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卡拉迪亚的光明史诗实的TXT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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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春天的雨水好多啊。”我推开窗,看向城堡外面那一片蒙蒙的绿色春雨,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
  “恩,是啊,所以今年的农场发展势头很是喜人。”多塔像模像样地翻了翻手中的羊皮纸卷,这家伙难得在两年前的那场基地政变中活了下来,不止如此,看过了那么多死人的他,居然胆子也变大了许多,再不会一看到我,就紧张得口吃不已了。
  “而且,多亏了孟格非教授发明的大棚技术,虽然成本有点贵,但作物的成熟期也由一年一熟提高到了两年三熟,今年的小麦马上就可以收获了,B区的玉米和        C区的东方大豆也在准备下地,商作区的甜菜长势也很不错,育种工作也做得很好,预计十月份的收获不成问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我们不用为粮食问题发愁了。”多塔嘿嘿笑着说。
  “那当然,你们农工部把孟格非用来做热气球的那些材料全部抢走做了两个区的大棚,现在他们研究部的人天天都缠着我要我找你麻烦,你要是不弄出些成果来,我还真的没法和他们交代。”我笑骂道,“佃户的问题呢?这可是咱们基地的重头。”
  多塔又翻了翻手中的羊皮纸卷,说:“今年我们接纳的佃户又增加了一万多人,大部分是斯瓦迪亚帝国的难民,现在谷里的佃户总数已经达到了十二万人,每季上缴的粮食除了维持基地的最高军备需求之外,还能有一部分的富余。我们基地的赋税比起外面斯瓦迪亚的赋税低了至少三分之二,相比之下,白痴才会有异议。不过现在不少佃户都不愿当兵了,他们的粮食自给自足绰绰有余,不再眼馋那份士兵最低口粮保障了。”
  我点点头:“民生问题是个大问题,要当做重点来抓,至于兵源,下一步推行义务兵制吧,十一月到二月的农闲期,所有的男丁都必须强制军训,总要让这些家伙交点房租……尼德龙,你们商务部的情况呢?”
  尼德龙摸了摸唇边两撇修得很工整的小胡子:“情况是蒸蒸日上啊,去年我们的贸易额直接翻了一番,和禅达方面的贸易终于解冻,我们的天鹅绒、白糖和麦芽酒很受他们的欢迎,仅此两项就占据了去年贸易额的十分之一。此外,罗斯柴尔德商会交给我们的贸易代理业务也增长了三倍,这直接造成了我们货币储量的大爆发。”
  我忍不住笑了笑,说:“老G那个家伙,还真小气哈,那天他走的时候,我明明都已经那么明白地提醒了他,让他小心阿拉西斯,直接回禅达,不要牵扯进帕拉汶的战斗,这家伙还是不肯听我的,好了吧,后院失火,元气大伤。还好最后新禅达没有被阿拉西斯一把火烧毁,那些暗杀名单上的人也没死几个,否则可不是冻结贸易一年的结果了,说不定那家伙就直接杀过来了。”
  “不过说起来,当初将军你这招也够狠的。”尼德龙苦笑着说,“阴谋策动阿拉西斯叛乱。那可是曾经追随圣王里昂的老人啊,我听说老G平叛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头发都揪光,又不能杀,又不能不杀,这个难题够他喝一壶的了。光明联盟差点因此解体,他只是停了和我们一年的贸易,这已经是很温和了。”
  我笑了笑,说:“如果不来这么一下,这枚毒药一直埋在老G的肚子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起来,那才难受呢。我猜老G那家伙虽然嘴里怎么说的,心里一定还是在感激我的。现在他名符其实掌握了禅达,那才是他事业的开端,是我埃蒙斯帮了他这一把……至于顺便牵制住光明联盟,让斯瓦迪亚重新夺回帕拉汶,打击罗多克士气的同时损耗己方的有生力量,这些都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了,呵呵。光光那边的回报收到了吗?”
  坐在我一旁的萨菲罗斯马上点了点头:“光光现在已经是国民情报局的副局长了,根据他最新传来的消息,罗多克国内民心浮动,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大规模的骚乱,帕拉汶的得而复失大大挫伤了这个国家的自尊心,现在那些市民天天都在街上打横幅,乡村的农民还好,不过已经有很多叛乱的苗头出现了。”
  我点了点头:“意料之中……不过光光这家伙居然会自愿回到国民情报局去给我们当内应,这个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对了,我让你组建的独立的情报机构,现在进度如何了?”
  萨菲罗斯嘴角露出了骄傲的微笑:“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我们的探子已经打入五大国的各个军政机构内部了,以前在深蓝受训的那些东西,照搬过来就是绝好的教材。卡尔夫的毒蛇帮本来就是那些乡绅贵族青年居多,天生有这个优势”
  我也笑了,有萨菲罗斯这么一个情报头子,卡尔夫这么一个情报副长在,我即便是脱离了审判团的帮助,也依旧不用担心变成瞎子聋子。
  “喂喂喂,你就还没想好给我分配什么工作吗?”费恩一边跺脚,一边把桌子拍得山响,当初老G和龙溪离开基地的时候曾经用大地的守护给他治疗了一番,祛除了他身上纠缠多年的暗疾,但是这个家伙每天都宅在房间里看书,也不肯出去走走,身体还是文弱得如同麻杆一般。
  我苦笑着摊摊手:“不是我没想好给你分配什么工作啊,是我给你分配的工作你都不满意啊,让你去帮萨菲罗斯当情报分析师,你又说大材小用,让你去和尼德龙一起负责商贸,你们俩又三天两头掐架,你让我怎么办?”
  费恩满脸通红道:“难道你不觉得你的智慧很匮乏吗?你每天想的就只有那么眼前的一点点东西,我每次听到你发布的那些命令,我都会被你气得半死啊喂,你难道就一直都有那么过度的自信吗?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会为你的无知和自大而惶恐得满头大汗吗啊喂!”
  我耸耸肩:“不好意思,我的睡眠一向很好。”
  费恩的脸几乎变成猪肝色,他跺了跺脚,中气十足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已经看出来了,你现在最最需要的是一个清醒的大脑从旁协助提点,不然还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我就勉为其难充当你的大脑吧。”
  “可是你不已经是……”我犹豫着说。
  “我现在没名没分的,属于编外人员啊!”费恩又跳了起来,“不管了,你给我新设一个职务吧,不能比尼德龙那小子低,工作内容就是给你参赞军机、出谋划策吧,嗯……就叫参谋好了,我呢,就是你的首席参谋长,就这么定了吧。”
  “可是……”我说。
  “你有意见吗?”费恩抄起桌上的墨水瓶看向我。
  “……没有。”我低下头说。
  “你看你现在就变聪明了很多。”费恩满意地放下了墨水瓶,理了理方才弄乱的领口。
  “好吧……克雷斯,轮到你们武备研究院了,我去年要求的课题完成了没?”我看向那边满面红光满眼期待的克雷斯。他似乎早就在等待发言的机会了,一听到我叫他的名字,马上站了起来:“完成了!”
  我看着他:“现在是年度述职大会,你能说详细点么?”
  克雷斯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主要是内容太多了……百炼钢锻造技术已经成熟,去年九月已经投入生产,到现在为止,已经锻造出了一千五百把百炼斩马刀,就是当初莫洛多夫试造的那种加长锯齿斩马刀。第一批一千五百把现在已经率先装备给了亚瑟斯的重步兵团;去年五月,两种新的弓弩也开发出来了,一种是弓身用进口紫衫木、金属片等复合材料制作的紫衫弩,五百米内可以贯穿板甲,精度已经很接近我的金属弩了,因为材料的限制,目前只制作了五百架,已经装备给了你的直属大队。另一种是改进后的骑连弩,很轻便,可以马上使用,弩匣配短矢三十发,一分钟内可以全部射完。但射程很近,超过七十米就没有杀伤力了。目前制作了三千架,已经装备了第七大队和第八大队的黑暗猎手们。”
  克雷斯说到这里,忽然神秘地一笑,接着说:“还有呢,就是你的机甲II型也已经开发出来了,比起试做型来说,轻便了许多,但因为采用了百炼钢材料,强度提高了好几倍,即使是被床弩当面一击也无法刺穿。出力值最高可以达到两百倍。开完会你可以去校场自己试一试。”
  我挥挥手:“那个东西,再说,再说,呵呵。身为一个统帅,如果总是要亲自上战场,那是很失败的事情。是吧,费恩?”
  费恩于是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么,看见过去的一年里,你们取得了这么大的进步,我很满意。”我笑着站起身,“现在,我们的基地已经成为了卡拉迪亚大陆上,除禅达之外的第二个人间天堂,我们的经济正在健康发展,政策也慢慢争取到了人心,军力也在不断地提高和强大,我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不再是两年前,那个被几个叛徒,几个外敌就赶得满草原乱跑的婴儿期了,这和你们的辛苦是分不开的,在这里,我要对你们说一声——同志们辛苦了!”
  会议室里所有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站了起来,满眼虔诚地抚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齐声道:“为人民服务!”
  我点点头:“那么,继续奋斗吧!这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说完,我看向萨菲罗斯:“明天,陪我走一趟吧。”
  萨菲罗斯略略沉吟了片刻,说:“去乌克斯豪尔?”
  我“嗯”了一声,“又到这时候了,干妈的忌日。我想去看看。”
  萨菲罗斯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就在这时,会议室外忽然传来一声“报告”,是我留在我外面的卫兵的。
  “进来!”我的心里略上了一层不好的隐忧,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卫兵是不会在我们开会的时候打扰的。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披着崭新的乌钢链甲和灰斗篷,走了进来,把一个信筒交到我的手上:“信使刚才送来的信,卡尔夫副长看完后就要我立刻送给您。”
  我疑惑地打开那张卷皱的羊皮纸,只见上面写着很简短的一段话:“第四军团长埃蒙斯阁下,请于三月二十七日,前往乌克斯豪尔,参加教团军团长大会,届时有重大事宜协商,万勿缺席。”
  落款是:“你们的大祭司,迦尼夫。”
  看到这个名字时,我仿佛被这张粗朴的信纸烫了一下手,迦尼夫?这是这几年教团发布的命令中,第一个明确以大祭司迦尼夫的名义发布的。这是不是意味着,迦尼夫开始重新掌握教团的大权了?
  而且,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那个时间,三月二十七日,那是夜秀的忌日。
  我就是被这个日子刺中神经的。迦尼夫为什么选在夜秀的忌日,在夜秀的丧身地开会?这是不是意味着,关于夜秀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当初,特拉梅西诺曾经说过,一旦迦尼夫知道了这个消息,卡拉迪亚就完了,这一天是不是现在就要到来了?
  我看了看会场上正起劲地聊着的人们,甩了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压了下去,不管怎么样,不要破坏了此刻大家的好心情吧。
  “那我们……?”萨菲罗斯看了我一眼。
  “照常出发吧。乌克斯豪尔现在还是斯瓦迪亚的地盘,不会有军团长敢带大部队去赴会的。你和我一起去。”我说,“情报部的事情,暂时交给威廉处理,另外,调亚瑟斯的重步兵团到依林达哈附近一带接应我们。那个买买提两年前捞了一大把不是回村休养去了么,再给他两万个第纳尔,他会把掩护我们的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萨菲罗斯点了点头:“这个明白。对了,前几天塞尔吉奥派了个信使过来,让我们配合他围堵乌勒尔,算算时间,三月二十七号那几天,乌勒尔那个沙匪头子大概也会抵达乌克斯豪尔附近,我们要小心点。”
  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当初拦路打劫我们,并劫走萨迦的那个沙匪头子,我笑了笑说:“这个知道,有你和亚瑟斯的重步兵团在,乌勒尔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至于帮塞尔吉奥围堵……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毕竟人家当年也是帮过我一把的人。也活该乌勒尔倒霉,劫谁不好偏要劫走那个杜根恶魔的伙伴,现在好了,被人活活追杀两年。也奇怪,赫赫有名的驭风十八骑怎么总是会被塞尔吉奥找到踪迹?现在他们也应该缩水不少了吧。”
  萨菲罗斯很没节操地笑了起来。
  “待会儿去哪?”萨菲罗斯问。
  “去校场试试克雷斯说的机甲II型。虽然之前我说得那么好听,但这种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东西,还是要去看看的。”我笑着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一场春雨已经变成了绵密的牛毛小雨,打在脸上格外湿润舒服。
  “伙伴多了也有一点不好。”我喃喃道,用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忌日也格外的多。很快,就是法蒂玛的忌日了吧,然后,就是那些亲卫队的兄弟们……”
  不得不说,克雷斯的机甲II型相比于试做型来说,有了极大的变化,这台机甲更加接近人的形象,高才不过两米,但去掉了很多累赘的负载,更像是单兵的装备。传动系统一如试做型,但是材料全部使用了高韧性的百炼钢,所以可以负载两百倍的出力,至于装甲,看起来好像薄了许多,但也有将近两三厘米厚的多层复合装甲,不仅如此,装甲和机甲身体之间,还留出了一层大概一两毫米的空间,里面灌满了水。这样,曾经给过我重创的油罐,就无法再次奏效了。
  而且,据克雷斯说,这样中间留有一层水,对于机甲的防御能力也能有明显的提升,至少能在现有基础上提高一两成,就是因为提高了这一两成,先前第七军团想出来对付我的办法就都行不通了,因为这套机甲已经能在一定程度上防御投石机投出的小型石弹了。
  “但你要求的看起来就像一套普通盔甲那样的效果我还是做不到。”克雷斯摇着头说,“别的不说,单这层一毫米半的注水层,就是我们几十个工匠敲打了半年的结果了,要想达到你要求的结果,除非材料工艺和制作技术上再进行一次革命性的提高,不过那应该不是这一两年能做到的事情了。”
  克雷斯一边说,一边走到机甲面前,掀开了机甲胸口的一个小圆盒子,里面镶嵌着一枚黑色的石头,镶嵌槽边缘用亮晶晶的秘银拉出了很多头发丝般细密的金属丝线。“这不是我干的,是特略的杰作。”克雷斯说,“这黑色的石头,是特略托罗斯柴尔德家族从天际大陆买回来的黑色灵魂石,数量不多,大概百十来块,里面都装满了灵魂;这些银色的金属线,是特略用秘银勾勒的魔法阵,据说可以调用黑色灵魂石里的灵魂力量,然后发射出一发威力……怎么说呢,很离谱的能量弹,不过使用一次之后,灵魂石就会粉碎,你自己看着办吧。”
  “特略就喜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撇撇嘴,“他前几天还说要帮我做一条右手出来呢,现在又没声音了。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
  说完,我走到机甲面前,按照克雷斯告诉我的数字,把机甲侧边的旋钮旋到制定的数字位置,旋钮立刻发出一声清脆的机簧弹开的声音,机甲像花生一般打开了。
  我走进去,像花生仁一样装进了机甲内部,胸口那圈金属线圈就贴在我的胸口。然后克雷斯从外面帮我关上,说:“开始吧, 试试你的新玩具。”
  那么,先是一百倍出力……
  我挥起左臂,重重地一拳砸在提前对方在校场里的一座石墩上,只感觉拳头前端重重地凝滞了一下,然后在我眼前,那座石墩就化作万千碎屑飞溅开来。
  再试试两百倍出力吧……我开启了隐藏在左手拇指处的开关,开关开启的瞬间,我就感觉胸口的那无数繁密的金属线圈开始变得滚烫,那枚黑色灵魂石隐约有崩溃的迹象。
  我轻轻一掌,按在地上,只听见一声扭曲的轰响,整片早被上万人夯过的校场地面上,切奶酪般留下了一个五指印。
  我站直了身体,瞄准了前方不远处胡乱插在地上的一些木杆,木杆顶端顶着葫芦,是用来联系射击的。那么,试试新的功能吧,能量弹?
