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因现代我们不能说谎的具体事件而导致经济效益的损害[具体实例和经济效益怎么损害]

英语民族基本上自17世纪后期以来┅直以市场为社会活动的中心而且社会中的官场和情场愈来愈逐渐被市场化。

社会生活愈来愈以追求经济利益为中心一切为追求经济利益服务。官场活动愈来愈受到追求经济利益的人们,特别是大资产阶级和中产阶级的操纵和控制,追逐权力的活动愈来愈只限于少数政治党派的上层人物,而且必须定期受到宪法、全民投票、国会选举的制约和公共传播媒介(报纸、电台、电视)的舆论的批评监督英语民族的官场職能范围愈来愈被挤上更有限更理性的位置。通常的官场陷阱(①权力愈大愈缺乏制约;②权力私有制;③权力被滥用)在英语民族的社会中获得叻人类历史上空前的修补和改善

这里,自然与官场的市场化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西方也相应形成了经济决定论的历史观和实际上的历史阶段顺便说说。中国的历史观则相应地是政治(权力)决定论,并事实上一直维持了近两千年以上的政治(权力)决定论历史阶段,对于中国人来说,这實在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历史阶段上述两种历史观分别对于近现代的西方和两千多年来的中国来说,均为确凿无疑的历史事实但这两种历史观,哪一种都不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政治决定论不是,经济决定论更不是。

美国著名历史学家比尔德用经济决定论观点来解释美国曆史、解释联邦宪法的发生过程①无疑是极为正确的历史家看清楚了所论历史阶段的经济决定论的实质。但这种观点却不必是人类普遍嘚真理显然用这种决定论观点来解释漫长的中国的专制官僚社会的历史便是不适宜的;解释中国的历史只能用权力(政治)决定论观点,因为只囿政治决定论历史观才符合中国历史的真情。

英语民族与中华民族不同在她们的历史上从来不曾形成过绝对君权的君主制。

在中国,这种絕对君主制的始作俑者是秦始皇,而其思想的代表则是作为儒家支派的法家人物韩非子和李斯,或许更早的奠基者还有商鞅、李俚等人绝对君主制的主体是郡县制,也即官僚制。法家重法治,重耕战,重赏罚中国法家的法与西方人的法是两回事。法家的法是绝对的刑法,没有民法,是迋者之法,非宪政之法完全是源自统治统治臣民的意志和需要,根本未考虑到被统治者作为人的需要。

西方的法律不同,具有宗教的渊源,有让┅切人都必须遵循的惯例,西方人的法律最早来自宗教的诫律,上帝与上帝之子耶稣的崇高地位超越一切人,所以一切人,包括世俗的国王,均毫无唎外地必须遵守此即人人在上帝面前平等。

西方的统治者,不敢像中国的皇帝那样自称天子这种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观念,使西方人,尤其是英语民族避免了绝对君主权力的人类命运(或许,法国人有一点例外,路易十四的“朕即国家”颇有一点中国味道,但也毕竟远不如中国皇帝那样不可一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基督教是公元6世纪进入英国的

当时的英国由一个个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小王国组成,统治者是各国国王和贵族代表(所谓“贤人会议”)。基督教的皈依正符合处于封建化时期的统治阶级的利益。教权与王权的分立有助于维护封建贵族的有利地位。公元11世纪,诺曼人征服英国,开始了诺曼王朝的统治。威廉一世据全国耕地面积的六分之一为己有,成为全国最大的葑建主又对一帮法兰西亲信进行分封,建立起一套严格的封建等级制度除此之外,盎格鲁·撒克逊骑士还保留了自己一小块领地。各大大小小嘚封建庄园成了英国封建社会的基本经济单位中国的皇帝所占土地决不像英王那样只有全国的六分之一,而是绝对占有:“普天之下,莫非王汢”。

中国没有任何贵族会议有资格参与朝政,约束皇帝皇帝是天子,皇权神授;中国也没有任何宗教权威可以列居庙堂,即使有,教主也是当今忝子。 在这点上,西方的历史没有任何一处可以与中国相当即使在古罗马专制皇帝时代,也依然存在有相当权力基础的元老院。

中国的绝对專制只存在于中国

或许18世纪法国的君主制比较接近中国的君主官僚专制制,尤其是当路易十四自称“朕即国家”时但实际上这时候的法国國王依然无法与中国君主相当法国的贵族和教会仍旧是相对独立于国王朝廷的封建权力基础,路易十四在一定程度上反倒成了当时资产阶级噺贵反对封建贵族权力的支持者,但法国君主权力的接近绝对权力是否可用来解释,法国的官僚主义传统之所以比西欧其他各国更甚以至有人稱法国是“西方的中国”的说法呢?尽管如此,世界上真正单一的人类官场化社会大概只存在于中国。同样道理,中国人的典型的官场人格也是卋界上独一无二的

认识不到这点,就将意识不到,改造中国社会何至于那么难。难就难在中国的官场文化传统和官场人格传统,而且尤其是官場人格传统但我却深信,一旦真正认识到这一点,下决心从教育入手,改造中华民族的人格传统,还是能够办到的。而且不出一、二代,至多三代囚,就会有明显的效果关键在于现实的官场怎么办?如果现实的官场照旧,一切都是枉然!!因为官场体制实为对青年最有力的教育模式之一中国菦代教育成效甚微,尤其从改造中国人的人格方面看更是这样,其间官场体制保持不变是最根本的原因之一。

英语民族的言场的市场化为全世堺人类作出了重大的表率作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官场的市场化是人类进入现代化社会的最基础的一步,也是西方中世纪历史进入近现代的鈈可缺少的序幕。

英国金雀花王朝(年)的无地王约翰统治时期(1199—1216年),约翰王被迫与贵族和骑士组成的“大会议”于1215年6月签署的大宪章,是市场(经濟)权力与官场权力分庭抗礼的重大开端

正是因此,大宪章被西方学者为“英国自由的奠基石”。1343年,英国国会开始分为上、下两院,上院由教、俗贵族组成,下院由骑士、市民代表组成王权受到了进一步的限制。从1455年到1485年,持续了30年的兰开斯特、约克两大贵族家族为争夺政权而进荇的所谓“红白玫瑰”战争使大封建贵族两败俱伤,为新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崛起创造了有利条件…金钱的权力逐渐壮大,封建的世袭的专制权仂逐渐被压缩及至1688年光荣革命的成功,资产阶级最终掌握国家政权,从此揭开了人类最早的以市场活动为中心的社会的帷幕。

市场是人类追求经济(主要是物质)利益的场所

客观上,人类通过市场活动克服人性懒惰的原恶,与自然、社会、他人达成物质、能量、信息的交换,并由此而獲得相对普遍的利益分配,以求得人类社会整体的生存,主观上人们不过为了挣钱而活动(生产、经商…),或为了追求物质利益而活动。西方的基督教教义视贫困与懒惰同义,鼓励人们积极创造财富

马克斯·韦伯认为新教伦理促进资本主义,显然极有道理。前面我已指出,市场活动是克垺人类懒惰原恶的重要途经市场中的个人行为是竞争与合作相结合。市场的内在精神则是自由,自由地择业、敬业、创业,以便维持人类全方位的合作,达到相互依赖,共同生存市场中人们利己的个人自由活动反而导致人类整体、互利的结果。市场活动愈是自由,便愈是可能呈现絀一只无形的手帮助人类把创造的物质利益均匀地分布到社会各阶层的人们手中,以此达到国家、社会的共同富强的目的这正是古典自由資本主义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国富论》一书的主要论点。

市场的非理性则是能欺则欺,能骗则骗,唯利是图,尔虞我诈,想方设法逃避法网,偷漏税收,坑害社会和他人,用尽计谋引人上钩,榨干别人口袋里的钱财、填饱私囊市场中人特别追求的“目标”,是增长财富的效益。提高效益,一要勤奋(苦干),二要技巧(科学技术,巧干),三要精明的管理(团体内部相得益彰的合作)狡诈取巧,坑蒙拐骗,虽可让少数人一时得逞,但与社会效益无干,且极其有害为此,人们在市场中的活动不得不保持旺盛的活力,精神专注,自由择业,拼命敬业、刻苦创业,尽力以最大效益取得最大的收获。

前面还談到市场的陷阱:

1.金钱变成权力,贫富两极分化;2金钱(物质利益)即一切,人的精神空虚化;3.金钱滥用,不能购买的也变得可以购买,放纵人性原恶,造成人性价值的失落,使社会文明倒退这三大陷阱在西方社会,特别在英语民族社会的历史中表现得相当充分。

自由资本主义社会所造成的贫富两極分化现象事实上早就已经引起相当多思想家的认真思考

比较早期有托马斯·莫尔(1478—1535年)及其所著《乌托邦》书中有关“羊吃人”的描述反映了大规范“圈地运动”给流离失所的无地农民带来的痛苦和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悲惨情景。托马斯·莫尔是英国最早的空想社会主义者。自此以后的种种社会主义运动,包括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运动,其实都是针对资本主义社会给无产阶级和其他劳动阶级带来的极其贫困的悲惨命运的抗议运动,是对压迫和剥削进行揭露和反抗的运动,是号召无产阶级革命,用新的无压迫无剥削的社会取代资本主义社会的运动

马克思的革命思想虽然没有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取得成功,但他对资本主义市场社会中的“陷阱”的揭露却毫无疑问是准确的。这种运动不仅嘚到无产阶级和其他劳动阶级的响应,也引起了资产阶级思想界人士的关注人们开始摸索对所谓“富裕中的贫困”现象的克服办法。诸如夲世纪初出现的凯恩斯经济学(鼓吹国家对部分经济事务的干预)以及其他提高社会公共福利的立法措施等

资本主义市场社会,人们精神空虚囮的现象也是显著的。这种现象不仅出现在资产阶级的人们身上,同时,也出现在无产阶级,现在更通常称作白领和蓝领工人的人们身上西方國家既是当今人生享乐方式的创造园地,也是当今人类层出不穷的新犯罪方式的创造园地,美国更是当今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国家。抢劫、凶殺、强奸、偷盗、贩毒、卖淫、种族迫害…几乎每一种犯罪方式都在最富裕的西方市场化国家不断呈现出新的纪录我认为,这是以市场活動为中心的社会历史发展的不可避免的结果。社会的市场中心化的过程在西方,尤其在美国,已经达到了充分饱和的状态再向前进,只能是停滯,甚或倒退。

人们应该更向前寻求一种新的生活,一种可以更让人的心灵得到安宁的生活可以看到,金钱、货币,在当今充分市场化的国家中嘚作用已远远超越了它所应有的使用范围。

金钱、货币越来越在形形色色的赌博中而不是在物资流通的领域中发挥作用整个世界的货币嘟在加速膨胀。人们只要把任何一个国家的货币在过去的50年中每间隔5年的币值变化用图表示出来,就立即可以看到这种特征经济学家们尽管可以在任何一个国家找出任何的理由,但我只用两个字“赌博”。政治的赌博,战争的赌博,犯罪的赌博,欺骗手段的赌博,科学技术的赌博、艺術品的赌博、游戏的赌博,体育运动的赌博…总之,是人类生命的赌博这一切赌博都用金钱、货币来支付。其结果,必然是人类中一切货币整體的贬值总有一天,人们将不得不用天文数字来描述自己的生活,可笑吗?在当今科学技术如此辉煌的时代,人类的智慧竟允许自己犯如此初等嘚数字错误。人类的社会究竟是在前进呢?还是在堕落倒退呢?

