我必须给她放个‘漏’。”

小全只好答应,阿金现场写下带有店铺名、主播名、购买时间、客户名、货价、代购费、石料特征的标签,跟石料放在一起,催促月白截图后找客服拍链接付款。标签下方有一行小字“代购原石,不退不换”,但正好被屏幕中的弹幕遮挡,不仔细留意的话看不见。月白支付了3500元的原石购买费用,和10%的直播间代购费,总计3850元,拿下这块原石。

又卖过几轮原石后,阿金在直播间劝说购买者“开窗”:“凌云哥,月白姐,你们授权开个窗吧,我们直播免费开窗,开出来让翠友们过个瘾,看看种水,大家都期待呀。”

(编者注:“开窗”是玉石行业内的术语,指在原石表面擦开一个小口,以此来了解玉石内部的玉质情况。)

客服在对话框内也给月白发来消息:

“您好,我们准备给您的料子开窗,您同意吗?由于原石属于特殊商品,原石擦窗了、开窗了、扒皮了、扩窗了、切开了是不退不换的,开石具有一定风险,风险包括原石内部种水以及内裂问题,内裂可能影响后续做件(牌子手镯等)。这个您明白吗?明白请回复‘确认’或‘明白’。”

“另外,如果您的料子需要鉴定证书或加工请跟客服提前说明,未提出证书要求默认不需要。加工需要支付一定加工费,因为我们这边只是代加工。”

月白购买原石,本就是为了切开后做成品,收到原石后自己找人开窗,还需要另外支付工费。既然阿金展示过的加工成品每个都极其精美,月白自然就打算直接委托他加工了,于是不假思索地回复“同意,确认”。

她问具体加工费多少时,客服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每个雕刻师傅和镶嵌师傅的手工费也不一样,要根据石料切开后的样子设计款式,才能预估大致的加工费用。”

阿金在切石台上清洗原石,公屏上飘起满屏“6688”,评论里欢呼一片:“机器一响,黄金万两”“石头一切,提前退休”“祝大涨”“祝满绿”“祝正冰”……

轰鸣声响起,钻头高速颤动,钻了好几分钟,坚硬的原石表皮才被打开一个小眼,内里泛出透彻的绿光。阿金直呼:“绝了!月白姐,你赚大了!浓晴底,种水老,要不说南齐场口出‘妖怪’呢,千数的价位玩出这种品质!货主看到后要后悔!”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阿金转回货台,准备继续买原石,小全却不知所踪。阿金叫来助手,问小全去向,助手说:“她后悔了,跑了,砍生气了,不想卖了。”

无货可卖,阿金又帮月白把那块免费的赠料也开了窗,结果同样不错:“糯种是有了,大概是糯化,但化得不是很开,免费玩玩还是不错的,反正你不亏。”

直播间里盛满了翠友们的祝贺,有“懂行”的“大佬”发出艳羡:“我在直播间里蹲了好几个月都没有遇到这么好的事情,又‘开涨’,又‘中奖’的。”

主播的承诺和翠友们的评价,让月白彻底相信此次“买石”成功了——如果石头货不对板,围观的翠友们肯定会指出问题所在。或许“运气守恒定律”真的存在,罹患顽疾后,幸运终于降临到自己身上了。

时间已是凌晨,直播间依然热闹非凡,主播的吆喝在手机里回荡,热烈的弹幕在屏幕上更迭。月白熬不住,打了个招呼,准备退出直播间。阿金热情回应:“月白姐晚安,明天再见。”

“石料帮我费心下。” 月白跟阿金回话时,心里已经在规划着石料的用处:多彩手串要求原石拥有不同的底色,先买几个小石头攒珠子做手串,剩下的石料做成吊坠和项链,喜欢的就自己留下,不喜欢的卖了回本。

“没问题,月白姐,明天我帮你把料子切了,再打电话沟通。”阿金应承道。

月白在1月28日下午接到了一通归属地为“云南德宏”的来电,电话那头的人是阿金,说料子切开了,很好,蓝底飘绿,种水上佳,没有棉裂,可以出双彩珠,再攒几块料子切开,就可以加工制作渐变手串。

“等设计师过完年回来,我让他第一个给月白姐姐你设计。” 至于石料切开后的照片和视频,阿金没有发过来,他说要等过完年,设计师看完石料后,再把设计样稿和原石视频一并发过来。

月白相信,通过天猫平台交易,对方应该没有造假的空间,便默许了他的说法。


这天晚上,月白又进入瀚海珠宝直播间,阿金正在跟人聊原石与成品的区别:

“成品太混乱了,染色的、焗色的、改色的,做成成品后你们有几个人能看出来?我还是建议你们玩原石高货,可塑性强,性价比高。成品再好的东西,你每天戴,也会腻,改成别的东西也不好改。你买一块原石,做一个手镯,嵌几个吊坠,剩下的边角料还可以做成耳钉、耳坠,想怎么换着戴就怎么换着戴。”

“玉不琢不成器,你买原石,看到的是它化腐朽为神奇的蜕变过程,这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互相成长,彼此见证,你买成品,绝对没有这种体验。”

很快,又一块南齐场口的石料出现了,月白当即就被“击中”了,率先打出“1”。阿金推断,这块石料皮老种正,接近正冰,穿透力强,水感清澈,“做一个挂件就回本,更别说这块料子还能出一大堆东西”。

小全喊出1万5的价格,阿金极力回护月白:“3600元!给我月白姐拿去玩!”

小全气极,拿起手电砸向阿金,愤愤地说:“‘放漏放漏’,只会‘放漏’,不给了!”

阿金避开手电。最终,小全用缅甸语说着些什么,纠结一会儿,还是“勉强”同意出售了。阿金还特意抹去代购费的60元零头。

月白支付3900元,成为了石料的新主人。

石料在直播间被开了小窗,光透过窗照到原石内部,石料散发出微微的紫色,阿金惊呼:“我的天!哇!这个料子开出冰紫了。在外面买,至少几万起。”助手也在旁边帮腔:“这谁能想到!南齐场口真的不愧出‘妖怪’!”

评论区的弹幕装满了错失者的惋惜:“手慢了,没抢过。”“我恨手机太卡。”“还不是阿金你偏心,直接给月白了。”

幸运之神一再到访,给了月白更多的信心。上瘾一般的感觉加速了她的金钱外流速度。她没有同家人讲自己正在购买原石,想着做成成品后直接送给他们——在东南城镇做公务员的月白,薪资并不高,2块原石就耗去了她2个月的工资,但想着做完自己的手串后,余下的料子能给家人都安排上玉件,保佑一家子都平安顺遂,月白还是觉得值得。况且边角料还能卖了回本,核算下来,买原石比买成品实惠多了。


1月30日凌晨,直播间里亮如白昼,躁动的气氛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这次货主是一个长相凶狠、普通话说得不连贯的男人。阿金介绍说,他叫“小黑”,也是缅甸人,家里从事矿场承包与开采事业。

待一块27斤重的“莫西沙场口原石”出现时,直播间沸腾了。阿金观摩后给出判断:石料起尖三角颗粒,外皮为金刚砂包裹,没有断口,种老水足,带白雾层,是块“猛料”。

小黑要价2个亿,阿金猛砍至10万,小黑爬上桌子,意图抢回石料,却被阿金的助手死死按住。

“10万,想都不要想!”小黑扭动着身体嘶吼。

此情此景,月白已见怪不怪,每笔原石成交前,都要来上这么一出,她现在已经完全不相信货主的漫天要价了,只觉得阿金的判断才是真实可靠的。

阿金升价至12万,小黑仍是不愿:“这块料子来中国10年了!10年前都不止10万,这块料子按糯冰算都得五六百万。”

两人又进行一番拉扯,直播间的氛围也愈发热烈。

“18万!”最后,阿金直截了当地说,“任何料子没卖出去前都是石头,而且你这个料子10年都没卖出去,说明就是没缘分。要过年了,你卖了就是钱。”

小黑不愿,抱起石料就要走,又被助手拉回。

“你不要在这儿给我吹几百万,说实话,我切过的料子比你挖过的料子都多,我家里干这个几十年了,什么样的价位能收什么样的料子,我心里清楚。”阿金说得又“专业”又“诚恳”,“如果你能够在过年前放这个‘天漏’,我绝对让直播间的翠友们都‘上车’,大家高高兴兴过年。”

又僵持了几十分钟,小黑终于松口,同意以18万的价格出售。

阿金赶紧在直播间“点人”,并以自身信誉作为担保:

“直播间的老哥老姐们,这个料子切开是7位数的价格。遇玉先遇人,说白了,大家买的是对阿金的信任。如果你相信阿金的专业度、实在度和供应链,今天就合这块料子,直接‘上车’。在阿金的直播间,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踩坑的。”

“大家商量着来,要是想分片料,到时候就切开。要是想回本,我们就拿去公盘拍卖。这块料子我自己也上车,带着各位哥哥姐姐们玩一玩,圆大家的梦。”

18万的原石价格,再加上1万8的代购费,这块总计,稿件一经刊用,将根据文章质量,提供单篇不少于3000元的稿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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