  我的意识刚这么一转,胸口的金属线圈就突然发热,接着,一团漆黑的阴影从我胸口喷射了出去,过程很短暂,就好像一只苍蝇飞离我的身体,然后那块黑色的灵魂石就粉碎了。
  紧接着,面前那胡乱插着的一片木杆,就被这团暗影犁出了一道至少五百米的空白的线,阻挡在这条线上的所有的木杆或葫芦,无一例外地蒸发不见了。
  我僵在了原地,居然这么凶残!
  克雷斯擦了把汗,方才他就站在我的身边,如果那时候我一转身,不见的可能就是他了。
  “特略这厮到底做了什么东西啊!”我反应了过来,立刻骂骂咧咧起来,额头轻轻一顶,从里面打开了机甲,跳了出来,“这个黑色灵魂是什么的,先藏起来吧,平时就不装上去了。不然的话,误伤了什么友军,那可就是直接蒸发的结果了。”
  克雷斯也擦了擦汗,表示同意。
  “不过,穿着这件机甲去赴会……”我轻轻拍了拍屹立在校场上的那件铁家伙,“感觉一定会很拉风。”
  如果把卡拉迪亚的所有定居点划分为村庄、城堡和大城三个等级的话,乌克斯豪尔即使是在大城这为数不多的金字塔结构顶层中都占据了相当高的地位。作为大城来说,它拥有足够高和坚固的城墙——这是一座城市得以绵延生机的保证,在三百七十年前,卡拉迪亚的盗贼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多,同样的,卡拉迪亚的居民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多,那个时候还无所谓大城不大城,整座卡拉迪亚也才不过十几个定居点,但经过了三百年前第一批维京人在窝车则以北的“希望角”海峡登陆,从而掀起了那场腥风血雨的卡拉迪亚“浩劫之夜”。从那之后,土生土长的卡拉迪亚人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座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足够的驻军和武器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于是,整个卡拉迪亚的第一座城市,萨哥斯,就此诞生了。一同诞生的,还有曾经盛极一时,覆盖整个卡拉迪亚大陆的国度,卡拉德帝国。
  帝国诞生之初,只有萨哥斯、日瓦丁、日瓦车则等仅有的几座拥有城墙的大城,而这些大城后来就成为了卡拉迪亚五大国之间的经济和军事中心,这其中就包括了乌克斯豪尔。
  但乌克斯豪尔真正的春天诞生于两百年前的诺德入侵时期,提哈、窝车则,乃至当时的帝都萨哥斯都被诺德人咆哮着攻下,卡拉迪亚北边沿海一片烽火,日瓦车则、日瓦丁等高墙坚城在人称奥丁之子的冈定?海瑞布雷克斯饥渴难耐的大斧面前瑟瑟发抖时,僻处内陆的乌克斯豪尔作为挡在大陆中心徳赫瑞姆之后的绝对后方,几乎整个卡拉迪亚的工匠和商旅都集中在了这里,日夜不停地吞吐大量来自夏洛奈大陆和萨兰德苏丹国的补给品、军火、兵员和战马。每一天都有上千名新兵、上千套盔甲、近万把刀枪、数以十万计的箭矢,以及近千匹血统最纯正的阿拉伯马通过乌克斯豪尔到达帝国堡垒徳赫瑞姆,他们为残酷的日瓦车则保卫战、日瓦丁保卫战,以及日后的卡拉德大反击提供了最坚实的物质基础。虽然最后诺德王国还是在卡拉迪亚大陆扎下了根来,但因为乌克斯豪尔那无可置疑的物资供给,诺德人不得不在咽下一串恶仗苦果之后,止步于现在的诺德国境线附近。
  虽然祛除了诺德人的威胁,但卡拉迪亚与诺德过境线附近还是被摧残得几乎寸草不生,那时候卡拉迪亚绝大多数的居民都开始了疯狂的内迁,其中至少三分之一,最终都把家安在了乌克斯豪尔附近,这座先前只是作为兵站存在的城市,至此也终于跻身进入卡拉迪亚顶级大城的行列。否则,斯瓦迪亚帝国皇帝哈劳斯也不会每年都要在这里待上三个月以上。
  两年前,帕拉汶陷入罗多克人的战火,虽然之后经过了近一年的拉锯战,帕拉汶最终还是落回了斯瓦迪亚人的手中,但斯瓦迪亚人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曾经傲立于五大国的巅峰,向来自诩为古卡拉德帝国正统传承的斯瓦迪亚人,现在与其余四大国的国力相比,已经没有了什么太突出的地方了。甚至于一直纠结于内乱的库吉特汗国都有几次趁着斯瓦迪亚人不备,蜂拥闯进这个前卡拉迪亚第一帝国的境内烧杀抢掠一番。这在过去,骄傲的斯瓦迪亚人早就叫嚣着踏平库吉特杀回去了,而现在,也只能不软不硬地严正交涉,强烈抗议几句。
  经过了帕拉汶之乱之后,乌克斯豪尔就成为了斯瓦迪亚帝国最为重要的城市之一,甚至于直接成为了帝国的陪都,哈劳斯国王已经在乌克斯豪尔的行宫住了下来,声称非要等到帕拉汶重建完毕,才会迁走。
  乌克斯豪尔因此迎来了它历史上的第二个发展高峰期。
  接踵而来的是数以万计的工匠,数以百计的商队,每天吞吐价值超过上百万第纳尔的货物。按照斯瓦迪亚帝国明面上规定的十抽一的贸易税,仅乌克斯豪尔一地一天就能抽取十余万第纳尔的税收,它们将全部用于支付军费。但在实际操作中,这一税收在征收的时候往往达到了十抽三或十抽四,而在上缴时,它们又都变成百抽五或百抽三,其余的部分往往在税吏茫然无辜的表情中不翼而飞。
  比如说现在我面前的这个税官。
  “我说了很多遍了,你们涉嫌走私面包、亚麻布衣服和袜子!”那个税官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子,很傲慢地低头看着我们说。
  “面包?”费恩的眼睛通红地,似乎随时准备上去拼命,他恶狠狠地盯了那个税官一眼,伸手抓起包裹里的面包,三下两下啃干净了:“现在我们没有走私面包了吧!”
  税官看了看费恩,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面包屑:“你是在威胁我吗?还是说,你们想成为奴贩的新货物?”
  费恩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去摸屁股后头的那把匕首,却被萨菲罗斯一把摁住了手。
  这里是乌克斯豪尔的城门口,就我们目光所及的地方,就有至少两百以上的城门卫兵,如果在这里闹出什么动静,里面屯驻的最多可以达到六万的精锐正规军就会一涌而出,到时候不要说是我们几个人,就算是整个教团前来开会的军团长都不会有人能够幸免。
  我走上前去,从怀里摸出一个装满第纳尔的口袋,微笑着塞进税官的衣襟里。
  “不好意思啊,我的这个小兄弟不懂事,您多担待。”我笑着说,“不瞒您说,我们兄弟几个其实是来投奔亲戚的,那几个面包啊什么的真的是我们路上准备的干粮,至于那些衣服和袜子,都是我们随身携带换洗的,您大人有大量,目光如炬认真负责忠于职守人民卫士,自然是明察秋毫的了。”
  税官捏了捏怀里那个口袋,皱着眉头说:“这么点……咳咳,这么多的衣服,还说不是走私?你们都平均每人一件了!你知道现在的亚麻布衣服供不应求么?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们从事走私,收起你的侥幸心理,跟我走一趟……”
  我又掏出一个更大的装满第纳尔的口袋,塞进税官的衣襟里。
  “那什么……你们是哪里人?”税官捏了捏怀里的口袋,眉头跳了跳。
  我忙说:“我们是从帕拉汶来的,刚太平几天,不容易啊。”
  税官马上很赞同地点点头:“原来是帕拉汶的同胞啊,难怪,难怪,是来投奔亲戚的吧,怎么只带这点换洗衣服?会不会不够?你不要看现在是春天,其实还是有冷的时候的,好了不费话了,待会儿着凉了。你们快进去吧,城里有不少成衣铺子,去一人置办些行头吧。”
  说完,税官笑咪咪地让开了条路,萨菲罗斯马上很聪明地赔笑着点点头,赶着马车进去了。
  刚走过城门,费恩马上一把抓住我的袖子说:“给了多少?”
  我摸摸怀里,说:“一千多吧,市价也涨了啊,去年来的时候明明五百就够了的。”
  费恩马上一脸发绿,抓狂地摸着身上的匕首,要跳下去拼命。
  萨菲罗斯呵呵地笑着说:“早说了让你别跟着来,我和老大又不是来旅游的,我们是来办事的,带着你不管会不会遇到危险,都不方便。”
  费恩撇撇嘴,说:“就你们两个?一个头脑简单,一个粗心大意,没有我这样的智囊跟着你们,你们能做什么?估计还没开口就先被人家一顶叛教的大帽子压死了吧!”
  萨菲罗斯笑了笑,专心驾车,不说话。
  乌克斯豪尔的城区四通八达,刚进门的地方,是一片专门做外地人生意的旅馆区,间杂着一些新近迁徙过来的外地人,以及一些夹缝里求生存的杂货店、铁匠铺、酒馆之类的,是整个乌克斯豪尔秩序最杂乱的区域。再往里面,是乌克斯豪尔本地人主要的聚居地,那里的环境和基本设施都很不错,治安条件也很好;城区的最里面,是乌克斯豪尔的主人迪林纳德伯爵的伯爵府,以及紧邻着伯爵府的另一座规模宏大装潢精美的宫殿,那就是哈劳斯国王的行宫别院了。
  在乌克斯豪尔的北区和东区,分别有一座规模巨大的军营,东边的军营是日常镇守乌克斯豪尔、防备东边库吉特人的四万正规军;北边的军营屯驻了直属于哈劳斯国王的两万精锐王宫卫士,那是哈劳斯亲自掌握的一只绝对武力,不管哈劳斯到哪,都会带着这支部队。
  但这支部队并非是密不透风的铁桶一只,至少,就我所知的,不管是审判团还是深蓝,都有为数不少的间谍混入其中。
  萨菲罗斯忽然咦了一声,说:“老大,我看到了深蓝的暗号。”
  我马上坐直了身体,说:“在哪里?”
  萨菲罗斯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宾客满堂的酒馆,里面有一个吟游诗人正在那里吹牛打屁,外面悬挂的酒馆牌子上不知怎么黏着一小块蓝色涂料。
  “这是深蓝的临时接头处,附近深蓝的成员看到这标志,都要进去等待分配任务。”萨菲罗斯解释道,“这是深蓝内部比较常见的召唤暗记,看这个暗记的色调,那个留下暗记的人在深蓝中的职务并不是很高,甚至,还不如我。”
  我点点头,想了想,说:“那个,你现在还没有脱离深蓝吧?”
  萨菲罗斯回头看了我一眼,斟酌了一下语气说:“没有。确切的说,其他的深蓝一直都还以为我是安心潜伏在你身边的卧底。”
  我“恩”了一声,说:“这样,你去探探里面的情况,看看这个深蓝发布的是什么任务,会不会和我们这次的事情有关,凡事都要多了解些情报。事毕之后,到快乐山猫找我。”
  萨菲罗斯应了一声,继续目不斜视地赶着我们的马车向前,之后拐进了几条暗街,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后,萨菲罗斯一溜烟翻过墙消失了。
  我接着往前赶了几步路,马车就停在一家酒吧的后门,正是一家叫做“快乐山猫”的酒吧,酒吧老板是当年被吉格斯催眠过的那个男人。他当年离开基地之后,逢人便宣扬加昂的好,并在言语之间“无意识”地用语言和表情进行了简单的催眠暗示,接着,关于加昂的吹捧便像病毒一般在斯瓦迪亚境内泛滥开来,间接导致了加昂那个老家伙被哈劳斯剥夺军权。
  现在这个家伙拿着“好心人”赞助的第纳尔,在乌克斯豪尔开了一家酒吧,生意做得挺好,这也是他毕生的夙愿。
  我走进酒吧后门,径直穿过吧台向二楼的住宿区走去。那个男人迎着我的面走来,却好像看不到我们,面无表情地从我们身边走下楼梯。
  这都是吉格斯的功劳,这个男人毕生都不会看到我们,因为在看到我们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就会认为我以及我身边的人,就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我们推开一间收拾得很干净的房间,就停下来休整,顺便等待萨菲罗斯的消息。今天是三月二十六日,会期是明天晚上,地点在乌克斯豪尔的地下城。
  “你真的那么相信萨菲罗斯?”费恩问我,“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说不定他真的是深蓝潜伏在你身边的人,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说不定就是他的将计就计!”
  我笑着看看费恩:“你身为心理学的教授,这些年也绑着萨菲罗斯清理过基地内部不少混进来的间谍,难道还看不出吗?萨菲罗斯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他对他的梦想充满了虔诚和狂热,这样一个有梦想有激情的小伙子,是干净的,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污染的。可以说,他对于梦想的忠诚,远远超过我们任何一个人。”
  “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我笑着说,“因为他视若珍宝重逾生命的那个梦想,是我给的。他除了终于我,绝对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费恩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这个聪明人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空白的茫然。
  与此同时,我听见楼下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是想摸吗?那你就来摸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忽然从下楼的走廊拐角处隐约传过来,我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这声音,我曾经听过的,可是不知道从那一天起,她就好像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虽然后来经过萨菲罗斯的调查,知道她是因为我的缘故吃了不少苦,可是在那之后,她的一切音讯就彻底消失了,好像世界上根本不曾有过她这个人了。
  我推开门,三步两步蹿下楼梯,一眼就看见下面酒馆里一大堆拥挤着看热闹的人群,不少人高举着麦芽酒杯,站在桌子上往人群中看。
  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在人群簇拥的中心,一个蛇一般妖娆的美女背对着我,漆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她半躺在一个胖大汉子的怀里,她穿着很宽松的轻纱长袍,洁白的长袍上绣着几瓣玫瑰花瓣。她温润白皙的手从长袍宽松的袖子里伸出来,正勾着一个容貌很猥琐的中年老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那个老男人的手,往自己胸口贴。
  所有围观的人这一刻都好像打了鸡血,兴高采烈地喝彩起来。
  那双枯瘦如同老树皮的手一寸一寸接近,那个老男人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精彩,似乎那双贪婪的眼里都要喷出狂热的光。
  至于那个女人身后的胖大汉子,早就急不可耐地开始撕扯起美女的衣服来。
  “够了!”我从楼梯上跳了下来:“统统给我住手!”