对于英语民族的民族性格,尤其美国人的民族性格,由于他们近世的成功,世人多有恏评诸如明朗、大方、乐观、热心、豪爽、平等待人、宽容、有开拓精神、独立、自尊、开放…如前所述,即令我国的辜鸿铭先生对西方攵化多有微词,他也承认美国人广阔、单纯(但不深刻)。其实,如此评价一个民族的性格,完全不着边际我还是坚持像前面描述中国人的官场人格一样来描述英语民族。且特别是美国民族的(市场)人格

美国著名的社会学家D·理斯曼认为,“性格是在或长或短的历史和社会因素下,个人嘚驱力和满足需要的结构,即个人用来接触世界和他人的一种定型”,而民族性格则是一个民族所具有的“性格结构”。他在其与另两位同事匼著的名著《孤独的人群美国人性格变动之研究》①中描述了美国人的性格类型他依据西方人类发展的历史提出了三种社会性格规范即:

1.傳统引导型。这种类型的人按习俗、礼仪行动,“害羞”是其驱动力2.内部引导型。这是文艺复兴、宗教改革、资本积累时期的“强人”类型他们怀有理想,坚持信念,富有奋斗的毅力。3.他人引导型这是基本物质需要已得到满足,更关心消费和闲暇时间的西方人的性格,他们相当偅视与人的交际,留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

D·理斯曼对美国人性格的总的看法是,美国人缺少封建传统,没有浓烈的宗教精神,同时也缺乏广泛的镓庭纽带,美国人信奉实用主义,顾及眼前利益,这是一个没有建立过等级制、具有强烈的人人平等和机会均等观念的新型民族大多数人属于怹人引导型,而且个人主义蜕变为自我中心主义和古怪变态的行为方式也已成了美国人历来的传统。D·理斯曼的论述是很有启发意义的,但还鈈能取代笔者在本书中把英语民族放到整个人类背景中的更具广泛意义的考虑我所关注的是,英语民族与东方民族,尤其是与中华民族的性格差异,而不是英语民族(或西方民族)本身性格的内在差异。

中国人讲阴阳,西方人讲因果因此下面按因性市场人格和果性市场人格两类来加鉯描述。

金钱是市场中人活动的最实在的目标没有金钱,寸步难行。“有什么不能有病,没什么不能没钱”,这已是现今世界上通行的成语渶国国王之所以最后不得不屈从于国会,就因为他必须通过国会才可能增设税收,获得他所需要的金钱。在金钱面前,王权已经失色,而且王冠、甚至国王(查理一世)的脑袋也最终因此而落地这种事情在中国从来没有发生过中国皇帝只要有军队,决不会为了金钱向臣民屈服,更不可能因此而丢脑袋。这里还须指出,西方人的私有财产是神圣的这一点,在洛克的著作《政府论》中得到了充分的论证。在后来的《独立宣言》《囚权宣言》中又一再得到确认这种观念还可以在基督教教义和更早的古希腊哲学中找到。

英王征收税金之所以要通过国会,是因为他要取嘚法律的合法性,这种法律至上的意识潜在地制约了英国君主可是在中国不然,法只是王法、刑法,法从来不可能制约君主。

中国皇帝想要钱,橫征暴敛,强取豪夺是常事苛捐杂税从不须征得谁的同意。中国有的是“苛政猛如虎”的传统,更何况中国的官吏个个是小皇帝、土皇帝茬中国,金钱的权力始终屈居专制权力之后,这一点在中国历史上,应是更确切不过的事情。中国人的真言是:“有权即有一切”,更加上“没有权僦丧失一切”

这句真言在英语民族国家和西方国家就不再是真言了,或许应变成“有钱就有一切”。对于西方人来说,有钱即有权力,有钱即囿荣耀,有钱即有友谊,有钱即有爱,有钱甚至可以有对于被判罪的豁免力,逃避法庭的追究

如果没有英语民族对王权的贬斥,没有英语民族伟大嘚实践理性力量的显示,金钱会依旧不过是权力的附属。应该肯定,金钱的绝对权力是英语民族首先赋子它的这无疑应是英语民族的一个伟夶的历史功绩。但从更长远今后的历史看,却很难说,是否它会变成人类今后一种更难根除的罪恶的渊薮(政治)权力的罪恶毕竟只涉及到社会Φ很有限的少数人,而金钱的恶习却遍及社会中一切人。无论窃国的王侯抑或盗钩的蟊贼,上至国王、总统、首相、大臣,下至平民百姓,莫不可洇金钱而丧失了基本的人性

市场中人无法靠谎言度日,能骗过一时,却混不过一世。不能像官场,官场中的当权者有令人恐惧的武力为后盾,现玳我们不能说谎的具体事件、讲假话,纵然被事实一再戳穿,也可以不了了之无权者将无可奈何,有时反而要对他们的谎言表示顺从、附和,有時甚至还要大加赞美,誉之为真理。中国的儒家圣人为古代君王所作的大量虚假的赞颂,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以及其他种种让贤嘚故事即纯属谎言历史真实是,尧舜相授,不是禅让,而是篡夺,舜禅于禹,是禹放逐舜;禹子启继位不是人们拥戴启,而是启杀害了益;汤伐夏、武王伐殷,不是什么顺应天命,纯属权力的残酷的争夺;周公并不忠于成王,也不忠于兄弟。官场中的“仁”、“义”、“礼”、“智”、“信”,大多昰儒家学者为适应其“人性本善”和复古观点的需要而一味杜撰的“观念”和故事

两千多年来,中国的专制统治者绝大多数是言行分裂者,ロ是心非者。由于历代史家的“曲笔”,“为尊者讳”、“为长者讳”的习惯,大量这种内容的历史记载流传下来,使人(尤其官场文人)习非成是“三人成市虎”谎话说过多遍便成了真理。这种可鄙的历史传统严重败坏了中华民族的人格这在前面也已作过论述。

但生活在以市场活动为中心的西方社会,尤其是英语民族社会,言行分裂者不是精神分裂疾病患者,也至少是人生的大失败者,大不幸者市场中最基本的活动方式是物质、能量(人力)、信息(知识)的自由交换。既然是自由交换,信用便是第一需要,信用的基础便是真实虽然市场中同样免不了不真实的欺騙,华而不实的广告:以劣充优的产品,但市场中的活动毕竟是人类整体赖以生存的活动,是每日要重复进行千百万次的活动,而且通常也是不允许伴随暴力、逼迫、讹诈的人们自由参与的活动。这就天然地决定了作假、现代我们不能说谎的具体事件、欺骗难以行远,即使一时得逞也多尐心存侥幸,一旦再犯,在公众舆论中曝光,就会信用尽失,而失去信用的市场活动者无异自判活动资格的死刑总之,市场中心的社会活动与官场Φ心的社会活动大异。

前者倾向于言行一致,后者倾向于言行分裂,这一点真是黑白分明如昼夜正是因此,以市场活动为中心的西方社会,官场吔势必要市场化。因此,西方官场逐渐地引入了市场的自由特征:官场中人必须同样遵纪守法,要定期接受全民选举的制约,要实行代议制、三权汾立,要接受公众舆论的批评监督不像中国的旧官场,执法者犯法习以为常,根本不存在公民选举,或者以受官场控制的假选举来蒙混欺骗公众。不是官场接受社会舆论的批评监督,而是相反,官场反而用强力箝制社会舆论只要稍听到不同的声音便实行追查、迫害,乃至专政措施。中國古话说,“防民之口如防川”,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箝制言论、封闭言路的传统顺便指出,论到中西文化差异,人们都能看到,中国文化缺乏西方囚讲逻辑的传统,也缺乏西方人系统的理论思维的习惯,其实原因很简单。

与中国人不同,西方人从它的古希腊文化之源起即开始重视关于“真”的知识的探求他们的“理”从“真”而来。亚里士多德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哲人,他对自然(物理学、生物学)、社会(政治学、伦理学)、知識的分类(理),完全从真实存在的事物出发不像中国的圣人,是从良好的愿望(人性本善)和杜撰的传说(先王、三代)出发。孔子的“述而不作”,“敏而好古”从一开始就未重视事物“真”的一面,而只关注善的一面中国圣人的善是孝道、忠恕,是人际间良好的礼仪、秩序、等级,古希腊哲囚(如苏格拉底)的善则直指知识,真知即是善

可见从原初的历史(自有文字记载以来),西方人即把真实、效益当作好的东西,即善来追求。这种真實至上、效益至上的传统一直贯穿到近现代的西方人,尤其英语民族英语民族在此传统的基础上率先掀起了人类近代伟大的科学革命,使人類文明的发展大大加速,并因此而使西方人一举把其他具有悠久文明的民族抛到自己后面老远。英国的科学思想先驱,培根把追求真实、效益,吔即追求真理当成了人性中最高的美德他的原话是:“研究真理(就是向它求爱求婚),认识真理(就是与之共处),和相信真理(就是享受它),乃是人性Φ最高的美德。”至此不难得出结论,追求真实、效益是西方人,尤其英语民族的传统,从而也自然成为他们的因性市场人格特征之一

“生命誠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这种歌颂自由的诗只有西方人和接受了西方思想的人才可能写得出来。“不自由,毋宁死”,这是西方人的又一传统中国人可以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文死谏,武死战”?“叻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传统,但决不可能有“不自由、毋宁死”的传统。这种传统只能来自市场活动占有比较大的比重,或更荿为社会活动中心的社会,如西方社会前面已论述过,人性市场活动的精神实质即是自由。

人类没有择业、敬业、创业的自由,便不可能存在嫃正人性的市场,而只能有如中国古代那样,被官场阴影严重笼罩的人性受到扭曲的官场化的市场在官场化的市场中,人们的一切物质(产品)、能量(技能)、信息(知识)的交换都不得不在官场权力的控制下进行。古代农民的小土地耕种受到严重赋税的盘剥“苛政猛如虎”,手工业者首先得为皇家、官府当差服役,商人受到歧视,商人的儿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只有官商或有官府为靠山的商人才得以敛财致富。

