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赌博该跟父母说吗把他父母500块我问他他说200兄弟要为什么说谎,兄弟两给他父母修房子摊几万我说都把,

“涸辙之鲋,相濡以沫,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题记

  京师,哲宗康德七年五月。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来了一行看似貌不惊人的游客,但这行人所过之处,都引起了市人的窃窃私语。原来走在前首的白衫人,虽是戴了范阳笠,可回顾言谈之间,分明是个女子。其时朝野之内外礼法之防甚严,象这般女子在外公然抛头露面,自然难免被人议论。

  “小寒,你收敛点,别惹全街人都看你!”身后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皱眉道,可语气抱怨之中满含爱怜之情。

  “我要这个,大哥你给我买么!”那白衫女子在一家铺子里突地指着壁上的东西叫了起来,“就是这个,喏,左边的,很漂亮吧?”她语音清越动人,语一出口,更无法掩饰她女子的身份。

  中年人被她死拖到店中,抬头一看壁上,也不由笑了:“小寒要这个干嘛?小寒,急着嫁人了?”后边一行人此时也已到了店外,抬头往壁上一望,不由轰然大笑。只见壁上挂着的是一整套女子嫁时衣饰,而那个叫“小寒”的白衣女子正指着那一顶珠玉缀的凤冠娇嗔。

  “小寒,什么时候嫁人了,大哥再买也不迟呀!”中年人笑道。“大哥不买,到时我们也可以买全套送你。”那一群人都是三十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个个英气勃发,挺拔伟岸,此时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开了。

  那白衣女子小寒仰头看着壁上那顶凤冠,居然并不还嘴。但她一直仰着头,不期然头上斗笠滑落了下来。丝一般的秀发落了满颊,而一张明艳照人却带几分娇横的脸也露了出来。

  一时间,店内外所有旁人齐齐怔了一下――好美的女孩儿!

  并不是说她有那么倾国倾城、难描难画;也不是说她容色如何美绝人寰,天生丽质。只是她虽有着看似不出众的五官,可这毫不起眼的五官一旦组成了这张脸,却莫名地洋溢着奇异的吸引力。

  在斗笠落下的一刹间,刚进这家首饰铺子的一位公子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然后,与小寒同行的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全落到了他身上,看似奇怪,又似审视地看了一眼后,又回到了小寒身上。看得出,这女孩儿是他们注目和关爱的焦点。

  “为什么嫁人才可以戴这个?我才不管呢!我就是要,”小寒嘟了嘴,赌气地从腰

间解下荷包,“大哥不买,我自己买了!”

  “小寒快别生气,大哥当然买了!”中年人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大叠银票,数也不数抽了几张塞给老板,“你还要什么,尽管拿好了。”

  小寒展颜一笑,众人只觉一阵风过,小寒已跃上壁间,轻轻摘下了那顶珠冠。动作之轻盈,姿式之美妙,直如回风流雪:“我什么都不要啦,只要这个!”

  这时,又有人轻轻赞叹了一声。

  还是那位刚进门的公子。他还是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头带珠冠盈盈落地的小寒,全然不顾那一行人又盯上了他,只赞了一声:“宛若天人!”

  小寒看也没看他,自顾自在镜前看了看自己,才带着十二分满意的神气转过身来,对那一行人道:“大哥,兄弟们,我们可以上路了!”

  “喂,小……公子,该走啦!”站在那位公子身后的一位青衣童子忍不住提醒道,同时拉了拉正发痴的公子。

  那个公子还是没反应。那一行人已来到了门边,可那公子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见那一行人到了前面,他才施施然一揖到底:“在下姓朱,京师人氏。敢问这位小寒姑娘贵姓芳名,家住何……”

  他一句话还没完,就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飞起来了。

  其实是那一行人中的一位不等他罗嗦完,已伸手把他抛了出去。门口空了出来,那少女嫣然一笑,先走了出去。

  那位朱公子则一路往街当中落了下去,他大呼大叫,手舞足蹈,做足了声势。可那位青衣童子却只笑了笑,他太明白这位武功还算可以的宝贝少爷只是在吸引那美少女注意,都她发笑罢了。果然,少爷落地姿势虽不雅,却毫发无伤。

  这时,只见那一直抿嘴笑看着这边的少女脸色一变,红润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小寒,怎了?”几个站得近的同伴齐齐失声问。小寒不答话,眼中涌上了泪水,突地向街中狂奔过来。所有行人忙让了一条路――给这个女子撞到可不是玩的。

  “承俊哥哥!承俊哥哥!”只见她飞奔进了一间药铺子,一把拉住了一位正在买药的青年男子:“承俊,承俊,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忽然就拉着那个黄衫男子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又哭又笑:“九年找不到你,他们都说你被人打死了,我才不信呢!谁打得

死我的承俊哥哥?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这不是在做梦吧?”

  那青年男子先是一怔,再低头看笑得满脸泪珠的小寒,欣喜与惊讶同样漫上了他俊朗磊落的脸。他抚着她的长发:“不是做梦,小寒,不是做梦的。我的小丫头的的确确和我在一起。唉……都长这么大了……”

  这时,那与小寒同伴的一行人突然变了脸色,匆匆上去对两人一番低语,很快小寒便放开了那个人的脖子,向四周看了一眼,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可眼睛却是看着街中朱公子那边的。一言未毕,一行人连同那买药人都匆匆走开了。

  “公子,还不走么?”青衣童子这才整好以暇的点了一句,“你今天可是来给吟翠姑娘买首饰的,还买不买?”

  朱公子这才回过神,面色沮丧地自语:“唉,吾人薄命,名花竟已有主!”

  “什么‘名花’!”青衣童子冷笑,“公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一伙人正是有名的朝廷钦犯,天枫十一杀手?至于那女子,与他们走在一起,不是盗就是匪,还说什么‘名花’?”这个卑微的仆人,竟有如此深藏不露的见识武功!

  那么这个看似花花大少的朱公子呢?又是何许人也?

  “蔡府尹,打扰了。”一个有礼但却冰冷的声音道。

  “哪里哪里。不知神捕此次来京,又有何贵干?”

  “在下是为了追捕去年犯案的天枫十一杀手才来的。”

  “什么?”茶盏落地之声,“这……这十一个魔头……进了京师?……神捕,这……这可如何是好?万一有什么差池,下官乌纱就不保了呀!”

  “府尹放心,在下自当尽力维持京师平安。但望府尹大人让在下在京师内自由行动办案,必要时借些人手。”

  “这自当从命。神捕,可全拜托了!”

  从府中出来,他仰头望月。月光淡淡照在他脸上。

  不,确切说,是有半边脸上。

  因为他的左边脸上,自额至颌,全盖着一张铁制的面具。冰冷的铁,掩着他冰冷不动声色的脸。而铁的冷峻与坚硬,更为他那轮廓分明,英挺冷漠的半边脸衬得更加威严与不可接近。

  他这张脸,就是众口相传的“铁面”。而他,也就是一般老百姓心目中已接近于“神”的――“铁面神捕”。至于他究竟姓什么,叫什么,甚至

大约多少年纪,从何而来,都是无人知晓。

  只知道自从他出现公门以来,接手的十九桩大案无一不应手而破。其中“翠屏山”一案中更是风头出尽,不仅剿平了两湖五大山寨,还把与此案有关的朝廷重臣许庭山依法论斩。从此朝野风气为之一肃!而他办的第二十桩大案,就是一年前天枫十一杀手在福州犯下的杀六名知县掠劫国库粮仓案。

  然而,这也是第一件让他追查经年的案子,甚至到了现在,他都没有把凶手捉拿归案。……他仰头望月,目光波澜不惊,直奔夜色中――他,要做的事太多了。

  “唉……又得浮生半日闲呀!”出得玄武门来,环顾周围市郊,一位锦衣玉带的贵公子伸了个懒腰,“小高,你去前面等人,我就先在这儿睡个觉罢。”林外有怪石数堆,那贵公子就往石上一躺,正好躺在一个可容身的石缝里。

  他一身装束华贵,可行为作风却与一个市井之徒无异。午后艳阳甚好,而林中也寂无人到,正好小睡一番。可这睡意刚起不久,就被几个高声谈话打断了。

  “承俊哥哥,你不喜欢思寒了么?”这个声音分明是那日街中白衫女子,那贵公子吓了一跳,连睡意也丝毫不见了。

  “喜欢,我怎么会不喜欢我的小丫头呢?”仍是那俊朗男子的宽容笑声。

  “哼,我厉思寒可不是什么小丫头!本姑娘……”气冲冲的声音。

  “我知道小丫头现在长大了,厉害着呢!你这两年可没少做惊天动地的事么?不过最近小心点,铁面神捕追查得紧。”

  “哼哼,一个臭神捕,怕了他么?”

  “小丫头,你千万小心着点,铁面不好惹――绝不是开玩笑,懂么?我可不想看小丫头才二十不到就被抓去,砍了你这千娇百媚的脑袋。”

  “那承俊哥哥你一辈子护着我好了,那臭神捕就奈何不了我了!”

  那男子轻笑。“这怎么可能呢?我这辈子有了弱兰就够我操心了,我又没分身术!不过……咦,小丫头,你怎么了?”

  朱公子从一数到十,那惊天动地的哭声便响彻了整个林子。“唉,不懂女儿家心思的笨蛋哪……”他恨不得一把把那个男子踢开,自己来替代。

  “呜呜――承俊哥哥不喜欢我了!承俊哥哥变啦,不象以前疼思寒了……承俊哥哥,讨人厌死了,思寒不想再见你啦!”厉思寒

放声大哭,哭得肝肠寸断,令人不忍卒听。

  金承俊一下子慌了手脚,忙忙地拍拍她,却被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开,不由诧然:“我对你怎么不好了?就算我以后不能象九年前天天陪你,可你还有十几位义凶呢!”

