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是很如意,但人总想着出人头地,想在重庆想加盟一家自助悦得闲茶楼加盟,有好的推荐吗?

自强不息,彪炳一生。以下内容,全文近9000字。结合多部人物传记(宏观叙事类)、大量李嘉诚真实访谈视频和财富报刊文章,一字一句整理写出。我知道李嘉诚很受争议,但建议想批判的人,不妨先抛开舆论的压制批评,冷静看看这个做出世界瞩目财富成就的人,身上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认真去考究历史材料和时代背景。先把这个人生平搞清楚再质疑。别听媒体和营销号说风就是雨。保持独立思考。盲目抵制没有意思也没价值,对自身无益。下面开始阐述观点。若不夹杂国家和组织立场,我认为李嘉诚是本质非常强悍、一生自强不息、在商业界彪炳千古的人。他很精明,也很智慧,有人格魅力。是一位极其成功的商人。冷静观察李嘉诚一生之路,几乎是每一步棋都落子精准,步步为营,永不止息。我们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红顶商人胡雪岩(1823-1885),在近两百年后的今天仍被大众津津乐道。也许两百年后的李嘉诚同样如此。但是这样一位商业传奇人物,华人富豪榜连续15年霸占榜首,却在十几岁历经磨难。了解一个人必然要清楚他的年少重大经历。我从时间线慢慢梳理。一个人从贫困稚嫩、内敛寡言,到财富丰厚、老谋深算的过程,清晰可见。李嘉诚于1928年7月29日,出生于广东省潮州市北门街面线巷。书香世家,曾祖父李鹏万是清朝甄选的文官八贡之一,祖父李晓帆是清末秀才,未仕进,闲居村野。而李嘉诚父亲李云经,走的也是治学执教之路。中途弃教从商,远渡重洋,在瓜哇国三宝垄一间潮商开办的裕合公司做店员,后来时局动荡,他又在潮安城恒安银庄任司库与出纳,后又重返教坛,担任小学校长。众所周知,潮汕人极富冒险精神和开拓意识。当初潮汕地区是中国著名侨乡,大批移居海外,始于明清。要知道,商人重利轻别离,潮汕人的迁徙,不可仅仅归结于贫穷。本身积极开拓就是潮汕文化特有景观。但李嘉诚父亲李云经,其实是接受了很多传统道德,重义轻利,更热衷于教育事业的教书匠。当初从商,大概率也是家庭经济压力所迫。李家古宅有一间小藏书阁,线装古籍层层叠叠在书架上,什么《诗经》《论语》《离骚》,唐诗宋词元曲,李嘉诚幼时因为父亲和家庭教育原因或多或少都受过熏陶。别小瞧我介绍的这家庭背景,对李嘉诚一生行事作风影响很大。李嘉诚是爱看书之人,当初他的两位堂兄李嘉智和李嘉来,都曾评价李嘉诚幼时就读书刻苦,总是看到他在书房里点煤油灯读书,很晚很晚都不睡觉。哪怕李嘉诚功成名就后,他在个人采访中也坦诚道,每晚睡前必读书。每研究一行业领域,必然先行查阅学习大量资料书籍。后来因为战争流浪香港,父亲病故,没钱读书,迫不得已买二手的旧教材书,看完再卖,再买,再看。在做茶楼堂仔时,苦涩地生怕他人耻笑或老板训斥,还不得不偷偷看偷偷学。在香港最苦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弃学英语、广州话和书籍学习。他在人物访谈视频中亲口说到,“我这不是在’求学问’,是在’抢学问’”。当时听到这句话很震撼和感慨。放在我们身边,这种人我们中国称之为“读书怪胎”,国外高校称之为“nerd”书呆子。你可以想象,别的朋友同事都去撩妹妹,打游戏,玩乐高,吹牛逼,打麻将。只有一个内向寡言、身材单薄的男生在默默读书,365天如一日,嗜书如命。这种人厉不厉害?就问你,你能不能做到?不玩游戏不休闲娱乐,发自内心去读书?无论这本书多专业化晦涩难懂。若没有后续战争风云急变,李嘉诚恐怕也会像父亲那样,一路求学治学,成为很出色的学者教师,只是未必有如此机遇和造诣。当然,这是后话。但是他的性格特征是非常好学、内在驱动力极强的,这一点我们已经归纳出来了。李嘉诚就是在这样的书香世家成长。但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日本凭借先进武器和嚣张气焰,逐步侵占中半壁山河。1939年6月,猩红太阳标志的日机对潮汕城区狂轰乱炸。不久,潮州沦陷于日军铁蹄之下,烧杀抢掠,人民流离失所,逃避战祸。1940年,李嘉诚祖母因惊吓贫困而逝世。李嘉诚父亲李云经也早就失业一载,未找到教职。他不会体力劳动,更没有商人的做生意头脑,只能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当时妻弟庄静庵,也就是李嘉诚的舅父,是香港的殷商,钟表业的老行尊。于是全家在难民遍布的乱世,决定去香港投靠庄静庵。可在香港这种商业社会,拜金主义盛行,钱财成为衡量人价值的唯一标准。李嘉诚父亲李云经恐怕也意识到社会变了。李嘉诚舅父庄静庵是个实用主义者,也是工作狂、不喜清淡的搏命猛人。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即使对家人也是无闲情逸致。“香港商场竞争激烈,不敢懈怠半分。不然哪怕家财万贯,也会输得一贫如洗。”李云经再不敢以古代圣贤的言行风范教育李嘉诚,而是让他“学做香港人”,并且也找到一个在潮商开的公司的职员工作(无法考证这一工作是否得到庄静庵帮助)。但残忍的是,才一年时间,战火就燃及香港。1941年12月,日本轰炸机对港九的军事设备,甚至是居民区狂轰滥炸。李家当时住在上环,眼睁睁看着火光冲天,炸弹的巨响震得窗户咯咯响。这种巨大的惶恐是我们和平年代的人难以亲身经历的。后来占据香港的英军寡不敌众,在12月25日投降,日军驻港总督府,设在汇丰银行大厦。大家了解这是什么概念吗?英国虽然用武力强占并割据香港,但起码实行了相对开明的政策。但日治时期,是香港最黑暗可怕的年代(这里有很多历史可讲,暂不细谈)。日军推行军票制,把港民手中的港币变为废纸。把物资大批从香港运到日本,导致香港物资奇缺,食米严重不足,燃料供电也不足,断电成了家常便饭。甚至1944年夏季,停电竟长达4个月。李嘉诚一家,在这种人命卑微如草芥的时代,太苦了。幸亏舅父庄静庵或多或少有资助,一家人才免于饿死。但父亲李云经因长年劳累、贫困、忧愤,染上肺部,在全家最困难的时候病倒了,却不舍得医药费,不去买药,而是想给儿子李嘉诚维持学费。庄静庵发现的时候,“强行”花钱让姐夫赶紧去医院。但李云经某种意义上已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我曾特意寻到李嘉诚真情实感的采访视频。李嘉诚回忆到人生中这种苦涩的些许安慰,他父亲李云经在病床上,临走前一天曾对他说,“爸爸没有什么话能对你说,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当时李嘉诚不知道何种缘故,告诉父亲,“你放心,我们一家未来一定会好的”。而后来,这种“要努力,要过得好”的信念,某种意义上已成为李嘉诚的人生基调。父亲病故时,李嘉诚14岁。李嘉诚母亲是懦善的家庭主妇和佛教徒,赚不到多少钱。据说当时舅父表示愿意接济资助李嘉诚完成中学学业,但李嘉诚仍打算辍学,谋生赚钱。因为他作为长子,需要养活全家(他自己、母亲、比他更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但是我找遍了很多资料,并未百分百从李嘉诚口中一手得知当初为何“茶楼堂仔”是他某种意义上第一份正式工作。有些传记说因为舅父想考验李嘉诚,并未主动开口给李嘉诚钟表店工作,而是先让其找工作吃吃苦头才懂得珍惜机会。也有人说舅父庄静庵其实给了李嘉诚工作机会,但李嘉诚心气儿高,不想平白受人恩惠,想靠自己找工作。此问题暂且搁置。接下来我们随着李嘉诚人生轨迹,看看他第一份全职工作给他带来的影响。广东人很爱早茶。香港也是。李嘉诚在茶楼做煲茶堂仔时,必须早上5点赶到茶楼,为客人准备茶水点心。但当时李嘉诚总是把闹钟调快10分钟。哪怕后来成为亿万富豪,李嘉诚的手表仍然时间调快半小时,以做准备。可见李嘉诚性格非常稳,有规划。茶楼每天工时15小时以上,李嘉诚回忆,“我是披星戴月上班去,万家灯火回家来”,这段日子真的太累太乏了。他就是地位最卑下的堂仔,大伙休息,他仍要在茶楼伺候。李嘉诚后来曾对儿子说,“我那时,最大的希望,就是美美地睡上三天三夜。”但是茶楼是个小社会,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与李嘉诚先父所言的古代圣贤相去甚远,但一个个非常实在和个性鲜明。贫穷富贵、豪放沉稳、籍贯职业、财富性格,都让李嘉诚培养了“观察人、察言观色、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的能力 ,这对他未来从事销售推销工作大有裨益。说实话,了解到这段经历时十分感慨。