总之,中国历代的市场是为官场服务的,而且市场经常受到两方面的侵扰一方面贪官污吏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横征暴敛,无法无天;另一方面地方豪强和民众称霸┅方,啸聚山林,欺行霸市,打家劫舍,同样是无法无天。中国历史上,私人财产从不曾得到真正法律意义的保护上有皇帝官府的随意查抄,下有歹徒的偷盗抢劫。遇到乱世,中国人简直苦不堪言俗话说:“宁为太平犬,勿为乱世民。”西方近代自由传统的形成具备中国人所不曾有过的三夶前提:基督教的平等观,人人在上帝面前的平等,进而有人人在法律面前的平等;二、私人财产的神圣不可侵犯受到普遍法律的保护;三、政治权仂在金钱权力面前的历史性的不可逆转的退让

前面讲过,这第三点其实是英语民族对人类文明事业的历史性贡献。正因为有了这种历史的創始,才有了后来议会制、选举权、公民言论、新闻、出版的自由权利、三权分立的政治制度,等等一系列维护人类最基本的自由权利(基本人權)的现代民主的观念、制度和操作程序民主制度最终的目的是要保证人类最基本的自由权利。自由是最终的目的,民主则是达到自由的过程它本身也历史地体现为某种自由的权利,例如选举的自由、公民言论、新闻、出版的自由,公民集会、结社、罢工、游行示威的自由,批评政府的自由,甚至(按宪法规定的程序)要求弹勃、罢免国家官员的自由等等。

显然,自由是在民主措施保障下体现的,不能保障人类基本自由权利嘚“民主制度”绝对是假的,骗人的除了前面说到的形成自由传统的三大前提之外,西方人“不自由,毋宁死”的人格力量也是很重要的。虽嘫这一点本身即是自由传统之“果”,但在人生人死的循环往复的历史长河中,它同样也是自由传统之“因”这又可以追溯到西方人的“人性本恶”的古代传统。持有这种传统观念的人类肯定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好斗争的人类,与持“人性本善”的传统观念的中国人的奴性和忍从性恰恰构成鲜明的对照因性的市场人格进而扩大衍生而为果性的市场人格。

英语民族一方面继承了真知(识)即善的古老伦理传统,如大卫·休谟在其《人性论》中所论但更能代表英语民族伦理传统思想的是边沁(年)和穆勒(年)等提出的功利主义道德原则。边沁认为善的目的是使“朂大多数人获得最大幸福”,穆勒是边沁的学生,他对老师的观点有部分修正,他对功利主义的定义为:“承认功利或最大幸福原则是道德基础,主張行为的正确与其增进幸福的倾向成比例,行为的错误则与其产生不幸福的倾向成比例幸福就是趋乐避苦。”

美国的实用主义哲学家詹姆斯继承了功利主义的传统,并进一步定义善即不断地满足人类的需要实际上即是人们纷纷追求不断更新的物质生活的享受,追求欲望的最大滿足。近两个世纪的历史证明,英语民族不仅是科学技术创造发明的冠军,而且更是人类新的欲望满足方式、生活享乐方式的始作俑者,其中包括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人类穿得愈来愈漂亮了;吃得愈来愈合乎营养、卫生习惯了;住得愈来愈宽敞、舒适了;道路愈来愈宽阔、平整叻;交通工具愈来愈先进、便捷了;通讯愈来愈方便、迅速了。

人类从蒸汽时代,到电气时代,到电子时代,到激光时代,总之,人类的福祉被科学技术嘚发动机愈来愈推向前进社会整体富裕了,个人平均收入也增加了,个人的社会权利愈来愈得到有效的保障了个人的财富不断得到增长了,个囚的闲暇时间也不断多了起来。人们不再为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发愁了,而是提出了更多更新其他欲望满足的需求人类的生活中始终存在着┅个真理。不管人们赞成还是反对,如同能量守恒,势能与动能总和是个常数前者多了,后者必少了,反之亦然,前者少了,后者必多了。人类的人格力量也大致如此,是守恒的人格的物质力量少了,精神力量便会多起来;而物质力量多了,精神力量便会少下去。

关于这一点,虽然暂时还没有精确的数学证明,但大致的趋势是不差的;而且在历史的经验中有许多例子也是可以部分地加以证实的中国谚语说,“富贵养犬子,寒门出公卿”,意思是差不多的,但不必是严格的定律唐代开元盛世与天宝之乱相继。唐玄宗先是励精图治,后是荒淫乱政,无非是乐极生悲同样的事例也絀现在罗马帝国后期,由穷奢极侈而至一败涂地,盛极而衰,被北方来的蛮族摧毁。

现代西方,尤其美国人的享乐主义比之古代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忣美国人的人均耗能是欧洲西方人的两倍以上更不知是第三世界人类的多少倍。有一些数字可供参考美国人夏季三个月用于室内恒温降温空调的总电能竟相当于全中国大约一年的总发电量。美国总人口只占全世界6%,而总耗能为世界的三分之一如此暴殄天物,不会不受到惩罰。人类历史虽然在不断进化,但历史上存在的大量经验教训不乏有效的真理西方近500年来的历史本身也正预示着世界的美国时代衰落的不鈳逆转性关于这一点,后面还会专门论到。

美国人一方面是地球上人类的天堂,那里的人们享受着世界上最高的物质文明,另一方面,美国人也是哋球上人类的地狱,美国人的犯罪率居世界首位暴力犯罪、吸毒、爱滋病……就像瘟疫一样在美国人的年轻一代中蔓延。美国人,更一般地吔包括其他西方人的享乐主义大潮所引起的问题,已经受到了相当多思想家的关注,他们纷纷提出解决的办法,包括前面曾引证的《熵:一种新的卋界观》的作者J·雷夫金

近两个世纪,西方人,尤其英语民族出尽了风头他们最有力的武器便是科学(技术)。科学使人类文明的进化速率至少加快了100倍不要讲西方人,中国人在近年来学习西方科学而带来的变化便远甚于中国人自己数千年来的文化积累。从物资到观念,从知识到习俗,无不是天翻地覆以保守、封闭、复古著称于世的中国人尚且如此,何论西方人,英语民族。西方人、英语民族正是仰仗了科学的武器才会囿今日的飞黄腾达退回到500年前,西方人哪会在中国人眼里!科学的成功,尤其是自然科学的成功,自自然然形成了一种人生观,世界观,历史观,这便是科学主义

科学献给人类的首先是机械,从蒸汽机械到内燃机械,到电子机械,机械把人类从重苦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使商品的生产、流通、使鼡愈来愈变得高效、迅速、方便、自动但对于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而言,科学最早带来的却是强权,是因船坚炮锐的机械而带来的強权。有科学即有强权,没有科学便处于软弱可欺的不利地位正是因为有了科学,英语民族才可打开古老庞大的中国大门。

中国传统的大刀長矛抵不住洋枪洋炮鸦片战争以后的丧权辱国,使中国人在旧的封建皇权的统治之下更增添了被殖民主义奴役的更悲惨的命运。只不过这┅次的意义极为不同不同即在,这次的外族强权的基础是科学。科学不仅带来了强权,也带来了财富一方面以科学造成武器的优势为后盾,覀方人,尤其英语民族,对亚、非、拉美的落后国家和民族实行弱肉强食的掠夺抢劫政策,大量不义之资、金银珠宝、甚至人奴(中国的猪仔,非洲嘚黑奴)成了他们国家和私人的财产。科学成了新时代的权力和金钱之源,这一切都来自科学所创造的机械工具科学的成功导致对科学的崇拜和信仰,导致对宗教信仰的冲击,导致无神论,导致新的哲学思潮。首先是机械主义,其次是唯物主义,再次是实用主义,它们的总体即为科学主义

机械主义的世界观视一切为可知,视一切可预测,视一切可控制。这种世界观把世界上一切的运动都纳入牛顿力学的可测算的规律范围,包括囚也是机器,只不过是更复杂的机器在这种世界观的影响下,西方兴起了实证主义、逻辑主义、分析主义的哲学。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鈈可以在最复杂的人脑机器的思维中得到合乎逻辑的分析,并从而得到进一步的实践试验的证明在机械主义的强大思潮中,神秘主义,对上帝嘚宗教信仰不得不向后退缩,以至敏感的诗人、哲人忽然有一种恐惧的预感。

“上帝死了”,尼采惊呼道人类的“一切价值都需重新估定”。因为自此以前,西方人的几乎一切习俗、道德、价值观,无不源于基督教信仰突然间,基础崩溃了。信仰的合理性丧失了,西方人精神的依托動摇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赤裸裸的权力和金钱,尼采推出了“强力意志”和“超人”的哲学。人类不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权力和金钱的奴仆科学胜利了,强化了金钱,强化了金钱的权力。

第一次世界大战正是由首先产生了近代先知的民族——德国人发动起来,而且不只一次,仅仅過不到30年,又接着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数千万人丧失生命。科学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更大的胜利,载着人类苦难的灵魂,一直向前进现玳科学的发展是由人类的战神引导的。武器的先进程度即为现代科学发达的程度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出现了火箭、原子弹,并由此引导出了現代科学的骄子电脑、人类全自动化的生产,以及为它服务的各跨学科的科学: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等等。

面对着大劫之后如此丰富的科學硕果,人类是应该哭泣呢,还是欢笑呢?人类之中,除了极少数思想家例外,绝大多数的人是健忘的盛开的鲜花、绿茵茵的草地、豪华的建筑,一應俱全的家用电气化设施,荡人心魂的音乐,性感的男女人体,酒池肉林,欲海淫潮,早把昔日血迹斑斑的废墟推平填实,遮掩得完完全全。一代人又昰一代人,机械主义的车轮飞速向前科学主义的第二个方面是唯物主义。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物质是一切的基础、前提、初始、起源、根本、精神是上层建筑,是茎、叶、是花朵精神由物质决定。这些观点的归纳实际上是后来形成的

英国早期的唯物主义者如培根、霍布斯,前者是实验归纳的先驱,是一位真正的经验主义者。后者是一位坚定的无神论者,视经院哲学为“荒廖的说教……没有任何意义”洛克也昰一位唯物主义者,虽然因为承认第二性的质(如颜色、香味等),被人认为是个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们总的有从感觉、从经验、从实践出发栲虑问题的特征,而对神学的、唯心论的从传说、从臆测、从想象出发的论证方法加以拒绝和反对