  “去死吧!”厉思寒大喊一声,对他的迟钝已忍无可忍,“我不要什么兄长,我有十一个哥哥,够多了!――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为什么会是弱兰把你抢走了?我不甘心!”

  这一通惊人的爆发后,林中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静得令人窒息。

  朱公子几乎要忍不住伸出头去看看了,幸好,金承俊的声音传了过来,语音低了很多:“思寒,毕竟九年没见面了……九年这么长的时间,什么都会有点变化的。”

  “就象你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天上剑客,而你的小丫头只是个女匪首?”思寒的声音更锐,更冷,几乎已完全与方才的小女儿样不同了,“九年?很长吗?可为什么我想起以前的事就象刚刚在昨天呢?我没变,只是你变了。”

  “我承认我变了,”金承俊截口道,“但只是我心中多了个弱兰。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可是丝毫未变,仍是排在第一。”

  “排第一?”朱公子听到那已冷得完全不象思寒的语声问,“那弱兰又排第几?”

  “也排第一呀,”金承俊朗朗一笑,“只不过另起一行而已。你想,朋友和情人是不能比较的,对吧?”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走吧,”突然厉思寒淡淡道,声音凄苦而又淡然,“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你说什么!”金承俊声音这才变了,“小丫头,你怎么了?”

  “我不是什么小丫头!”厉思寒有些暴怒地冲口道,“我早说过了的!”稍稍停了一下,她才又道:“我不会甘心只做你的朋友的。承俊兄,既然这样,还不如决裂罢。”

  “小……思寒!”金承俊的语声中有真真切切的心痛与不忍,为她那句“承俊兄”。

  “你走吧!弱兰是不是病了?那天你上街抓的药还没拿回去呢,”厉思寒淡淡道,蓦地缓缓低声道――“你若无心我便休。”

  “好丫头!”朱公子几乎忍不住要为她喝起彩来,“有骨气啊!”

  脚步声走远后,林中又静了下来。

  然后又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很低很低的哭声,在压抑下传出来,还

杂着分辨不清的低语和啜泣。“这倔丫头哭得可真伤心。”朱公子也不由叹了口气。

  秋后的午阳照着他的脸,热辣辣地疼。他伸了个懒腰,坐起了身。

  “谁?”一声厉喝,一道白光迎面疾射而来!

  “你有没有搞错?”朱公子百忙之中骂了一句,足尖丝毫不怠慢地在石上一点,整个身子如离弦之剑般擦着剑尖向后避了开去。

  待得他缓了口气,只见一丈开外的溪石上,一个白衫少女手弹长剑,冷然又无不敌意的斜觑着他。“又是你?朱公子好身手,怎么会当街摔个大马趴,这会儿又来鬼鬼祟祟听人壁角?”厉思寒目露杀气,冷冷讥诮。

  唉,这女孩儿方才一派天真纯善,此刻一拿剑,可真凶得象个女杀手!朱公子心道,可懒懒倚树站着,嘴上却不输分毫:“厉思寒厉姑娘,我想是你搞错了,要知道,这玄武门外郊区树林可是官地。你自然可以来这儿谈情说爱,在下也自然可以来这儿晒晒太阳睡个午觉,谁也犯不着谁,是吧?又怎么能叫‘鬼鬼祟祟听人壁角’?至于‘当街摔个大马趴’,那是在下自己乐意当众表演,与我的‘好身手’断然无关。”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罗罗嗦嗦一大堆后,居然还不忘笑嘻嘻加上一句:“至于你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对我意欲谋杀,在下也就不告官了。要是一告官啊,那乖乖的铁面神捕在京师一听,‘我的小丫头’那‘千娇百媚’的脑袋可不保了!”

  厉思寒早已听得不耐,可目光已然少了几分敌意。这个油嘴滑舌的贵公子显然对自己没有敌意。“铮”地一声,她收剑归鞘,回身就走,欲走时她又回身,故意装出一脸杀气,冷冷警告:“要是你对别人说了今天你在这儿听到的话,我一剑杀了你!”

  “放心,事关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在下有几个脑袋,敢在人后乱嚼舌根?”朱公子仍是懒懒道,可眉目间的神气却郑重之极。

  厉思寒心下释然,又不由暗生感激,一抱拳翩然就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问:“敢问公子大名?”朱公子意外的怔了怔,高贵慵懒的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

  “若不方便见告,就恕小女子多言了。”厉思寒不再多问,又转身欲走。

  “不不不,姑娘留步,”朱公子忙忙解释,“不是不便。只是……只是在下之名,实在……让人见笑。”

公子之名?”厉思寒有些不耐了。

  “屹之?”厉思寒念了一遍,怔征问,“好名字呀!有什么……”

  朱公子苦笑:“可在下……姓朱。”

  厉思寒犹自怔怔念了几遍:“朱屹之,朱屹之……”突然,她大笑出声,笑得弯下了腰,指着朱公子说不出话来,只反反覆覆叫着他的名字。

  朱公子苦笑,每个人想通了后都有这种反应,只是这个女孩儿的反应未免也太大点。

  “猪一只?对不对,就是猪一只!”好不容易缓过了气,厉思寒欢呼似地叫了起来,“你叫‘猪一只’!……哈哈哈,太有趣了!”

  那甜美的笑厣在她方才凄苦而冷漠的脸上绽开,宛如百花在冰川中怒放,让人看痴了。其实,她孩子气时远比冷静时可爱。

  朱屹之也不生气,只微笑着欣赏她的欢乐。

  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厉思寒打量了一下这个从一开始她就不太注意的人。

  名贵的衣料,精致的手工,左手中指有汉玉斑指一枚(是个富贵之子);目中神蕴内敛,右手掌心指节略为粗糙(是个武林高手,用右手);天庭饱满,直鼻剑眉,英气勃勃,却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性格复杂呀!)。

  只略为一瞥,厉思寒已迅速分析出了这几条。她已有点想结交这个花花大少了。但当她一低头,她瞥见了他腰上一枚玉i,目光陡然大变!

  “承平恩赐玉i?”她冷冷问,目光又恢复成了冰冷与敌视,“姓朱?……哼哼,官门走狗!”她这一次反身而走时头也不回。

  “厉姑娘!”朱屹之不由脱口唤道,可随即又倚回了树上,闭目叹息了一声,右手除下那枚玉i,看了看收入怀中。在无人的时候,他那平日花里胡哨,油头滑脑的气质完全不见了,目中浮动的只有睿智,只有决断,只有沉稳。――

  “公子。”突然有人在身后唤道。是青衣童子。

  “小高。”他收回了遐想,问,“曹尚书他们怎么没来?出事了么?”

  “不是。”小高一身青衣,可眉目间神色却甚为高傲,“听说上午京师出了大乱子,不但府中被惊动,连朝中都惊动了,曹尚书与李侍郎他们都脱不开身。”

  “唔,原来这样。”朱屹之松了口气,负手沉吟了一会,又问,“出了什么大事

,让上上下下如此震动?”

  小高笑了笑:“今天早上,铁面神捕在云蓬客栈追踪到了天枫十一杀手,好一场血战!”他悠然神往,“可惜,没亲自见识一下铁面的武功。听城门来往的人说,今天早上他们足足火拼了二个时辰,铁面才悉数收服天枫十一杀手。”

  朱屹之眉头皱了皱,又舒眉笑道:“铁面这家伙一年多没见,名气又大了很多嘛!这次他来京师,也不来见见老朋友,真是的。现在他办案办完了,咱们这就去找他喝几杯。”

  听他的语气,似乎这个威严不可及的神捕是他多年的好友。

  小高摇摇头:“现在还不行,依我看铁面一定还在云蓬客栈。”

  “对,这厉害的家伙一向精细,怎么会忘搜查余党,守株……糟了!”朱屹之笑容陡然一敛,脱口惊呼。小高也怔了怔:让这个虽表面花天酒地,其实却城府极深的公子如此动容,会是什么意外?

  朱屹之什么也没说,已飞身向城中掠击。他这次飞纵的速度,可谓是三年来之冠。小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多情公子,一定又为女人的事操心了。

  厉思寒一踏进下榻的客栈就觉得气氛不对!屋里虽经修复,还有打斗的痕迹,而栈中又多了好几个面生的小二!

  江湖经验已十足的她心下起疑。一种不祥的预感向她袭来,她已发觉很多陌生人出现在客栈中,而且有意无意地控制了全部入口!

  她本能地想到了立刻闯出去,可对十一位义兄安危的挂怀又让她不能只顾自身离去――她厉思寒绝不是个贪生怕死、不顾朋友死活的小人!

  她若无其事地喝了盏茶,又叫过小二结了账,才不慌不忙地向楼上自己房间走去。当然,每踏出一步,她都分外小心,在袖中的两手也已扣满了暗器。出乎意料,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居然没拦她。

  这短短一段路,似乎长得出奇。

  到了二楼,此地打斗的迹象更明显,她甚至在一处隐蔽的墙角看见了五哥凌克明所用的暗器子母镖。四周都寂无人声,客房一扇扇门紧闭,空空的走廊上,只有她脚步声空寂而单调地响着。

  厉思寒两只手手心全是冷汗。突然,她脸色变了:血腥味!