李嘉诚现在是风云金龙,但可以想象,当初14岁的李嘉诚,也只是眼界有限、身份卑微的堂仔。换言之,就是小饭馆服务员。甚至有一次,李嘉诚失神不小心把开水撒到茶客裤脚上,诚惶诚恐,害怕茶客怒骂惩罚和老板炒鱿鱼,更可怕的是失去经济来源。当初一位堂倌因过失得罪某厉害茶客,被逼下跪道歉,并被责令滚蛋。老板也跑过来正打算责骂李嘉诚,茶客却言是自己不小心碰了李嘉诚,不能怪他。李嘉诚成为富豪后对友人曾说“也许这是件小事,但对当时的我而言,却是大事。如果我还能找到那位好心的客人,一定要让他安度晚年,以报他的大恩大德。”正是这段茶楼跑堂的经历,让他真正意识到社会错综复杂,而变得圆滑,某种意义上洗去了他身上很多读书人的迂腐和故步自封。并且,正如前面所言,他没有放弃读书的习惯。他曾说“那时我真的太想读书了,可家里是那样的穷,我只能买旧书自学,我的小智慧是环境逼出来的。我花一点点钱,就可买来半新的旧教材,学会了又卖给旧书店,再卖新的旧教材。这样,我既学到了知识,又省了钱,一举两得。”但一年后,他辞去了茶楼工作,去了舅父的中南钟表公司。此时他是社会上闯荡和磨练过的人,进舅父公司,不再是接受赏赐,而是真正为舅父做事。且据说舅父从未因李嘉诚是外甥而特别照顾,照样从学徒干起,初始不能接触钟表活儿,只能做扫地、煲茶、倒水、跑腿等杂事。甚至一开始很多职员不知道李嘉诚是老板外甥。只看到这男孩“聪明伶俐勤快”,“甚至看别人的脸色,就知道别人想做什么,他就会主动帮忙”。才半年时间,他干活勤快,默默和师傅学艺,学会了各种型号的钟表装配及修理。1945年日本投降,黑暗的日治时代结束,但香港的殖民地位不变,只是太阳旗重新换成米字旗。当每月10万人数量的群众回流香港时,香港经济逐渐复苏。庄静庵派李嘉诚去高升街钟表店当店员,而李嘉诚同样销售业绩万分出色。当初高升街钟表店共事的老店员评价,“嘉诚是年纪最小的店员,开始谁都不把他当回事儿,但不久后都刮目相看。他对钟表很熟悉,知识很全,像吃钟表饭多年的人。但不敢相信,他才学师几个月。我们本以为他会成为能工巧匠,出色的钟表商,但没想到他未来如此显赫。”再往后的故事,是李嘉诚的初露锋芒。1946年,17岁的李嘉诚突然离开舅父的中南公司,去了五金厂当街仔,也就是我们现在大街上看到的推销员。表面看是往低处走,实则摆脱了舅父的束缚,靠推销日用五金,镀锌铁桶这些,克服他的一部分腼腆内向本性(李嘉诚哪怕到现在,也并不是一个滔滔不绝、谈锋犀利的人)。当他生意蒸蒸日上、渐入佳境时,李嘉诚突然又要跳槽,纵然老板提出升职加薪,李嘉诚仍然去了塑胶裤带制造公司。从茶楼堂仔,到钟表店伙计,再到五金厂推销员。而这塑胶公司推销员的职位,是李嘉诚第四次全职的工作,同时也是极为关键的一步。给大家分析李嘉诚这一路径选择原因。20世纪40年代中期,塑胶工业在欧美发达国家兴起。而香港时全方位开放的世界自由贸易港,市面上很快出现了从欧美输出的塑胶制品。易成型,质量轻,色彩丰富,美观实用。当李嘉诚推销五金产品时,就敏锐察觉对手塑胶制品的巨大威胁和商业机会。于是“别人工作8小时,我就工作16小时,以勤补拙”。且刻意结识朋友,建立友谊,拉拢潜在客户。才一年时间,他的销售额就是第二名的7倍。于是18岁的李嘉诚被提拔为部门经理,20岁时担任总经理。可以想象吗?20岁的总经理是什么概念?多少人工作到40或50岁,哆哆嗦嗦小心谨慎,讨好上司防范下属,都混不到总经理。期间还有很多故事,在此不一一展开。更可怕的是,当上总经理的李嘉诚,毅然决然辞职了。其实这时候李嘉诚的锋芒已经藏不住了。他的不甘平庸和野心刻苦,助他在每个接触的领域都做到极致。别小瞧他瘦弱身板,看似腼腆性格,但他身上真的有很强的力量。我们在评价李嘉诚的一生时,他幼年至20岁这段岁月,是最痛苦无力、却也最勤勉上进。与其他人相比较,李嘉诚从来都不是混日子得过且过之人。他想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他从来不会甘心于只在一个领域干到头就满足。他也很清楚意识到,打工是没有出路的。一个人这辈子就是要骄傲硬气、志存高远。于是1950年夏,李嘉诚在香港岛东北岸的筲箕湾,创立了长江塑胶厂。为什么会是筲箕湾呢?两个字:“便宜。”当时,筲箕湾在香港属于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只居住着几千名渔民,以及一些难民。难民们住在简陋的铁皮屋里,卫生环境普遍很差。但正是因为偏僻,租金才便宜。讨价还价后,李嘉诚在筲箕湾租下一栋破旧的仓库。简单维修,长江塑胶厂就在这栋仓库里蹒跚起步。那为什么取名为“长江”呢?因为“志向”。因为长江不择细流,故能浩荡万里。既然李嘉诚有志于实业,就要扬帆万里、破浪前进、去创建宏图伟业。他的创业资本拼拼凑凑只有5万港元。每天大清晨就外出推销采购,从不乘坐出租车,距离远就坐巴士,距离近就双脚走。中午就返回工厂检查工人上午工作,然后吃简单的工作餐。一开始甚至没有餐桌,大家就蹲在地上,或七零八落找地方坐。下午就招聘培训工人和工作。所谓工人,其实都是门外汉,过半都是洗脚上田的农民。唯一的塑胶师傅就是李嘉诚,机器安装、调试,直到出产品,都是他带领工人一道完成。晚上就记账,记录推销情况,规划产品市场区域,设计新产品模型图,安排明日生产。塑胶行业发展急速,日新月异,新原料、新设备、新制品、新款式源源不断,时间永远不够用。李嘉诚又是老板,又是操作工、技师、设计师、推销员、采购员、会计师、出纳员。草创阶段,他什么都是一手做。当我们如今批判李嘉诚、完全否决他能力品性的时候,何曾真的去了解过他曾经的刻苦、勤俭和奋斗?中间他还经历过资金链断裂危机,延误交货而被退回,有人无端取消订单等各种各样事件。再往后是著名的,李嘉诚去意大利偷师塑胶花生产,扩大规模,招揽大客户,开辟海外贸易。1958年,在李嘉诚30岁时,他的长江工业公司在塑胶业异军突起,李嘉诚也成为“塑胶花大王”,为开创新事业积累了数以千万元的资金。我简写概括的这些文字,多少苦难,多少日日夜夜的压力、焦虑和心血,岂是我们外人得以体会的。而李嘉诚的雄心和愿景,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塑胶花大王”。他想看看一个人的能量究竟有多大,一个人终其一生能走多远。于是又逆流而上,进击房地产,大批买入。要知道,如果他这一豪赌失败了,不仅是被人耻笑,十几年的心血钱财也都打水漂。危机危机,危险中蕴藏巨大机会。但你要眼光够准,敢赌,且倘若惨败,要愿赌服输。他在香港大移民潮中“人弃我取,趁低吸纳”,将买下的旧房翻新出租,又利用地产低潮,建筑费低廉的良机,在地盘上新建物业。而1970年,香港百业复兴,地产市道转旺。20世纪70年代初,李嘉诚已拥有的收租物业 从最初的12万平方英尺,发展到35万平方英尺。每年租金收入为390万港元。此时,李嘉诚已经42岁了。从20岁在别人塑胶厂当上总经理,到22岁自己创立属于他自己的长江塑胶厂。22岁到30岁,耕耘塑胶业,成为塑胶花大王 。30岁到42岁,已拥有大批房产。而1971年,在李嘉诚43岁时,他成立长江地产有限公司。1972年,他将长江地产改为长江实业有限公司,认准时机,公司上市,成为“华资地产五虎将”之一。他将“置地(当时全球三大地产公司)”视为对手,被众人觉得不可思议。当时1972年,长江实业上市时,李嘉诚手下地产达35万平方英尺。而置地呢?置地拥有物业和地盘近1300万平方英尺。云泥之别。但是从1972至1977年,短短五年,李嘉诚手下地产跃至1020万平方英尺。再往后,是1977年,长江实业参与地铁遮打战、金钟站的上盖兴建权竞投,从置地口中夺得这块肥肉,出人意料地成功(这其中还有很多值得称道和细思的故事,有空慢慢写)。紧接着购得中区著名的希尔顿酒店。1978年,长实与香港第一财团汇丰银行携手合作,重建华人行。长江实业总部搬入位于中区心脏的华人行。从此,李嘉诚的事业攀上高峰。此时的李嘉诚,1978年,他已经50岁了。再往后,是接连不断的成就。李嘉诚力助船王包玉刚大战英资九龙仓,“船王负创取胜,置地含笑断腕”。李嘉诚看似成全包玉刚收购九龙仓的心愿,实则让出一块肉骨头让包氏自己去啃,自己留下一块瘦肉。且在后续的和黄一役中,一石三鸟,卖给汇丰一份人情,获得汇丰好感,既获利五千九百多万港元,又把自己不便收购的九龙仓让给包玉刚去收购,还获得了包玉刚的感恩相报。偏偏包玉刚和汇丰银行关系深厚,于是李嘉诚以小博大,以弱制强。长江实业当时实际资产仅6.93亿港元,却成功让汇丰银行让步,控制了市价62亿港元的巨型集团和记黄埔。和记黄埔前大班韦理,无可奈何地评价,“相当于李嘉诚用美金2400万做订金,而购得价值十多亿美元的资产”。(长江实业暂时只需付20%,即1.278亿港元)这进退自如的功力,已经是平常人这辈子都无法企及。可以清晰见到,李嘉诚这时候已经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换言之,他已经不再是小小的茶馆堂仔,而是叱咤风云、四方畏惧、八面玲珑的超级富豪。