  那个美女的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整个人似乎都僵在了那里。
  欢呼声突然停了,那个胖大汉子的手一边在继续,一边扭头看我,而那个枯瘦的男人,则似乎被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僵在了原地。
  美女突然低下头笑了笑,说:“你们停下来干什么啊,人家等的好焦急哦……”
  说着,白皙的手上突然用力,那双枯瘦如干柴的手一把抓在那丰满的胸脯上。
  胖大汉子欢呼了一声,那个老男人的眼里也闪现了炽热的情欲,周围的观众紧跟着欢叫了起来,拍手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但是我直接就一脚踢翻了桌边的板凳。
  伴随着板凳的翻到,那个老男人脸上忽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那双疯狂的眼睛也居然慢慢变成了死灰色,接着,这个猥琐的老男人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双手还保持着揉捏的鸡爪状。
  同一时间,那个已经撕开了长袍,把手伸进某个隐秘部位的胖大汉子也狂吼了一声,抬手把美女摔在桌上,自己却踉踉跄跄地退后,庞大的身体撞翻了一连串桌椅板凳,最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美女拍拍身上破碎的长袍,又捋了捋头发,转过头以一个妩媚妖冶的微笑看向我,大红的嘴唇仿佛烈火,微微开启,她用慵懒娇媚的声音说:“好久不见了,埃蒙斯大人。你打扰我做游戏了。”
  伴随着这一声说出来,先前周围那些围观的酒客忽然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他们捂着自己的喉咙,挣扎着扭动身体,最后还是徒劳地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声息。距离我最近的一个人,居然就抽搐着倒在我的脚边。
  我叹了口气:“你……一直都这样吗?露丝?”
  没错,露丝。那个前狮牙统领,斯瓦迪亚的第一用毒高手,不幸被特拉梅西诺降服挟制之后就在乌克斯豪尔替我做事,但因为意外,她的身份被识破,从此不知所踪。
  没想到,她居然还在乌克斯豪尔!
  “露丝?不不不……”露丝摇了摇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用一副很饥渴的表情看着我说:“你知道他们现在送我的名字叫什么吗?”
  露丝指了指那边那个身体已经发青的胖大汉子,那家伙的手指上钉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蝎子:“他们叫我蝎子夫人,这是我最新的绰号。”
  我有些不好受地偏过头,说:“那件事……对不起。”
  露丝吃吃笑了笑,说:“哪件事?是我被弄进乌克斯豪尔的天牢,便宜了那些死鬼狱卒的事情吗?”
  露丝嘻嘻笑着,说:“哟,埃蒙斯大人居然也会脸红呀,我还从来不知道呢。”说着,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根没骨头的藤蔓,就要往我身上靠。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费恩的声音:“小心,她要杀你!”
  我下意识就向后跳了一步。伴随着我脚步刚动,露丝软软伸过来的手指忽然轻轻一弹,一蓬烟尘般的粉末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粉末出现的瞬间,我就立刻闭住了呼吸,顺手抄起手边的一杯酒朝露丝当面泼了过去。
  露丝轻盈地避开了,推到了十几步之外,娇嗔道:“哟,刚见面就用酒泼人家,埃蒙斯大人太没有礼貌了。”
  我皱着眉头,说:“我是真的感觉对不住你,向你道歉,没想到你居然要杀我?”
  露丝啧啧啧道:“人家怎么会要杀你呢,人家只是想便宜你这个小兔崽子啦,两年前乌克斯豪尔一别,人家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想你呢。”
  “想着怎么杀我们将军吧?”萨菲罗斯的声音从屋外飘了进来,接着他就出现在酒馆门口,冷冷地看着露丝:“原来那个召集暗记是你留下来的,就是为了把我调开吧。没想到你到现在居然还是深蓝的人!”
  露丝瞥了他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没想到你到现在居然还是埃蒙斯的人!你难道忘了F叔对我们的教诲吗?”
  萨菲罗斯轻蔑地笑笑,说:“他只是教了我怎么去杀人而已。”
  露丝不说话了,她的手伸进了宽大的长袍里,与此同时萨菲罗斯的手也搭上了背后的月轮刀柄。
  “等等!”我忽然说,“你们都给我停下!露丝,我的确是有错,但我是无心的,为什么你非要杀我不可?”
  露丝看了我一眼,眼神一下子又变得惆怅哀怨起来,她娇娇地说:“不是人家要杀你啦,是……”
  但露丝还没说完,突然张口一吐,一道乌光就从她鲜艳的红唇间迸射了出来,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我面前。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雪亮的刀光一闪,那道乌光就在中途被截断了,插在我脚下翻倒的凳子上,是一根寸许长的钢钉,而露丝则在萨菲罗斯拔刀拦截的瞬间,从窗口飘然而去了。
  我看着脚下的那根钢钉:“好吧,让她去吧……”
  萨菲罗斯缓缓收回月轮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我很欣赏他这一点,从不问为什么,只管闷头漂漂亮亮地做事,这样的手下堪称完美。
  “她有问题。”费恩忽然说。
  我回头看向他,费恩说:“也许你注意不到,但是刚才,我注意到她的眼神,那句话是真的。那句‘不是她要杀你’,这句话是真的。也就是说,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或许并非是她自己的意思。”
  费恩摸了摸下巴,沉吟着点点头说:“恩……这是一个很有内容的女人,我喜欢……”
  我白了他一眼,想说几句鄙视的话,萨菲罗斯忽然说:“老大,我刚才在外面收获了一些情报,我想,你或许会感兴趣。”
  我看向他,萨菲罗斯立刻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得意,他说:“我找到了一个人,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现在距离会期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应该可以去见见他。我想,老大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那个人,是加昂!”
  距离“快乐山猫”只有两条街区的地方,坐落着一片铁匠铺,几乎算是铁匠一条街了。在这条街上,有一家铁匠铺,虽然看起来和别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太不一样了。
  它太干净了,只要有一丝灰尘落在地上,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扫干净。
  至于这家铁匠铺的后院,居然没有像别的铁匠铺一样堆满柴垛和生铁锭,而是很矫情地种着一棵白桦树,树下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现在已经是三月底了,他却还披着一件柔软光亮的貂皮长袍,拿着一杯什么东西,很慢很慢地喝着。
  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铁匠铺里一个眉毛上横过一条伤疤,正抡着铁锤打铁的铁匠很警惕地看了我们一眼,当看到我时,我立刻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个铁匠明显也有同样的感觉,他愣愣地看着我,手里的铁锤举起又放下。
  我忽然注意到他喉咙上硬币大小的一处伤疤,一下子就想起这家伙是谁了。
  当初在提斯泊丁,我率队踹加昂大营时,那个挡在我面前我的叫雷欧的神秘剑客,后来他被我猝不及防之下用飞刀射倒,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却没料到他居然还活着,不但活着,还做了一个铁匠,一副很心甘情愿的样子。
  虽然很意外,但很明显,这里应该就是那个加昂的所在,没错了。
  我正准备说些什么场面话,那个叫雷欧的剑客(铁匠)忽然侧身掀开了门帘,朝我们摆了摆头,率先走了进去。
  “他是叫我们跟上。”费恩说,他居然先一步跟着走了进去。
  “走吧。”我对萨菲罗斯说,“总不能让费恩给比了下去。”
  穿过那道门帘,我一眼就看见那座空空荡荡完全不合时宜的大院,院子里那棵枝叶茂盛的白桦树,以及树下喝着什么的老人,还有……
  正偏着头看着那个老人的露丝!
  露丝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看向萨菲罗斯,而萨菲罗斯也是同样的一脸困惑和警惕,我们齐齐站住了脚。
  那个老人抬头看着白桦树,这时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小杯子,叹了口气说:“你来了,埃蒙斯……我等你很久了。”
  这声音,我永远都无法忘记,这是加昂的声音,如假包换!
  我得以第一次认认真真近距离凝视这个传奇中的人物。
  他很老。这是加昂给我的第一印象,他老得几乎浑身每一寸皮肤都起了皱纹,活像一只沙皮狗,但这皱纹却并不显得可笑,反而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好像面对一座沟壑起伏的大山,不自觉地就产生出一种举足轻重的安全感,好像有他镇守在那里,任何人就都无法翻越,无法突破。
  他的头发花白,隐约有些暗淡的灰色,很难想象这样蓬乱无神的白发会出现在他的身上,这看起来就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老年流浪汉的头发,可是配合他皱纹密布的脸,却又让我感觉到一种无比的和谐和自然,好像就应该是这样。他的整个人都裹在厚厚的貂皮大衣里,的确如同传说中的那样,他应该是当年受过一次几乎致命的重伤,所以身子骨一向不太好。
  我在凝视他的时候,忽然就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样一个老头子,粗一眼看过去,如果忽视那明显价值不菲的貂皮大衣,你很容易和街头那些老流浪汉,或者穷困潦倒一生悲惨的退伍老兵混同在一起,说不定,眼前的加昂曾经无数次穿着朴素的衣服,混在酒馆里,和那些狂热的酒客,一同聆听吟游诗人传唱他当年的往事。坐在他身边的酒客们绝对不会猜到,身边这个可怜的,病怏怏的老头子,就是传奇中的主人公。
  我在凝视加昂,加昂也同样在凝视我。我能感觉到他锋利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上下逡巡,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前方摆在地上的蒲团,说:“请坐。”
  我虽然从没见过蒲团这种东西,但还是凭直觉坐了下去,当然,蹲坐的姿势会比较难看,至少比不上现在加昂盘坐的潇洒。
  加昂端坐在蒲团上,微微点了点头,说:“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在研究一种从东方传过来的宗教,叫做佛教的,我觉得很有意思,事实上,我觉得东方那个神秘国度传来的东西都非常的有意思,就比如我现在喝的茶。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想办法到东方去转转。”
  我警惕地点点头,不知道加昂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能陪我一起去吧?埃蒙斯?”加昂很认真地说,“放下卡拉迪亚的纷纷扰扰,陪我这个老头子满世界地走一走?”
  我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等到我的事情做完了,你如果还有雅兴,我说不定能陪你四处走一走。”
  加昂看了我一眼,叹息道:“年轻人啊……总是说着‘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殊不知时不我待啊,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出现,当你沉浸于这些事情中时,你就永远都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留给自己的机会就越来越少。等到终有一天,你悚然醒悟,发现这些身外之物都不过是梦幻泡影,岁月就已经过去很久了。像我这样,前半生羁绊于尘网,现在醒悟过来,想要四处走一走,却早没了那个能力和时间了,想要后悔,都无从说起。”
  我感觉这个话题有点聊不下去了,我说:“这是你从那个什么东方宗教里得出来的认识吧,不好意思,我可不信你们的那个教,我说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当然就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和全天下的福祉相比,我个人的得失其实并不重要。”
  “全天下?”加昂哑然失笑道:“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卡拉迪亚吧,就妄言全天下,太井底之蛙了。等到你真正地出去走过了,你才能够明白,全天下这个概念并不是那么好提的。”
  我撇撇嘴,感觉和加昂的谈话让我很失望。我站起身,说:“好吧,这就是你作为老前辈给我的忠告吧,行,我会考虑的。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要走了,很高兴和你谈这么多。”
  加昂笑着摇摇头:“听得出来你不耐烦了,行了,我们谈些实在的东西。去,露丝,把我的地图拿过来。”
  露丝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进里屋去了。
  “露丝是你的人?!”我有些惊讶。
  “没错。”加昂点点头,“两年前,我回到乌克斯豪尔,发现她很可怜,就接纳了她。话说回来,你那时候做事和看人都太不小心了,不然露丝也不会被你害的这么惨。”
  我不说话了,露丝的事情,我的确有些错责任。
  露丝再回来的时候,捧着一匹绢布似的东西来,在院子里小心地铺开,居然是一副巨幅的卡拉迪亚地图,上面精细非凡,小到每一座村庄,大到每条山脉每条河都有详细的记录和备注,比如说杜根这样一座几乎被卡拉迪亚人遗忘的村庄,不但标记了出来,甚至还用小字简要地书写了有关历史、风土人情,乃至进兵要点等等。
  我的眼角突然狂跳起来,我在这幅半个院子大小的地图上,赫然看见了我的第四军团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之所以秘密,就是因为军团在外征战时,秘密基地要给与足够的后勤保障,关键时刻还要发挥避难所的作用,所以军团的秘密基地所在一般都是秘而不宣,就算在教团内部,一个军团也很难知道另一个军团的秘密基地所在。
  可是现在,我第四军团的秘密基地居然被详细地标注在了加昂的地图上,上面甚至用小字写着“山谷仅一路可进,外宽内窄,周遭悬崖高耸,密林虬结,易守难攻,辅以两侧悬崖藏兵洞,几乎无懈可击,唯火攻可破。”
  加昂笑着说:“看到你感兴趣的东西了吧?凡用兵者,如果不能知己知彼,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他们都说我是如何如何的用兵超神,无非就是我比别人多努力了几步而已。”
  我镇定了一下心神,看向那边微笑着的加昂,我说:“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加昂平静地喝了一口茶,说:“没别的意思,大概只是太寂寞了,想找个人聊聊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加昂再怎么寂寞得蛋疼,也绝度不会和我说这些,要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偏向敌人更多一些,我要颠覆大陆上的五大国,他要保护他的斯瓦迪亚,这从根本目的上来说就是背道而驰的!