  是谁的血流在这儿?她不敢去想,她只希望是敌人的。

  当她推开门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门口

躺着的尸体――她二哥苏湘那血淋淋地尸身。然后,是六哥,七哥,十一哥……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地上全是殷红的血――她兄弟的血!厉思寒心一下子被撕开,血冲上了大脑!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已等了你很久了,雪衣女,你终于来了。”这个比冰更冷,比铁还硬的声音。

  厉思寒回身,门已关上了,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在血泊中缓缓回头,用一双比鹰隼还利的眼睛看着她。

  这是半张冷峻严厉的脸,线条钢硬得有如那另一半铁铸的面具,一身黑色劲装,同样颜色的斗笠――这些标志正是所有黑道人见之丧胆的。

  厉思寒从未见过铁面神捕,可就在这血泊中的一瞥之间,她用铭心刻骨的仇恨记住了这个人、这张脸,在她兄弟的尸首旁边!

  仇恨让她恨不得上去与他同归于尽,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喊:“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要留下命来报仇!”她双手紧握,满手的暗器几乎全嵌进了肉里,可她却在飞快地思索着逃走的办法。

  铁面神捕用冷郁而锋利的眼光审视着她,似乎并不急着动手。终于,他又漠然宣告般地说道:“雪衣女,你从康德五年二月到七年六月,先后在泉州、临安、汉阳犯下九起大案,盗去九户富商珠宝银两价值共一百五十二万七千两。根据刑律,当处凌迟之刑。你认罪罢。”

  厉思寒在他说话之时,已默自运气蕴神,在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冷笑一声,双手齐扬,满把的暗器已雨般洒出;同时她双足一顿,人已向门外飞退。这一扬一退,宛如闪电疾风,实已是她毕生武学之精华!

  铁面神捕脸色不变,哼了一声,左手闪电般卸下肩上斗篷,一展一收之间,一股强大的吸力竟将所有暗器悉数卷入斗篷之中!

  可在他这么一阻之时,厉思寒飞退一丈,背心一撞上了门。就在她欲破门而出地一刹间,她陡觉左足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她想也不想地反足踢出,正中手腕。那只手放开了,可她也落在了门外。在她定神一看后,发觉方才阻她的,居然是已死在门边的二哥凌克明!

  “你不是二哥!”她惊呼。不错,这是个陌生的人,她方才进来时冲动悲愤,竟没发觉地上的“死尸”其实不是她的兄弟!

  这儿原来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她来送死!

的“死尸”们一个个跃了起来,围在屋的各个角落,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只等铁面神捕一声令下,就要收网围攻了。但铁面神捕却迟迟没有下令,只仍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她。

  厉思寒面色惨然,突地厉声道:“铁面,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她右手一翻,一柄尺许长的怀匕已向腹中刺去!她已铁了心,宁死也不愿做这个人的阶下之囚,她宁死也不愿!

  这一下变故忽生,众人也不由失色。突见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如电般掠过,只听“叮”地一声,怀匕落地!只见铁面神捕已形如鬼魅般地到了门边,扣住了厉思寒的脉门,反扭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压住了她的肩,以防她挣扎反抗。可他右手背上,也渗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珠。这是刚才他夺刀时被刀锋伤的。

  厉思寒恨恨抬头看着这个人,目中已忍不住涌上了泪――她是为自己的无能和受擒感到羞辱!蓦然,她横下了一条心――

  一张口,一道寒芒如流星细雨般射向铁面神捕!

  这是她求生的最后一招,不到生死关头,她从不轻用。这一次她也明白,就是杀了对方,可他仍可在一刹间震断自己心脉――可她不管,她要与他同归于尽!

  咫尺的距离,闪电的速度,世上没有人可以避开这一枚“冷魂针”。

  铁面神捕眼色也变了,他只来得及微微一转头,针已到了!又是“叮”的一声,针竟射在了他半边铁面之上,且插入了少许。若不是他有这个面具,他早已毙命!厉思寒彻底绝望了,是上天不让这个恶魔死啊!

  铁面神捕缓缓抬手,拔下那枚针,目光如冰,突然反手给了她重重两记耳光!

  他下手真重,厉思寒整个人被这两掌大得直飞出去。在落地之前,几名官差一拥而上,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了她。她无力反抗,因为铁面神捕在打她之时,已闪电般地封了她的麻穴,让她全身动弹不得。否则,以她的倔性子哪会善甘罢休?

  铁面神捕右手夹着这枚毒针,目光缓缓移到了她脸上:“拒捕伤人,罪加一等。立刻收入大牢,先抽五十鞭杀威!”

  “是!”左右一声答应,架着厉思寒往外走。就在迈出房门的一刹间,一道白影掠过,只听两声痛呼,两名官差直跌出去,厉思寒只觉腰上一紧,已风一般地腾空而起。这时,黑暗压顶,是铁面神捕追了上来!

见眼前一花,两条人影乍合又分,那白衣人已挟着厉思寒以不可思议的身法遁去。官府中人不由自主地想追,却被一声断喝止住:“不用追了,回府中待命!”众人退下,只留下铁面神捕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他缓缓俯身,拾起了地上的一件东西。

  待厉思寒回过神来,已过了好几条街。那白衣蒙面男子仍不发一声地挟着她飞驰,身法之迅捷,行走之隐蔽,让一向以轻功见长的她也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阁下……”她忍不住开口询问,却被对方用眼神阻止,她只好不问。

  到了一条僻静的胡同,他才停住了身,问一名早已在此等候的青衣少年:“轿子呢?”他一开口,厉思寒震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是猪……”白衣人不等她说完,反手封了她哑穴,顺手把她塞进了街角早已停好的软轿中。

  在放下轿帘之时,他拉下了蒙面白巾,微微一笑:“不错,我是朱屹之。厉姑娘委屈一下,先找个地方躲一下风头也好。”

  然后他放下了轿帘,回头对青衣少年道;“小高,去把街口的轿夫叫进来,回府。”

  厉思寒心下反而一阵轻松,这个神秘的“猪一只”虽不知是何方神圣,可在他手中总比落在那铁面魔头手中要好。

  她在这一日之内历经忧患恐惧,此时心下一宽,一阵倦意袭来,她竟放心的睡去了。模模糊糊中,她听到有很多人在外边走动。“小王爷,这轿子……”小王爷?她倦极之中还是警醒的,又恍惚忆起了那枚“承平恩赐玉i”。可实在是太倦了……

  醒来时,她忍不住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地方?她居然睡在一间极尽富丽精致的房内!紫檀木的陈设,黄金制的香炉,连床头的帐子,都是用珍珠串成的。这……这是人间么?从小在江湖风雨中过来的她,几时见过这等声势?

  “看你的脸色,吓得不轻吧?”一个调侃的语声在咫尺之内响起。朱屹之!

  厉思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回头看见窗边一个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正施施然回过头来。外边是白天,可室内却用锦缎帘子隔开,点了无数的蜡烛。朱屹之正在心不在焉地剔着烛火,懒洋洋的笑容带了一些恶作剧的得意:“居然在轿中睡着了,真有你的。”

  “你……你究竟是谁,小王爷?这是你的府中么?你为什么要救我?”厉思寒心头疑

云大起,厉声喝问,一手又已拈上了暗器。

  “哎哎哎,我劝你别动不动就象只刺猬,竖起全身的刺对你的恩人,”朱屹之头也不回,“要知道是我把你从铁面那儿抢回来的。”

  厉思寒闻言一怔,气势消了大半,受人恩惠,不得不低头。

  “不错,这是王府,在下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封北靖王。”朱屹之见她不言语了,反而淡淡地自报家门。

  厉思寒霍然抬头!她不想方脱虎穴,又入狼窝,眼前这个朱屹之,正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她手心已扣了一枚暗器,正在犹豫发与不发,听得朱屹之笑了起来:“小丫头,别那么反应过火。我救了你,自然不会再害你。你不相信么?”

  他顿了顿:“铁面那么好的武功,我都能从他手中救走你。你要杀我,……嗨嗨,不是我说你,还真是不太容易。”

  厉思寒一阵汗颜,赫然收起了手中的暗器,又不知怎么是好,只有垂下头,下意识地轻轻揉着自己的右耳垂,眼眶一红,哽咽着问了一句:“朱……朱公子,你能救救我的义兄么?”她满怀希冀地抬头问,目中蓄满了泪水。她已不再叫他“猪一只”,因为她明白这个名字自然是假的――可她,也只有求他援手了。

  北靖王在灯下看见她盈盈欲泣的神色,心下一软,收起了一贯的轻狂,皱眉沉思:“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天枫十一杀手犯下的案实在太大,我也保证不了……何况又是铁面这小子经手办的案子。我尽量把案子往后拖,只要能等到那一天……哼哼,世上就没什么我办不了的事了。”

  他蹙眉沉思之时,突地有人在门外低声禀告:“小王爷,铁面身捕到访!”

  厉思寒面色一变,正待发声。北靖王已吩咐:“让他在沉雪阁坐一会,我马上便来。”“是!”门外的人应声离去。

  “铁面这小子当真厉害,来的好快。”北靖王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可笑容中又有着几分喜悦。他回头对厉思寒道:“厉丫头,你放心,你人在王府,天王老子也奈何你不得,你放心休息罢。”

  还未进入沉雪阁,北靖王已感受到了凌利的气势。这是铁面神捕特有的气势。

  推开门,房中人应声回头。冷冷的脸色如铸铁般冷硬,见了他也不动声色。

  “铁面,你这小子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北靖王依旧笑得开朗

而又真挚,目中洋溢着老朋友般的问候。迎着他的目光,铁面神捕冰浸似的目光居然也泛起了一丝暖意,但转瞬又逝。他毫无感情地冷冷反问:“我们不是早见面过了么?”