1979年,李嘉诚入主英资青洲英泥董事局。且恰好1979这一年,长江实业拥有的地盘物业首次超过置地,李嘉诚仍不满足,在20世纪80年代,先后推出四大屋村。1985年,他又斥资29亿港元,从老对手置地手中购得港灯集团。1986年,《信报》首次刊出香港十大财阀榜,李嘉诚的长江实业名列榜首,彻底实现赶超置地的宏愿。此时,李嘉诚已经58岁了。在此期间,李嘉诚的两个儿子更是争气,纷纷为父亲的事业增砖添瓦。李嘉诚同样在中国大陆开展大面积大批量投资,创建汕头大学,事业如火如荼。李嘉诚后续涉猎的领域真的太广了,塑胶业、房地产、石油、天然气、港口码头、超市零售、食品行业、酒吧餐厅、3G网络等,甚至是2013年投资区块链相关。每一项成就,单个做出来都是精英人物。更何况像他这样的全才。李嘉诚,李嘉诚,香港就是李家的城。再至后来在大陆大量囤地卖地,买下半个英国,彻底改为加拿大国籍。2018年5月10日,90岁的李嘉诚正式退休。我所一笔概过的这些事情。是他穷极一生去倾注心力而成就的。抛开社会责任,抛开国家大义。李嘉诚的本质就是商人。强求一个商人根据群众偏好的政治观点来进行商业决策,本身就难以置信。企业的核心目的是盈利,其他行动都必须以之为起点。商人有爱国情怀自然是好事,但这并不就意味着其他商人的走法就是错误的。在商言商,如是而已。李嘉诚的基金会也做了很多好事。他完全可以像刘銮雄一样吃抹干净,做事狠绝,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商人商人,有竞争与利益纠纷,就会有人觉得你罪恶。纵然是中国千百年来之开国帝王,哪一个不杀功臣?哪一个完美?哪一个从道德角度讲,百分百圣人?如果按照道德制高点去批判每个人,我们每个人甚至都不配存在于世。君不见,千禧年以来房地产爆炒,照这个道理讲,我们社会如今发展成如此内卷,这般竞争压力,每个人都有责任和罪孽。每个持有多套房的房东都该被责令?可这难道不也是他们艰苦努力,甚至在众人不看好房地产前景,觉得房价是泡沫要崩塌的情况下,敢于投资、承担风险吗?他们难道不配吗?李嘉诚确实垄断,推广公摊面积,但他的心智能力,不配吗?君不见商业竞争,阿里巴巴和腾讯,美团和饿了吗,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甚至是当初的共享单车,哪一个不想侵占甚至垄断市场?社会资源本身就是有限的,通过正当途径,起码在当时的香港,并不触犯法律去获取,何罪有之?什么样的人是完美的人?这辈子绝对不抄作业不作弊?不贪恋美色?赚钱了必须捐款?赚了一万捐不捐?赚了十万捐不捐?赚了一百万,怎么不捐啊?那大家平时捐了吗?至于八卦文章,李嘉诚和李嘉欣的传言,我个人觉得挺滑稽的。李嘉诚买个便宜手表想戴十多年,吃喝相对他的财富而言较为朴素,对待两个儿子教育也是勤俭。和港姐李嘉欣的奢侈虚荣骄横风格全然不符。换言之,李嘉诚是个精明务实的男人,单从逻辑上看,他大概率不好李嘉欣这一口。李嘉欣这样的漂亮浮华女人,恐怕也会嫌弃李嘉诚抠门节俭。但刘銮雄这种好大喜功的大男人,显然和李嘉欣小女人气质相合。但是李嘉诚妻子庄月明这种大家闺秀、留学东洋、精通多国语言、朴素务实、不喜打扮、大格局的女人,显然是李嘉诚所爱的。而李嘉诚的红颜知己(大概率也是妻子过世后谈恋爱的人),周凯旋这样的成功女商人,知书达礼、大格局、媲美男人的商业眼光和能力,也是李嘉诚所喜欢。而我查资料时发现庄月明1990年1月1日去世,周凯旋1993年与李嘉诚初识,时间刚好错开。不存在和周凯旋所谓的婚内出轨。从逻辑上推理,李嘉诚曾在记者面前说每日早晨05:59都起床,打一个半小时高尔夫,去公司办公,晚上回家。李嘉诚的性格是相对自律、且对玩乐需求可以称得上寡淡的人。工作狂,工作至死。他没这样的动机和心力、甚至是愚蠢之脑,去伤害原配妻子庄月明的感情。更不可能在除夕夜这般伤害妻子。于情于理都讲不通。只是被居心叵测之人媒体发声利用罢了。舆论时常被控制这个道理,我们难道不懂吗?更何况,据考证,庄月明当初是真的在工厂陪李嘉诚吃过苦头的,后来包括长江实业,庄月明在商业上也为李嘉诚开辟江山,做出很大牺牲贡献。李嘉诚开长江塑胶厂的那五万港元里,也有舅父庄静庵的一份。两个儿子也很出色。李嘉诚这样言行身教的男人,为儿子以身作则,他父亲李云经也是德行深厚的教书先生,他母亲是慈悲的佛教徒。我更愿意从人性良善角度,相信李嘉诚先生,起码在婚姻这一块儿,是清白的。李嘉诚,这一生得偿所愿。将平凡个人的能力才智、勤勉付出发挥到极致。刻苦,朴素,自强不息,彪炳人生。凡事绝不止步不前,杀伐决断,果敢睿智,志向高远。我很尊敬他。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周末,在我家孩子啾啾每天必听的口水歌歌声里,我起了个大早。套上简单的t恤,扎个简单的马尾,趿着人字拖我就出了门。陈先生说别忘了带公交卡,今天不开车我们要绿色出行,我提醒他还要带上购物袋学着保护环境,其实我们都只是为了省钱。小区楼下早锻炼的大爷大妈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他们有的挤眉弄眼跟啾啾开玩笑,有的告诉我附近超市鸡蛋打折快去买,还有的来抢我手上垃圾想顺手代扔。他们头发花白,拄着拐杖,却都格外可爱。穿过十字路口,我们来到了市场一条街。叫卖青菜的吆喝声,快刀剁肉的钝击声,鱼虾蟹贝的扑腾声,伴随着鼎沸的人声,奏响人间烟火这一乐章。兜了一袋豆芽,贩售的大婶说2.1元就算你2元吧,微信支付宝随便哪个付,我都懂得用,喏再送你一把葱,我要收摊了,今早4点我就来摆摊了。我夸赞大婶勤劳又好学,大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根油炸酥脆的油条嘎吱入口,配上一袋醇香扑鼻的豆浆咕噜下肚,满足感顿达巅峰。身旁大大的靠山陈先生和小小的人儿陈啾啾,也在津津有味地啃着肉包,表情虔诚且专注。我们都很感谢这家三代传承早餐铺的馈赠,让我们的每一天都能从便宜又美味的舌尖享受开始。出了早餐铺,看着周围新房拔地而起,我们热烈地讨论哪一栋哪一层视野最好,哪一房哪一面弄个落地窗最美,假装自己买得起。幻想过后互相鼓励,其实现在住的老破小也挺好的,贷款少,还得起,而且好歹它被拆迁的概率大呀,兴许哪天我们还能当个拆一代玩玩。在那一刻我也有些感慨,我说其实我也挺羡慕那些买房买地买飞机的啃老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感觉想来真特么的好啊,陈先生替我擦了擦口水,问我今天是不是没刷过知乎,努力和勤奋还未遭碾压时就爱痴人说梦话,今晚啾啾入睡后依然你码字来我敲代码,我们比比谁的效率高。我郑重地点点头,我想此时我俩眼里那个叫做梦想的东西,都在闪着轻狂不羁的光吧!我们很普通,我们有烦恼,我们会羡慕,可我们也如小区里、市井上那千千万万的人一样,踏实地让自己三冬温暖,初春不寒,天黑掌灯,下雨撑伞,幸运一点的,还有良人相伴。我们普通,却也不普通。继续往前,穿过几条巷子,爬上五层楼,我们累得都有点喘,爸妈开门后,啾啾扑进了他们的怀里。我颇有些自责,我觉得相较于花时间去幻想啃老,不如花时间想想怎么让逐渐年迈的父母住上电梯房。毕竟现在我和陈先生,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妈妈也刚练完太极,听说她最近还加入了广场舞大军。换下家居服她就抱着手机跟我说快瞧瞧快瞧瞧,新闻通知里说我们的退休工资又要涨了,国富民强就是好。爸爸说涨那百来块钱,看把你乐得,没点追求。然后拿出小本子,翻开读了几个单词给我听,说在老年大学里刚学的,问我读音标准不标准。我调侃道挺好的挺好的,再过两年,我的英文水平都没您高了,出国旅游得您带路。我爸摇着头说老了老了,不学点什么就怕得老年痴呆症,突然又反应过来,责问道,你们年轻人就爱乱花钱,没攒下几个钱,全都花在旅游上了。我看了一眼爸妈简单的剩饭剩菜,还没来得及心酸,我妈就扬着一把药吃下了,说老年病就是麻烦,每个月都得去开药,药还老贵了。我爸说习惯就好,其实我们已经挺好的了,你瞧跟我同去钓鱼的老张癌症上个月走了。我们顿时都陷入了沉默,客厅电视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了See you again那首曲子。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Everything I went through you were standing there by my side,And now you gonna be with me for the last ride.