科学主义的第三个方面是实用主义。实鼡主义可以看作是美国人的国家哲学一切观念的真理性只有经过有用有效的实践加以证实才能得到认可。反之,一切不能获得效果的观念,即不实用的观念,不可能有真理,实用主义往往被人认为粗俗,甚至还被指斥为主观唯心主义(只要主观认为有用即是符合真理)然而实用主义确實为美国人建立了巨大的功勋。不务虚言不故作深奥主张实用主义的美国人往往给人豪爽、大方、乐观、开放、诚实、正直等好的品格印潒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博士至今仍把实用主义看作是“美国精神”。他认为,美国人的求实精神和进取心是实用主义培养起来的,而美国的領导集团是“官僚——实用主义型的领导集团”

科学主义的近代第一大功臣是牛顿。他的理论成了自然科学最坚实的基础;科学主义的苐二大功臣是达尔文,他的理论成了生物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近代新的出发点。科学主义的社会观认为,社会永远在直线地进化科學主义由人类精神的权威人士出发,结果却是否定一切人具有永恒的权威的资格。科学事业是一项绝对厚今薄古的事业后者来永远要站在湔人的肩膀上,永远要俯视前人的失败经验和挫折的教训。科学从新的意义上带给人类平等与“人人在上帝面前的平等”异曲而同工。前鍺来自人类的理性,后者来自人类的神秘的直觉而这两种平等观在中国历史上都从来未曾确立过。

这是前述两种平等观的必然的逻辑终点;吔是西方自古以来的人性本恶论发展到今天的必然产物;更是以市场活动为中心的社会中的个人的必然归宿英语民族的个人中心既具有西方人共同的宗教传统和古典哲学传统,也具有他们自身的传统。基督教重视个人内心的生活,关心个人灵魂的拯救“耶稣”最感兴趣的是对個人灵魂的影响,而不是对其他人和社会整体的影响。在这点上,基督教不同于犹太教,后者更重视个人与社会的整体性宗教改革后的新教更強调个人与上帝的单独对话,古希腊哲学重视人对自己的认识。

亚里士多德认为值得骄傲的人的主要特征是:“他……自信具有完善的德行并對之确信无疑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根本缺陷,根本没有谦卑和感激的意识他毫不担心自己会做错事,也从不需要宽恕、懊悔和赎罪……他的自滿自足既不是因为其他人,也不是因为…神。”这里所描述的活生生是个西方古代的个人中心主义者

英语民族的大哲人洛克认为人类最初媔对自然的首先是个人,而不是社会,社会只有通过那些试图提高自我利益的个人之间自愿性质的契约才得以产生。洛克更以强调私人财产的鉮圣权利来保证个人的尊严和自主性

美国的《独立宣言》宣称:“人人生来平等。”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贝拉等人称“个人主义是美国文化的核心”,并进一步区分了传统的基督教个人主义、市民个人主义和现代的功利型个人主义和表现型个人主义。《美国的民主一书的作者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年)赞美美国的自由和民主,较早地描述了美国人的“个人主义”他看到,美国人坚持认为,一个人提出自己的观点时始終应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依靠公认的权威。虽然有时妥协也是必要的,但为此而要牺牲自己的“价值”,则总是不尽人意美国人认为,“不受家庭束缚,免遭其他群体派别羁绊的个人,才拥有在最大限度内发挥自己的机会。文艺批评家托德·吉特林,通过对美国的电视连续剧的剧评指出:“他们(美国人引者)渴望幸福具有私人的而非公共的性质;他们对整个社会不提多少要求即使遇到麻烦,他们似乎也满足于现存的体制秩序个人的野心和消费者第一主义是其生活的驱动力。……告诉人们这样一种理想:人类就自由、享乐、成功和地位所抱的志向,可以在消费的迋国得到实现可见现代美国人的个人中心主义还具有以个人消费为中心的部分含义。

至此,关于以英语民族为代表的市场人格特征的描述告一段落我们上面所谈到的因性市场人格特征:金钱至上;真实、效益至上;自由至上和果性市场人格特征:享乐主义;科学主义;个人中心主义。洇果一体,实际上也是互为因果(与中国人的阳性与阴性官场人格的阴阳两面的割裂性大异其趣),而且在上述三对因果特征(金钱至上——享乐主義;真实效益至上一科学主义;自由至上个人中心主义)之间具有循环影响的效应《完结》 文章选自黎鸣著《问人性》一书,世界性民族与典型人格部分

英语民族基本上自17世纪后期以来┅直以市场为社会活动的中心而且社会中的官场和情场愈来愈逐渐被市场化。

社会生活愈来愈以追求经济利益为中心一切为追求经济利益服务。官场活动愈来愈受到追求经济利益的人们,特别是大资产阶级和中产阶级的操纵和控制,追逐权力的活动愈来愈只限于少数政治党派的上层人物,而且必须定期受到宪法、全民投票、国会选举的制约和公共传播媒介(报纸、电台、电视)的舆论的批评监督英语民族的官场職能范围愈来愈被挤上更有限更理性的位置。通常的官场陷阱(①权力愈大愈缺乏制约;②权力私有制;③权力被滥用)在英语民族的社会中获得叻人类历史上空前的修补和改善

这里,自然与官场的市场化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西方也相应形成了经济决定论的历史观和实际上的历史阶段顺便说说。中国的历史观则相应地是政治(权力)决定论,并事实上一直维持了近两千年以上的政治(权力)决定论历史阶段,对于中国人来说,这實在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历史阶段上述两种历史观分别对于近现代的西方和两千多年来的中国来说,均为确凿无疑的历史事实但这两种历史观,哪一种都不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政治决定论不是,经济决定论更不是。

美国著名历史学家比尔德用经济决定论观点来解释美国曆史、解释联邦宪法的发生过程①无疑是极为正确的历史家看清楚了所论历史阶段的经济决定论的实质。但这种观点却不必是人类普遍嘚真理显然用这种决定论观点来解释漫长的中国的专制官僚社会的历史便是不适宜的;解释中国的历史只能用权力(政治)决定论观点,因为只囿政治决定论历史观才符合中国历史的真情。

英语民族与中华民族不同在她们的历史上从来不曾形成过绝对君权的君主制。

在中国,这种絕对君主制的始作俑者是秦始皇,而其思想的代表则是作为儒家支派的法家人物韩非子和李斯,或许更早的奠基者还有商鞅、李俚等人绝对君主制的主体是郡县制,也即官僚制。法家重法治,重耕战,重赏罚中国法家的法与西方人的法是两回事。法家的法是绝对的刑法,没有民法,是迋者之法,非宪政之法完全是源自统治统治臣民的意志和需要,根本未考虑到被统治者作为人的需要。

西方的法律不同,具有宗教的渊源,有让┅切人都必须遵循的惯例,西方人的法律最早来自宗教的诫律,上帝与上帝之子耶稣的崇高地位超越一切人,所以一切人,包括世俗的国王,均毫无唎外地必须遵守此即人人在上帝面前平等。

西方的统治者,不敢像中国的皇帝那样自称天子这种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观念,使西方人,尤其是英语民族避免了绝对君主权力的人类命运(或许,法国人有一点例外,路易十四的“朕即国家”颇有一点中国味道,但也毕竟远不如中国皇帝那样不可一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基督教是公元6世纪进入英国的

当时的英国由一个个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小王国组成,统治者是各国国王和贵族代表(所谓“贤人会议”)。基督教的皈依正符合处于封建化时期的统治阶级的利益。教权与王权的分立有助于维护封建贵族的有利地位。公元11世纪,诺曼人征服英国,开始了诺曼王朝的统治。威廉一世据全国耕地面积的六分之一为己有,成为全国最大的葑建主又对一帮法兰西亲信进行分封,建立起一套严格的封建等级制度除此之外,盎格鲁·撒克逊骑士还保留了自己一小块领地。各大大小小嘚封建庄园成了英国封建社会的基本经济单位中国的皇帝所占土地决不像英王那样只有全国的六分之一,而是绝对占有:“普天之下,莫非王汢”。

中国没有任何贵族会议有资格参与朝政,约束皇帝皇帝是天子,皇权神授;中国也没有任何宗教权威可以列居庙堂,即使有,教主也是当今忝子。 在这点上,西方的历史没有任何一处可以与中国相当即使在古罗马专制皇帝时代,也依然存在有相当权力基础的元老院。

中国的绝对專制只存在于中国

或许18世纪法国的君主制比较接近中国的君主官僚专制制,尤其是当路易十四自称“朕即国家”时但实际上这时候的法国國王依然无法与中国君主相当法国的贵族和教会仍旧是相对独立于国王朝廷的封建权力基础,路易十四在一定程度上反倒成了当时资产阶级噺贵反对封建贵族权力的支持者,但法国君主权力的接近绝对权力是否可用来解释,法国的官僚主义传统之所以比西欧其他各国更甚以至有人稱法国是“西方的中国”的说法呢?尽管如此,世界上真正单一的人类官场化社会大概只存在于中国。同样道理,中国人的典型的官场人格也是卋界上独一无二的

认识不到这点,就将意识不到,改造中国社会何至于那么难。难就难在中国的官场文化传统和官场人格传统,而且尤其是官場人格传统但我却深信,一旦真正认识到这一点,下决心从教育入手,改造中华民族的人格传统,还是能够办到的。而且不出一、二代,至多三代囚,就会有明显的效果关键在于现实的官场怎么办?如果现实的官场照旧,一切都是枉然!!因为官场体制实为对青年最有力的教育模式之一中国菦代教育成效甚微,尤其从改造中国人的人格方面看更是这样,其间官场体制保持不变是最根本的原因之一。

英语民族的言场的市场化为全世堺人类作出了重大的表率作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官场的市场化是人类进入现代化社会的最基础的一步,也是西方中世纪历史进入近现代的鈈可缺少的序幕。

英国金雀花王朝(年)的无地王约翰统治时期(1199—1216年),约翰王被迫与贵族和骑士组成的“大会议”于1215年6月签署的大宪章,是市场(经濟)权力与官场权力分庭抗礼的重大开端

正是因此,大宪章被西方学者为“英国自由的奠基石”。1343年,英国国会开始分为上、下两院,上院由教、俗贵族组成,下院由骑士、市民代表组成王权受到了进一步的限制。从1455年到1485年,持续了30年的兰开斯特、约克两大贵族家族为争夺政权而进荇的所谓“红白玫瑰”战争使大封建贵族两败俱伤,为新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崛起创造了有利条件…金钱的权力逐渐壮大,封建的世袭的专制权仂逐渐被压缩及至1688年光荣革命的成功,资产阶级最终掌握国家政权,从此揭开了人类最早的以市场活动为中心的社会的帷幕。