  “不相信吗?”加昂吹了吹杯里水面上的浮沫,叹了口气说:“茶已经冷了。”
  “然后呢?”我下意识跟着问了一句。
  加昂苦笑着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居然满是落寞,“没有然后了。”
  卡拉迪亚历1257年终于走到了结尾,大雪纷纷而下,很快这座人烟稀少的诺德村庄就彻底覆盖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下。
  卡拉迪亚历1257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首先是维基亚王国和诺德王国绵延近五年的战火终于走到了高潮,一向只在两国边境发生的小打小闹的骚扰战,在一个彗星般崛起的叫做安迪的年轻将星指挥下,竟然发展成了两个国家之间的生死决战,在安迪的兵锋所指之下,一座又一座城堡被攻克,一座有一座村庄被征服,甚至连诺德王国在尤河东岸的最大城镇,号称“诺德桥头堡”的窝车则,也几度岌岌可危;其次是发生在库吉特汗国西部草原的叛乱,之前库吉特汗国国内最大的两股反抗势力自由库吉特和黑旗库吉特竟然宣布合并,组成自由-黑旗库吉特联盟,联盟成立第二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陷落了库吉特西部草原的重镇拉那,并以重兵进占了乌鲁兹达克堡,成功扼守了乌鲁兹达克山口——那是西部草原和斯瓦迪亚帝国联系的交通要道,此后赛加可汗曾几度兴兵攻打,最终却无功而返,两股势力暂时在库吉特草原形成僵持;再次是发生在维基亚王国偏远的东北角的拉多吉尔堡的骚乱事件,一股神秘的势力突然间席卷了整个拉多吉尔地区,所有的村庄统统过火,所有的不肯附从叛乱的人一律过刀,这一骚乱的发生使得维诺边境的维基亚军队不得不抽调人手回来镇压,维诺战争也因此出现了僵持,让窝车则城得以在诺得王国的手中过一个安安静静的年;当然,此外,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事件,比如说我们诺德王国境内,那个名扬四海的海盗头子那巴尔组建了一个北诺德海贼同盟,把所有的海盗拧成了一股绳,似乎是要对抗政府军;又比如说卡拉迪亚中央平原上的禅达城,那个几乎所有人都要忘记的城镇,居然在四处散布关于黑暗教团卷土重来的消息,令得许多人惶惶不安;当然,还有一个消息,一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叫做老G的雇佣兵头子,忽然跳出来宣布成立一个卡拉迪亚光明组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过他们一向只在禅达附近收取保护费,禅达当局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道理来说,这些个国家大事并不是我这个小屁民关注的内容,我应该关注的是物价又涨了多少,领主又把税率提高了多少,今年的进账有多少,隔壁的凯瑟琳是否注意到了我,还是依旧和她的杰弗瑞眉来眼去。但每次我走进酒馆或来到村口广场,就有人问我:“嗨,埃蒙斯,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我就会和他们侃侃而谈,样子像足了那些叼着烟斗在奢华沙龙里大放厥词的贵族们。
  我叫埃蒙斯,诺德人,生活在维尔河附近的布尤恩村,我的职业是吟游诗人。
  我去过很多地方,足迹几乎遍及整个卡拉迪亚大陆,往年世道好的时候,我只需要一把鲁拉琴,一口袋面包,就能自由自在地游览整个卡拉迪亚大陆。但这几年不行了,上回我经过杰尔喀拉附近的山林时,就遇到了一伙女强盗,我反复说明我只是个吟游诗人,用贵族们嘴里的话来说,我就是个“会弹琴的穷要饭的”,但那伙女强盗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她们抢走了我的鲁拉琴,搜走了我口袋里可怜的几十个第纳尔,甚至连我的面包都抢走了一半。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强盗头子,好像叫什么梅尔瓦的,还冲我抛媚眼,说:“你要不要跟我们走,天天给我们弹琴?”我当时拒绝了,谁知道落入这伙女强盗手里,等到我的会是多么凄惨的结果。后来,我真的像那个贵族说的那样,唱着歌一路从巴甫伦要饭要回了故乡。
  回到布尤恩那天,那个讨厌的杰弗瑞正在帮凯瑟琳挑水,他远远看见了我落魄的身影,隔着半座村庄就喊开了:“嗨,埃蒙斯,我们的大诗人,你回来了,你这几年到哪里发财去了,怎么才想到回来看我们?”漂亮的凯瑟琳听到声音,回过头,恰好看见我满身补丁破洞,乞丐一般的装束,她捂着花瓣般地嘴唇笑了。
  从那以后,我的名字就成了失败者的代名词,凡是村庄里有年轻人起了去外面闯荡的念头,或者是流露出对诗歌哪怕一点点的兴趣,他们的父母就会教训他们:“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要变成第二个埃蒙斯吗?”在布尤恩,整座村庄的人都拿我当笑柄,当反面教材,当失败者的警示牌。
  回到村庄之后,我有事没事也会去酒馆,打听一些消息,或者唱几首自己写的歌,有时候运气好,碰上来村庄里办货的商人,他们听完我唱的关于离家在外的流浪歌,也会惺惺然地落几滴泪,那个时候我就能赚得几个第纳尔,喝上一杯廉价的诺德蜜酒。有的时候运气不好,碰上那些无理取闹的小混混,他们就会逼我唱十八摸或是最炫民族风之类的神曲,不但不给钱,只要不唱或者他们不满意,我还会招来一顿胖揍。
  所以我每次进入酒馆,都是一次豪赌。
  我也不知道这一次我的运气如何,我进入酒馆,就看见一个年轻人,衣着朴素,但背着一把挺长的弯刃斧。那种式样的弯刃斧我认识,是维基亚骑士团的标配,我想这个年轻人也许也是退伍军人,或者是某个小贵族的庶子,身上应该有几个钱。他点了一桌子菜,我蹭到他桌边,唱起一首维基亚民歌,大意是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没有那好衣裳也没有好烟什么的。那个年轻人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继续喝他的酒。我有点恼火了,不管怎么样你好歹表示一下啊,哪怕给一个第纳尔或者说句“滚”也让我知道啊,要知道,现在的第纳尔已经不值钱了,一个第纳尔连串葡萄都买不到。
  我于是改变了风格,扫着鲁拉琴唱道:“药,药,切克闹……”年轻人听到这个开头,立马从怀里丢出一个第纳尔:“滚一边去,别挡着我!”
  挡着你?我扭回头一看,发现在我身后还有一桌,上面坐着一个自斟自酌的彪形大汉,我想到了什么,立刻脸色一变,退了下去。好险,原来他们一个是攻一个是受,我这么掺和进去的确不太好。
  我刚要从酒馆里离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一个陌生的男声问道:“你们村子里最近有没有来什么生人?”
  村长苍老的声音战战兢兢响起来:“生人,这个……没有太注意,我们村子比较偏远,这个,除了一些每年都来收购兽皮的商队以外,的确没有什么生人……”
  我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还有他对面的那个彪形大汉,心想这两个不就是生人么?
  那个陌生的男声又想起来了:“老头子,你不老实啊,我们亲眼看见有几个陌生人潜进你们村庄,怎么就说没有生人?你是不是想要包庇他们,你有什么图谋?”
  村长连忙解释:“没有没有,长官大人你误会了,我老头子怎么敢呢,实在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啦。”
  那个长官不再和村长罗嗦,喝道:“叫你们村里的人统统集中起来,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十五分钟后不在广场上的统统都是逃犯,一律抓走!”长官的声音说着就远离了。
  接着,我听见村长立刻暴走起来,他一边咆哮着让旁边的小伙子们去叫人,一边跑去村口敲钟,那口钟是村子发生紧急事件才会敲响的,一旦敲响,哪怕你正在自家床上和老婆探讨人生也必须要立刻穿上衣服出来。
  我看了一眼这两个村人,思考要不要叫人来看住他们,我心里八成确认外面的长官就是来抓他们的。
  果然,那个年轻人听到外面长官的话,拿着酒杯的手竟然一抖,半杯酒都洒了出来,他一口干了,抓起身边的长刃斧就钻窗户走。
  这时,那个彪形大汉突然放下酒杯,说:“艾伦,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那个年轻人一愣神,忽然回过身来,死死盯着那个彪形大汉:“你果然是埃德加,那个背叛者,你一路跟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被年轻人称为埃德加的大汉咧嘴一笑:“我是背叛者,那么你呢,咱们两个谁也别笑话谁了。艾伦,从你从亚罗格尔的国王卫队里开小差的那一刻起,你就没资格称别人为背叛者了。”
  艾伦似乎有点恼火,他伸手抓住了背后的长刃斧:“埃德加,你追我一路,就是为了笑话我的吗?”
  埃德加摇了摇手指:“绝非如此,我追你一路,是有个很好的建议给你。我们都是被人称为背叛者的存在,投靠任何一个国家获得前途都不可能了。我看得出,你是不会甘心一辈子就在这样的躲躲藏藏里度过的。要想建功立业,只有当前的格局发生变动,期待一个新势力诞生,你我才能跻身其中,实现理想。”
  艾伦一愣:“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埃德加说:“因为我得到了消息,一个新势力很快就会踏足卡拉迪亚大陆,打破现有的五大国格局,那时候,所有像你我一样渴望建功立业,但又被五大国的官僚势力排除在外的人,就有了出头的机会。”
  艾伦冷冷说:“那又如何?”
  埃德加说:“如果是其他的人,得到这个消息,也就仅止于此了,等到这个势力出现,立足于卡拉迪亚,他们再去投靠。可是这个世界上不乏锦上添花的人,但雪中送炭永远是最有价值。而我恰好与那新兴势力有联系,凭借着联系,我们能够在它立足之前就加入其中,雪中送炭,日后离建功立业也就有了天然的优势。”
  艾伦说:“有这么好的机会,你自己去就是了,何必拉上我?”
  埃德加说:“是的,本来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自己独吞是最好了。但我刚才也说了,他们现在缺少雪中送炭的人,你这样一个人才,当年亚罗格尔都对你赞叹不休的,我把你拉进去了,不正是一大功劳么?”
  艾伦撇了撇嘴:“原来你一路跟着我就是为了这事?我不管你背后的势力是什么,但是我艾伦只忠于维基亚王国。虽然我从军队里逃出来了,但这并不代表我背叛了国家,我只是不愿意昧着良心做杀戮无辜的事情而已。我们话不投机,就此别过了!”说完,艾伦一个转身,从窗户钻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丢下几十个第纳尔在桌上。
  埃德加盯着艾伦离开的窗户,冷冷笑了一声,忽然转过头看向我:“你呢,小伙子,你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吗?”
  这一句话,我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建功立业,这是多少男儿心中的梦想?布尤恩虽好,但这样平静如水的生活无法容纳一个雄心壮志的我。我连连点头,哈着腰凑上去:“埃……埃德加大人,您真能给我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吗?”
  埃德加上下打量我一番,冷笑道:“机会,人人都有,就看你能不能把握。”
  我马上点起头来:“能,我能,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不会错过!”天知道为什么五大国的官僚系统为什么要把鼻子翘上天,为什么不肯给任何一个没有官僚背景的人一点点机会,让他们空怀满腹才华,而又无能为力,只能老死乡野。现在不要钱的机会就摆在我面前,只要我点点头,这样简单的好事,我为什么不干?
  埃德加继续冷冷问道:“你要清楚,这机会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吃很多苦的!”
  我继续点头:“没关系,我知道,现在这世道,好男儿想混出个名堂来,哪有不吃点苦的。”
  埃德加说:“何止是吃点苦啊,是要流汗流血,甚至死人的!”
  我忽然打了个哆嗦,勉强地笑着说:“埃德加大人您真会开玩笑,呵呵。”
  埃德加说:“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这个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握,很多人就这么放过了,结果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你要知道,有很多时候,人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改变命运,而这样的改变必须付出代价。”
  我想了想,说:“你该不会是为什么反抗组织,或是什么海盗山贼招人吧?”
  埃德加忽然笑了起来,几乎上期不接下气:“海盗山贼?反抗组织?你开什么玩笑,那种不入流的小角色,值得我埃德加去投靠?你不知道我埃德加的名头吧,山地人的逆袭你听过没?”
  我猛地一惊,山地人的逆袭,我当然听过。
  那还是四年前,我在诺德和罗多克边境地区流浪的时候,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罗多克趁诺德与维基亚交战,突然宣布加入对诺德的战争,两个军团共两万人的兵力,从依帕希沿界山河北上,意图一举攻陷维尔河西岸地区。当时诺德在维基亚战场上陷入了胶着,抽不出一兵一卒进行防御,整个西维尔河地区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留言一天三变地传递过来,有的说罗多克人已经烧了艾德伦,有的说罗多克人攻占了地区中枢切尔贝克堡,正在沿维尔河南下,不日将攻到布尤恩。但是流言传了一个月,还没听到罗多克人的消息。后来消息传来,罗多克人在沿界山河南下的过程中,遭到了界山山脉中居住的山地人的逆袭。他们放火烧毁了罗多克人的军粮,破坏了罗多克人的木筏,甚至派出多股山地战士对罗多克人进行骚扰作战。没有人知道山地人有多少战士,只知道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罗多克人两个军团共两万人,竟然无法突破绵延不到一百英里的界山山脉,最终诺德人在东线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摧毁了维基亚人一个整编军团的兵力,得以腾出人手回防,罗多克人见势不妙,就缩回了界山的那一边。
  但是这还没完,界山的山地人之前一直拒绝接受拉格纳国王的统治,但是这次竟然挺身而出帮助诺德抵抗大敌,拉格纳国王错误地理解为这是山地人像自己的效忠宣言,他于是派出行政官、税务官等一系列官僚前往接收界山山脉,却被山地人赶了出来。他们宣称界山山区是山地人的山区,他们不承认罗多克王国的势力,同样也不承认诺德王国的势力。他们骄傲的宣言激怒了拉格纳国王,他派出足足三个军团围剿山地人,却被山地人神秘的首领分别击败,不得已之下,拉格纳国王只能承认山地人的自治权,只要求他们在名义上归入诺德王国的版图。
  听说,山地人的首领,就叫埃德加。
  我声音都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就是,就是山地人的首领?”
  埃德加点点头:“以前是,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加入了德鲁亚教国,山地人找到了他们自己的组织。”
  我说:“德鲁亚教国就是你说的那个新势力?怎么好像从前从来没有听过?”
  埃德加说:“你肯定没有听过。德鲁亚教国虽然之前从没进入过卡拉迪亚大陆,但在海外的北大路,德鲁亚教国拥有历史悠久的王朝,庞大的疆域,数以亿计的教民,甚至它的教会足可与欧罗巴大陆上的天主教廷相抗衡。卡拉迪亚与它比起来,只不过是一个省份那么大而已,五大国,也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现在德鲁亚教国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卡拉迪亚大陆,只是势力渗透进来,立足于此,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需要大量的仁人义士相助。现在是卡拉迪亚大陆上,德鲁亚教国萌芽的初期,如果你现在加入进来,日后德鲁亚教国统治整个卡拉迪亚大陆时,你就是卡拉迪亚分省的第一批中层领导,你想想看,你将会得到多么大的荣誉,你的男儿建功立业的梦想,岂不是很快就能实现?”
  我心旌动摇起来,美好的蓝图画卷在埃德加口中慢慢展开。
  “那么,我要怎样才能加入其中呢?或者说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加入?”我问。
  埃德加说:“本来,加入我们德鲁亚教国,门槛是很高的,首先你要信奉我们的布拉卡教,放弃你先前那些驳杂的信仰。世界上只有唯一的神,就是伟大至高的火焰之神梅迪乌斯,他给人间带来火,照亮笼罩天地的漆黑,他带来文明和光,他是唯一的创始者。”
  我说:“恩,我信!”
  埃德加吃了一惊:“你这么简单就信了?”
  我点点头:“我本来也没什么信仰,天主教什么的我也只是当做兴趣来研究,再多一个宗教也没什么,我还研究过东正教和伊斯兰教。”
  埃德加说:“那些信仰你都要抛弃了,研究都不可以,世界上只有唯一的神,就是伟大至高的火焰之神梅迪乌斯!”
  我跟着说:“恩,伟大至高的火焰之神梅迪乌斯。”
  埃德加点点头:“恩,伟大至高的火焰之神梅迪乌斯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这是伟大至高的神谕,只能遵守不能违抗,否则你死后,灵魂就会被净世神火化为灰烬。这是你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思想觉悟。”
  我说:“要是错误的神谕也要遵守?要是杀人放火呢?”
  埃德加怒道:“神谕怎么会有错?伟大至高的火焰之神梅迪乌斯从来不会出错,他创造了文明和希望!就算神要你杀人放火,那杀的一定是坏人,放火烧的一定是罪孽!你不可以怀疑神,这是对神的亵渎,死后要被净世神火烧成灰烬的!你再这样说,我就不带你入教了!”
  埃德加心情平复一些之后,说:“还有,入教的第二点要点,我们是一个团结互助有爱的集体,我们会帮扶每一个落后的兄弟姐妹进步,我们会共享我们所有的财富,在教会中,没有什么贵族和奴隶的区分,没有什么富人和乞丐的概念,我们要创造的德鲁亚教国,就是一个和谐大同的理想社会!”