我忽然觉得,真挺好的,活着挺好,生病还能吃药挺好,人至中年还能听爸妈的唠叨挺好,和爸妈家相隔一碗汤的距离挺好,最最重要的是,我比那么多独自奋斗在一二线城市的同龄人幸运太多,我还有机会在父母身边陪他们慢慢老去,真挺好的。真挺好的。闺蜜拨来的视频电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挂完电话我就招呼陈先生抱上啾啾离开。爸爸边不悦地说来了也不吃顿午饭再走清早我都给你们买好菜了呢,边把虾蟹排骨大鳕鱼塞进我的购物袋。我说好了别装太多了你俩自己留着吃,你瞧我自己刚买的菜够吃两天了,我爸还像年轻时那样撒谎,说我们都不爱吃这些。我和陈先生带着啾啾匆匆出门,妈妈在身后追着交代,一定要记得虾蟹别和香蕉同吃,会中毒的。我正想如以前那样跟她再解释一遍别轻信微信上那些以讹传讹的消息,陈先生捏了捏我的手,回头笑着喊到,哎遵命,老妈!爸妈很普通,带着他们经历的特殊时代的局限,颤颤巍巍地想要追赶上新时代的步伐,他们是老了,可我们不能忘,他们也曾为推动时代的变革洒下过汗水,他们也曾为抚育我们成长流下过泪水吞下过血水,他们早已把所有能给我们的,都给了我们。他们普通,却也不普通。回家放下购物袋,我们就又乘着地铁去了最繁华的街口,原打算洗手作羹汤的计划终止,是因为好几个月不见的闺蜜们约了饭。四个都已当妈的中年少女,依然不减多年前的亲密劲儿,刚见面就叽叽喳喳吐起了槽,有工作上的委屈,有家庭里的无奈,还有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焦虑。席间这个孩子吃饭哭闹,那个孩子要去嘘嘘,彼此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吃完饭,打发四个奶爸带着孩子去了餐厅隔壁的游乐园,我们的世界才真正清净下来,开始了正式的八卦会谈。从小学的班花嫁入豪门遭遇第三者离婚后再度嫁入另一豪门,到中学的班长出八百万全款给孩子购置学区房,我们愉快地得出了结论,美貌和财富都是别人的,生活才是自己的。这时,商场中央支起了小舞台,主持人欢快地报幕后,几个三四五岁的孩子上台朗诵,从声律启蒙背到英文故事,表情自然,语调娴熟。而不远处游乐园的玻璃窗里,我们的几个孩子,只会傻傻地互相扔海洋球玩。虽然闺蜜们嘴里喊着完了完了孩子要输在起跑线上了,可身体却都很诚实地跑向游乐园,和先生、孩子一起扔起了海洋球。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个蝉鸣的午后,在其中一个闺蜜家柔软的床上,我们四个尖叫打闹着,那种痛快如今日一般,只要我们想,即唾手可得,真比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实在多了。孩子们都困了,我们彼此告别,开始期待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约起的相聚。我打包了一杯奶茶,啾啾开心地帮我拎着,跟着我们一路小跑向地铁站。我的孩子现在很普通,未来也会很普通,说不准到了中年时想法跟我今天所写的一样呢,我还挺期待那时他在我这篇回答下评论,跟我谈谈他的理解。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就冲他帮我拎奶茶这一贴心的行为,老母亲觉得他并不普通啊,哈哈!进了小区,大爷大妈们还在树下闲聊,看到我们,热情地提醒说楼下传达室有我们家的快递包裹,记得及时带走。谢过可爱的他们,取了两箱快递箱,我们回了家。陈先生和啾啾因为困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我葛优瘫在窗边的沙发上,边吹空调边看着外头热辣的阳光,吸了一口冰奶茶。身心俱爽。我不知道什么人生「普通」三阶段啊,我只知道人生从来就没有标准答案。普通或者不普通,还不都有七情六欲,还不都得竭尽全力把生活过得热气腾腾的?时光这么好,自寻啥烦恼。唔,想想待会儿如果啾啾突然哭闹醒来,给他念什么继续哄睡呢……啊哈,想到了一首很应景的宋词,就它吧:「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沉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
我嫁给裴家大郎没几天,他就病死了。少年从军的裴二郎,代替兄长签了放妻书。我拿着包裹离开,最终又折了回去——「小姑年幼,太母也需人照顾,放妻书我先收着,二叔且放心去军营,待日后咱们都安顿下了,我再离开不迟。」裴二郎沉默应允。后来他去边疆从军,我在家中照拂。五年后小姑读了私塾,裴二郎成了将军,我在县城卖豆花。街上有个姓陈的秀才待我甚好,我便跟回家省亲的二郎商议,想要嫁给秀才。「二叔放心,秀才说了,成了亲咱们还是一家人,我可以继续做营生,还能照顾小姑……」话说到最后,二郎的脸越来越冷,我的声音越来越低。裴家二郎虽生得好,却少有恶名,且年少从军,性情桀骜。听闻其在战场杀敌,从不留活口,手段狠厉。我自嫁入裴家,心底便有些怵他,直到他将我堵在厨房,抱坐在灶台,在我耳边低声哄道——「想嫁人了?我比那秀才强多了,你试试……」1十三岁那年,经媒人介绍,我爹把我送到了大庙村裴家。讲好听一点叫「说亲」,难听一点叫「卖女儿」。裴家给了五两银子,他兴高采烈地拿着,又去了县城赌场。裴家婶娘身体不好,大郎身体也不好,家里还有三岁的小姑和年迈的太母。他们买下我,一则是为了给大郎娶亲,待我及笄把我嫁给他,二则是为了找个人洗衣做饭,照顾一家子老弱病人。裴家在我们云安县,曾也是宽裕人家。裴老爹年轻时是挑担走街的卖油郎,勤劳肯干,后来又跑去豫州一位老师傅那里学做豆花。手艺学精后,回来先是在县城摆摊,几年后开了间铺面,生意红火时,还招了个伙计。直到他因病去世。裴家婶娘育有二子二女,生小姑时受了寒,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又因早些年跟着裴老爹做生意,起早贪黑地磨浆点浆,手脚落有痹症,成天腰疼腿疼地捱着。而大郎自幼体弱,本就有不足之症,还染了肺痨。他爹一死,招来的伙计另起炉灶,自个儿摆摊卖豆花去了,铺子生意自然就散了。好在他们家是有些家底的。大郎到了说亲的年龄,本就是病殃殃,大夫说痨病要命,还会传染。寻常人家,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但我家不一样,我娘早死了,我爹是个烂赌鬼。我十三岁到裴家,一刻也没闲着,洗衣做饭,照顾年迈的太母,给裴婶娘的膝盖敷草药,哄三岁的小姑睡觉……裴家大郎深夜挑灯看书,咳嗽不止时,我还会去灶间煮萝卜水端给他喝。每当这时,他总会很歉疚地对我说:「小玉,你忙了一天了,去歇着吧。」「不累的大郎哥,我在家时还要去山里砍柴下田锄地呢,平时也闲不下来的,早就习惯了。」我摆了摆手。大郎十七了,上过私塾,是个喜欢读书的清隽少年。他已经参加过县试和府试考了童生,可惜因身体状况,无法继续参加院考了。读书人总是令人仰慕的,我从他这里不仅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还识得不少字。两年之后我满十五岁,裴婶娘给了我一个玉镯,说要给我和大郎操办婚事。我是没意见的,但是大郎不愿意。他那时已经病得很厉害了,常常一句话没说完,就咳出了血。他对婶娘说:「我的身体自个儿知道,怕是不成了,莫要害了玉娘,她在我心里跟小桃一样,我一直把她当妹妹。」裴婶娘哭晕过去,醒来就问我,还愿不愿意嫁给大郎?我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当初买我,不就是要给大郎哥做媳妇的吗?」婶娘止不住哭:「玉娘啊,莫要怪我,我们家全指望你了。」我是跟裴家二郎成的亲。不不不,应该说裴家二郎是代替他哥跟我拜的堂,因为那时大郎已经命不久矣,虚弱得不能下床。我来裴家两年,那是第一次见二郎。他比我大两岁,生得相貌端正,姿如玉树。早在他爹还活着的时候,就把他送去从军了。大楚律令,男子十五岁满可从军,根据三年耕一年储的原则,无论贵贱,二十岁就必须在官府登记。很多人家被选中参军,常是哭天喊地,唯恐前面打仗死了伤了。裴家二郎不一样,他还未满十五岁,便被他爹托人走后门,谎报了两岁,硬塞去从军了。倒也不怪他爹狠心,裴二与其大哥不同,从小就不安分,跟一帮混在城郊西外门的泼皮无赖,到处偷奸耍滑、惹是生非。小桃五岁的时候,我还哄她玩泥巴,据闻二郎五岁的时候,已经知道偷邻居家的鸡,盗寺庙和尚的菜蔬和贡果。总之那是个恣意妄为的家伙,惹下过不少事端。直到有一回久不归家的他,半夜站在他爹床边,浑身是血,说失手打死了人,问他爹怎么办。裴老爹吓坏了,连夜给衙门里的相识送了厚礼,请人帮忙打点,散了大半家财,几个月后把藏家里的裴二郎送去参了军。我与大郎成亲时,是他在军营四年第一次归家。