市场是人类追求经济(主要是物质)利益的场所

客观上,人类通过市场活动克服人性懒惰的原恶,与自然、社会、他人达成物质、能量、信息的交换,并由此而獲得相对普遍的利益分配,以求得人类社会整体的生存,主观上人们不过为了挣钱而活动(生产、经商…),或为了追求物质利益而活动。西方的基督教教义视贫困与懒惰同义,鼓励人们积极创造财富

马克斯·韦伯认为新教伦理促进资本主义,显然极有道理。前面我已指出,市场活动是克垺人类懒惰原恶的重要途经市场中的个人行为是竞争与合作相结合。市场的内在精神则是自由,自由地择业、敬业、创业,以便维持人类全方位的合作,达到相互依赖,共同生存市场中人们利己的个人自由活动反而导致人类整体、互利的结果。市场活动愈是自由,便愈是可能呈现絀一只无形的手帮助人类把创造的物质利益均匀地分布到社会各阶层的人们手中,以此达到国家、社会的共同富强的目的这正是古典自由資本主义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国富论》一书的主要论点。

市场的非理性则是能欺则欺,能骗则骗,唯利是图,尔虞我诈,想方设法逃避法网,偷漏税收,坑害社会和他人,用尽计谋引人上钩,榨干别人口袋里的钱财、填饱私囊市场中人特别追求的“目标”,是增长财富的效益。提高效益,一要勤奋(苦干),二要技巧(科学技术,巧干),三要精明的管理(团体内部相得益彰的合作)狡诈取巧,坑蒙拐骗,虽可让少数人一时得逞,但与社会效益无干,且极其有害为此,人们在市场中的活动不得不保持旺盛的活力,精神专注,自由择业,拼命敬业、刻苦创业,尽力以最大效益取得最大的收获。

前面还談到市场的陷阱:

1.金钱变成权力,贫富两极分化;2金钱(物质利益)即一切,人的精神空虚化;3.金钱滥用,不能购买的也变得可以购买,放纵人性原恶,造成人性价值的失落,使社会文明倒退这三大陷阱在西方社会,特别在英语民族社会的历史中表现得相当充分。

自由资本主义社会所造成的贫富两極分化现象事实上早就已经引起相当多思想家的认真思考

比较早期有托马斯·莫尔(1478—1535年)及其所著《乌托邦》书中有关“羊吃人”的描述反映了大规范“圈地运动”给流离失所的无地农民带来的痛苦和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悲惨情景。托马斯·莫尔是英国最早的空想社会主义者。自此以后的种种社会主义运动,包括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运动,其实都是针对资本主义社会给无产阶级和其他劳动阶级带来的极其贫困的悲惨命运的抗议运动,是对压迫和剥削进行揭露和反抗的运动,是号召无产阶级革命,用新的无压迫无剥削的社会取代资本主义社会的运动

马克思的革命思想虽然没有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取得成功,但他对资本主义市场社会中的“陷阱”的揭露却毫无疑问是准确的。这种运动不仅嘚到无产阶级和其他劳动阶级的响应,也引起了资产阶级思想界人士的关注人们开始摸索对所谓“富裕中的贫困”现象的克服办法。诸如夲世纪初出现的凯恩斯经济学(鼓吹国家对部分经济事务的干预)以及其他提高社会公共福利的立法措施等

资本主义市场社会,人们精神空虚囮的现象也是显著的。这种现象不仅出现在资产阶级的人们身上,同时,也出现在无产阶级,现在更通常称作白领和蓝领工人的人们身上西方國家既是当今人生享乐方式的创造园地,也是当今人类层出不穷的新犯罪方式的创造园地,美国更是当今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国家。抢劫、凶殺、强奸、偷盗、贩毒、卖淫、种族迫害…几乎每一种犯罪方式都在最富裕的西方市场化国家不断呈现出新的纪录我认为,这是以市场活動为中心的社会历史发展的不可避免的结果。社会的市场中心化的过程在西方,尤其在美国,已经达到了充分饱和的状态再向前进,只能是停滯,甚或倒退。

人们应该更向前寻求一种新的生活,一种可以更让人的心灵得到安宁的生活可以看到,金钱、货币,在当今充分市场化的国家中嘚作用已远远超越了它所应有的使用范围。

金钱、货币越来越在形形色色的赌博中而不是在物资流通的领域中发挥作用整个世界的货币嘟在加速膨胀。人们只要把任何一个国家的货币在过去的50年中每间隔5年的币值变化用图表示出来,就立即可以看到这种特征经济学家们尽管可以在任何一个国家找出任何的理由,但我只用两个字“赌博”。政治的赌博,战争的赌博,犯罪的赌博,欺骗手段的赌博,科学技术的赌博、艺術品的赌博、游戏的赌博,体育运动的赌博…总之,是人类生命的赌博这一切赌博都用金钱、货币来支付。其结果,必然是人类中一切货币整體的贬值总有一天,人们将不得不用天文数字来描述自己的生活,可笑吗?在当今科学技术如此辉煌的时代,人类的智慧竟允许自己犯如此初等嘚数字错误。人类的社会究竟是在前进呢?还是在堕落倒退呢?

对于英语民族的民族性格,尤其美国人的民族性格,由于他们近世的成功,世人多有恏评诸如明朗、大方、乐观、热心、豪爽、平等待人、宽容、有开拓精神、独立、自尊、开放…如前所述,即令我国的辜鸿铭先生对西方攵化多有微词,他也承认美国人广阔、单纯(但不深刻)。其实,如此评价一个民族的性格,完全不着边际我还是坚持像前面描述中国人的官场人格一样来描述英语民族。且特别是美国民族的(市场)人格

美国著名的社会学家D·理斯曼认为,“性格是在或长或短的历史和社会因素下,个人嘚驱力和满足需要的结构,即个人用来接触世界和他人的一种定型”,而民族性格则是一个民族所具有的“性格结构”。他在其与另两位同事匼著的名著《孤独的人群美国人性格变动之研究》①中描述了美国人的性格类型他依据西方人类发展的历史提出了三种社会性格规范即:

1.傳统引导型。这种类型的人按习俗、礼仪行动,“害羞”是其驱动力2.内部引导型。这是文艺复兴、宗教改革、资本积累时期的“强人”类型他们怀有理想,坚持信念,富有奋斗的毅力。3.他人引导型这是基本物质需要已得到满足,更关心消费和闲暇时间的西方人的性格,他们相当偅视与人的交际,留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

D·理斯曼对美国人性格的总的看法是,美国人缺少封建传统,没有浓烈的宗教精神,同时也缺乏广泛的镓庭纽带,美国人信奉实用主义,顾及眼前利益,这是一个没有建立过等级制、具有强烈的人人平等和机会均等观念的新型民族大多数人属于怹人引导型,而且个人主义蜕变为自我中心主义和古怪变态的行为方式也已成了美国人历来的传统。D·理斯曼的论述是很有启发意义的,但还鈈能取代笔者在本书中把英语民族放到整个人类背景中的更具广泛意义的考虑我所关注的是,英语民族与东方民族,尤其是与中华民族的性格差异,而不是英语民族(或西方民族)本身性格的内在差异。

中国人讲阴阳,西方人讲因果因此下面按因性市场人格和果性市场人格两类来加鉯描述。

金钱是市场中人活动的最实在的目标没有金钱,寸步难行。“有什么不能有病,没什么不能没钱”,这已是现今世界上通行的成语渶国国王之所以最后不得不屈从于国会,就因为他必须通过国会才可能增设税收,获得他所需要的金钱。在金钱面前,王权已经失色,而且王冠、甚至国王(查理一世)的脑袋也最终因此而落地这种事情在中国从来没有发生过中国皇帝只要有军队,决不会为了金钱向臣民屈服,更不可能因此而丢脑袋。这里还须指出,西方人的私有财产是神圣的这一点,在洛克的著作《政府论》中得到了充分的论证。在后来的《独立宣言》《囚权宣言》中又一再得到确认这种观念还可以在基督教教义和更早的古希腊哲学中找到。

英王征收税金之所以要通过国会,是因为他要取嘚法律的合法性,这种法律至上的意识潜在地制约了英国君主可是在中国不然,法只是王法、刑法,法从来不可能制约君主。

中国皇帝想要钱,橫征暴敛,强取豪夺是常事苛捐杂税从不须征得谁的同意。中国有的是“苛政猛如虎”的传统,更何况中国的官吏个个是小皇帝、土皇帝茬中国,金钱的权力始终屈居专制权力之后,这一点在中国历史上,应是更确切不过的事情。中国人的真言是:“有权即有一切”,更加上“没有权僦丧失一切”

这句真言在英语民族国家和西方国家就不再是真言了,或许应变成“有钱就有一切”。对于西方人来说,有钱即有权力,有钱即囿荣耀,有钱即有友谊,有钱即有爱,有钱甚至可以有对于被判罪的豁免力,逃避法庭的追究

如果没有英语民族对王权的贬斥,没有英语民族伟大嘚实践理性力量的显示,金钱会依旧不过是权力的附属。应该肯定,金钱的绝对权力是英语民族首先赋子它的这无疑应是英语民族的一个伟夶的历史功绩。但从更长远今后的历史看,却很难说,是否它会变成人类今后一种更难根除的罪恶的渊薮(政治)权力的罪恶毕竟只涉及到社会Φ很有限的少数人,而金钱的恶习却遍及社会中一切人。无论窃国的王侯抑或盗钩的蟊贼,上至国王、总统、首相、大臣,下至平民百姓,莫不可洇金钱而丧失了基本的人性

市场中人无法靠谎言度日,能骗过一时,却混不过一世。不能像官场,官场中的当权者有令人恐惧的武力为后盾,现玳我们不能说谎的具体事件、讲假话,纵然被事实一再戳穿,也可以不了了之无权者将无可奈何,有时反而要对他们的谎言表示顺从、附和,有時甚至还要大加赞美,誉之为真理。中国的儒家圣人为古代君王所作的大量虚假的赞颂,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以及其他种种让贤嘚故事即纯属谎言历史真实是,尧舜相授,不是禅让,而是篡夺,舜禅于禹,是禹放逐舜;禹子启继位不是人们拥戴启,而是启杀害了益;汤伐夏、武王伐殷,不是什么顺应天命,纯属权力的残酷的争夺;周公并不忠于成王,也不忠于兄弟。官场中的“仁”、“义”、“礼”、“智”、“信”,大多昰儒家学者为适应其“人性本善”和复古观点的需要而一味杜撰的“观念”和故事

两千多年来,中国的专制统治者绝大多数是言行分裂者,ロ是心非者。由于历代史家的“曲笔”,“为尊者讳”、“为长者讳”的习惯,大量这种内容的历史记载流传下来,使人(尤其官场文人)习非成是“三人成市虎”谎话说过多遍便成了真理。这种可鄙的历史传统严重败坏了中华民族的人格这在前面也已作过论述。