  我听得感动到热泪盈眶。
  埃德加说:“所以,为了表明你入教的决心和思想觉悟,你必须要上交你所有的财产,交由教会分配。这个你放心,我们没有攫取财富的概念,因为入教之后,凡是教中子弟,一概不分彼此,你要用什么东西,就拿来用,你想吃什么东西,就拿来吃,大家一视同仁,你的就是我的。你想想看,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未来啊,现在这个未来就要走进现实了,这是只有我们布拉卡教的神火信条才能够做到的,只有我们的神火,才能够照亮人类昏聩阴晦的未来前途。”
  “入教吧,孩子,只要你向我宣誓,贡献财产,你就能加入我们的群体,你就能享受到这无尽美好的未来!”埃德加的声音充满了煽动和魅惑。
  我迷迷糊糊中,只感觉自己热血沸腾,连灵魂都在呐喊“加入,加入!”,完全不由自主地举起右手宣誓:“我宣誓,加入布拉卡教,加入德鲁亚教国,永世不移!”
  我刚宣誓完,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从远到近,逼近这里。
  我意识到了什么:“完蛋,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他们过来抓人了!”
  埃德加冷冷道:“你以为十五分钟内到那个广场就不会被抓么,醒一醒吧,他们叫你们去那个广场集合,是为了更方便地抓你们!”
  埃德加话音未落,酒馆的硬木大门就被一条粗暴的腿踢飞了,立刻就有十几个人人涌进酒馆。一下子,酒馆本来就不够宽敞的大厅马上变得拥挤起来。
  一个穿着崭新的锁环甲的家伙,听声音就是那个长官,扛着一把双手大斧,冷眼斜睨,道:“你们两个,敢违抗我的命令,不到广场上集合,一定有鬼!”
  我连忙摆手,结结巴巴说:“没,没有,我是忘记时间了,我,我立刻就去……”说完,赶忙往门外钻,却被一个肌肉发达的诺德大汉推了一把,推回座位上。
  长官冷冷道:“我有说过你可以走吗?”
  我的心立刻变得灰暗起来,一头冷汗渗了出来。我陪笑道:“长官,长官,我真是没听到,我现在就去集合,您放我一马吧……”
  长官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我轰然一声,撞进一堆桌椅里。
  接着,我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全场一片死寂。接着,野兽般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伴随着咆哮声响起的,是沉重的撞击声,和沉闷的骨头折断声。
  我呻吟着把头从那堆桌椅中伸出来,感觉所有的内脏都被这一脚踢得移了位。但我一看到眼前的画面,一下子就不记得身上的伤痛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里可以塞进一个苹果。
  埃德加悠闲道:“你下巴快掉了。”
  那个几秒钟前还一脚把我踹倒的长官,躺在地上抽出,那条踹我的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看起来已经断了。那个推我的诺德大汉,手臂从背后绕过自己的脖子,背不回来,看起来估计也断了。其他的人都倒在地上,抽搐着,呻吟着。只有埃德加好整以暇地喝酒,他面前的酒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埃德加看我从桌椅堆里钻出来,皱了皱眉毛:“原来你一点拳脚都不会,这可糟糕了。”
  我狼狈地拍拍身上的灰土,实际上这身破衣服也脏不到哪去了。我说:“我这个人,比较喜欢以理服人,打架的事情不太干的。”
  埃德加斜了我一眼:“书呆子。”他喝了一口酒,又说:“你快去广场上救人吧,你的那些邻居们现在应该都被绑成死猪一样了。”
  我来到广场的时候,发现真如埃德加所说,所有的人,包括年逾七十的老村长在内,统统被绑住手脚丢在地上,他们有些在呻吟,有些在呼救,也有一些在聊天,甚至还有开玩笑的。我走过去帮他们解绳子的时候,七十岁的老村长忽然大叫了起来:“埃蒙斯,你干什么?这是长官亲自给我们绑的绳子,你凭什么解?”
  我凭什么解?是啊,我一下子就蒙住了。我甚至还花了几秒钟来想这个问题,最后我想不出结果,我就反问他:“我为什么不能解?”
  村长怒道:“你解了,等下子长官他们回来看见了怎么办,长官现在只是绑了我们,等下他们看到了,生气了,说不定就要杀人!”
  埃德加的冷笑忽然从我背后传出来:“你以为他们绑了你们就算完了么,接下来他们会把你们押到提哈去,交给那里的治安官,说你们是一伙匪徒,或者叛贼,之后在提哈城门口把你们一一吊死!”
  埃德加的话太震撼了,他一说出口,整个广场就安静了,只听得见大雪落下的声音。
  村长首先反应过来,咆哮道:“你是,你是外乡人,他们要抓的就是你!你现在还敢出现?还敢这样妖言惑众?长官,长官呢?长官你们快来,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当然不会有什么长官回答他了。
  村长接着惊恐道:“你,你把长官他们怎么了,你这个外乡人,你这个匪徒、强盗、杀人犯,你把灾难带给了我们村,你这是要把我们村上下灭绝啊!”
  埃德加“嘁”了一声,手中忽然一闪,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飞刀来。
  我心里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刀光一闪,飞刀从我面前闪过,刺向村长,一闪眼间就消失了。
  村长不说话了,全村人都吓得张不开嘴。我回头望向埃德加,眼里充满了惊恐。埃德加伸了伸懒腰:“干吗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太紧张了你。”
  接着,村长忽然一动,我才发现,绑住他手脚的绳子被这一刀射断了。
  村长怔怔看着自己手脚上绳子的断口,半天半天说不出话来。
  埃德加突然双手连射,若干道刀光闪过,地面上的村人一个一个被松绑。松绑的村人有些吓得浑身哆嗦,有些摸着脑袋思考起来,也有些抱头痛哭。
  当所有人都被解开绳子时,我忽然发现人群中少了凯瑟琳。我一眼看见杰弗瑞抬腿想溜,他的右眼印着一个新鲜的拳印。我一个箭步窜上去,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提着杰弗瑞的领子把他拎起来了:“凯瑟琳在哪?不要说你不知道!”
  杰弗瑞的嘴巴抖了半天,最后说:“我真的不知道……”
  埃德加忽然出现在我背后:“哦?他没有说实话哦。”
  杰弗瑞急忙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指着杰弗瑞的左脸:“那这个口红印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这是凯瑟琳今天口红的颜色!”
  杰弗瑞说不出话来了。
  埃德加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根钉子一样的东西,伸手一刺就扎进了杰弗瑞的手指尖端,一下子杰弗瑞就惨叫起来,我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怪我。”埃德加说,“是你想知道你的心上人在哪的。”
  我没说话,埃德加又拿出一根钉子,在杰弗瑞眼前一晃。杰弗瑞立刻杀猪一般叫了起来:“我说我说,刚才集合前,有三个诺德人拖着凯瑟琳去了村后的山洞里……”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热血立刻涌上头来,我一脚把杰弗瑞踹倒,顺手抄起一柄鹤嘴锄,朝村后的那座山洞奔去,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果然,我来到村后的那座山洞时,正好听见里面传来兴奋而淫邪的狂笑,以及凯瑟琳变了形的惨呼和求饶,那一瞬间我睚眦剧烈,连一秒钟都没有等待,大吼一声就扑进了洞穴。两只火把插在岩壁上,跳动着的火焰带来光明和温暖,但谁能知道,这光明和温暖下面,正在发生如此罪恶而惨绝人寰的悲剧?
  我的眼光跳过地面上衣衫破碎、奋力挣扎的凯瑟琳,以及她上面不断起伏的诺德人。几乎是眨一眨眼的时间,来不及考虑,我手中的鹤嘴锄就敲碎了那个男人的头颅,鲜血和脑浆喷满了凯瑟琳的胸口。
  边上笑骂呐喊的两个诺德人一怔,他们的笑声还没停下,就看见他们同伴那具无头的身体趴在凯瑟琳身上。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但这生平的第一滴鲜血激发出了我骨头里面更加深沉的凶性。我大吼一声拔出鹤嘴锄,像锄地一般,把锋利的锄尖锄进了离我最近的那个诺德男人惊慌失措的胸膛里。
  最后一个诺德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虎吼一声,从地上捡起他的单手斧,一斧头朝我脑袋劈下来,我举起鹤嘴锄格挡,当的一声,我被巨力推得一个趔趄,鹤嘴锄也掉在了地上。诺德人接着扑了上来,斧头发疯一般地落下来,但是下一秒钟,他的脸色变得惊恐起来,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格斗斧,立刻,这把斧头就好像镶嵌进了山里面一般,怎么也拔不出来砍不下去。是埃德加。
  埃德加看了一眼地上目光空洞的凯瑟琳,发出了一声不忍心的叹息。接着,我就看见他的拳头像一头愤怒的公牛,狠狠撞在那个诺德人的脸上,接着,诺德人的脑袋像个西瓜一样,毫无悬念地炸开了,鲜血和脑浆溅满了整个洞穴。
  我连滚带爬来到凯瑟琳身边,把她上面那个死去的诺德人踢开,用她破碎的衣服遮住她白雪一般洁白完美的身体。凯瑟琳的目光空洞,直直地望着洞穴顶端,头发因为汗水粘在脸上,现在已经结出了冰碴。我探了探她的呼吸,她已经死了,在极度的绝望和屈辱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不记得是怎样安葬凯瑟琳的,我也不记得是怎样疯了一般跑回村庄,用鹤嘴锄一个挨一个敲碎躺在地上那帮诺德畜生们的脑袋,撕碎他们的身体。在村长惊骇欲绝地宣布把我开除出布尤恩之后,我头也不回地跟着埃德加离开了故乡,一同离开的,还有十几个沉默不语的诺德小伙。我的江湖生涯从那个冰冷的雪夜拉开了帷幕。
  后来,埃德加说,他没想到,我竟然会动手杀人,而且一口气就是两个,他说那一刻我在他心目中书呆子的形象彻底颠覆了,他看到了一头沉默受伤的野兽。
  事实上,这也是后来很多人给我的评价,提到愤怒的埃蒙斯,他们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一个一脸阴沉的年轻人,手上提着一把加长型军用锄。
  埃德加带着我们十几个人出了布尤恩,沿维尔河一路往南。往南是界山山区。我知道埃德加是想带我们回他们山地人的控制区,诺德境内,也只有山地人的控制区能够包庇杀死治安巡逻队的凶手。
  埃德加说:“你们现在看到了吗,腐朽的诺德王国是怎样残害、蹂躏你们的?你们为了他们付出了劳动,交出了你们一年到头辛苦打渔换来的几个第纳尔,年关当前,你们甚至付出了你们的烤肠和奶酪,换来的却是一年比一年重的赋税,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来村里折腾一番的巡逻队。而这一切你们还必须要忍耐,你们能忍下去吗?”
  那十几个小伙子捏着沉默的拳头高喊:“不能!”眼睛里喷出了火焰。
  埃德加说:“那么,你们就要学埃蒙斯,像他那样,用你们的锄头,用你们的镰刀和锤子,敲碎所有欺凌压迫你们的人的头颅!”
  小伙子们举拳高喊:“敲碎!敲碎!敲碎!”
  埃德加满意地点点头,他说:“你们的热情我很满意,从现在开始,我宣布你们这十几个人成立一个小队,队长由埃蒙斯担任,凯撒,你担任副队长。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绝对服从队长的命令。”
  接着,埃德加看向我:“埃蒙斯,我知道你口齿伶俐,你要不要发表一下就任感言?”
  我的心情很不好,我只说了一句:“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我现在只想用诺德王国走狗的脑袋填满维尔河!”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所有的人眼里都闪烁着同仇敌忾的杀气。
  我们第二天就进入了界山山区,刚进入这里,就从一旁的树上跳下来两个山地人,我们刚吃了一惊,那两个山地人就单膝跪下向埃德加行礼,这证明了我的猜测,埃德加就是传说中那个传奇人物,山地人的领袖。
  那两个山地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交给埃德加。埃德加打开看了几眼,我从侧面看见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埃德加又从头再看了一遍,之后对那两个山地人吩咐了几句,转回头对我们说:“从这里开始,就已经进入诺德王国也无能为力的界山山区了,这两位兄弟是我界山山区的接引人,他们会带你们去你们休息的地方。”
  我说:“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来吗?”
  埃德加说:“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的一个朋友前几天不幸落入了诺德王国那些爪牙们的手中,受尽了苦头,我得去救他,所以不能招待你们了。”
  我说:“我们和你一起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埃德加笑着看了看我,说:“你虽然已经有几分气势了,但离我们这个层面的事情还远得很,你们去不但不能帮忙,反而会是累赘。好好在营地休整,这几天陆陆续续还会有其他饱受压迫的兄弟们投奔过来,你们要团结。”埃德加接着又指了指身后那两个山地人:“这两位,提克奥迪斯和帕米,就是你们的直接导师,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会负责你们的生活和训练。”
  那个眉目中带着一些冷气的山地人叫做提克奥迪斯,他背着一面钢盾,腰间挂着一把单手战斗斧,脸上的线条刀劈斧凿,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感觉这是一个标准的军人;另外一个山地人是帕米,有些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手上的筋腱很粗大,可想而知一定深藏不露。听了埃德加的话,他们躬身行了个抚胸礼,接着,帕米微笑着招呼起来:“原来的兄弟们,你们一定受苦了。没有关系,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到家了,我们所有受苦的兄弟姐妹们都集中在这里,我们都在为了打造一个充满光明的新世界而准备着!”
  帕米的话很有煽动性,小伙子们都鼓足了劲地呐喊起来。
  埃德加笑了笑,对提克奥迪斯说:“好了,这些小伙子们就拜托你了。”
  提克奥迪斯点点头,面无表情,从树后牵过来一匹健壮的旅行马。埃德加跨上马,一溜烟消失在地平线下。
  等到埃德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我们还在欢呼当中,全然没发现帕米脸上的微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接着,提克奥迪斯突然走到我们面前,冷着脸说:“你们,跟我来,不要掉队,不要说话,很吵。”
  提克奥迪斯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气从背后涌上来,气氛不知不觉间冷到了冰点。但是提克奥迪斯说完这话,就没说别的,转身朝山区深处走去,头也不回,帕米跟在他身后,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之间的阶级差也就很明显了。
  我们犹豫了一下,结果竟然惊人地不约而同,我们闭上嘴巴,乖乖地跟在这两个人身后,一步一步走进了山区的深处。
  走了大概半天时间,穿过几条小路,经过几座瀑布和水潭,我们钻进一座隐秘的山洞。山洞很深,但很宽敞。提克奥迪斯在前面举着火把领路,我们在山洞里走了大概一刻钟时间,前方一个转折,接着,一片明媚的天光出现在我们眼前,这是一座隐藏在盆地里的军营,四面都是海拔超过两千米的垂直陡峭的崖壁,中间却是平坦如砥的平原,甚至还有很大一块农田和河流形成的洼地。平原中央是一块面积超过二十公顷的广场,上面铺着一层干净的黄沙,此外寸草不生,这应该就是山地人类似练兵场之类的地方。围着这座广场,是连绵起伏的房屋,作为我们的宿营地。现在是隆冬时节,可是这座盆地里却温暖如春,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出了零零碎碎的野花。
  我们站在山洞的出口,仿佛一瞬间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此时中央广场上已经有几百人在进行操练,相比广场而言,这几百人就像是面包上撒上的几粒芝麻。提斯奥迪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下去,我带你们去宿营地。”
  所谓看山跑死马。虽然一出山洞,我们就看到了这片堪称恢弘雄伟的山间盆地,但真正从洞口走到这座操场,却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期间提斯奥迪斯不停绕路,放着许多笔直的小道步骤,偏要跋山涉水、上树爬岩。有一个小伙子表示疑惑,提斯奥迪斯只是说了句:“你不怕死,就上大路。”立刻那个小伙子就乖乖的跟着爬树。我才那里应该布满了许多绝杀的陷阱,可是我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走到操场前时,已经是黄昏了,提斯奥迪斯把我们带到一座食堂模样的建筑里,指着剩下的几块残缺的面包,一小桶青菜汤说:“这是你们的晚餐,因为你们走的太慢了,所以本来属于你们的东西已经被先来的人抢走了,如果你们要捍卫自己的东西,就必须要比别人更快,更强。好了,你们吃吧。”
  我们十几个人面面相觑,看着桶里淹死了几只蟑螂的青菜汤,和留着几粒老鼠屎的面包,吞了口口水。
  我们都没有吃那些东西,十几个人在一间大通铺房间里饿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露头,外面还是夜色朦胧。我们忽然就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那声音像千万暴徒开始骚动,又好像数千头家猪同时哼哼,还像无数只蜜蜂在头顶缭绕。我们惊慌失措,把身子往被窝里缩了又缩,连出门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过了一阵子,大概五分钟左右,外面的骚动声结束了,胆大的凯撒悄悄爬起来,推开木头窗户朝外面瞧了瞧,正好看见一群心满意足的小伙子成群结队,从窗户底下走过去,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凯撒大着胆子问一个离得最近的,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男孩:“兄弟,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那个男孩一脸茫然。
  凯撒说:“就是刚才,轰隆轰隆,呼噜呼噜的声音?”