  “今天下午在云蓬客栈,一个人从我手上掳走了一名女盗,”铁面神捕缓缓摊开手,手心一颗桂圆大的明珠璨璨生辉,他的声音更冷,“北靖王,你外衫上的扣子少了一颗!”

  北靖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变:“不错,人在我这儿,但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铁面神捕目光已亮得怕人,“北靖王,你向来重女色,可此人是朝廷重犯,你不可贪花误事!”

  “铁面,你除了这个明珠,又有何证据指明一定是我掳走她?”北靖王尖锐地反问,“办案要讲究证据!何况我为王子,也不容你搜府,你还是别白费劲了!”

  铁面神捕如岩石一般冷静的脸终于变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抽搐掠过嘴角,他仍镇定地问:“那你是不惜为了一个女盗,与我翻脸成仇了?”

  “铁面,你听我说,”北靖王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起来,回身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其实,你对雪衣女的案子不必这么认真――你此次进京只是为了收捕天枫十一杀手,又何必旁生枝节呢?”

  铁面神捕的目光闪了一下,也许久没说话。

  等光明灭地映着他的脸。其实这位神话般的人物也很年轻,竟也只在二十六左右。灯光下,他的侧面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魅力,脸部俐落的线条非常英俊。

  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他声音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冷漠无情,“北靖王,我知道你所谋者大。所以你不必为区区一个女盗,坏了十多年的大计……要知道,在这时我若给大理寺奏你一本,你日子也不会好过。”

  又是一阵沉默。北靖王不再说话,脸上突阴突暗,变幻不定。显然,铁面神捕这句话打中了他的要害。

  “很好。多谢神捕的提醒,在下会考虑的。”北靖王突地官腔十足,那彬彬有礼的声音里,显然已没有了方才地诚挚。

  铁面神捕目光一阵波动。他明白,他其实已付出了代价,而且是极其昂贵的代价。

  当他目送铁面神捕走后,北靖王又在灯下独自站了很久。但他

抬起头来时,一向睿智沉静的眼中竟充满了迷惘烦乱。他叹了口气,推开了东厢的门。

  极其眉仑美奂的房内烛光如昼,但是,烛下已经没有了那一个人。

  “小高!”他立刻急唤,然后看见那个青衣的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不等他问话,已经坦然地回答:“厉姑娘已经走了,小王爷。这事做下属的本不当过问,可为了三皇子的大计着想,小高奉劝了厉姑娘立刻离开京师,走得越远越好。”

  “王爷,你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冒那么大的险。”

  午夜的京城,漆黑如墨的世界。厉思寒此时已在城郊外纵马疾奔,深秋的冷风刀子一样地吹在她脸上,几乎把她冻僵。她嘴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

  “高公子,你放心。我厉思寒从不做别人的累赘,如果我留在王府有碍王爷的大事,我立刻离开,而且天明之时一定会在三百里之外。”

  厉思寒微微摇了摇头,听过小高的话后,她是那样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半是江湖习气使然,另一半却也本自对那神秘的‘猪一只’的关心。毕竟,他是除了十一位义兄外,唯一爱护她、照顾她的人了。

  她走之时,用怀匕在铜镜上留言如下:“猪一只:不想牵累阁下,此后江湖广大任遨游去也!勿念。但所求为十一义兄开脱之时,望极力周全,必当立长生牌位早晚供汝。”落款是;“丫头。”

  想到这儿,她不由微微地笑了,一股暖意油然而生。一边想着,胯下的马可一刻也未停地在狂奔,要知道以铁面神捕之精明,她已离开京城之事必瞒不了多久,所以万全之策是尽快地溜之大吉。

  第二天破晓,热热闹闹的京师仍同以往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天。

  一个月后的泉州府。

  “小寒姑娘,你托人卖的珠冠已经卖出去了,得了二十两银子,姑娘收好了。”一个老妪拄着木杖,来到一间破旧的木舍前,把二锭银子放在桌上。

  桌边坐的一个白衣女子转过头来,盈盈一笑:“余妈妈,多谢您了。京师有什么消息么?”她急切地问。

  余妈妈叹了口气:“我家小子刚刚从京里贩布回来,听他说当今皇上病重,朝政一直没人管。太子和三皇子为即位之事,正斗得不可开交呢!你的十一位兄弟的案子,好象也没人提起,因为一直没什么开堂审理的消息。”

气,感激的热泪涌上了眼眶,她知道北靖王兑现了他的诺言,正在极力为这件案子奔走。

  她只想着别人,却丝毫未为自己目下的困境担心:一个月她深居简出,又不能象以往那样岁便“拿”人家金银,渐渐身边东西已典当完了。这个心爱的珠冠,还是在京师由大哥亲自为她卖的,便迫于生计,她也不得不把它当了出去。

  可她笑得仍是那么明快无忧,仿佛江湖的风霜并未侵蚀她无邪的内心……

  “小寒姑娘,那老身先告辞了。”

  “余妈妈慢走。”思寒忙起身相送。

  门开了,可阳光却未照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廊下。黑色的劲装,黑色的大斗蓬……铁面神捕!

  厉思寒想也不想,立刻飞退。她自知绝不是他的对手,她只有逃才有一线生机!她的轻功已跻身武林前十,对此地又熟,机会总还是有的。

  可她又错了。当她在周围人一片惊呼中飞身上了屋脊时,发觉那一双比鹰隼还锐利的双眼正冷冷看着她。短短十几招,她的穴道已被封。铁面神捕若无其事地抖出一条铁索,锁上了她的双手,往前一拉,冷冷道:“跟我走。”

  厉思寒被拖得踉跄了几步,她一挣,抗声道:“我又不是狗!你放手,我自己会走!”语音未落,只觉下颔一阵巨痛。她想破口大骂,可居然发不出声!

  铁面神捕看着她狂怒的脸,淡淡道:“扭脱你下颔,一来防你咬舌自尽,二来防你再暗器伤人,三来也免你多嘴。”他向来很讲道理,对犯人也一样。他再次回头走路,可手已放开了那条铁索:“你自己走罢。”

  走过这条街,是厉思寒自出娘胎以来的最大耻辱。那些被她救助过,视她为侠女的地方百姓,全围在街边看,看着她被人用铁索押走。她还听到了人们在议论。

  “这不是厉姑娘么?”

  “雪衣侠女!怎么会……”

  “是呀,她以前在发大水后出钱救了不少难民,是个大好人呀!”

  “听说她那些钱是偷的,好几十万两呢!”

  “噢,那就难怪了!我知道大名鼎鼎的铁面神捕可从来不抓好人。”

  “哎,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家当初被水冲了,还是厉姑娘资助了你五十两呢。”

  “喂喂喂,要是我当时知道这是偷来的钱,我也不会要的。”

哼哼,少充假正经了。”

  厉思寒在这一片议论中心乱如麻。她一向以为自己没错,公道会自在人心中,可没想到连自己资助过的老百姓也这么说!她真做错了,她真不过是个贼么?泪盈于睫。可她却反而把头抬得更高,义无反顾地出了这条街。

  泉州府衙终于到了。铁面神捕把厉思寒交给几名差役看守,自己先进入府中告见知府杨守城。杨知府也正在为一年前久悬未破的被盗一案伤脑筋,如今听说人犯已捉拿归案,自是心花怒放。当下不管三姨太熬的汤刚端上来,便立即击鼓升堂。

  “呔,把人犯带上堂!”杨知府一声令下,左右唱和声中,一身白衣,长发披肩的厉思寒被带了进来。她扬着头斜看着知府,微微冷笑,倔然不跪。差役上来对她的腿弯一阵乱踢,厉思寒运功护身,自稳立不动。

  杨知府无计可施。正在忙乱之间,铁面神捕双手轻弹,两道指风破空而起。厉思寒轻哼一声,立时蟀跪于地。她双膝剧痛,心知被隔空点了穴道,不由恨恨抬头看了看端坐一边的铁面神捕。

  杨知府吁了口气,心下不禁大为着恼,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居然公然为盗,窃取巨额银两,雪衣女盗,你可知罪?”厉思寒哼了一声,并不答话。知府大怒:“来人哪,掌嘴!”左右一声应和,立时有一名如狼似虎的差役上前来准备动手。厉思寒闭目扬头,面色不屑,她正待着大耳光从天而降,突听一个声音喝止:“且慢。”

  “神捕有何见教?”

  “在下扭脱了此人下颔,故无法答话,大人不必动怒。”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捏住她下颔一推,她立时又一阵剧痛,她又恨恨看了那铁面人一眼。

  “那好,本官再问你,雪衣女盗,你可知罪?”杨知府又问,心下一边惊奇于她有如此美丽的面容,心下痒痒的。

  厉思寒冷冷道:“本姑娘做事无愧天地,不知有何罪?”

  “大胆!”杨知府一拍惊堂木,“你一年前洗劫泉州五家富户,盗银十七万两,你可认罪?”厉思寒淡淡笑笑,傲然道:“不错,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十七万两银子,正是小女子拿走的。爽快点,画押结案吧!”