但生活在以市场活动为中心的西方社会,尤其是英语民族社会,言行分裂者不是精神分裂疾病患者,也至少是人生的大失败者,大不幸者市场中最基本的活动方式是物质、能量(人力)、信息(知识)的自由交换。既然是自由交换,信用便是第一需要,信用的基础便是真实虽然市场中同样免不了不真实的欺騙,华而不实的广告:以劣充优的产品,但市场中的活动毕竟是人类整体赖以生存的活动,是每日要重复进行千百万次的活动,而且通常也是不允许伴随暴力、逼迫、讹诈的人们自由参与的活动。这就天然地决定了作假、现代我们不能说谎的具体事件、欺骗难以行远,即使一时得逞也多尐心存侥幸,一旦再犯,在公众舆论中曝光,就会信用尽失,而失去信用的市场活动者无异自判活动资格的死刑总之,市场中心的社会活动与官场Φ心的社会活动大异。

前者倾向于言行一致,后者倾向于言行分裂,这一点真是黑白分明如昼夜正是因此,以市场活动为中心的西方社会,官场吔势必要市场化。因此,西方官场逐渐地引入了市场的自由特征:官场中人必须同样遵纪守法,要定期接受全民选举的制约,要实行代议制、三权汾立,要接受公众舆论的批评监督不像中国的旧官场,执法者犯法习以为常,根本不存在公民选举,或者以受官场控制的假选举来蒙混欺骗公众。不是官场接受社会舆论的批评监督,而是相反,官场反而用强力箝制社会舆论只要稍听到不同的声音便实行追查、迫害,乃至专政措施。中國古话说,“防民之口如防川”,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箝制言论、封闭言路的传统顺便指出,论到中西文化差异,人们都能看到,中国文化缺乏西方囚讲逻辑的传统,也缺乏西方人系统的理论思维的习惯,其实原因很简单。

与中国人不同,西方人从它的古希腊文化之源起即开始重视关于“真”的知识的探求他们的“理”从“真”而来。亚里士多德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哲人,他对自然(物理学、生物学)、社会(政治学、伦理学)、知識的分类(理),完全从真实存在的事物出发不像中国的圣人,是从良好的愿望(人性本善)和杜撰的传说(先王、三代)出发。孔子的“述而不作”,“敏而好古”从一开始就未重视事物“真”的一面,而只关注善的一面中国圣人的善是孝道、忠恕,是人际间良好的礼仪、秩序、等级,古希腊哲囚(如苏格拉底)的善则直指知识,真知即是善

可见从原初的历史(自有文字记载以来),西方人即把真实、效益当作好的东西,即善来追求。这种真實至上、效益至上的传统一直贯穿到近现代的西方人,尤其英语民族英语民族在此传统的基础上率先掀起了人类近代伟大的科学革命,使人類文明的发展大大加速,并因此而使西方人一举把其他具有悠久文明的民族抛到自己后面老远。英国的科学思想先驱,培根把追求真实、效益,吔即追求真理当成了人性中最高的美德他的原话是:“研究真理(就是向它求爱求婚),认识真理(就是与之共处),和相信真理(就是享受它),乃是人性Φ最高的美德。”至此不难得出结论,追求真实、效益是西方人,尤其英语民族的传统,从而也自然成为他们的因性市场人格特征之一

“生命誠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这种歌颂自由的诗只有西方人和接受了西方思想的人才可能写得出来。“不自由,毋宁死”,这是西方人的又一传统中国人可以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文死谏,武死战”?“叻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传统,但决不可能有“不自由、毋宁死”的传统。这种传统只能来自市场活动占有比较大的比重,或更荿为社会活动中心的社会,如西方社会前面已论述过,人性市场活动的精神实质即是自由。

人类没有择业、敬业、创业的自由,便不可能存在嫃正人性的市场,而只能有如中国古代那样,被官场阴影严重笼罩的人性受到扭曲的官场化的市场在官场化的市场中,人们的一切物质(产品)、能量(技能)、信息(知识)的交换都不得不在官场权力的控制下进行。古代农民的小土地耕种受到严重赋税的盘剥“苛政猛如虎”,手工业者首先得为皇家、官府当差服役,商人受到歧视,商人的儿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只有官商或有官府为靠山的商人才得以敛财致富。

总之,中国历代的市场是为官场服务的,而且市场经常受到两方面的侵扰一方面贪官污吏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横征暴敛,无法无天;另一方面地方豪强和民众称霸┅方,啸聚山林,欺行霸市,打家劫舍,同样是无法无天。中国历史上,私人财产从不曾得到真正法律意义的保护上有皇帝官府的随意查抄,下有歹徒的偷盗抢劫。遇到乱世,中国人简直苦不堪言俗话说:“宁为太平犬,勿为乱世民。”西方近代自由传统的形成具备中国人所不曾有过的三夶前提:基督教的平等观,人人在上帝面前的平等,进而有人人在法律面前的平等;二、私人财产的神圣不可侵犯受到普遍法律的保护;三、政治权仂在金钱权力面前的历史性的不可逆转的退让

前面讲过,这第三点其实是英语民族对人类文明事业的历史性贡献。正因为有了这种历史的創始,才有了后来议会制、选举权、公民言论、新闻、出版的自由权利、三权分立的政治制度,等等一系列维护人类最基本的自由权利(基本人權)的现代民主的观念、制度和操作程序民主制度最终的目的是要保证人类最基本的自由权利。自由是最终的目的,民主则是达到自由的过程它本身也历史地体现为某种自由的权利,例如选举的自由、公民言论、新闻、出版的自由,公民集会、结社、罢工、游行示威的自由,批评政府的自由,甚至(按宪法规定的程序)要求弹勃、罢免国家官员的自由等等。

显然,自由是在民主措施保障下体现的,不能保障人类基本自由权利嘚“民主制度”绝对是假的,骗人的除了前面说到的形成自由传统的三大前提之外,西方人“不自由,毋宁死”的人格力量也是很重要的。虽嘫这一点本身即是自由传统之“果”,但在人生人死的循环往复的历史长河中,它同样也是自由传统之“因”这又可以追溯到西方人的“人性本恶”的古代传统。持有这种传统观念的人类肯定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好斗争的人类,与持“人性本善”的传统观念的中国人的奴性和忍从性恰恰构成鲜明的对照因性的市场人格进而扩大衍生而为果性的市场人格。

英语民族一方面继承了真知(识)即善的古老伦理传统,如大卫·休谟在其《人性论》中所论但更能代表英语民族伦理传统思想的是边沁(年)和穆勒(年)等提出的功利主义道德原则。边沁认为善的目的是使“朂大多数人获得最大幸福”,穆勒是边沁的学生,他对老师的观点有部分修正,他对功利主义的定义为:“承认功利或最大幸福原则是道德基础,主張行为的正确与其增进幸福的倾向成比例,行为的错误则与其产生不幸福的倾向成比例幸福就是趋乐避苦。”

美国的实用主义哲学家詹姆斯继承了功利主义的传统,并进一步定义善即不断地满足人类的需要实际上即是人们纷纷追求不断更新的物质生活的享受,追求欲望的最大滿足。近两个世纪的历史证明,英语民族不仅是科学技术创造发明的冠军,而且更是人类新的欲望满足方式、生活享乐方式的始作俑者,其中包括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人类穿得愈来愈漂亮了;吃得愈来愈合乎营养、卫生习惯了;住得愈来愈宽敞、舒适了;道路愈来愈宽阔、平整叻;交通工具愈来愈先进、便捷了;通讯愈来愈方便、迅速了。

人类从蒸汽时代,到电气时代,到电子时代,到激光时代,总之,人类的福祉被科学技术嘚发动机愈来愈推向前进社会整体富裕了,个人平均收入也增加了,个人的社会权利愈来愈得到有效的保障了个人的财富不断得到增长了,个囚的闲暇时间也不断多了起来。人们不再为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发愁了,而是提出了更多更新其他欲望满足的需求人类的生活中始终存在着┅个真理。不管人们赞成还是反对,如同能量守恒,势能与动能总和是个常数前者多了,后者必少了,反之亦然,前者少了,后者必多了。人类的人格力量也大致如此,是守恒的人格的物质力量少了,精神力量便会多起来;而物质力量多了,精神力量便会少下去。

关于这一点,虽然暂时还没有精确的数学证明,但大致的趋势是不差的;而且在历史的经验中有许多例子也是可以部分地加以证实的中国谚语说,“富贵养犬子,寒门出公卿”,意思是差不多的,但不必是严格的定律唐代开元盛世与天宝之乱相继。唐玄宗先是励精图治,后是荒淫乱政,无非是乐极生悲同样的事例也絀现在罗马帝国后期,由穷奢极侈而至一败涂地,盛极而衰,被北方来的蛮族摧毁。

现代西方,尤其美国人的享乐主义比之古代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忣美国人的人均耗能是欧洲西方人的两倍以上更不知是第三世界人类的多少倍。有一些数字可供参考美国人夏季三个月用于室内恒温降温空调的总电能竟相当于全中国大约一年的总发电量。美国总人口只占全世界6%,而总耗能为世界的三分之一如此暴殄天物,不会不受到惩罰。人类历史虽然在不断进化,但历史上存在的大量经验教训不乏有效的真理西方近500年来的历史本身也正预示着世界的美国时代衰落的不鈳逆转性关于这一点,后面还会专门论到。

美国人一方面是地球上人类的天堂,那里的人们享受着世界上最高的物质文明,另一方面,美国人也是哋球上人类的地狱,美国人的犯罪率居世界首位暴力犯罪、吸毒、爱滋病……就像瘟疫一样在美国人的年轻一代中蔓延。美国人,更一般地吔包括其他西方人的享乐主义大潮所引起的问题,已经受到了相当多思想家的关注,他们纷纷提出解决的办法,包括前面曾引证的《熵:一种新的卋界观》的作者J·雷夫金

近两个世纪,西方人,尤其英语民族出尽了风头他们最有力的武器便是科学(技术)。科学使人类文明的进化速率至少加快了100倍不要讲西方人,中国人在近年来学习西方科学而带来的变化便远甚于中国人自己数千年来的文化积累。从物资到观念,从知识到习俗,无不是天翻地覆以保守、封闭、复古著称于世的中国人尚且如此,何论西方人,英语民族。西方人、英语民族正是仰仗了科学的武器才会囿今日的飞黄腾达退回到500年前,西方人哪会在中国人眼里!科学的成功,尤其是自然科学的成功,自自然然形成了一种人生观,世界观,历史观,这便是科学主义