  男孩想了想,恍然大悟,笑道:“你们是新来的吧?”
  男孩神秘地笑笑,走开了。
  我看见他们还算比较客气,胆子也大了起来,我推开窗,外面正好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肌肉发达,腰间挂着一把练习用的木剑,我说:“大哥,打听个事。”
  那个男人回过头,一边剔着牙。
  我说:“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忽然我愣住不说了。
  男人嘟囔了一句“神经病”,起身走了。
  凯撒说:“怎么了,埃蒙斯,你怎么不问了?”
  我说:“卧槽,我们又吃亏了!”说着我从通铺上跳下来,三下两下穿衣服。
  凯撒说:“吃亏,吃什么亏……卧槽,我们吃亏了!”接着他也三下两下穿起衣服来,匆匆忙忙间,裤子穿反了也没注意。
  另一个叫莫洛多夫的家伙也反应过来,他怒吼道:“卧槽,还睡什么睡,特么赶紧起来啊!我们的早饭都被这群猪抢光了!”
  是的,我们刚才听到暴徒骚乱的声音,上千头猪的哼哼声,都是眼前这几百人发出来的,他们刚刚在抢我们的早餐。很明显,他们已经成功了。当我们赶到食堂的时候,那个打饭的师傅给我们出世了空空如也的饭盆,他甚至很鄙夷地看着我们:“新来的吧,不懂规矩?早饭晚饭都是要抢的,不然就被别人吃了,而且抢饭的战况是很激烈的,你看这个。”他朝我们出示了一个木头勺子,勺子不知道被谁咬掉了一半。
  我心里打着颤,问:“早饭晚饭都是要抢,那么中饭呢?”
  打饭师傅一脸茫然看着我:“中饭?什么是中饭?”
  我们在极度的饥饿中度过了一整天惨无人道的训练,出乎我们意料的是,提斯奥迪斯竟然是我们这座山谷里的总教官,也是德鲁亚教国护教军的副中队长。中队长是埃德加,他麾下统率着一千五百人的护教军。而帕米是直辖我们这三百人小队长。目前来说,整座山谷里只有不到四百人,暂编了一个小队。帕米透露给我们说,在半年之内,这座山谷里就会住下超过四千五百个山地人或诺德人,到时候埃德加中队长就会因此而被神使提升为大队长。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得到更多的物资、钱粮和器械。而我们,作为未来整个大队中第一个成型的小队,将会是精锐中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随便一个小喽啰拿出去,也至少是伍长或战斗队长的存在。
  包括自己在内,伍长统带五个人;战斗队长统带三个伍共十五人。战斗队长之上就是三种百夫长——弓箭百夫长、步兵百夫长和亲卫百夫长,每个百夫长统带一百个专门兵种的战士,三个百夫长的队伍加起来,就是一只小队的建制。
  这样的队伍建制模式和我在卡拉迪亚任何一个国家中见到的都不一样,虽然很是繁琐混乱,但据说是上上上上上上上代德鲁亚教国的教皇亲自厘定的军制,虽然不好统计,但是十分灵活,在战场上可以分散使用,也可以集中安排,能够取得很好的效果。
  我们从布尤恩出来的小伙子正好有十五个人,被分成了三个伍,我因为是埃德加中队长亲自任命的,所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战斗队长;凯撒担任了一个步兵伍长,他有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也有几把力气,在布尤恩的时候,打架是一把好手;另一个步兵伍长由莫洛多夫担任;一个叫克雷斯的家伙被任命为弓箭伍长,他原先在布尤恩时几乎不出门,成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捣鼓一些奇怪的东西,甚至连地里的农活也不去做,不过他有一次显露过伸手,用自己做的,他称为平衡折叠钢臂狙击弩的东西射落了两百米外的一枚苹果。所以这次的任命我也并不感到有多么意外。
  任命没有花多长时间,只是为了让我们有一个计算的单位而已。任命之后我们被提斯奥迪斯用鞭子抽打着开始训练队列,在冷飕飕的寒风中,只许穿一件薄薄的衬衣,却要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一天下来,我所在的战斗小队倒下去八个,主要是克雷斯的弓箭手伍,全军覆没。这些倒下的被送进温暖一些的室内,喝热热的野菜汤,吃干净的面包。在我们一片羡慕的目光中,立刻又有一些人倒下去了。但是到训练快结束时,这些倒下的却被告知他们必须在寒风中继续站队列,直到明早,熬不下去的,生病的,或者死掉的,将会被淘汰出我们的大家庭。被淘汰的人将会无家可归,他们会被赶出界山山区,然后被苍蝇般围上来的诺德巡逻队捉住,处死或卖掉。
  后来我问一个来自其他训练基地的中队长,他们是否也是这样训练的,他们表示极其惊讶,他说他们的训练就是没人发一根棍子,然后训练几天跑步就上战场了。他还说你们的训练方法一定是变态发明的。
  其实这个训练方法是埃德加发明,用来训练山地人的,他即使是加入了德鲁亚教国,也希望能把自己的训练方法用到德鲁亚教国中来,甚至为德鲁亚教国训练出一只无坚不摧的无敌雄师。
  第一天训练结束的时候是一天中大家最凶猛的时刻。训练结束的命令一下,所有人就像疯了一般朝食堂奔去,这时候我终于听清楚万民骚乱的声音是怎么来的了,那是这几百人朝食堂狂奔时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他们不但狂奔着,嘴里还在狂喊着“我的面包!”“我的葡萄!”“我的奶酪!”之类的话,之后,像一股浩浩荡荡无坚不摧的洪流,一头装进食堂里去。
  我们这只战斗小队的人,早在训练结束前就做好了准备。结束的命令一下,减员最少的凯撒带着弟兄们冲在最前尽可能抢到他们能拿到最多的口粮,莫洛多夫带着他剩下的几个手下在通往食堂的路上不停设绊子撒石子,让后面的人不断摔倒。在通力合作之下,晚上,凯撒和他手下的兄弟们把抢来的口粮摆了满满一床,什么苹果、奶酪、面包、熏肉、香肠……大家像过年一样,吃得欢畅无比。凯撒一边往嘴里塞奶酪,一边冲我竖大拇指:“不愧是我们最有才的大诗人,只有你才能想到这样通力合作的模式,那些自己抢自己份的家伙哪有我们吃的这么爽,大家每种都抢到了。”
  我笑着说:“你慢点吃,小心噎着,明天克雷斯他们要一直站到天亮,肯定没什么吃的,早饭记得多抢一些方便携带的,给他们补充体力,他们体力好了,归队了,抢晚饭的时候我们就能抢到更多。”
  第二天晚上,我们抢来的吃的一直铺到了地上,克雷斯被一口面包噎住了,不停往里灌水,好不容易才冲下去。
  克雷斯说:“老大,我服你了,之前我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钻研自己的小东西,被人当做书呆子,事实上也没有啥用。可是现在我发现你是咱们的第一智将,这战斗队长的位子给你还真是给对人了。”
  克雷斯从怀里掏出一把奇怪的东西交给我:“老大,这是我昨晚连夜收集的三脚蒺藜,你明天让弟兄们在路上撒下去,我们的口粮就可以储备到过年了。”
  我打了个哆嗦,看不出来这家伙心眼这么坏,这是要逆天啊。
  凯撒一看这一把三脚蒺藜,兴奋地眼里冒光,一把抢了过去,用布袋统统装了,说:“克雷斯,你也是好样的,你这么一下咱们就要发财了。”
  第二天,我们被另一个战斗小队的人揍了一顿,他们非常阴险地联合了其他的小队,他们本身就站在训练场的最外围,又躲在去食堂的必经之路上埋伏我们,先头撒蒺藜的凯撒被他们从树丛里出人意料地冲出来胖揍一顿,十五人对五人,凯撒败得毫无悬念,而他们这只战斗小队的口粮则有其他的小队代领。
  我们鼻青脸肿地回到宿舍,今夜大家一口面包都没有抢到,个个垂头丧气。
  我说:“大家振作一点,对方也是采用了和我们类似的思路,只不过他们是联合了其他的战斗小队,这一点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我们只想到团结的力量大,却没想过更大的团结力量更大。”
  凯撒垂头丧气道:“那你说咋办呢?”
  我说:“他们可以联合,我们也可以联合,我们马上开展外交攻势,早饭晚饭是一个利益点,大家都绕着这个利益点转,如果我们能够形成一个团结紧密而又高效公平的利益同盟,那么一定可以压倒那些势单力薄的人。”
  莫洛多夫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提到结盟,我想起今天看到了亚克力,他也是一个战斗队的队长。他小时候在我们布尤恩呆过,后来和他姨妈一起搬家到哈茵去了。虽然好久没见,但小时候的感情还在。我现在去找他,商量结盟的事情。”
  凯撒也昂起了头:“我也看到杰克那小子了,他现在也是一个战斗队长。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老是叫他洋葱头杰克?去年他说要离家闯荡,想不到也进来了,我就去找他,他要敢不听我的,我就给他一顿好的。”
  我看着莫洛多夫和凯撒离开营房,满意地点点头,接着我朝克雷斯招招手:“那个,你想想看,有没有办法作出这种东西……”
  第二天,凯撒依旧带队冲在最前,那只伏击的队伍又从老地方跳出来围堵,凯撒二话没说,带队就想绕过他们,结果他们不依不饶追了上来。刚刚接触,克雷斯突然从队伍里冲出来,挥舞着一根两头绑着石块的绳子投掷了出去,石带一接触对方的手脚,就像蛇一般盘了上去,把他们牢牢捆住,一个个木头一般摔倒在地。凯撒没有恋战,只是很温柔地每个人眼睛上来一拳,接着冲向了食堂门口,在哪里,那支队伍的同盟援军正在遭遇亚克力战斗小组和杰克战斗小组的阻击,寸步难行,凯撒再一加入战场,立刻局面一边倒,对方连食堂都没进,就被轰了出去。那晚我们三个战斗小组抢到了足足可以吃上一星期的口粮,让稍晚来一会儿的人们望空盆兴叹。
  这一切,帕米队长一直都远远地看着。
  当晚,我们三个战斗小队在我们宿舍前聚餐,大家从抢来的吃的里面,每种拿出来三分之一,就铺满了整个宿舍的地面。杰克和亚克力满嘴塞满了抢来的吃的,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他们在此之前几乎吃不到什么新鲜的东西,往往就是半片面包,一碗清水般的菜汤抵一整天。
  亚克力卖力地将嘴里叼着的那根腊肠嚼巴嚼巴咽下去,含糊不清道:“哥们儿,埃蒙斯,我真是服了你了,亏你能想出这样妙的一个办法,用半队人牵制伏兵,再用两队人阻截那一队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精彩,精彩!”
  杰克嘴里塞着一块新鲜的奶酪,道:“埃蒙斯,我们当初还真是小看你了,你果然是咱们的第一智将,你们看到巴克利那小子看到我们两队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表情有多精彩!想当初我们自己抢自己的时候,没少吃他们的亏,现在终于赚回来了,哈哈!”
  我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两队吃得满手流油,饿鬼般的人马,等他们差不多吃饱了,说:“今天我们联合了三队人马,想必巴克利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毕竟是口粮的问题,我估计他们今晚会大肆活动,制定阴谋,明天给我们来一顿狠的。咱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杰克举着酒杯说:“没错,不能让那小子得逞,咱们的吃的,不能让他们吞进肚子里。”
  我点点头:“亚克力,杰克,从此咱们这三队人马就是一条战线上的兄弟了,但是这条战线不能只是咱们这几个人,咱们要扩大势力,让所有吃不上饭的弟兄们加入我们,让巴克利他们永远吃冷面包,喝潲水汤!”
  我说:“亚克力,你在这里有没有什么好朋友好兄弟什么的,把他们也拉过来,我们制定一个宏大的计划。”
  亚克力拍拍胸脯说:“没问题,你交给我了!”
  我再看向亚克力:“杰克,你呢?”
  杰克点点头:“有有有,我在外面闯荡也有几年了,这里很多人我都认识。”
  我说:“那就好,你再带上一些食物去找他们,肯定有一些人连潲水汤都喝不上,你给他们一点吃的,把他们死心塌地地争取过来。”
  杰克面露难色:“这个,这些都是咱们流血流汗抢回来的,就这么送出去?”