  在堂上所有人都不禁一怔:这个女盗竟如此爽快!杨知府看着她姣好的容貌,心下连叫可惜,迟疑了一下,便命人取过判词。厉思寒画完押,把笔一扔,

回头看着坐在一边的铁面神捕,冷笑:“恭喜神捕又立新功!”铁面神捕的目光惊电般地落到她身上,厉思寒全然不惧,与他冰冷严厉的目光对峙,毫不退缩。

  铁面神捕的目光稍稍波动了一下――这女盗的目光竟如此纯澈坚定!没有丝毫的怯畏阴暗,光明坦荡得如一池碧水。一个女盗,居然会有这种目光?在被拖出去之时,厉思寒还是不甘示弱地盯着铁面神捕,却发觉他正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神捕多日劳累,下官特意收拾了一处雅舍,请神捕安歇。”杨知府上前客套。

  “不必了。”铁面神捕方从沉思中惊起,一摆手,起身淡淡道:“在下只不过一个捕快,只要与府中一般差役公用一个房间便可,知府不用多费心。”

  漆黑的夜里,只有一双比鹰隼还锐利的眼睛,在夜中看着什么。其实,他只不过一直在深思着白天在公堂上看见的那双纯澈坚定的眼睛。如果不是心地善良、胸怀坦荡的人,又怎会在自己的注视下尚有这样的目光?可她明明是个绿林女盗!

  这时,隔壁传来了轻微的走动声。只听一个声音抱怨:“三更半夜的,又轮到老子去守监了。这当差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什么时候有铁面神捕那么威风就好了!”

  另一个也疲乏不堪的声音接道:“小子你想得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模样!不过……我想今晚咱哥们俩是用不着去当值了……嘻嘻,对吧?”另一个恍然大悟似地道:“对了!……嘻嘻嘻,今天那个小妞可真是靓女啊!这下知府大人又有甜头可以尝了。咱们还去当值干什么,睡觉去吧!”两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方才入睡。

  隔壁的黑暗中,那双眼睛突地焕发出了比刀锋还厉还冷的光芒!

  厉思寒已停止了反抗,双手上的镣铐和双腿穴道的受制,让她几乎已动弹不得。她也没有喊人,因为她明白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的,说不定只会让这个衣冠畜生更疯狂!她一停止反抗,那双手更肆无忌惮地撕扯她的衣物,那个人压在她身上,气喘吁吁地道:“你……你只要从了我,一定……饶你死罪,从轻发落,……小美人……”

  那双脏手一接触她的肌肤,她全身都忍不住在颤栗!她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最多当成被疯狗咬了一口罢了。可在她一遍遍为自己打气之时,前所未有的恐

惧、绝望和耻辱也在一步步向她逼来,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岁因偷了烧饼铺的烧饼而被人团团围住大打出手之时……一样的恐惧、无助与羞耻……这是在以后九年中她始终挥之不去的恶梦。

  “滚开,你这个畜生,滚开!”她终于忍不住厉声大喊,拼死反抗着加诸在身上的凌辱。可那人却象八爪鱼似地缠住了她,一双手仍在撕着她已不蔽体的衣物。

  她稍稍把舌尖放在了牙齿之间……

  突然,她只觉身上一轻,那个压在她身上的家伙向后直摔了出去!

  “杨知府。”那个人一字一字道,声音冷冽如冰,“这么晚了,还在监牢里?”

  杨知府正在庆幸将要得手之际,突被人拎着脖子甩了出去,全身散了架似地痛。他怒火冲天,正待破口大骂。但一听那个冷酷如冰的声音,心下一下子彻底冷了,颤声问:“神……神捕?”

  他正在思索该如何为自己巧言分辩,只听铁面神捕冷冷道:“人犯我立时亲自带走,押解回京再行审理。杨知府,你没意见罢?”杨知府本想巧言几句,可一与他那冷酷之中又含着怒火与不屑的目光一碰,立时心虚得说不出一句话。

  铁面神捕解下斗篷,甩在厉思寒身上,双指连弹,已解了她双脚穴道:“你还能走么?”厉思寒惊魂方定,天性中不甘受屈的傲气油然而起,傲然道:“当然能走!”她挣扎着起身,恨恨盯了杨知府一眼,跟在铁面神捕身后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斗篷猎猎扬起,厉思寒双手仍被铐在一起,扯不住斗篷。夜风直灌进了斗篷中,让衣衫不整的她遍体寒意。一阵风过,她左手拉不住斗篷,手一松,斗篷一角随风扬起。突然一只手闪电般扯住了斗篷一角,另一手伸过来在她腕上一捏,铁镣生生断开,铮然落地!

  “好好跟着!”那个淡淡的声音吩咐道,高大的身影转了回去。

  厉思寒心下莫名地有一阵暖流涌起,脱口问:“你不怕我逃跑?”

  铁面神捕头也不回:“你逃得了么?”低沉的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霸气与自信。

  泉州城的冷月下,厉思寒不再作声,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她明白,这一去,将是几千里的押解之途。要想从这个人手下逃脱,她必须有更大的耐心与细心!

  “刘……刘师爷,这可如何是好呀!”

杨知府在后堂象没头苍蝇似地乱转,“这个臭捕头向来软硬不吃,他若回京一告,我头上这顶乌纱肯定不保了!师爷,你要救救本官呀!”

  刘师爷半夜里被叫醒,心知一定出了大事,听杨知府这么一说,他精明的眼中也不由一阵为难。沉吟半晌,他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干了!”他对知府道:“杨大人,在下有一妙计,包管为您除去这一心头大患!”他低声细细说了一遍,只见杨知府从焦躁到平安到眉花眼笑,最后夸:“师爷端的好计!本官立刻按所说的办!”

  刘师爷轻摇纸扇,阴阴道:“白道黑道一起上,管他什么神捕不神捕,我叫他不能活着走到京师!”

  “停下歇歇行不行?走了老半天的路,你不累人家可累了,到了官府我要告你虐待犯人!”厉思寒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出来,从凌晨到中午她一刻也不停地跟着这臭捕快走路,已被累了个半死。她刚开始还不服输硬撑着,后来脚下发软饿得要命,终于还是嚷了出来。

  她语音才落,只见铁面神捕目光扫了一下城下张贴的告示,脸色骤变:“快走!”她没反应上来,只觉肩上一紧,已被人拎进了一条胡同里。“你搞什么鬼?”她不甘被人如玩具般拎来拎去,火气大盛。

  “闭上你的嘴。”铁面神捕蓦地回头,一字字道。他目光严厉如刀,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厉思寒也不由自主地住了口。

  “官府在缉拿我。”铁面神捕淡淡道,“以后要小心一些了。”

  “什么?”厉思寒吓了一跳,“没搞错吧?你是‘神捕’,他们出榜缉拿你?”铁面神捕缓缓道:“官府以为我因贪恋美色而携女盗出逃,并打伤知府杨大人,故广东巡按下令缉拿我。”他说来依旧不带半丝感情,既无忿恨,也无不平。

  厉思寒吃惊之余也有些幸灾乐祸,冷冷讥讽:“神捕反被捕,真是有趣!”铁面神捕拿出了一顶范阳笠戴上:“少多嘴,跟我走!”

  “好臭!”在一家偏远的客栈住下,厉思寒掀开那床不知盖过多少人的旧被,不由大皱眉头。这客栈几乎破得不象样,房里除了一张桌一张床就别无长物,而且到处弥漫着一股臭气,令人欲呕。

  “客官,饭来了。”小二端进两碗糙米饭,再加上一碟酱黄瓜。

  “这东西也能吃?”厉思寒

当场发作了出来,她虽为盗匪之流,可手头大把金银来去,衣食住行比一般人都讲究,如此饭食她自然无法容忍。

  但当铁面神捕坐下开始动筷后,她又发作不出了。因为他在吃之时安之若素,仿佛还吃得很香――连他都不挑剔,那她这个犯人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米饭很糙,黄瓜很苦,厉思寒吃了几筷就不动了。这时,一直不开口的铁面神捕冷冷道:“自己不吃,明天别抱怨说走不动了。”厉思寒白了他一眼,赌气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扒饭,三两口就把饭吞了下去。“你满意了吧?”她把空碗一放,冷冷回敬。

  铁面神捕似乎压根不想与她计较,先自起身收拾好了碗筷,一并放在桌子上待人来收。

  厉思寒看得有些发呆。

  小二收走了碗筷后,又送来了烛火。此时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铁面神捕俯身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火光一明一灭映着他的脸。他回过头来,正看见厉思寒出神的目光,不由微微皱眉。“你今年几岁了?”厉思寒忍不住问,“你名声这么大,怎么会这么年轻?”

  她不可思议。这么久了,她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人的年龄。铁面神捕并不准备答话。

  厉思寒却自顾自说下去:“铁面神捕居然也住这样的店,吃这么粗糙的饭,还自己动手收拾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她边说边摇头。

  “你以为呢?”终于他开口接了一句,可语音仍是淡淡的。

  “你整了这么多黑道人物,破了这么多案子,劳苦功高,朝庭一定会重重赏你,”厉思寒语带挖苦,“你应该是走到哪儿都有人前呼后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才是。你这么艰苦朴素,是装给谁看?让大家把你捧成一个神是不是?”

  铁面神捕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既不动气,也不答话,另外又点了一支蜡烛,道:“我睡外间地板上。你老实呆着。”

  可她不依不饶问下去:“你为朝廷卖命,不就为了这些好处么?可惜呀,这一次连官府都在缉拿你了。其实人家根本当你是一条走狗而已,一个不高兴就可以随随便便踢你一脚。”她是成心要激怒他。他越是如此波澜不惊,厉思寒就越想要触怒他,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铁面神捕目光一抬,闪电般凌利的目光让正滔滔不绝的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住了口,但随即又道:“你拿眼睛瞪

我干什么?我怕了你么?”

  铁面神捕从桌上拿起蜡烛,走到门边,突停下缓缓道:“此事到了京师,我自向大理寺解释。是非善恶自在人心,我自认问心无愧,人言又何足道。”

  “不错!”这次厉思寒居然大声赞同,“自认问心无愧,人言又何足道。我厉思寒也自认问心无愧,那被认为是盗是寇又何足道哉!”