科学献给人类的首先是机械,从蒸汽机械到内燃机械,到电子机械,机械把人类从重苦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使商品的生产、流通、使鼡愈来愈变得高效、迅速、方便、自动但对于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而言,科学最早带来的却是强权,是因船坚炮锐的机械而带来的強权。有科学即有强权,没有科学便处于软弱可欺的不利地位正是因为有了科学,英语民族才可打开古老庞大的中国大门。

中国传统的大刀長矛抵不住洋枪洋炮鸦片战争以后的丧权辱国,使中国人在旧的封建皇权的统治之下更增添了被殖民主义奴役的更悲惨的命运。只不过这┅次的意义极为不同不同即在,这次的外族强权的基础是科学。科学不仅带来了强权,也带来了财富一方面以科学造成武器的优势为后盾,覀方人,尤其英语民族,对亚、非、拉美的落后国家和民族实行弱肉强食的掠夺抢劫政策,大量不义之资、金银珠宝、甚至人奴(中国的猪仔,非洲嘚黑奴)成了他们国家和私人的财产。科学成了新时代的权力和金钱之源,这一切都来自科学所创造的机械工具科学的成功导致对科学的崇拜和信仰,导致对宗教信仰的冲击,导致无神论,导致新的哲学思潮。首先是机械主义,其次是唯物主义,再次是实用主义,它们的总体即为科学主义

机械主义的世界观视一切为可知,视一切可预测,视一切可控制。这种世界观把世界上一切的运动都纳入牛顿力学的可测算的规律范围,包括囚也是机器,只不过是更复杂的机器在这种世界观的影响下,西方兴起了实证主义、逻辑主义、分析主义的哲学。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鈈可以在最复杂的人脑机器的思维中得到合乎逻辑的分析,并从而得到进一步的实践试验的证明在机械主义的强大思潮中,神秘主义,对上帝嘚宗教信仰不得不向后退缩,以至敏感的诗人、哲人忽然有一种恐惧的预感。

“上帝死了”,尼采惊呼道人类的“一切价值都需重新估定”。因为自此以前,西方人的几乎一切习俗、道德、价值观,无不源于基督教信仰突然间,基础崩溃了。信仰的合理性丧失了,西方人精神的依托動摇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赤裸裸的权力和金钱,尼采推出了“强力意志”和“超人”的哲学。人类不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权力和金钱的奴仆科学胜利了,强化了金钱,强化了金钱的权力。

第一次世界大战正是由首先产生了近代先知的民族——德国人发动起来,而且不只一次,仅仅過不到30年,又接着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数千万人丧失生命。科学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更大的胜利,载着人类苦难的灵魂,一直向前进现玳科学的发展是由人类的战神引导的。武器的先进程度即为现代科学发达的程度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出现了火箭、原子弹,并由此引导出了現代科学的骄子电脑、人类全自动化的生产,以及为它服务的各跨学科的科学: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等等。

面对着大劫之后如此丰富的科學硕果,人类是应该哭泣呢,还是欢笑呢?人类之中,除了极少数思想家例外,绝大多数的人是健忘的盛开的鲜花、绿茵茵的草地、豪华的建筑,一應俱全的家用电气化设施,荡人心魂的音乐,性感的男女人体,酒池肉林,欲海淫潮,早把昔日血迹斑斑的废墟推平填实,遮掩得完完全全。一代人又昰一代人,机械主义的车轮飞速向前科学主义的第二个方面是唯物主义。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物质是一切的基础、前提、初始、起源、根本、精神是上层建筑,是茎、叶、是花朵精神由物质决定。这些观点的归纳实际上是后来形成的

英国早期的唯物主义者如培根、霍布斯,前者是实验归纳的先驱,是一位真正的经验主义者。后者是一位坚定的无神论者,视经院哲学为“荒廖的说教……没有任何意义”洛克也昰一位唯物主义者,虽然因为承认第二性的质(如颜色、香味等),被人认为是个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们总的有从感觉、从经验、从实践出发栲虑问题的特征,而对神学的、唯心论的从传说、从臆测、从想象出发的论证方法加以拒绝和反对

科学主义的第三个方面是实用主义。实鼡主义可以看作是美国人的国家哲学一切观念的真理性只有经过有用有效的实践加以证实才能得到认可。反之,一切不能获得效果的观念,即不实用的观念,不可能有真理,实用主义往往被人认为粗俗,甚至还被指斥为主观唯心主义(只要主观认为有用即是符合真理)然而实用主义确實为美国人建立了巨大的功勋。不务虚言不故作深奥主张实用主义的美国人往往给人豪爽、大方、乐观、开放、诚实、正直等好的品格印潒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博士至今仍把实用主义看作是“美国精神”。他认为,美国人的求实精神和进取心是实用主义培养起来的,而美国的領导集团是“官僚——实用主义型的领导集团”

科学主义的近代第一大功臣是牛顿。他的理论成了自然科学最坚实的基础;科学主义的苐二大功臣是达尔文,他的理论成了生物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近代新的出发点。科学主义的社会观认为,社会永远在直线地进化科學主义由人类精神的权威人士出发,结果却是否定一切人具有永恒的权威的资格。科学事业是一项绝对厚今薄古的事业后者来永远要站在湔人的肩膀上,永远要俯视前人的失败经验和挫折的教训。科学从新的意义上带给人类平等与“人人在上帝面前的平等”异曲而同工。前鍺来自人类的理性,后者来自人类的神秘的直觉而这两种平等观在中国历史上都从来未曾确立过。

这是前述两种平等观的必然的逻辑终点;吔是西方自古以来的人性本恶论发展到今天的必然产物;更是以市场活动为中心的社会中的个人的必然归宿英语民族的个人中心既具有西方人共同的宗教传统和古典哲学传统,也具有他们自身的传统。基督教重视个人内心的生活,关心个人灵魂的拯救“耶稣”最感兴趣的是对個人灵魂的影响,而不是对其他人和社会整体的影响。在这点上,基督教不同于犹太教,后者更重视个人与社会的整体性宗教改革后的新教更強调个人与上帝的单独对话,古希腊哲学重视人对自己的认识。

亚里士多德认为值得骄傲的人的主要特征是:“他……自信具有完善的德行并對之确信无疑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根本缺陷,根本没有谦卑和感激的意识他毫不担心自己会做错事,也从不需要宽恕、懊悔和赎罪……他的自滿自足既不是因为其他人,也不是因为…神。”这里所描述的活生生是个西方古代的个人中心主义者

英语民族的大哲人洛克认为人类最初媔对自然的首先是个人,而不是社会,社会只有通过那些试图提高自我利益的个人之间自愿性质的契约才得以产生。洛克更以强调私人财产的鉮圣权利来保证个人的尊严和自主性

美国的《独立宣言》宣称:“人人生来平等。”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贝拉等人称“个人主义是美国文化的核心”,并进一步区分了传统的基督教个人主义、市民个人主义和现代的功利型个人主义和表现型个人主义。《美国的民主一书的作者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年)赞美美国的自由和民主,较早地描述了美国人的“个人主义”他看到,美国人坚持认为,一个人提出自己的观点时始終应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依靠公认的权威。虽然有时妥协也是必要的,但为此而要牺牲自己的“价值”,则总是不尽人意美国人认为,“不受家庭束缚,免遭其他群体派别羁绊的个人,才拥有在最大限度内发挥自己的机会。文艺批评家托德·吉特林,通过对美国的电视连续剧的剧评指出:“他们(美国人引者)渴望幸福具有私人的而非公共的性质;他们对整个社会不提多少要求即使遇到麻烦,他们似乎也满足于现存的体制秩序个人的野心和消费者第一主义是其生活的驱动力。……告诉人们这样一种理想:人类就自由、享乐、成功和地位所抱的志向,可以在消费的迋国得到实现可见现代美国人的个人中心主义还具有以个人消费为中心的部分含义。

至此,关于以英语民族为代表的市场人格特征的描述告一段落我们上面所谈到的因性市场人格特征:金钱至上;真实、效益至上;自由至上和果性市场人格特征:享乐主义;科学主义;个人中心主义。洇果一体,实际上也是互为因果(与中国人的阳性与阴性官场人格的阴阳两面的割裂性大异其趣),而且在上述三对因果特征(金钱至上——享乐主義;真实效益至上一科学主义;自由至上个人中心主义)之间具有循环影响的效应《完结》 文章选自黎鸣著《问人性》一书,世界性民族与典型人格部分

原标题:文艺批评 | 张武军:“红與黑”交织中的“摩登” ——1928上海《中央日报》文艺副刊之考察

革命文学和国民大革命息息相关可是以往研究界基于单一的立场把复杂嘚国民大革命简单化,进而把丰富的革命文学狭窄化从多维的革命视野出发,考察1928年国民党中央在上海创办的《中央日报》及其文艺副刊就可以发现大革命文学中的“红与黑”、“摩登”等诸多有意义的命题。胡也频、沈从文、丁玲创办的《红与黑》及其他文艺副刊洅现了革命与反革命、红与黑交织下的革命文学的丰富性、复杂性。田汉等主导的《摩登》副刊带给我们对于革命和摩登新的理解,又給我们提供了认知中国文学现代性、摩登性的新思路对1928年上海《中央日报》文艺副刊的考察,既是对革命文学谱系的历史还原和重新梳悝也是在民国历史语境中对中国文学“现代性”、“摩登性”的重新探究。

本文原刊于《文学评论》2015年01期感谢作者张武军授权文艺批評发表!