  我说:“做人要开阔一些,现在送出去一点,却是雪中送炭,争取来了更多的人心,到时候我们能抢到的,远远多于眼前这些。”
  杰克想了想,点了点头,各自活动去了。
  等到他们都离开了,莫洛多夫才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我递给他一块夹着培根、生菜、烤肠片的三明治,让他吃完再说。
  莫洛多夫一边摸着嘴巴,一边说:“老大,你果然是神机妙算。我监视了一晚上,巴克利他们果然去四处活动了。弟兄们分头跟踪,发现他们去找了吉尔小队、亚瑟斯小队,巴克利似乎还亲自去找了卡隆百夫长。”
  我心里一惊,卡隆?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步兵百夫长,比我们都要搞出一个级别,属于帕米小队长之下的直属人物,如果这个卡隆明天插手,那么我们能否成功就是一个玄而又玄的未知数了。
  没想到第二天的训练科目竟然变了,不再是简单的队列训练,提克奥迪斯教官教了我们一套简单的击剑术,说是击剑术,其实来来回回只有三招,刺挑劈。提克奥迪斯教官的解释是,这一套击剑术单对单当然没有什么,但如果以伍为单位配合起来,就能起到很显著的效果。而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彼此间的配合。接着总教官就让我们战斗小队自己组织自由训练,以伍为单位捉对厮杀。
  我先让凯撒和莫洛多夫两个伍进行对抗训练,后来觉得克雷斯虽然是弓箭手伍,但能够掌握一些基本的肉搏防身术也不错,就让他们和杰克战斗小组中的弓箭手伍对抗训练。起初效果不是很明显,大家的配合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常常是三四个同时刺击,露出巨大的破绽给对手,而对手竟然也傻乎乎的三四个人同时挑挡,到最后几乎乱成了一团,有两回自己都打出了火,差点真掐起来。我让他们停了下来,想了个办法,给他们编号单双号,我在一旁为他们叫号。进攻的时候,我喊一,单号的兄弟就刺击,双号的兄弟则斩劈,我喊二则反过来。磨合了一遍之后,我猛地发现这一套击剑术的效果还真不赖,到后面时,兄弟们出剑速度整齐划一,角度和方位也彼此互补,节奏上来后几乎不给对方喘气的机会。接着我又设想了防御时的节奏,和进攻时一样,只不过让单号挑挡,双号刺击,又试了几遍,现在两支队伍在他们伍长的带领下,已经可以整整齐齐对垒至少二十分钟了。
  我正在训练的时候,从后面忽然伸出一柄木剑,狠狠敲在我的后脑勺上,我一下子眼冒金星,差点一个趔趄扑倒在训练场上。
  凯撒眼疾手快,把我搀住了,我回头一看,巴克利那光光的脑袋一脸嚣张地看着我:“哎呀,不小心碰到了。你没摔傻了吧?”巴克利话音刚落,他那一只战斗小组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凯撒怒目圆瞪,当场就举起剑来。
  巴克利一脸嚣张地看过来:“小子,干嘛,想打架?老子正好要跟你算算账!”他接着一挥手,那组人就围了上来。
  我捂着后脑勺的手感觉有点湿湿的、热热的,我拿下来一看,一手都是血。
  一旁的克雷斯惊叫起来:“老大,你的头,你的头破了!”
  巴克利怪声怪气尖叫起来:“哎呀,亲爱的埃米(埃蒙斯的昵称),你的头怎么破了?让爸爸看看让爸爸看看,哈哈哈哈!”
  但是巴克利的笑声还没结束,忽然就仿佛被谁捏住了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凯撒出其不意的狠狠一脚,似乎把他的蛋给踢碎了。
  巴克利捂着裆部歪倒下去。
  对方愣了片刻,忽然咆哮着围了上来,几把木剑乱舞章法地戳了过来。
  凯撒退后一步,正好退进他那一伍中,接着冷冷地喊了句:“防御,一!”
  三把木剑忽然整齐地挥起,至少挑开了七八把木剑乱无章法的刺击,与此同时,两把木剑闪电般刺出,对面两个家伙捂着肚子躺了下去。
  凯撒又喊:“防御、二!”
  三把挑挡的木剑突然间一挑,像三条毒蛇射了出去,对面传来木剑刺在身体上发出的“蓬蓬”声,同时另外两把木剑同时一个挑挡,挡开了几把负隅顽抗的木剑。
  凯撒更开心了,他忽然吼起来:“转为进攻!一!”
  接着,我听见一片“蓬蓬”声,对面巴克利的手下包头鼠窜起来。凯撒只用五个人就击溃了对面那只战斗小组。
  突然从两边传来骚动声,我龇牙咧嘴间,看清对面又来了两个战斗小组,当先一个人扶起了巴克利,我就知道,应该是吉尔小组和亚瑟斯小组,这两个巴克利的攻守同盟来了。
  我连忙挥手:“莫洛多夫,配合凯撒,你们组守,凯撒攻,要小心!”
  莫洛多夫的队伍几乎不等我说完,就上前和凯撒站在了一起,十个人呈圆弧形挡在了我面前。周围离得稍近一些的别的战斗小组都纷纷散开,白痴都看出来有一场恶斗要发生了。
  自由训练的时候,提克奥迪斯教官并不反对彼此的切磋,只要在他的可控范围内就行。
  莫洛多夫的人手刚刚补上去,对面那两个战斗小组的人,和巴克利几个尚完好的手下就嚎叫着扑了上来,对面的人数是我们的三倍。
  我等到他们呈扇形扑到我的两伍面前时,忽然喊“一!”
  莫洛多夫的人手和凯撒的人手现在时穿插在一起的,我喊一的时候,有三把木剑同时挑起来,架住了至少六七只木剑的进攻,另外七把木剑同时刺了出去,一片怒骂呻吟声中,凯撒脚边就倒下了六七个人。
  我接着喊 “二”,一片风声中,至少一个战斗小组的人躺下了。
  我吼起来:“莫洛多夫牵制,凯撒,记得我们怎么抢吃的么,看你们的了!”
  凯撒忽然兴奋起来,他怒吼道:“给面前这些兔崽子们好看!”说着,发出了向右滚动前进的命令,五个人围成了一个小圈,依旧按照进攻节奏出剑。而莫洛多夫也围成了一个小圈,把我围在中间,抵御大部分人的攻击。
  凯撒一移动,对面就有了相应的动作,一半人分了出去围困凯撒。莫洛多夫面前的压力一轻,几乎不用我教,就自动转化为攻击节奏,兵锋顿时大盛,没几秒钟,眼前的敌人就躺下了八九个,剩下的敌人一看不对,就都往阻击凯撒的队伍那里汇合过去了。
  莫洛多夫乘势追击,五个人呈扇形围了上去,和里面的凯撒里应外合,很快就打垮了对方的攻势。他们两个伍,面对对方两个半战斗小组的围攻,竟然取胜了,己方出现的所有伤员只有我一个人。
  凯撒挥舞着木剑,冲逃走的吉尔小组和亚瑟斯小组吼起来:“软腿的兔爷们,有本事再来和你凯撒爷爷大战一场啊,看爷爷怎么收拾你们!”
  对方一边撤退,一边朝凯撒比中指。凯撒还没反应过来,那个比中指的家伙突然脚下一滑绊倒在地。我不用看也知道,那个方向是杰克和亚克力战斗小组训练的方向,这些家伙必然遭到了两个战斗小组热烈的招待。
  莫洛多夫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激动:“老大,我们赢了!”
  莫洛多夫说:“老大,我觉得你不仅是我们的第一智将,将来也一定是我们的第一指挥官。”
  我没说什么,但是那一刻我真的忽然涌起了一股冲动,仿佛真的上了战场,指挥千军万马,往来冲杀。
  突然我听到了得得的马蹄声。
  因为马匹的奇缺,原定的骑兵训练一直没有开始,作为骑兵统领的亲卫百夫长现在也和我们一起在练习击剑术。整座训练基地内骑马的人不会超过二十个,只有百夫长以上职务的人才有权利骑马,再就是各个长官的传令兵。我回过头,看见那个传令兵在据我两米的距离上勒住了马缰,战马人立起来,两只前蹄冲我的脸挥动了一下。那一瞬间我认出这个传令兵是提克奥迪斯麾下的,那么这八成是提克奥迪斯在考验我。我一脸神色淡定地看着那个传令兵勒住了马。他也露出了惊异的色彩。
  不过,很快他就平复了表情,用生硬的例行公事的声音说:“埃蒙斯?”
  他说:“我是提克奥迪斯教官的传令兵,奥巴代亚?伦敦,教官有事找你过去。”
  我点点头,跟在传令兵后走了过去。
  提克奥迪斯站在训练场边唯一的高台上。高台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站在这里往下看,整座训练场一览无余。我刚上到高台上,提克奥迪斯冰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刚才你们在下面的斗殴,我都看到了。”
  我立刻一个激灵,训练场的条例上写的很清楚,自由训练时间,允许切磋,但严禁斗殴,发现一次,重则十鞭,发现第二次就要开除出教。我立刻摆摆手解释起来:“教官误会了,我们不是斗殴,我们是切磋训练!”
  提克奥迪斯头也不回:“训练,训练什么?训练打群架么?”
  我说:“教官,你从这么高的地方应该可以看得很清楚,刚才我们明明是在训练战阵配合。而且就算是打群架,也是巴克利他们单方面的群架,自始至终,我们都在使用您教的击剑术锻炼配合度。”
  提克奥迪斯转过身:“你倒是很会狡辩?”
  我能感觉到额头上的冷汗,这个提克奥迪斯才会狡辩呢。我说:“回教官,不是狡辩,而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我想您也是军人,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分别。”
  提克奥迪斯没有说话,他转回身沉默了一会儿,从这个角度我可以看见,下面的凯撒和莫洛多夫还在继续配合训练。
  提克奥迪斯突然指了指那边的凯撒和莫洛多夫:“这就是你训练的战阵配合?”
  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我让他们练得,虽然可能不太成熟……”
  提克奥迪斯突然打断我的话:“一盘散沙!”
  提克奥迪斯朝后面喊:“奥巴代亚?伦敦!”
  那个传令兵恭恭谨谨地应了一声。
  提克奥迪斯说:“你下去,破了这两个伍所谓的战阵配合。记住,你一个人!”
  奥巴代亚?伦敦应了一声,二话没说就下去了。
  我睁大了眼睛,虽然这两个伍可以说都是新兵,面对的对手也是骑兵,但我实在不相信一个人能够击破十个人组成的战阵配合。我看着奥巴代亚?伦敦骑上马跑到凯撒和莫洛多夫面前,突然跳下了马,从边上一个新兵手里取过一把练习剑。
  我嘴巴都长大了:“他……他居然还不骑马?”
  提克奥迪斯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接着,我就看见奥巴代亚?伦敦挥动练习剑冲进我那两个伍的阵型里,练习剑挥舞之间,如风卷残云一般直接轰破了两个伍的战阵配合,把我的手下一一打倒在地。我不敢相信,眼睁睁看着他收拾完所有人,然后收起剑,远远地向提克奥迪斯行礼。
  提克奥迪斯微微点了点头,说:“你看清了没有,你的所谓战阵,就是一盘散沙!”
  我仔细回想刚才奥巴代亚?伦敦的每一个动作,他首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倒了凯撒和莫洛多夫,造成了一场不小的混乱,趁着混乱,他一剑劈飞了挑挡的几把剑,接着一个扫堂腿踢翻了正在劈斩的几个兄弟,之后一个漂亮的挑挡,绞飞了两把刺过来的剑,到这里为止,我设计的战阵就彻底崩溃了。
  我又回想了一遍,发现问题其实不在战阵配合本身,他们都已经做得不错了,但是凯撒和莫洛多夫第一时刻的倒下还是让他们的配合出现了破绽,也因此崩盘。我脱口而出:“我明白了!”
  提克奥迪斯冷冷地看着我:“你明白了什么?”
  我说:“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他们缺少实战经验和应变素质,在两个伍长被打倒的那一刻,大家都混乱了,没有组织有效的反击,也缺少两个伍长的接替者;第二个问题,他们用的武器都是练习剑,长短一样,功能一样,这样单一的武器配备不足以形成战阵。”
  提克奥迪斯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惊讶的光,他沉声道:“你以前在军队里呆过?”
  我说:“没有。我以前只是个吟游诗人,在卡拉迪亚进行无意义的吟唱。”
  提克奥迪斯说:“以后不会了。我给你一百人,你用你的方法训练出来,一个月后让我看看结果。”
  我吃了一惊,说:“这样不太好吧,我只是有一点想法而已,还没有实践过。”
  提克奥迪斯说:“不管怎样。你既然已经有了想法,就比那些没有想法的人要好很多。你放手去试,能试出来最好。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战斗队长了,你是第二小队的步兵百夫长。给你一百人,等会儿自己去挑,需要什么武器就和奥巴代亚讲。一个月后,我需要看到结果。”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升职的欣喜,而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声:“如果没有结果呢?”
  提克奥迪斯说:“无论如何,必须要有一个结果,我们的时间不容浪费。如果没有结果,你就离开这里吧,继续去做你的吟游诗人,或者饿死山野。”
  我打了个哆嗦,立刻转身跑了下去,脑子飞速地转了起来,一个又一个小伙子的名字开始在脑海里形成。
  晚上指挥大家抢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我窝在宿舍里埋头写写画画,不停计算演练。黄昏时分,我听到浩浩荡荡的人群朝这个方向过来,心里一惊。探出头去,看见当先的是凯撒和莫洛多夫他们,后面跟着亚克力和杰克的战斗小组,在后面还有四五只小组,他们满载而归。我定睛一看,这伙灭绝人性的家伙,他们居然直接把食堂运饭的三辆马车赶了回来。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把食堂师傅都绑过来了。”
  凯撒笑道:“没有没有,我们只不过抢了一马车面包,半马车奶酪和葡萄,还有三大桶葡萄酒,至于什么风干肉之类的,我看我们还有很多,就送给其他的兄弟们了。食堂的师傅他来,主要是等着用马车。”
  我说:“你们声势太大了,以后会惹来麻烦的。”
  凯撒说:“能有什么麻烦?我们都知道了,你升职了,当了百夫长,你没看巴克利听到消息后吓成什么样子,现在哪还有人和我们抢?”
  我摇摇头:“你的目光远一点好不好,我当了百夫长,那么我们的对手自然而然就是那些百夫长们了,光是一个卡隆就不好对付,他比我们早来那么久,何况还有那个神秘的亲兵百夫长威廉。听说他就是本土山地人,和上面关系好得不得了,训练都是单独一个场地,我们根基不稳,拿什么跟他们争?”
  凯撒还没说话,后面的亚克力就开了口:“埃蒙斯兄弟,你不要太紧张了,看看后面,都是我们联系的兄弟们,有这么多人在,加上你的头脑,就算他们再怎么牛也争不过你。”
  我摇摇头:“你们还是太莽撞了,毕竟你们现在名义上还是卡隆的部下,这样明目张胆支持我,麻烦估计会不小。不过还好,我正好刚升任,手下缺人,这就把你们都报上去,以后你们就跟我混。既然打定决心要争,咱们就团结一致,不能吃他们的亏。”
  众人齐声叫好。我们把食物卸了车,让那个哭丧脸的食堂大师傅把马车赶了回去,边赶还边嘟囔:“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连马车都直接抢走,太嚣张了!”
  我目送食堂师傅消失在回去的路上,接着招呼大家坐下。因为场地太小,很多人甚至坐到了宿舍窗户上。
  我说:“弟兄们,你们是我的兄弟,从我们进来开始,大家都团结在一起,有饭大家吃,有苦也一起受。这让我很感激!”
  杰克说:“没什么,这都是应该的,跟着埃蒙斯有肉吃!”
  我呵呵一笑,说:“杰克说的对,跟着我有肉吃。大家都是新人,进来以后没少受那些老家伙们的欺负,饭都吃不饱。现在既然决定跟着我,那咱们就得想个办法天天都能有肉吃,对不对?”
  我说:“告诉大家一个事情,我之所以被提拔为百夫长,是因为我今天跟咱们的教官提了一个想法,关于训练的。你们也知道,我的想法有时候蛮有用,看今天我们组十个人打跑巴克利他们三个组的人就知道了。教官让我大胆去试我的想法,如果把大家练成了常胜精锐,不但没有人会看不起我们,还天天能管饱,你们说好不好!”
  群众的呐喊声几乎把屋顶掀翻。
  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现在,兄弟们把名字登记一下,明天我就去找教官,把大家调过来。我想了一下,等我们这个百夫队成立以后,把大家分成两个部分,各自训练一套战法,先弄熟练,一个月以后,给教官看一看效果。如果这两套战法能得到认可,甚至全部推广开来,等到训练场里装满了四千五百人的时候,大家至少都是个伍长小组长之类的官,再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兵蛋子了。你们说是不是?”