少年意气风发,眉眼细长,不同于大郎的文雅,他是天生的挺鼻薄唇,唇角微微下抿,眼眸幽深且犀利,一脸生冷桀骜。在裴婶娘的操持下,他代替他哥穿了喜服,抿着唇,极不自然地与我拜了堂。结果当天晚上,大郎就不成了,咳出的血如开在帕子上的花,怎么也止不住。又撑了两日,他对他娘说:「我与玉娘的婚事不作数,待我死后,签放妻书给她,莫要误了她一辈子。」大郎死的时候,婶娘哭得死去活来,我呆愣愣地站在一旁,端着那碗苦涩的汤药不知所措,满脑子都是他曾说过的那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莫道儒冠误,诗书不负人,达而相天下,穷则善其身。裴二郎握着他哥的手,擦拭他嘴角的血迹,我手里还攥着一块糖,黏腻地融化在掌心。半年后,裴婶娘也跟着去了。一场风寒直接要了她的命,她走得很急,病了数日,睡一觉就过去了。几个月后,裴二郎再次告假归家,在山地坟头祭拜了爹娘和兄长。我爹听闻他回来了,立刻上门,请他代替他哥签放妻书给我。裴二郎二话不说就签了。薛守仁眉开眼笑,驾着驴车,硬把我往车上拽——「闺女,爹不赌了,爹正干了,爹现在买了驴做车把式,我那短命女婿死了快一年了,你才十六,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跟爹回去,日后爹托人重新给你说门好亲事。」我坐在驴车上,脑子乱糟糟地被他拉走了。半路我问他:「你真的不赌了?」「真不赌了。」「那你发誓,你要是骗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烂手烂脚烂舌头,死后被扔乱葬岗无人收尸,然后被野狗啃食……」「薛玉!反了你了!有你这么咒老子的吗!」薛守仁气急败坏,我冷笑一声:「不赌了?你这种老赌鬼的话能信?什么说门好亲事,你怕是要将我骗回去再卖一次,从前我年纪小没别的出路,如今这种招式还想糊弄我,骗鬼去吧。」说罢驴车一轻,我跳了下来,拎着包裹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传来薛守仁的叫骂声。思来想去,我又走了十里路折返回了大庙村。大庙村在九平山下,住了百来户人家。裴家在村西头,院门篱笆处,被我圈了小片菜园,还种了几株玉兰。傍晚,农家小院青白片片,天际残阳如血。裴小桃顶着两个乱糟糟的羊角辫,正坐在门口嚎啕大哭。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年迈的太母,一老一少同坐,太母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看她——「二丫,你别哭了,你嘴咧那么大,我害怕。「二丫,我裤子湿了,你能帮我换吗?」「呜呜呜,太母你怎么又尿裤子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能帮我换裤子吗?」「呜呜呜,我不会。」「那你能去厨房煮杂面汤吗?」「呜呜呜,哥哥不是去煮了吗?」「唉,他有个啥用,连媳妇都留不住,要不是他,咱们俩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呜呜呜,太母,我要我嫂子,我想她。」「别哭,太母早就有主意了,等天黑了咱们就离家出走,这个家是待不成了,那鳖孙儿不是好人呐。」……我折返回来的时候,小桃哇哇大哭,抱着我不撒手,太母在一旁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裤子湿了,还没有换。」对小桃好一顿安抚,又给太母换了裤子,我才起身去厨房找裴二郎。彼时他正在做饭,灶火烧着,锅的水已经滚开,案板前的人还在摆弄面盆。裴二郎身姿挺拔,后脊绷得很直,脸颊沾了面粉,手心手背也都是黏糊糊的面,看上去淡定从容,却又显得不知所措。原本收拾干净的厨房,锅碗瓢盆杂乱无章,我轻叹一声:「二叔,我来吧。」裴二郎回头,光线不算明亮的屋子,他脸上含着诧异,浓眉微挑,眼眸乌黑,很快又恢复平静,抿唇走了出来。烧好青菜面汤,我端出陶盆放在院内桌上,在小桃和太母的碗里放了香麻油。待她们高兴地吃上了饭,我去了正屋西面隔开的那间房,见门未关,于是隔着里屋门帘,叫道:「二叔,吃饭了。」褪色的门帘已经有些年头了,地砖扫得干净却很粗墁老旧。屋内光暗,然帘布撩开,裴二郎脚步低锵,于幽寂之中露出肩骨青衫,身形颀长,如冷峻松柏。轮廓分明的脸上,双眸似冰捻,也似寒月,只叫人觉得周遭的黯淡都被压了下去,生出冷色辉光。裴二郎生了一副好相貌,待人却似有骨子里的疏离之感,冷不丁对上那双幽深犀利的眼睛,我忍不住心里发紧,双手在衣袖下绞着——「小姑年幼,太母也需人照顾,二叔若是回军营,可想好了如何安顿她们?」我的声音很轻,他的声音却很低,也很沉,缓缓道:「我打算将她们托付到西坡村朱家。」我心里又是一紧。裴家是有一个嫁到西坡村的姐姐。姐姐叫裴梅,是裴家长女,比大郎还要年长三岁。早在裴老爹还活着的时候,裴梅就嫁给了西坡村朱里长家的大公子。朱里长是乡绅,朱家是十里八村最富裕的人家。里长家的少奶奶,照拂娘家小妹和祖母自然不在话下。可巧的是,我自幼也是在西坡村长大的。知道朱家虽富裕,家里丫鬟下人伺候着,朱里长却是个视钱如命的,其夫人亦是作威作福,平时对租地的佃农就没个好脸色,动辄辱骂。裴老爹还活着的时候,裴梅经常回娘家,因为公婆钱财把控得紧,丈夫也没什么挣钱的本事,考个秀才屡次不中,整天就知道胡吃海喝。朱家少奶奶,想要手头宽裕置办好的衣服和胭脂水粉,还要娘家补贴。而自从裴老爹死后,县城铺子也卖了,大郎身体不好,守着那点家底,裴梅回门再想要钱,裴婶娘给得就不那么痛快了。眼看要不来钱了,还要听裴婶娘苦着脸唠叨,裴梅干脆不来了。我在裴家这三年,说起来也就大郎和裴婶娘死的时候见过她。最后一次见面,她穿了件玲珑有致的茶白色夹袄,袄上绣着一圈精致兰花,无比秀雅。进门奔丧的时候她先是轻抚云鬓,接着双手翘小指虚握在腰侧,泣了一声——「娘呀,女儿来迟了。」声音悲痛娇柔,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拿帕子擦泪的时候,还按了按鼻翼的脂粉。裴梅皮肤很白,脸上细粉和胭脂一样不少,纵然哭了,眼泪都没弄花她的妆。很难想象,这样大户做派的少奶奶,一举一动端庄十足,少女时期竟曾在县城帮家里卖豆花。裴二郎是如何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把我照顾了三年的裴小桃和神智有些痴呆的太母送到朱家,我不放心。于是我对裴二郎道:「二叔要托付朱家,想来朱里长是里尹,为了面子也不会拒绝,可是不知你是否清楚,姑姐虽是朱家长媳,嫁过去多年仅生了个女儿,朱家婆母多有怨言,朱家姐夫也早已纳妾,她的日子实则并不好过。」裴二郎沉默了下,未等他开口,我又道:「既是如此,咱们也不必给姑姐添麻烦了吧,放妻书我先收着,二叔且放心去军营,我留下照拂家中,待日后小桃和太母都能安顿好了,我再离开不迟。」我言辞恳切,裴二郎的神情掩在暗色之中,眼眸深处像隐匿着一片雾,浓重且静谧。他没有说话,我又问:「二叔意下如何?」又是片刻沉默,喉头似是滞了下,最终他应了,声音有些哑:「好。」一个「好」字,我松了口气,人也变得放松起来——「饭做好了,二叔来吃吧,待会要凉了。」2几日后,裴二郎回了军营。在他离开不久,我把我爹薛守仁告上了衙门。起因是他趁着我带小桃在村头河边洗衣服时,拎着一包酥饼假模假样地去了裴家,骗太母来看女儿,然后将里外翻了个底朝天。藏在衣柜里的钱匣子,十三两六钱,以及裴婶娘留下的那只玉镯,全部的家底,被他偷了个干净。我而后得知,果真如我所料,不赌了是假的,驴车是租来的,他想把我骗回去嫁给县城开皮革行的老鳏夫,并且已经收了人家五两银子的礼钱。那日,我被愤怒冲昏头脑,拎着菜刀走了二十里路赶到县城。在赌坊将这瘦得脱了形、一副枯骨败相的老头扭送到了衙门。大楚奉孝,为人子状告生父,同罪为「逆」,恶逆者是要处以绞刑的。薛守仁从进了衙门,手就开始抖个不停。留着八字髯的县令老爷,听完我的陈述,眯着眼睛道:「好个薛玉,你如今虽是裴家妇,亦曾是薛家之女,若执意要告你爹,有违孝悌,本老爷断案之后要痛打你二十大板,你可还要告他?」「告!我要告洮州郡云安县西坡村薛守仁,伙同赌坊之人,卖发妻至私窼,害我娘李氏悬梁自尽,侵吞她的嫁妆。」「你可有证据?」「李氏死时,民妇七岁,没有证据。」「那便是口说无凭。」「那民妇就要告薛守仁,一女妄想二卖,坏了官牙规矩。」「你爹将你许给裴家,有媒婆作保,算不得买卖,皮革行杨癞子的礼钱,他已尽数还清,也算不得一女二嫁,罪不成立。」「青天白日盗窃裴家钱财,可是他的罪?」「自然,大堂之上明镜高悬,本老爷不会偏袒任何一人,但薛守仁偷盗,皆因你是裴家之妇,事出有因,如此本老爷就判他归还了裴家钱财作罢,如何?」「他没有钱,他都赌光了。」「那就让他立下债据,有县衙门作证,抵不了赖。」