  铁面神捕在门边停了一下,一字一字问:“你――真自认问心无愧?”“是!”厉思寒傲然道。“即使是作了盗贼?”“不错!”同样果断的回答。

  他霍然回身,目光又一次惊电般地落在她身上,审视般地看着她的眼神。

  坦然无惧,明亮得如同皎月!没有一丝心虚阴暗,毫无逃避地与他对峙。

  同上次一样,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极其刚毅而优美。

  “原来他长得也很好看啊。”厉思寒不由在心里想,“可为什么要把半边脸遮起来呢?”――她一边想嘴上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喂,你为什么要把半边脸遮起来?怕人看见么?”

  铁面神捕突然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少多嘴。”他似乎不愿再说下去,转身离开。把蜡烛放在外间地上,又把斗篷铺在了地板上。

  “喂,你……你就睡地上?”厉思寒有点过意不去地问,她可从没听说过如此优待囚犯的,“你不怕我半夜自己逃跑?”

  铁面神捕不答话,只反手把门关上。

  厉思寒一身冷汗地从梦魇中惊醒,欲喊无声,喉咙堵得慌。方才她在梦中,竟梦见了十一位兄长被推上刑场,受了凌迟酷刑!

  她惊醒后心头兀自乱跳,冷汗涔涔而下,两行热泪亦不由无声直落下来。都是她不好!她不该缠着兄长来京师,她更不该在大街上忘乎所以惹人注目――她一直来总是给兄长们惹麻烦,可每一次他们都为她化解。她曾经以为哥哥们宽厚的肩膀,将是她一生温暖的天。可……可现在……

  蓦然间,她对铁面神捕起了极深极切的恨意!

  本来在这几天中,她无形中已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甚至有些被他的气度与正直感化。可在这一刹间,她又回忆起了不共戴天的血仇,直让她恨不得把门外的他千刀万剐。

  “我不能就这样认命!我要留一条命去救哥哥们。”她心中

蓦地起了这个念头。屏息倾听,房外很静。她细细想了一番,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轻轻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来到窗边。先把桌上的半壶茶注入窗轴中,再轻轻一推,被湿润了窗轴的窗无声无息地开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闪电般地跳出了窗,立刻躲到了一丛灌木下。

  就在她落地一刹间,她听到房门一声轻响,有人闯了进来。他好厉害,警觉得这么快!厉思寒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只听他在房内稍稍停了一下,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心下登时一震:这声叹息含着一丝失望与愤怒,是从未在他不惊轻尘的语声中听到过的。

  她正在发呆,心下莫名地现出一缕悔意,只听头顶风声掠过,待她抬头看时,只见那袭斗篷已闪电般消失在夜色里。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望望天上的明月。她自由了!可她心中却不是十分欢喜,反而觉得仿佛失落了什么。她向相反的方向奔了出去。

  夜风很冷,冷得她不住地发抖。可一种强烈的危险感让她咬紧了牙关往前奔,她明白铁面神捕的可怕!她不走小路,反而选了大路,这是多年的江湖经验教她的。

  夜不是很黑,只有一轮朦胧的残月伴着她。无助、惶惑、孤独,……种种十九年来一直深埋在她内心的感受莫名地涌了上来,她在奔跑,却不知奔向何处。

  已出了泉州城,她刚想停下来喘一口气,突然呆住了。

  “你终于到这儿了。”在城外冷月照耀的荒冈上,那熟悉的声音冷冷道。

  声音中没有愤恨,没有火气,甚至也没有讥讽――一如她最初在云蓬客栈被捕时听到的声音。――那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感情因素的声音!她突然遍体寒意。

  “你逃跑了。”铁面神捕霍然回头,一字一顿地道,与钢铁相映的脸上有一种难言的森然肃杀之色,衬着他冷漠严厉的目光更叫人心寒。厉思寒不由止住了脚步。这一次在他的目光中,她再也无法坦然直视,默默低下了头。

  铁面神捕从冈上跃下,还未落地,扬手就给了她重重一记耳光!他下手真重。厉思寒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嘴角沁出了血丝。但这一次她居然什么也不说,只默默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铮”地一声,只听腕上一阵轻响,一条精铁打制的镣铐已铐住了她的右手,而另一头却铐在铁面神捕的左手上。

“跟我走!”又一声冷冷的吩咐。

  厉思寒知道,她已失去了他对她的仅有的信任。她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这几日行来,他们已不走官道,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般都在荒郊野外行走。一路上他们没再说话,厉思寒似乎也沉默了许多,只乖乖跟着,不再多话。

  一日傍晚,正走在一片旷野之中,突地天空阴云四合,狂风大作。举目四望,只见旷野一片,连棵大树都没有。一道耀眼的闪电从空中划过,尘土味的空气中湿湿的。

  突然,她只觉头上一黑,仰头看去只见那黑色的斗篷已在她头顶上,就在同时,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厉思寒愕然回头,只见身边的铁面神捕站在雨中,而他身上的斗篷已遮在她肩头。她心中一热,泪水莫名地涌了出来,忙过去把斗篷拉在他身上。可她个头不高,头顶上堪堪过他的肩膀,再怎么踮脚也够不着他的头顶。

  铁面神捕没说什么,只摇摇头,又顺手把刚披上肩的斗篷拉了过去。

  厉思寒心头一阵无名的怒火,她一扬手,揭掉了自己肩上的斗篷,就这样站在雨中仰头看着他:“我不要人同情我!你不盖的话,我也不盖!”她这几天来,这一次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他。铁面神捕似乎有些意外,俯视着她,眼中带了些探究的意味。突然他一伸手,一股气流激动地上的斗篷,斗篷竟自落入他手中。

  “擒龙功!”厉思寒吓了一跳,不由失声。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奇武学,居然真的有人会!她语音未落,只觉头顶又一暗,仰头望去,只见斗篷的一半张开在她的头顶。

  两人选了一处挡风的高地坐下,都没说话。

  她蹲在那块石头上,仰头看着铁面神捕,突地问:“你还在为我的逃跑生气!”

  “没有。”铁面神捕并不看她,淡淡回答,“没有犯人会不想逃的,我为什么生气?”厉思寒狡鲒地笑了:“你说谎了!我知道你很生气。”她叹了口气,又轻轻道:“其实本来我也不想逃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嘛。可……可如果我死了,那更没人去救十一位义兄了。”

  她抬头看了看铁面神捕,发觉他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让她闭嘴的意思,又说了下去:“本来我特别恨你,恨不得你立刻去死,因为你抓了我哥哥们,现在一想起来我还是很恨你。不过……凭良心说,你是我在官府里遇见的

第二个好人。唉……如果所有朝廷里的人都象你和朱屹之,也许我也就不会去当女盗了。”

  外边的风雨丝毫没有小的迹象,可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厉思寒躲在斗篷下,心中不由自主地漾满了暖意,她忍不住问:“你也有亲人吗?要是他们也犯法,你会抓他们么?你会忍心看他们上法场么?”她一直仰着头,期待他回答,可他仍是不说话。

  厉思寒自觉没意思,便不再多话,自己拣了根枯枝在地上写写划划。

  四周只听得一片风雨声,漆黑的一片。

  “我没亲人。”蓦地他开口淡淡道,语音中竟带了一丝难掩的苦涩。

  厉思寒吓了一跳,手中的枯枝一下子断成两截。“那你总有朋友、兄弟吧?”她不死心地问,“如果他们犯了法呢?”

  “也没有。”同样淡然的语声。

  厉思寒怔了一下:“那你……总有恋人吧?”她大着胆子问道。

  没有回答。她只见他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厉思寒忍不住问:“那你有什么?”铁面神捕似乎想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敌人。”不错!他铁面无私,办案无数,更得罪了不少黑道枭雄、官府败类,他树敌无数,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厉思寒看着他,愕然道:“你……你做了这么多事,衣食起居依然如此朴素,唯一赢来的就是无数的仇敌……那你、你究竟为了什么,才……”铁面神捕似乎不愿多说,目光犹自望向无边的夜色,过了一会才道:“那你为了什么才会去做盗贼的?”

  厉思寒不防他有这一句,怔了一下,随即道:“我小时候是孤儿,处处受人打骂……那时我就想,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让天下的穷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她笑了笑:“我不会赚钱,只有当强盗了。”

  铁面神捕突然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把所盗的一百多万两白银全数散发给了百姓。据说那一次瘟疫,因为你,少死了几万人。”他第一次把目光从雨中收回,低头看着她。厉思寒颇为得意地笑了:“连你也知道啊?”

  “但是无论如何,贼就是贼,犯了法,就该问罪。”铁面神捕的语气转为极其严厉!“刑法公正是天下之本,无论是谁,为了什么犯了法,都一样要付出代价!”

  厉思寒惊讶地抬头看他,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如此激动!

  厉思寒等他说下去,因为

能听他说话的机会实在不多。可他却意外地止住了。他的谈话,就如同他的行事,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捉摸不定。

  雨渐渐小了下来,月亮也渐渐从云中探出头来。铁面神捕起身,拣了一些枯枝,一条条剥去外面湿了的树皮,堆成一堆点上了火。

  斗篷在火上烘着,一只飞过的鸟儿被他击落,用树枝串了在火上烤着。厉思寒的手被铐着,无论他做什么都被拖来拖去,可不知怎地,她心中反而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鸟儿烤熟了,铁面神捕撕成两片,随手递给她一半。居然还是较大的那一半。厉思寒并不是小气的人,可若他给她的是小的那一半,她还是会很生气的――天知道她为什么变得斤斤计较起来,而且她是没有任何资格斤斤计较的。

  “嗯,你烤得很好!比京师全聚德的老师傅还行呢!”厉思寒一边大口啃,一边忍不住夸道。

  铁面神捕淡淡笑了笑:“那是因为你饿了。”

  厉思寒不由呆住。――他笑了!虽然那只不过是无意的淡然一笑,还是让她震撼不小。也许与别的黑道同行一样,她从未想过铁面神捕会笑吧?