  晚饭如同一场野兽的联欢会,亚克力他们带来的这帮恶鬼几乎把三辆马车上的食物统统吃掉。不过这三辆马车的食物不是白白抛出去的,我看见那些之前饿得面黄肌瘦手脚无力的小伙子们酒足饭饱,看向我时眼里都是至高无上的崇拜,我就知道,收买人心的目的达到了。
  晚饭之后,我拿起名单斟酌了一下,我们这一组是必然要收的,亚克力和杰克的小组也一定得要过来。剩下的六个战斗小组中,剔除掉以后要分给弓箭手百夫队里的三十个弓箭手,只有六十人可以使用。我把印象深刻的一一圈出来,勉强凑到了九十人。
  接着,我又叫来克雷斯,我调任的是步兵百夫长,他们身为弓箭手伍,熟练了基本的战术动作之后是要调到弓箭手百夫长手下训练的,但在此之前还是能帮我做事的。我交给克雷斯几张草图,问他可行性。克雷斯仔细琢磨了一下,和我讨论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我把一份策划交给了提克奥迪斯教官,策划后面还附了一份要调用的名单。提克奥迪斯仔细看了一遍,又加进来了十个人。我瞥了一眼,赫然看到亚瑟斯的名字在里面,他是和巴克利交好的一个战斗队长,那十个人想必是亚瑟斯的手下。我的脑袋飞速运转起来,提克奥迪斯此举,无疑是对我不信任,这十个人派过来就是赤裸裸的监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提克奥迪斯对我的暗示,如果我有什么不轨之心,这十个人就是他的眼线,他对我是有提防的,也有办法掌握我;话说回来,如果我没有什么不轨之心,他此举也算是坦诚的告诉我,我能够获得他的信任,只要我认认真真办好事,这十个眼线的存在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犹豫了一秒钟,接受了这个安排。接着我对提克奥迪斯说:“此外,我还需要器械,木质的和真的各要一副,二十五根方阵长枪,二十五根短柄枪,五十把长柄阔刃刀。”
  提克奥迪斯点点头,让奥巴代亚去办了,最后他说:“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一个月后,希望你给我看到我想要的。”
  我们这一百人享受到了第一小队亲卫百人队的待遇,独立一片的训练场,独立的食堂和住宿区。我花了好一阵子来适应分配给我们的环境,八人一间的上下铺宿舍,食堂师傅专门拉了两大车来喂饱我们。我们再不用每天为口粮的事情争夺,生活像猪一样安逸。
  但我直觉感到,事情不会是那么简单,说不定这也是一道考验也没准。
  分配房间的时候,我多了个心眼,把提克奥迪斯插进来的十个人分成五个房间,每个房间里两个是插进来的“钉子”,却有六个是我安排进去的兄弟。这样一来,提克奥迪斯会觉得我让他的耳目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其他人,而我实际上也能得到牢牢的掌控权。这实际上也是一次豪赌和较量,比拼谁对手下的掌控能力更强。为了牢牢把握掌控权,这五间房间里每间房间我都塞进了两个心腹的弟兄,都是跟着我从布尤恩出来的小伙子,尤其是凯撒和莫洛多夫,我把它们分别安进了亚瑟斯和另一个感觉是首领的房间里,我对我的手下深信不疑。
  我要的器械也很快到位,五十根长短枪,五十把长柄阔刃刀。方阵长枪是罗多克人惯用的两米四五的超长枪,短柄枪则是库吉特人惯用的一米三五的小枪,超长枪有距离优势,短柄枪快速灵活。我挑出了五十个身体结实的小伙子,训练他们组成长枪方阵。一开始大家很混乱,甚至差点出现误伤的情况,后来我把它们拍成了四排,每排十二人,第二排和第四排使用超长枪,第一排和第三排使用短柄枪。第一排和第三排分别指定专人发号施令,统一节奏。队列最右边的成员自动成为发号员,若他在战场上倒下,那么每一排队列最右边活着的第一人自动成为发号员。为了让他们养成这个概念,我不断命令队列最右边的人依次装死,直到最后每个人都有了这个意识,发现右边的人倒下,就自动结果口号,整个节奏直到剩最后一人都不会散乱。
  接着就是调整攻击节奏,喊一的时候第一排的超长枪和第二排的短柄枪刺出,第三排和第四排的枪支则收回蓄力,喊二时,前两排收回,后两排刺出,如此,可以保持整个枪阵拥有源源不绝的输出。且即便敌人突破了最远的方针长枪,逼近身边,紧接着就会被后排的短柄枪扎个透心凉。伴随着口令节奏,枪阵就像一个时刻咀嚼着的狰狞怪兽,把所有逼近的人活活撕烂。
  正面的枪阵训练进行了半个月,之后我让莫洛多夫负责枪阵各个角度的刺击训练,以及行动过程中的队列保持和轮替前击训练。
  另外五十人,臂力强劲。我只分为两排,每排二十五人,人手一把长达一百七十公分的加长型阔刃刀。他们的战斗节奏极具侵略性,喊一时,第一排斩劈,第二排举刀;喊二时,第二排斩劈,上前越过第一排,第一排举刀。如此反复循环,刀光霍霍间,整条战线能够形成统一而狰狞的杀伤。练到如此的熟练度,也花了我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后半个月里,我指派凯撒着重训练刀手们的负重跑和队形穿插能力,一直训练到即使只剩下两个人,也能形成这样轮番不断的刀阵为止。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像提克奥迪斯交差的时间。那天整座训练场的训练都停止了,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我们的训练区域边缘,看着我们先走了两边队列,演示了一次两种战法。当我喊出“收”时,手下的这一百个小伙子同时将手中的长兵器重重地拄在地上,发出如同闷锤敲在地面的轰响,霎时场上一片寂静。
  提克奥迪斯露出了一抹若隐若无的微笑:“有点那么回事的样子,实战如何就不知道了。”说着他朝后面摆了摆手,第一小队的步兵百人队立刻出列,他们人手一面木盾,一口练习木剑,领头的是卡隆,眼睛里闪烁着隐隐的凶气。
  卡隆说:“埃蒙斯,听说你很会练兵,我看也就这么回事,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碾碎你的少儿游戏的!”
  我笑了,卡隆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没什么威胁,老话说过,会叫的狗不咬人。我冲凯撒说:“带上二十个兄弟,干掉他们。”
  凯撒激动得大喊一声:“得令!”随手在长刀队里点出二十个兄弟,他们握着沉重的木桨,代替锋利的阔刃刀,走了出来。
  卡隆气得鼻子都歪了,大吼一声,拔出练习剑就扑了上来,后面跟着一百来个嗷嗷叫的小伙子。
  我忍不住笑了,卡隆一冲我就知道我们赢定了。果然,只听凯撒的口令声想起,一条两列纵深的长刀队列展开了,木桨像搅水一般整齐地轮番起落,但听得一连串“蓬蓬啪啪”的响声,没几分钟卡隆就鼻青脸肿地逃了回去,后面跟着一连串丢盔卸甲的败兵。
  凯撒喊了声“收!”,二十个小伙子齐刷刷将木桨往地上一顿,竟然发出了不下于先前一百人发出的声势。
  提克奥迪斯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朝身边看看,我竟然发现全副披挂的帕米骑着马,缓缓出列。
  这是要一口气面对整个第一小队吗?
  帕米没有说话,看向我的眼神却有几分鼓励,我一颗忐忑的心立马定了下来。反正是演习,就算面对整个第一小队,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朝小伙子们挥挥手,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这一百个小伙子就摆出了莫洛多夫带着长枪方阵居中,凯撒和杰克各带领二十五名长刀手护卫左右翼的阵列。在他们的对面,帕米则缓缓摆出了经典的弓箭手趋前,步兵方阵居后,二十来个来自亲卫百人队的骑兵集中于侧翼,伺机突破的传统阵型。
  提克奥迪斯这时候站了起来,亲自敲响了第一声战鼓。
  弓箭手的箭矢去了箭头,包着一个蘸了石灰的小布包充做箭簇,身上凡是沾到了超过三处石灰印的,即被判定为死亡。箭雨开始之前,莫洛多夫和凯撒及时摆出了疏散阵型,没有几个人“死亡” ,但是在阵型收缩时,对面的骑兵抓住了机会,从杰克防卫的侧翼以楔形阵杀了过来。杰克立刻组织长刀手抵御,对面的骑兵付出了五六骑的代价驱散了杰克的长刀队,但此时莫洛多夫的枪阵也集结完毕,骑兵只能绕一个圈子又回去了,第一个回合大家都没占到便宜。
  第二回合意料之外地打响了,被骑兵驱散的杰克长刀队并没有溃败,反而是趁着对方骑兵突出,机动部队不足的缺陷,发挥出了这半个月的长跑训练成果,快速穿插到对方弓箭手面前,以十几人形成的刀阵滚动杀伤对方弓手。虽然是木桨,但打中了一样很疼,对方弓手几个照面之下,居然崩溃了。后方的步兵方阵被弓手一冲,乱了阵脚,被另一边趁势迂回的凯撒配合杰克,打了个漂亮的钳形攻势,侧翼崩溃的步兵方阵只有大概三分之一在负隅顽抗。输红了眼的骑兵立刻回师,但这时候却无法突破杰克长刀队和凯撒长刀队的两面堵截了,被阻挡在两条刀阵的后头,最终被挤上来的枪阵包了饺子。
  骑兵一去,剩下那三分之一负隅顽抗的步兵意志彻底崩溃了,莫洛多夫几乎无损耗的枪阵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到半个小时,整个演习就彻底结束。我方损失过半,其中有十来个是被箭雨射中的,有三十来个在拖延骑兵的过程中被判战死,剩下寥寥几个被对方步兵砍中。而对方整整一个小队三百人被彻底击溃,判定死亡的超过一百人,骑兵队全殁。
  这个战绩一下子引起了轰动,有谁想过训练仅一个月的新兵蛋子,配合上一些长兵器,竟然就能够完整这样几乎一边倒的完胜?如果第一小队没有骑兵队的话,可以想见战绩将会是怎样更加的一边倒。
  帕米笑了笑:“看来我还是小看这个埃蒙斯了,不愧是首领看中的人。”
  提克奥迪斯点了点头:“没错,很有前途的小伙子。不仅是你们山地人看中了他,我们黑暗教团也看中了他啊……”
  帕米笑道:“瞧你说什么啊,我们山地人不都已经加入了黑暗教团么,我们是一体的。”
  提克奥迪斯笑了笑:“没错,我失语了,我们是一体的。”
  那次演习之后,我发现看向我,或者看向我的属下的人,他们眼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敌视和谄媚等复杂的情绪。我知道这是正常的事情,这座基地里的小伙子们,不管性格如何,过去如何,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备受压迫的热血青年,而我的这只铁军对热血青年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但我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队伍里还有那十根“钉子”呢。上次演戏的时候,我就猜想他们可能会趁机反水,造成演习时我方的大溃败,从而把我赶出去。为此我还特意嘱咐凯撒、莫洛多夫、杰克、亚克力他们,牢牢盯紧,做好应急准备。谁知道演习时,这十个人竟然异常骁勇,如龙似虎,尤其是其中的亚瑟斯和一个叫彼萨些罗的家伙,他们在队伍首列第一人被骑兵撞倒时竟然异常准确地接过了口令,维持了整条战线不被撕开,可以说甚至是功不可没。
  这让我感到更加警惕。这说明提克奥迪斯对我所图非浅,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被一把从背后刺过来的匕首了此残生了。我感到紧张,就像一只被老猫盯住的耗子。我想了一晚上,如何尽快把整支队伍牢牢掌握,成为手中可靠地底牌,而不是一条随时反噬的毒蛇。我想到最后,仿佛是做梦,想到了遥远的过去,自己是怎么拥有成为英雄的幼稚理想的。后来我猛地反应过来,我最初的英雄理想起源于一个经过我们村子的吟游诗人唱的一首诗,从此以后我的心就在整个卡拉迪亚坚固的石头要塞和古战场之间穿梭飞行。
  而我自己也是一个吟游诗人。
  第二天一早,训练时间,我让弟兄们在操场上站成四列,我决定对他们训话。
  我说:“你们当中,是农民的站出来!”
  一下子站出来三分之二。
  我又说:“你们当中,是渔民、是猎人,是做小生意的,站出来!”
  剩下的所有人都站了出来。
  我说:“你们当中,是贵族,是庄园主,是老爷的,站出来!”
  这一会没有一个人动。
  我问:“那你们想不想当贵族,当庄园主,当老爷?”
  所有的人面面对视了片刻,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我记得,那是萨菲罗斯,来自艾德伦村的一个失地农民,今年才二十岁整。他们家的田地被当地一个小贵族看中了,要修庄园的池塘,一纸文书下来就征走了地。他父亲拼死反抗,捍卫自己的土地,结果被贵族的家仆活活打死,他母亲绝望之下在地里点着了自己,贵族的家仆一直等到火灭了,他母亲烧成灰了,才去打扫现场,顺便还以补偿为名抢走了他的妹妹。他在流浪时加入了山地人的基地,一直到现在。
  我说:“萨菲罗斯,你想当贵族,当庄园主,当老爷?为什么?”
  萨菲罗斯怯生生地说:“那样,我们就不会受那帮畜生的欺负,就能过好日子了。”
  我摇摇头:“你觉得当上贵族就不会受欺负,那你知不知道,那些小贵族成天受大贵族的欺负,大贵族还成天受他们的国王欺负?”
  萨菲罗斯咬咬牙,道:“那我就当国王!总之不能让人欺负我!”
  大家哈哈大笑,我也笑道:“萨菲罗斯,有理想当国王这很好,但是当上国王以后,还是要受人欺负的,小国要受大国欺负,大国内部也有勾心斗角,这样的冲突会层出不穷,说不定哪天你这个国王就被人推翻了。”
  萨菲罗斯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那我就杀光所有欺负我的人,和要欺负我的人,总之我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欺负我!”
  我收住了笑:“那样的话,你就成了最大的恶棍,就算你成为了国王,能够压制所有人的蠢蠢欲动,但是当你失去力量的时候,你还是会被推下王座,生活更加凄惨。”
  萨菲罗斯迷茫地看着我:“那我们要怎么做?”
  我说:“这正是我今天要和你们说的重点。怎样才能不被人欺负?我的答案是,把我们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没有任何人高于任何人,任何人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世界,没有任何人对其他人的生命、财产有决定权,让大家所有人的平等相处,没有贫穷和富裕之分,大家互帮互助,相亲相爱。在那样的世界里,才不会有谁欺负谁的存在。”
  大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萨菲罗斯回过神,尖锐地问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在这样的社会里,有人欺负人怎么办?你都说了,不能对其他人的生命、财产有决定权!”
  我说:“当然,在什么社会里都会有欺负人的人存在,绝对的和谐相处是不可能的,但是,在那样一个世界,这样的行为就是不被整个世界所容忍的,大家会用它们的指责、目光、抨击让那个欺负人的人感到压力和羞愧,让他自己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最终消除罪恶,回到我们中间。试想,在那样一个世界里,完全都没有彼此、高下之分,大家友爱和谐,又有什么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蝇头小利做出些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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