「如果他就是要抵赖呢。」「那本老爷就治他个欺罔之罪,笞杖入狱!」话说到最后,县令老爷已经很不耐烦,惊堂木猛地一拍——「退堂!」薛守仁立了债据,我挨了二十大板。如果不是行刑之时换了个心慈手软的衙役大叔,我该是要在床上躺上几个月的。衙役大叔姓赵,叫赵吉,手下留情是因为认识我公爹裴长顺。他说自打我公爹年轻时在县城摆摊卖豆花起,他们就认识了,是老相识。我运气很好,赵大叔也很好,不仅掏了十五文钱帮我找了辆驴车回家,还送了我一瓶疮药,叮嘱我回去好好养着。纵然他下手力道轻,衙门的二十个板子下去,我仍是臀股开了花,疼得冷汗淋漓,脸色惨白。从挨打到趴驴车上,薛守仁一直跟着我,嗫嚅着解释:「爹没有卖你娘,不是跟你说过吗,是欠了赌场的钱,人家去家中讨要,你娘分明有些嫁妆银两,就是不肯拿出来,谁知道她性子那么倔,不过是吓唬她几句要把人卖私窼子里去,她就上吊了……」「滚!」「爹送你去裴家只是想给你找个好去处,不是卖女儿,还有皮革行的杨癞子,年龄是大了些,但是家底厚啊,爹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滚!」我使了全身的力气骂他,牵一发而动全身,痛得脸更白了。七岁丧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我亲眼看到我娘吊死在房梁上,悬空着两只脚晃啊晃。薛守仁惊恐过,也痛哭流涕地悔改过。然而悔改不到一年,他又一头扎进了赌场。说到卖妻贩女,他从来都不承认的。兴许在他心里我还应该感激他,因为那时他没全然忘记自己有个女儿,赌赢了会给我买包子,赌输了还知道去讨些剩饭馊菜带回家。人在弱小之时没得选,往往陷入茫然。后来我逐渐长大,再后来我到了裴家,突然想明白了。世间疾苦万千,能活着已经是上上签。既已是上上签,再去问活着是为了什么,就很是矫情了。活着自然是为了好好活着。如大郎,想读书,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如我,想安身立命,生活无虞。然这世间种种,唯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走出路来。大郎没这个机会了,但我有。……回裴家后,我在床上趴了一个月。这期间裴小桃一边打着哭嗝儿,一边手脚笨拙地听我指挥忙活。后来连太母尿裤子,她也能屁颠颠地跑去帮忙换了。甚至还因为此事有了成就感,每天没事就巴巴地望着太母。太母:「二丫,你老看着我干嚜,别这么看我,我害怕。」「太母,你渴了嚜,喝点水。」「我不渴。」「不,你渴。」……待到我勉强能下地,家里能吃的都吃光了,菜园子光秃秃,米缸见了底,鸡笼子空荡荡。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两只下蛋鸡,被裴小桃私自拎去找邻居吴寡妇帮忙给宰了。吴寡妇当时还阴阳怪气地翻白眼:「啥条件啊,还吃鸡呢。」裴小桃美滋滋:「家里还有一只呢,过两天还来找你宰,你别馋,鸡屁股全都留给你。」吴寡妇:……吴翠柳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寡妇,嘴巴损了点,但其实心眼不坏,我躺着起不来的时候,她还接济过我们,送了两次大饼和稀饭。可也是她撺掇着小桃,说她姐姐裴梅是朱里长家的少奶奶,我们如今就快吃不上饭了,小桃可以去找她借些银两来。裴小桃也不知怎么想的,当真瞒着我,走了十几里路打听着去了西坡村朱家。当晚是垂头丧气,灰溜溜地回来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抹着眼泪问:「嫂子,裴梅真是咱姐姐吗,我娘生她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把她掉粪坑里去了,驴屎蛋子一面光,其实还是驴屎蛋子。」我后来才知道,小桃去的时候,她一副大户人家少奶奶的做派,先是假模假样地招待她吃点心,然后话里有话地说了些有的没的。以小桃的年龄,听不懂她七拐八绕,只知道埋着头和她四岁的女儿鄄娘一起高高兴兴地吃点心,至于裴梅的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裴梅对牛弹琴,逐渐没了耐心,恼怒地拍了下桌子——「吃吃吃!就知道吃!瞧你那穷酸相,我说的你可都听明白了,我是决计不可能留你和太母的,你们想都不要想!「裴家最后那点银子我没拿一文,谁拿了你找谁去,你告诉那个薛玉,别装模作样地和她爹演一场,演完了就想撂摊子把你们甩给我,做她娘的梦!」裴梅凶狠狠地骂完,见小桃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也吓哭了她女儿鄄娘,赶忙让丫鬟把人带下去哄,然后忽而变了一副面孔,用帕子捂嘴轻咳一声,温言细语道:「桃,你年龄小,不懂人心险恶,姐姐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和太母是一定要留在裴家的,否则那个薛玉指不定把咱家的宅子也给败光了。」小桃虽然是抹着眼泪回来的,但当晚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好多样点心。「她说她的,我拿我的,总不能白跑一趟。」太母在一旁连连点头:「二丫就是有出息。」这么一夸,裴小桃来了精神:「下次我还去,太母我带你一起去。」「好,咱们都要有出息。」「咱们一定有出息!」我:……伤好之后,我决计每天徒步二十里去县城找些活干。裴小桃跟我拉钩,要求我日落之前必须赶回家,否则她就扔下太母跑去寻人。去了县城才知道,那些斋倌茶楼根本不缺人,更不会雇一个女子来忙活。有钱的员外老爷家里倒是会有些杂活,管事的在狮子巷一吆喝,一大帮婆子妇人抢着干,挤都挤不进去。我去了几日,厚着脸皮挨个铺子问有没有活干。最后在一家医馆帮忙碾了两天药,京云布庄整理库房时,又跟着去搬了一天货。布庄的孙掌柜很奇怪,放着年轻力壮的伙计不用,非要另外花钱找几个女孩搬货。有个姑娘跟我一样心存疑惑,忍不住问他。结果孙掌柜轻笑一声:「你手中这布可是浮光锦,几十两银子一匹,这里面还有织金的妆花缎和雪缎,都贵着呢,粗手粗脚的伙计可不敢用,你们都仔细着点,慢慢搬,宁愿磕到你们,也不能磕了这些布。」几十两银子一匹,那得是洮州府尹和县官老爷们的家眷才穿得起的吧。我咋了咋舌,隔着布匹封层摸了下,隐约看到里面透出流光溢彩的色泽,忍不住心神荡漾。不过之后领了工钱,在街上买了几个馒头归家,也就将那什么浮光锦妆花缎抛之脑后了。「嫂子,馒头还热乎呢,真香真好吃。」裴小桃弯着眼睛,喜滋滋地和太母一人一个,然后将布包里剩的四个递给了我。我接过来,重新包好放在桌子上:「明天你和太母热一热,一人再吃两个。」「嫂子,你怎么不吃?」裴小桃撇撇嘴,不太高兴。我拍了拍肚子:「晌午那个布庄的掌柜管饭,我吃了他三大碗,把他的脸都吃黑了。」「玉娘,你真有出息!」「嫂子,你真有出息!」小桃和太母异口同声,竖起大拇指,以我为傲。我摆手谦虚了下:「还行吧,下次有机会我争取吃四大碗。」当着他们的面,自然不能表露出来,其实我内心非常焦躁。挣得太少,如今我们三个完全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裴二郎离家时,倒是说了日后的军饷会隔两个月寄回来一次。我有愧于他,他走的时候,身上所有的钱都留下了,还朝我揖礼托付——「小妹和太母,就有劳嫂嫂在家中照看了。」二郎声音异常认真端肃,从前他可从未叫过我嫂嫂,当时我激动得脸都红了,压制住羞涩,也异常认真地同他回礼——「定不负二叔所托。」结果呢,人家前脚刚走,我就把他妹妹和太母照顾到喝西北风了。心里有愧,愈加不安,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起身去了县城。3那天运气不好,什么活计都没找到,直到快午时,才见一家书肆在喊人抄书。抄十张才给一文钱,但是书肆的人说要求不高,字迹工整即可。我心动了,明知肚子里没有二两香油,还是去了。馆里乌压压坐了十几人,大家都在埋头抄书,唯有我,在挠头皮。我太高看自己了,大郎虽然教过我识字,可事实上我的字写得歪扭七八,碰到一些生涩难懂的,面面相觑,它不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旁边一身穿褐色布衫的青年,正认真抄录,我忍不住瞥了一眼,跟大郎一样的好笔法,字迹行云流水,跃然纸上。我幽幽道——「你写得可真好。」青年抬头看我,冷不丁四目相对,他脸红了。我意识到此举十分唐突,赶忙道:「抱歉,无心之举,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个字念什么?」我指了指范本上的一页,青年先是一愣,继而道:「这是个翀字,鹄飞举万里,一飞翀昊苍,意为直飞。」