  她正待说什么,突然铁面神捕面色一变,手一扬,掀起了那件斗篷,同时脚下一铲,踢起一片土,已熄灭了那堆火。她只觉右手一紧,一下子被拉到了他身边的斗篷之下。“四周有人围上来。”她听得耳边他用传音入密道,“不准乱动,否则我立时杀了你。”

  这时,只听半空一声极轻的声音,厉思寒只觉身边黑影一动,铁面神捕已快速无伦地出手夹住了一只射到的短箭。其时箭只离她半尺,吓得她一身冷汗。

  突然,似乎周围狂风暴雨之声大作!

  “快卧倒!”铁面神捕一声短喝,已反手拉住她往下滚去。厉思寒也明白,这不是风雨声,是无数的暗器!她不再犹豫,与他一起贴地急滚开来。铁面神捕用左手拉着她,把她护在怀中,右手中的斗篷注入了真气,护住了周身。

  厉思寒在这一刹间想到,如果她此时下手杀伤铁面神捕,她就有机会逃了!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她在他怀中,她的肩膀就靠在他的心口上,在贴地的急滚中,她甚至可以感到他有力的心跳。只要她一伸手……

  她不甘心死,因为她认为自己是无罪的!而且她的十一位哥哥……

  “不,我不杀他。只是让他受伤……”这个念头在一刹间冒了出来,她在一串的贴地急滚中,不由自主地缓缓把左手从他怀中抽出,准备一掌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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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习惯地去摸闹钟,什么也没有。我只好坐起,揉着眼睛去找。却发现,我和衣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里。我立刻睡意消散,慌忙跳起,在床下寻到鞋子,牢固地套上。因我总觉得,在危险,或者隐藏着危险的情境里,鞋子穿得牢固尤为重要,不然逃跑时甩掉了鞋子挺不好。脚咯得疼,又怎能逃脱。

我略整衣衫,跑去开门。外面晨曦薄雾,寺院清幽。花坛旁,一位只穿个裤头的道士,一边一个童僧,都在打些拳路。拳速缓慢,还一顿一顿的,像是机器人在跳舞。我观了许久,觉得,那一定不是太极拳。

一段时间,我迷恋过公园里老大爷打太极的姿态,看上去有些古风,比较的酷。曾过去请教,那老头觉得我谦虚,同意收我为徒。熟知我虽谦虚,却乏耐性。练过几天后,兴趣渐失。且每次练习,我总会把太极拳打得飞快,怎么也改不了。老头因此说我是存心捣乱,有辱太极,将我逐出师门。临走时还郑重地对我说:记住,从今往后,不准说我是你师傅,我也不再见你。

我当时比较的奇怪,感觉这话蛮耳熟。况且这老头平日口吃,说话和打太极一样的慢,还要不时的吞字,弄得人不知所云。这次,他居然说得顺畅,感情也充沛。我还想去请教他原因,发现他已远走。后来我总算顿悟,原来,他在剽窃菩提,还把我当作了孙猴子,真他妈的。

老道望见我,微笑。三人一并歪歪地走来,向我稽首,说:Good morning施主。

我一愣,说:怎么不说无量寿佛?

俩童僧一起望向老道,老道显得不好意思,说:噢,我是和尚。

我诧异起来,一点点地打量他,发现,该和尚发束高耸,黄髯垂胸,除一个黑色大裤头以外,一丝不挂。而且身躯肥胖浑圆得像个肉球,竟还敢佩有许多诸如挂坠,耳环,手镯,戒指,脚链之类精细的玉器,连鼻子上也挂个翡翠环子,晃晃的,模样像极了牛鼻圈,古怪得很。

我不禁哑然失笑,觉得和尚要打扮成这模样,乃实属可诛。我又说:那怎么不说阿弥陀佛?

他笑,说:那个已过时,本寺受人间香火,理应顺从人间潮流,不光是对你,我们对谁都这样,佛祖也不例外的。

这个蛮唐突,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特别的想要扯他的胡须。这时,飞来一只绚丽的鸟。它从大殿檐角左盘右旋

地飘飞,经由我们身边轻盈而去,还留下了一串音符,空灵,跳跃,像是在为这和尚的言论奏乐。和尚也颇高兴,拂髯而笑曰:好鸟。

这个更唐突,我还是不知说些什么。觉得这鸟也十足可恨,应该再留下些鸟屎才对。鸟屎落在怪和尚头上,那多好。

不想那鸟果真飞了回来,在空中灵巧地盘旋,飞至怪和尚的顶上方,速度也比较的快。它翘了一下屁股,一物开始垂落。啪嗒,和尚额头就多了一抹白。之后那鸟欢叫着远去。临走时,还向我回眸挥翅,说了声:拜拜。

这个太唐突了,我只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此时,怪和尚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眨了下眼睛,长长地嘘气,说:妈妈的啊,还真灵验。

他说:知道,早就知道,卦上说我今晨要得天粪洗礼。

他说:躲不掉的,命中注定,怎能躲得掉。

我意识里忽地空白了许多,徒剩下恐惧。我不觉地后退,指着和尚说: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和尚看着我,和蔼地笑,说:施主莫怕,这里是望月寺,想一想,你会记得的。说着他向我挥了一下拂尘。于是,情景一点点的浮现。

昨天,我觉得有很多事要做。过完马路,又想不起要做什么,只好瞎逛。此时,一辆人力三轮突现在拐角处。这个东西,只比大奔少个轮,竟能跑的飞快,也不问我是否来得及让路,一下冲到我面前。都快碰到我小腹了,才猛地停住。

我显然受了惊,看着那个蹬三轮的,也不说话。蹬车的姑娘怔怔地看着我,忽然笑靥如花,说,你没事吧,我得急着去卖冰棍,再见了啊。说完继续蹬着走了,好像她卖不卖冰棍同我有很大关系似的,情形简直可恼。我朝着他去的方向望了一会,才说了一句:去吧。

之后,我继续瞎逛。不觉中,前面横了一条河。我才发觉,我已经走了这么远,都到泉河了。再走上几里,就能出了这座城。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河流左岸与公路相邻处,何时有了片林子。

这地方,名为泉河坝,是这个城中难得的清静处。周末时,我会和妍来这里幽会。用枯掉的灌木生火,烤出没有咸味的鲫鱼,居然能吃得忘乎所以,弄得满脸黑灰都不察觉,只会指着对方的黑脸笑得癫过去。之后,我们到河边,她会给我洗脸。沾水的手帕,柔软,馨香,简直要增

长了我的寿命。这样的地方,我怎么会模糊。我想,我得去看看那片林子。

林木在前。这该是片松柏。里面林荫清寂,阳光疏离。入口处,立有一块石碑,上书“古道林”,笔迹飘逸,古韵浑然,俨然一块古董。林中一条石道,干净悠长,青石铺就,上面散落着枯叶,随清风吹过微微地颤动。我轻轻走上去,发现每隔5块石板,都有一块镌着小楷体唐诗的大理石。离开的一端白雾缭绕,像是入了云端,飘渺得很。

我刻苦的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泉河有过这样的风景。只好立在那里,像棵朽木。这时,发觉路边有个卖冰棍的漂亮姑娘,在看我,还妩媚地笑,说,哥哥好帅哦,来根冰棍吧。

我比较的诧异,问,喊我吗。她微笑点头。我于是蛮兴奋,过去买了根冰棍。又看看这姑娘挺面熟,就说:这么面善,在哪见过吧。

她一听,咯咯地笑,说:你再看看。

我放肆地看她, 才发现,她竟是马路上差点撞到我的三轮姑娘。这真是个意外。我笑,说:哦,原来是你。

她说:是啊,知道你会过来。

我奇怪,问:怎么会,我又没来过。

她说:你真逗,你女朋友呢,怎么没一起?

见我惊讶,她又说:我家就住附近,你们好像每周都来幽会,你们好幸福哦。

我有些明白,显得不好意思,说:这么说,真有这片林子?

她说:什么叫真有这片林子?