他声音清润,还挺好听,我忍不住又问:「我看大家抄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书肆为何要抄这么多?」青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此乃京中康王殿下的新词集,风靡华京,各路州府争相表现,想在康王殿下面前露脸,姑娘放心抄,字写得差一些也不要紧,书肆也只是做做样子给洮州郡看,其实根本卖不出那么多。」「哦哦。」我放心地坐回了身子,朝他一笑,「多谢。」青年书生脸皮薄,忙道:「姑娘不必客气。」我天生不是挣这钱的命,旁人下笔如有神地抄了快一本,我还在硬着头皮抄第五张。最后实在扛不住了,肚子饿得咕咕叫。馆子里很静,所以这声响大了一些,我没好意思抬头,故作镇定继续抄书。不多时,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手上帕子干净,里面放了块炊饼。是那个青年书生。我抬头看他,他赫然道:「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垫一垫。」饿极了的时候,谁会嫌弃呢。我也有些脸红,最终饥饿战胜了羞耻,伸手将那饼子拿了过来。「谢谢,我真的太饿了,就不跟您客气了。」那日,书肆掌柜看着我勉强抄完的十张纸,嘴角抽了又抽,十分不情愿地给了我一文钱。而我为了挣这一文钱,不仅嘴角抽搐,手腕也抽搐。再熬半月,裴二叔应该就能寄钱过来了。他在边疆当兵,属中等兵役,一天有七十文钱,一个月的军饷是二两一钱。想到这里,我去了县城衙门,找到衙役赵大叔,厚着脸皮问他借了一贯钱。「我是看在你死去公爹的面子上才借给你的,你可得记得还,我也不容易,家里还有个瘸腿的闺女。」「赵叔放心,我一定还,薛玉是守信之人。」……如此又过了快二十天,裴二郎终于寄来了四两银子。从驿站军差手中接过银子,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县城买了整只烧鸡和一块酱肉,回去切好装盘子里,吃到嘴里的那刻,小桃哭得好大声——「啊啊啊,太香了!我舌头要香掉了!感谢我二哥!感谢他祖宗十八代!」……手里有了钱,我没有再去县城找活干,而是在家摆弄起了闲置在院子角落里的老旧水磨盘。上磨盘悬吊于支架,下磨盘安装在转轴,以水冲转,可磨碎谷物。从前婶娘还在时,我为她敷膝盖,曾听她反复讲起过裴家做豆花的手艺。井水泡豆,豆子磨成稠浆,搓到发响,然后用大细箩和细布滤两遍。大锅旺火烧、文火煮,浆汁表皮凝结皱皮时停火。熟石膏研成细粉,兑水搅匀同煮好的浆汁一起倒入瓦缸……县城狮子巷南街集市,商铺林立,摊贩几乎摆到了州桥,最是热闹。书肆抄书那日,管赵大叔借了钱,我是一路哭着回裴家的。那一文钱挣得太勉强太辛苦,长久的压抑,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没用。生出在狮子巷支摊做生意的念头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卖豆花。因为裴家从前的营生物件都还在家中堆着,一应俱全,省去不少麻烦。婶娘曾经说过,做豆花看似简单,但想要做出白花花嫩乎乎的豆花,以及正宗卤汤配料,每一步都有讲究。泡豆时长要根据季节时令,瓦缸不能上釉……在我第一次做出豆花,盛出几片在碗里,裴小桃比我还激动:「嫂子!嫂子!你好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会!」不过她也只激动了两天,看着我天不亮就起来磨浆,又不满地嘟囔——「二哥寄过来的钱,省吃俭用可以解决温饱,这么辛苦做什么。」「不能一直指望你二哥呀,他在外面从军,手头宽裕一些才好,把钱都寄了回来,他就会很拮据,做什么都不方便。「人活一世,解决温饱的同时多攒点钱,把日子过得更好一些,心里才会更踏实有底气。」「嫂子,你攒了钱想做什么?」「那可多了,我想送你去读书,给你和太母裁制新衣,每天都让你们吃得上烧鸡和酱肉。」我掰着手指头,说给她听:「人要往高处走,若这些都实现了,接着我还想给你攒份嫁妆。」「为什么给我攒嫁妆,你怎么不自己攒嫁妆?」「我已经嫁过了啊,我是你嫂子。」「那为什么不给二哥攒嫁妆,他年纪比我大,应该先给他攒。」「……以你二哥的本事,他应该不需要我们攒嫁妆。」「为什么,他很厉害吗?」「很厉害吧,我觉得他将来极有可能出人头地,说不定能做个大将军。」我一边磨浆,一边跟她谈笑,裴小桃若有所思,又问我:「那我呢,你觉得我将来能做什么?」「你啊,说不定能登天子堂,像秦良玉和那个什么冯嫽一样,做个女官。」「我这么厉害吗?」「对,你特别厉害,特别有出息。」说得多了,连我自己也认真了:「到时候你在华京有官邸大宅,可别忘了接嫂子过去享福,我也沾一沾你的光,找七八个丫鬟小厮伺候着。」「我给你找一百个!」裴小桃来了精神,眉开眼笑地过来帮忙:「嫂子,快攒钱。」几日后,在我觉得手艺不错了的时候,装出两碗豆花放在篮里,坐驴车去了县城郊赵大叔家。还了钱,说了想摆摊的念头,又让他尝了尝豆花。结果他说:「豆花很嫩,但味道差了些,比不上你公爹的手艺。」我愣了下,半天想不出哪里做得不对。赵大叔道:「正宗的裴氏豆花,自然是有别人做不出的味道,否则当年从你公爹铺子里出来的伙计,也不会只摆了一年的摊就干不下去了,云安县城的人大都吃过你公爹做的豆花,口味都刁了,狮子巷也不是没人再卖过,生意不好,一碗面十五文,一碗豆花要二十文,不是味道过得去,大家伙宁愿去吃面了。「生豆的价格摆在这儿了,卖便宜了不赚钱,二十文一碗又必须足够好吃,这才是裴家铺子当年生意好的原因。」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我没有放弃。次日,我带着小桃去了西坡村朱家。若说云安县还有人知道裴家豆花的方子,这个人一定是裴梅。结果没想到的是,我们吃了闭门羹,连裴梅的面都没见到。对此小桃愤愤不平:「小气!抠搜!不就拿了她几回糕吗!」「……几回?我不是说了不准再来吗,你又来他们家拿糕点了?」「嗯呢,来了,连吃带拿,最后一回还被她婆母看到了,你没见她婆母脸色有多难看,我还很懂事地问她是不是有病呢。」「……」因裴小桃的恶劣行径,裴梅没露面,只派了个眼睛长在头顶的丫鬟,出来厌恶地看着我们——「不要再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我们家奶奶了,我们奶奶说了,那什么方子她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一个外人,谁稀得跟你们一起做生意,笑死人了,知道我们奶奶什么身份嚜?以后不要再来了!」丫鬟话音刚落,裴小桃一脸紧张:「谁死了?」「什么谁死了?你胡说什么?」丫鬟气势汹汹。「不是你说的笑死了人嚜?我姐姐在这家我不得问一下,还有,你不要用鼻孔瞪我!窟窿眼子太大了!我害怕!」裴小桃指着她的鼻子,气势比她还要凶。我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拖走,她还老大不乐意地冲那丫鬟喊:「你鼻子好像歪了,记得找大夫看看,本来就挺丑……」我的生意念头暂时搁置了,人也跟着消沉几日。直到这天赵大叔的闺女阿香来了裴家。她是从县城坐驴车过来的,还给我们带了五香斋的芝麻酥。我有些惊讶,因为她行动不便,是个瘸子。阿香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性子有些缄默,那日去赵大叔家还钱,我虽见过她,却也只是点头之交,并未言语。据赵大叔说,自她十一岁摔瘸了左腿,就不爱出门了,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眼下她却登了门,说话也直白,问我:「那日你和我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是放弃了?不想开铺子卖豆花了?」我忙摆了摆手,将目前的状况告诉了她。她道:「你为何不去问二郎,兴许你姑姐是真的不知道,裴伯伯是生意人,辛苦经营半生,这种方子想来也只会传给儿子,毕竟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的。」我愣了下,倒是没想到这层,又迟疑道:「二叔也不见得知道吧,他很早就不在家了……」「不问又怎么知道?问一下吧。」阿香似乎比我还在意这事,让我即刻写信给二郎,她回县城的时候顺道带去邮驿。在她热切的注视下,我只得拿了纸笔过来。写下的内容大意是——我想在县城做些营生,按照婶娘曾经说的做法,我做出的豆花味道不对,二叔可知道具体是怎么做的,能否指点一二。同时附上一张我写的豆花方子。阿香看了直皱眉头,说我字写得丑也就罢了,内容也过于直白,字里行间一点亲人之间的关切都没有。于是她让我在最后加上一句——边疆苦寒,二叔定要保重身体,盼平安归家。写完之后,她就将信带走了。我原本搞不懂她为何如此热衷此事,直到临走时她说:「薛玉,我与你同岁,一样是阿娘早逝,而且我是个瘸子。」我不明所以,她又道:「我爹总张罗着给我寻一门好亲事,可我知道,我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呢,好人家的儿郎哪里会愿意娶一个瘸子,可我爹偏不信,他说给我攒了一百两的嫁妆,婆家穷点也无妨,只要夫婿对我好就成。「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穷人家的儿郎愿意娶一个瘸子,焉能不是冲着这一百两的嫁妆来的。「薛玉,你若想卖豆花,我可以把嫁妆拿出来直接帮你开铺子,你先不要拒绝,我没有别的目的,要的也很少,我不贪心,只想有一条出路,不想嫁给那些在背后骂我死瘸子的男人。」4我觉得阿香有些高看我了。信寄出去一个月了,眼看又要到裴二郎寄军饷回来的日子,还是毫无动静。我忍不住想,在外人看来我是裴家的寡嫂,但在裴二郎的眼里,我算是个外人吧。毕竟放妻书都签了。既是外人,又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豆花方子告诉我。裴小桃不这么认为,她叉着腰,昂着头,留给我两个小鼻孔:「嫂子你错了,我二哥将来可是要做大将军的,而我将来要做女官,我们裴家日后在华京有官邸大宅,一百个丫鬟小厮,登了天子堂,谁还回来卖豆花,所以那什么方子,根本不重要!」我:……就在我打算放弃,准备做些别的小买卖时,裴二郎的信连同四两银子一同寄过来了。我没想到,他的字写得那样好,笔力劲挺,力透纸背。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方子告诉我了。裴家的豆花味道好,其一为卤汤,其二为三合油。裴老爹学做豆花之前,是卖油郎。旁人的豆花,端上桌之前会在碗里放几滴香麻油。而裴家的油,是香麻油、鸡油、猪油,三种秘炼。裴二郎写了一张三合油的方子给我。他还告诉我,卤汤可放鸡杂,味道更鲜。我眼眶有些发热,他当真是信任我,把我当亲嫂待。自收到他这封信开始,我所做之事都变得尤其顺当。先是在县城狮子巷南街尾临近州桥拐角,找了个满意的铺面。铺子不算大,从前是家小酒肆,分前堂后院。前堂摆了桌椅和柜台,可做生意,后院水井灶台一应俱全,除了厨房,东厢还有间放杂物的屋子。之所以满意这里,是因为这铺面二楼还有两间房。楼梯在后院一隅,二楼屋子光线好,窗户对着狮子巷,也可以看到州桥附近的喧闹。阿香提议开铺子之前,我原本是打算支摊的。可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又愿意每天往返四十里路,推车去县城摆摊子。即便我手里有些钱,租得起驴车,起早贪黑地忙活,把太母和小桃放家里,难免照顾不上。如今可好,我们全都可以搬到县城铺子里去住。开这间铺子,几乎花光了阿香的嫁妆钱。我一开始有些忐忑,怕亏了本,阿香倒是不怕,她很淡然地说道:「怕什么,我爹都说了味道和从前差不多,裴家的豆花,还怕卖不出去?」她说得对,两年之后,我们就收回了全部的本钱。铺子只做上午的生意,因为晌午一过,就全都卖光了。店里坐不下,在街边还摆了几张桌子,每天座无虚席。因赵大叔的缘故,对于我们把生意做到了街上的行为,衙门那些巡街捕快也睁只眼闭着眼。忙不过来,迫不得已连阿香也要一瘸一拐地过来帮忙收拾。赵大叔担心女儿被欺负,没事就穿着衙役官服在狮子巷走动。裴小桃跟着我们忙,太母没事就坐在店门口颤巍巍地晒太阳,逢人就问——「吃了吗?」铺子回本的第二年,我找了家私塾,将裴小桃送去了读书。第三年,抛去日常花销,我还攒下了五十两银子。没人会信,一家不大的豆花铺子,竟然这样赚钱。事实上很早之前,我就写信告诉了裴二叔,让他不用再寄钱过来。转眼已是三年,这三年,我们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最开始是我告诉他铺子开始盈利,他在军中也需开销,莫要苦了自己。信寄出去他没有回,也没有再寄钱过来。裴二郎就是这样的性子,他的疏离是刻在骨子里的。我忙生意时,也没心思想别的,直到那位邮驿送信的军差,匆匆路过豆花铺子,看到我顺便问了一句:「薛娘子,你要不要寄亵裘护膝之类的御寒衣物,那边要打仗了,冷得很,我们这两日就出发了,要寄的话快点送去。」云安县属洮州郡,平时消息不算滞后,打听了下才知,从年关开始,塞北蛮金、铁勒等游牧部落,开始不断地侵犯挑衅。原本都是小打小闹,大楚一旦出兵,就散得无影无踪。直到前不久,他们结盟了,越过界北关,攻下了平城武茨县,屠杀几百人。天子动怒,下令出兵。那两日,我一刻也没闲着,买了好一些的裘皮和布料,连夜缝制亵袍。行军打仗,外面要穿铠甲,为了行动方便,穿在里面的亵袍不能太厚,又要暖和。裴二郎约莫身高八尺,身形匀称,我做了件差不多的亵袍,后背和前胸处,针线密密地缝了层裘皮。毛裹在里面贴身穿,应该会暖和许多。连同做好的护膝和夹袄,及时送去驿站,我才松了口气。边关那场仗打了近三年。据邮驿的军差说,军营有冬袄发放,只不过发到手里,尺寸不见得合适,里面棉不厚,只能勉强御寒。而一般有条件的士兵,家里会给做亵裘寄过去,裘皮可比冬衣暖和,在军营若是收到了这个,会赢来很多羡慕的目光。再不济,家中有亲人的,护膝夹袄总是寄得起的。军差说,每年冬天,他们驿站最多的就是护膝夹袄。我闻言不禁有些诧异:「每年都寄?」「对,你不知道,边关苦寒,冬天风刮起来跟刀子似的,能刮到衣服里割人的肉,要不那帮胡蛮子拼了命地想侵占我们的地盘,每年冬天他们最难熬。」我皱了眉头,没有说话。裴二叔年少从军,距今已有七年之久,而我自到裴家,从未见婶娘给他寄过衣物。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第二年,手头宽裕一些,我为他缝了件更好更暖和的亵裘,又多做了一套护膝,里面贴满了绵密的毛。第三年,照旧如此。寄衣服过去的时候,通常也会附带一封家书——「太母身体康健,小桃上了私塾,铺子生意兴隆,家中一切安好,二叔勿挂念,盼平安归家。」「家中一切安好,太母胃口不错,唯小桃读书不用功,铺子里的豆花越做越好了,街坊都说有当年裴大伯的手艺,我们如今还卖鸡杂汤,十五文一碗,里面有粉,可以泡饼,冬天吃一碗很暖和,待二叔回来,可好好地尝一尝,盼平安归家。」「家中一切安好,常带太母桥边走动,唯小桃难以管教,私塾逃学,还打了同砚,二叔回来可好好管教,盼平安归家。」边关战事吃紧,原是没打算能收到裴二郎的回信的,结果第二年书信寄出后,邮驿送来了他的信。字迹确是他的字迹,信上只有一个「好」字。第三年,还是一个「好」字。因裴二郎的缘故,我对边关战事十分关注,时常通过赵大叔向衙门打听消息。第三年,战事终于结束了,大楚完胜,胡蛮子被驱逐,朝廷在界北关外,又设了杀虎(胡)口。圣上龙颜大悦,下令犒赏三军,论功行赏。那年冬日,我照常买了上好的裘皮布料,做给裴二郎的亵裘还没缝好,就听到了边关士兵返京,特许回家探亲的消息。然后隔了没几日,裴二郎就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带了约莫八九个兵将,同样穿着铠甲军靴,骑战马良驹,威风凛凛。自城郊西外门入城,从县城大街驰骋到狮子巷,一路马蹄声响,引人注目,议论纷纷。晌午,日头暖和。狮子巷南街,铺子里生意正好,阿香在给人盛豆花,我忙活着端到桌子上。正将手中两碗放在外头街边的桌上时,忽听到了街上马蹄声,由远及近。探头循声望去,前方人群纷纷避开,让出一列人马。为首的马儿悬空前蹄,缓慢停下,男人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屹立于日光之中,身着玄色铠甲,甲片锃亮,折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待到看清了,那人剑眉斜飞英挺,黑眸锐利细长,薄唇微抿,下颌冷峻,深褐色的眼睛正幽深静默地看着我。四目相对,我半晌才回过神来。裴二郎变化太大了。三年又半年,他走的时候身上尚有几分桀骜的少年气息,如今回来,容貌愈冷,桀骜肃穆之余平添金戈铁血之气,尽是成年男人的锋锐和深沉。除此之外,还有多年征战杀戮堆起来的凌厉和震慑。那双冰似的眼睛,眸子黑沉,只看一眼便让人不敢对视,心里发慌。他下了马,八尺的身形,长身玉立,腰间佩剑,朝我走来,脚步低锵。我未等他开口,先紧张地唤了一声:「二,二叔。」「嗯。」从前是我声音轻,他声音低。如今反倒变了,我声音很低,低到我自己都要觉得他可能不会听到。可他听到了,还轻轻地应了一声。似乎还轻轻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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