我指给她看,说:就这个,以前怎么没见过。

她睁大眸子,说:不是吧,你眼睛可进水了否,这可是古道林,全城闻名的。

这让我很疑惑,想了许久,还是说:没听过。

她叹气,说:你这个粗心的人,告诉你吧,这是古道林,什么时候有的不清楚,只知道我爷爷的爷爷都对它有印象。里面只有一种树,其他的都不长,都活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老死一棵------

我感觉,她怎么像在说童话,就去看那些树。都是些松树的枝干,叶子却一半是柏叶,一半是针叶松的针叶,合起来形成一个大大的扇形。这些,需细看才可辨别。远远望去,你只能觉得那是片松柏。

看着这些树,我渐渐有了莫名的敬畏。于不能明白的东西,好奇之外的,我就只剩下敬畏。我想,这样古怪的树,照理不该存在。也说不准是哪位科学家犯了傻B劲,需证明自己的想象力,把松柏杂交出来了,放到这里故弄玄虚。但看这些树的体态,没个

百二八十年的也不行。所以,最终只能是我眼睛进了水。和妍一起的时候,我通常都不愿再看其它,而她也应该和我一样。不然,怎么都对这么大片林子盲了目。

冰棍姑娘忽然哈哈地笑。我问,笑什么。她也不去停止,还险些岔过气去。她说,呵呵,你发呆的样子真好玩。

我噢了一声。不想我发呆的样子竟是真好玩,还要笑成那样,真是的。

她说:林子够神奇吧,其实,更神奇的还不是这林子,而是那石道,知道吗,有人说它通向天堂,有人说它走往地狱,但就是从没人走到过尽头。

我一下笑了,说:你真调皮,这是白天,没有鬼的。

她显得不悦,娇嗔地说:不信?你去试试啊。

这样我就准备去试试。当时我还挽起了袖子,显然是动了别劲。不是非要和个姑娘叫劲,只因我一点也不信邪。尽管有时我也会幻想着自己一下飞上了天,但我相信,那只是想象力的印证。至于天堂,或者地狱,顶多是种意念。而意念这东西,全都飘忽得很。我想,假若耶稣能够当面训我,我就敢用心理学和他斗嘴。当然,我也想知道,这石道,到底有多长。

把剩下的冰棍扔进垃圾筒,我走向石道。这时候,起了一些风。石道上安静的枯叶,开始打转,游移,簌簌地作响。我正要踩到青石,忽听到一声:慢着。

天色,已是将晚。我被古道林的神秘吸引,并对里面的石道入迷。是冰棍姑娘迷信,还是我不开窍。既然是道,就该有尽头,又怎么会飞天入地。神仙要是存在,那还要我们这些搞心理的做什么。神仙是什么,什么都能行。我想,我须打破一个误区。

却被人叫住。我回头,发现了一个道士。我比较的惊诧,几乎要跳起来。这并不奇怪,你想,21世纪的公路边,突然出现个唐朝道士。这不仅荒谬,还十分的刺激。何况该道士装束之怪异(前面已有所述),尤其那个鼻圈,简直要让人阙倒。

我明白地笑,难怪世间有牛鼻子老道的骂语,原来如此。当年的老子大概也这样装束,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爱只穿个裤头见人。

我看看冰棍姑娘,问:这是谁。

姑娘面色有些慌张,说:望月寺的和尚。

她急了,催我说:哦,他疯了,别管他,快去走你的石道,去呀。

我面无表情,说:他过来了。

笑容,好似奸笑,脚迈外八字,大腹便便,左摇右摆地就过来了,样子十足一个饥饿觅食的大狗熊。

我已做好准备。我打算着,他要是敢过来对我们发疯,我就一脚踢掉他的小鸡鸡,再拉着姑娘跑开。

此时,他已在面前。我立刻闻到一股膻气,仿佛进了宰羊铺,强烈而流动。冰棍姑娘忽然大叫一声:哇,不好,受不了啦!之后皱眉,捂鼻,猫腰,哧溜一声便没了影踪。同时,整个林子里的鸟全都呼啦啦倾巢而遁,还带着惨叫。有些飞得比较慢,就忽地脑袋一歪,翅膀僵死,垂直地跌下来。

我站在那儿,面容冷清,显得很无畏。天空有无数鸟毛,飘飞,零落。老道在我对面,也不说话。我总感觉,他不像是个疯子。我想他该对我使出什么手段,比如上来给我一拳,或者干脆拔枪将我干倒,这些我都有准备。只是,他竟也不动。那时,我情愿他真的疯了,也好早些做了断。

一分钟将过,他还是不动。我已不能按耐,决心发作。忽然老道仰天大笑,说:这样强的膻气,这样久的时间,你还不晕,好样的。

我一笑,说:道长言重了。

至此,我已弄清原委。还记起了自己是个学心理学的,我不信邪。何以学了心理学我就不信邪,答起来都挺不好意思。

我的死党,陈勒,他这样说,木,你完了,读心理学专业你就完了,众所周知那是玄学,无论心理学家怎么皓首穷经处心积虑一相情愿地证明它不是伪科学,但它还是玄学,知道吗,搞心理学,本质上只能去摆地摊算命。

那时我读大一,陈勒也读大一。他读外语系,这是我所鄙视的,因我英语是众所周知的跛。依我看,外语学一些也就够了,多学了就没出息。身为中国人,理当将华语打响世界,何必争做外语奴仆?可陈勒一点也不能理解这些,竟还敢污蔑我的专业,简直不成体统。

还好我心地宽广,不与他计较,只对他说:你说的对,其实,我最喜欢给人算命了。他听了蛮伤心,表示以后用外语赚了钱会提携我。真是越来越没体统。

那个时候,我始立志不信邪,神仙玄学的坚决都不信,还要写本书,书名已然定下,叫作《最科学的学科――心理学》。

想了这些,我意识里又恢复了元气,恐惧渐消,同时还想教育一下那个混球和尚。可没能实施。因那些树,那只晓我所想,又能人言的鸟,怪和尚出

现后的一切怪异。这些,我都无从解释。怎么想都是离奇。脑子里失去了逻辑,一片迷糊。甚至开始想,莫非――

一旁的怪和尚突然说:别莫非了,神仙那是存在的。

我大惊,问:你知道我想什么?

他说:当然,我可以知道你所有心声,只要我愿意。

我感觉可笑,暗骂一句:去你妈的。

怪和尚看看我,笑,说:施主,骂得好,不过骂“他妈妈的啊”会不会文明些。

我顿时失色,后退一步,指着他说:你――

他忙稽首,说:施主受惊了,不过您放心,我并无恶意,只想请您来说次禅。

这天,晨光很好。怪和尚邀我说禅,要为我解惑。我丝毫也不为之感激,反而觉得他可憎。旧观念逐渐瓦解,新观念尚未形成。既是说,这两样我都不能完全拥有。而我觉得,东西只有在完全拥有的时候才能感觉爽,不然就只能不爽。很显然,这些不爽,全是怪和尚给的。

我和怪和尚手携手,走进大殿,来到高大尊贵的观音像前,虔诚地微笑,稽首,齐声问候:Good morning观音菩萨。

之后,我们分别爬上两个5尺多高的板凳上,盘腿坐下。此二凳分居观音像两侧,木质圆柱形,其上还裹满了牛皮,模样十分的古怪。

我问怪和尚,为何把要凳子做得这样高,用起来多不便。他说,高了好,据说这些年观音听力有减,坐高了说话她老人家好听得清。我噢了一下,差点摔下去。

怪和尚盘坐的样子,像半个肉球。胡须整齐闪亮,显然是刚梳洗过的。发束也比昨天耸得要高,上面还插了朵大红花。花的种类不明确,乍看去,你会当它是朵红玫瑰。其实不是的。该花花瓣全都起满了褶皱,花蕊漆黑,散发出奇异的膻气。此气有别于和尚身上的膻气,一闻便知。

此时,童僧又于供案上燃起了檀香,大殿不久香烟缭绕。这样,一香两膻的气味融合,弥漫,化作一种气味,异常的怪诞,几乎要熏晕了我的头。我问,这是做什么。和尚笑,说,给空气消消毒。我想表示抗议,却感觉一阵眩晕,身体已在轻飘地下沉。周围一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且已不能也不想再动弹。发觉还可以说话,就说:妈的疯和尚,又搞什么鬼。

怪和尚的声音响起,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施主莫怕,此乃物我两忘,益于说禅。

他畅笑,说:施主快人快语,这个也看得出,真是人才。看来,我没找错人。

他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原名李球――

他说:是啊,我也觉得,后来就更名正圆君,因球乃最正典之圆,我不能忘本的。但感觉也不算雅,又更“圆”为“元”,二者虽然音同,但本质上别若天地,后者写出去就是有面子。

我说:可是,本质变了。

他笑,说:噢,有了面子,忘一下本也无妨。

他又说:我本唐朝道士,雪山里修炼了几百年,已具备仙人资格。成仙考试中,简称仙考,我都德智体美劳样样得优秀。本以为成仙在望,但总出现波折――

我大笑,说:我狂晕了,成仙还要考试?哈,笑死我了。

他说: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经历这么多,你也该相信我。观音菩萨不是在这吗,她老人家可以见证我句句真言。成仙不仅要考试,还是每一百年考一次,情形仿佛你们的高考,千军万马地挤独木桥,残酷得很。仙考科目有三,既是佛教,道教,基督教。考仙者须从其中任选一科修炼,无论哪科修得过,均可蹬仙入界。我几百年内修的全是道教,曾历三次仙考,每次都得优,只是,每次都成不了仙。

他叹息,说:别提了,提起来我都郁闷。仙界规定,每届成仙者,都须在指定的时间,地点,手持入界笺,既是通知书,搭上仙界专用祥云,大家一起上天做神仙。多么好的一件事,可对我就怎么也不实用。第一次我榜上有名,心里很高兴,紧张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放松了,打了许多酒回去喝得酩酊大醉,酒醒后发现误了时间,没去成,只好沮丧地再修了一百年;第二次,我再不敢喝酒,连饭也吃得少,以防止自己饱暖思睡觉。我早早地过去等候,孰料,祥云都来了,我才发现,我忘带了入界笺;第三次,我吸取教训,谨慎行事,手握入界笺,提前过去虔诚地等候了三天。终于,我十分顺畅地踏上了祥云。

我说:多好,终于可以成仙了。

他说:是啊,我也这样认为,当时看着自己身边白云飘飘,渴望的天界在一点点的靠近,我一时踌躇满志,心里激动得不行,一下子跳了起来。哪想这时起了飓风,祥云速度又快,妈的,我又给摔了下来。我这个伤心,几乎都绝望了,真想一死了之。

我极端忍住笑,严肃地问

:你都活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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