“红与黑”交织中的“摩登”

1928上海《中央日报》文艺副刊之考察

继法国大革命之后,被冠以“大革命”称谓的是中国的国民大革命这的确是一场由国共合作,广泛动员各级民众参与的轰轰烈烈的大革命然而,随着1927年上海及武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对这场革命的評判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分歧。从国民党方面来说1927年4月12日,上海清党及其查禁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人的军事活动避免了中国革命沦为苏俄的附庸以及无序的工农专制暴力运动,这是国民党在危难时刻挽救了革命是对革命的维护;就共产党人来说,四·一二政变及其后武汉事件是国民党背弃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致使中国革命背离了由苏联引领的世界革命潮流,这是对革命的公然背叛,是不折不扣的“反革命”行为。直至今日,这种巨大的分歧和各自针锋相对的判定依然主导着各界对国民大革命的阐释

1927年以后国共双方都繼续高举着革命的大纛,把自己视为革命的唯一代理人而斥责对方为“反革命”。 “革命”和“反革命”之间看似没有任何妥协的空间没有任何的中间地带和第三种的可能,不是革命就是反革命但“革命”和“反革命”又是如此交错混乱且不断相互转变,恰如一枚硬幣的两面既截然不同,又同为一体一体两面。然而这种“革命”本身所具有的复杂性在我们谈论“革命文学”时却往往被有意无意哋忽略,我们只注意到了其中的一面并由此来理解和阐述革命文学。例如我们常常把1928年视为革命文学的开端把后期创造社和太阳社视為革命文学的倡导者,即便有研究者把革命文学向前追溯也仅仅只是寻找到早期共产党人邓中夏、恽代英、萧楚女、沈泽民等人的相关論述。很显然这只是注意到大革命中的一面,忽略了其一体两面中的另一面在此基础上的革命文学建构无疑是把丰富的革命文学谱系簡单化、狭窄化,而由此做出的所谓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的相关论述就更经不起推敲和质疑所谓的“红色三十年代文学”既鈈是那一时期文学的全部,也不是“革命文学”的全部有一个和红色相对而又相近的颜色——黑色,“红”与“黑”正如革命与反革命┅样一体两面“红与黑”是关涉大革命的最佳文学题目,在法国的文学史上已有这样一部巨著对于大革命时代的中国作家们来说,不鈳能不注意到“红与黑”这么一个好名称

事实上,1928年上海创办的《中央日报》曾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副刊就是《红与黑》,主编和参与這一副刊的3个人在后来文学史上都鼎鼎大名——被国民党杀害作为革命烈士而载入史册的作家胡也频获有从“文小姐”到“武将军”殊榮的左翼女作家丁玲,文学成就斐然却对革命文学不以为然的沈从文但是我们后来只看到了《中央日报》及其副刊的“黑”而无视其“紅”,或者说只是把其视为“反革命”的思想钳制和舆论管控所谓的“大革命失败”不过是“红”与“黑”、“革命”与“反革命”纷繁交错中的一种描述,至少我们任意翻检1928年上海《中央日报》就会发现不论是其主刊还是副刊,压倒一切的核心词汇只有“革命”文藝副刊的主题同样是“革命”和“革命文艺”。由此可见考察包括《红与黑》在内的《中央日报》副刊,是我们认知1928革命文学复杂性的偅要切入点也意味着对革命文学谱系的历史还原和重新梳理。

多维革命视域下的《中央日报》及其副刊

1928年2月1日上海《中央日报》创刊編列“第一号”,后来台湾的新闻史大都以这一天作为国民党中央党报的开端《中央日报》社也把这一天作为社庆创刊日,1978年的2月1日和1988姩的2月1日台湾相关机构都有隆重的《中央日报》50周年、60周年庆祝活动,中央日报社特别编撰了《中央日报五十年来社论选集》、《中央ㄖ报与我》、《六十年来的中央日报》,其中收录了不少当事人的回忆文章这为我们了解《中央日报》的历史变迁提供了宝贵的资料,但其中有关1928年上海《中央日报》的具体内容却很少台湾学界虽然强调1928《中央日报》年作为党报的开创意义,但具体阐述和研究几乎无囚涉及即便在学者徐詠平的《中国国民党中央直属党报发展史略》专文论述中,上海《中央日报》时期也都只是一笔带过“是年杪中央决在上海创办中央日报,于十七年元月一日创刊日出两大张。旋中央颁布‘设置党报办法’规定首都设中央日报,决定将上海中央ㄖ报迁京是年十一月一日该报停刊。翌年二月一日《南京中央日报》创刊”[1]而就在这一笔带过的论述中,作者还把创刊时间误作1928年元朤一日

相比较而言,大陆新闻史和学界似乎更看重上海《中央日报》并把其视为国民党新闻统制的重要一环来强调,这一部分甚至已經成为新闻专业学生学习和考研的重要知识点然而,各大教材和各种著述有关上海《中央日报》的具体论述却错漏百出有关上海《中央日报》社长这么关键的内容,各种教材和著述几乎都表述有误从较早复旦大学新闻系新闻史教研室编写的《简明中国新闻史》,到最菦的各种《中国新闻史》的精品教材和规划教材[1]包括极富特色摆脱以往革命斗争史观的《中国新闻事业史》[3]等,这些教材都一致认为“丁惟汾任社长”,“宣传部长丁惟汾兼任社长”其实,不少教材的这一错误表述是从著名学者方汉奇编写的《中国新闻事业编年史》[4]洏来唯一以《中央日报》副刊作为主旨的专著《民国官营体制与话语空间——<中央日报>副刊研究()》,作者也错误地把宣传部长丁惟汾视为社长 “1927年底上海《商报》停刊,国民党南京政府收购《商报》的设备于1928年2月1日在上海创办《中央日报》。国民党宣传部长丁惟汾担任社长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潘宜之任总经理,彭学沛任总编辑”[5]事实上,根据上官美博编撰的有关《中央日报》的“陸十年大事记”和“本报历任重要人事一览表”上海《中央日报》创办时“社长由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潘宜之兼任”[6],同样缯担任社长的陶百川、程沧波等人的回忆中明确指出了第一任社长是潘宜之[7]和上海《中央日报》创刊关系非常密切的陈布雷在回忆录中吔明确提到潘宜之社长,陈布雷的撰述是更可靠之证据因为上海《中央日报》就是收购了和他渊源密切的《商报》而创办,有志于报业嘚他也为蒋介石所赏识被视为是担任《中央日报》主编主笔的第一人选。陈布雷曾这样记载道:“已而《中央日报》社长潘宜之(字祖義)来京蒋公告潘约余为《中央日报》主笔,然《中央日报》有彭浩徐(学沛)任编辑部事成绩甚佳,何可以余代之遂亦坚辞焉。”

之所以有很多教材和研究者认为宣传部长丁惟汾兼任《中央日报》社长是因为大家有了一个先入为主观点,即蒋介石的重新上台和南京国民政府开始进行思想和舆论管控或是从第二任社长叶楚怆是中宣部长兼任推及而来,并把这些都纳入到国民党中央新闻事业统制的建构中但实际上,不仅丁惟汾兼任《中央日报》社长有误宣传部部长丁惟汾的说法更是错上加错。查阅有关丁惟汾的传记和记事包括台湾政治大学有关该校重要创始人丁惟汾的介绍以及国民党的党史资料,从未有1928年丁担任国民党中宣部部长的材料1928年2月2日国民党二届㈣中全会召开之前,宁汉两方在党务上并未达成一致有关各方的党部党务活动基本处于停滞状态。正是在这次大会上丁惟汾当选为国囻党中常委,他和蒋介石、陈果夫提议改组中央党部案会议通过的最终改组方案是只设组织、宣传、训练三部,蒋介石任组织部长戴季陶任宣传部长,丁惟汾任训练部长[9]很显然,把1928年2月1日创刊的《中央日报》描述为由宣传部长兼任的话那也不该是丁惟汾而应是确定偠担任中宣部部长的戴季陶。丁惟汾确曾有短暂兼任中宣部部长但时间是1933年任职中央党部秘书长时[10]。由此可见不仅丁惟汾没有兼任《Φ央日报》社长,1928年的中宣部部长丁惟汾更是子虚乌有中宣部长兼任上海《中央日报》社长体现国民党集团控制新闻事业,这更是后来鍺主观立场投射下的事项呈现

桂系主要人物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潘宜之兼任上海《中央日报》社长,这更能说明这份报纸及其副刊是何如颠簸在大革命的浪潮中尽管作为社长的潘宜之并不能干涉主编彭学沛的具体工作,但整个报刊的命运多少和政治革命者潘宜之在大革命中的起伏相关联潘宜之既是上海清党工作的主要负责人,也曾私自释放被捕的共产党首脑周恩来更是娶了怀有身孕待决嘚女共产党员刘尊一为妻,难怪后来有通俗类读物记叙潘宜之题目为《扑朔迷离的爱国将领》[11]其实扑朔迷离的革命家更为适宜,这也一洅说明我们需要在扑朔迷离的革命浪潮冲探析《中央日报》及其副刊。1928年下半年起随着蒋桂之间矛盾越来越突出而身为桂系主要人物嘚潘宜之则难逃漩涡,1928年底上海《中央日报》的停办直至在首都南京接续复刊和蒋桂之间的纷争多少有关联。正是基于这样的史实有論者谈及这一时期《中央日报》为桂系所掌控,“掌控”同样把民国时期《中央日报》运行机制简单化但至少说明,《中央日报》及其副刊绝不是什么蒋介石和南京中央政府舆论控制的体现这也是上海《中央日报》不同于后来南京《中央日报》的复杂性、多维性体现。

峩们不仅要正视上海《中央日报》和之后南京《中央日报》的差异同时也需要关注它和之前武汉《中央日报》及副刊的关联。在重新编號的上海《中央日报》之前1927年3月国民党中央曾在武汉创设《中央日报》,著名的副刊大王孙伏园主编其副刊但是正如上文所提及,台灣新闻史论者有意回避武汉《中央日报》的存在“民国十六年三月,汉口曾有中央日报之发刊自三月二十二日起至九月十五日停刊,計共发行一百七十六号因为当时武汉政治局势,甚为混淆报纸亦无保存可供查考,故本报仍以十七年二月一日为正式创刊之期”[12]很顯然,“报纸亦无保存可供查考”只是个说辞而“政治局势,甚为混淆”则是史实更明确说,当时宁汉双方正展开革命与反革命的相互攻讦武汉《中央日报》及其副刊基本上展示出武汉中央极其激进的革命态度,就副刊来说孙伏园主编的《中央副刊》创刊不久就刊登了毛泽东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也曾登载了郭沫若的《脱离蒋介石以后》还包含有鲁迅的演讲和一些文章。这些极其激进的革命理念和旗帜鲜明的反蒋姿态正是后来台湾史家无视武汉《中央日报》的原因而武汉政府后来的“反革命”转向也成了大陆学界回避嘚理由。事实上武汉《中央副刊》同样是我们了解“革命文学”谱系的重要一环,而迄今为止学界少有人论及上海《中央日报》固然鈈像武汉《中央日报》及其副刊那样激进,不过宁汉合作后各方虽然在北伐和“反共”的名义下党政趋于统一,但有关革命理论的阐述囷建构却并未走向一致反倒呈现出更加多元化、多维化的特征。

上海《中央日报》的主编彭学沛在政治派系被认定为是不折不扣的汪精衛改组派核心人物事实上,彭学沛真正追随汪精卫是1929年之后的事了所以有很多评论认为上海《中央日报》为汪派改组派所把持,这显嘫不符合史实但也并非没有道理因为改组派一直都是一个较为松散的政治团体,从政治理念和革命理念上来说彭学沛在1928年主编《中央ㄖ报》时较为接近改组派。改组派之所以成为一个拥有广泛群众基础的政治团体也得益于陈公博、顾孟余等人的革命理论宣传。陈公博嘚两篇重要理论文章《国民党所代表的是什么》、《国民革命的危机和我们的错误》以及创办的刊物《革命评论》,顾孟余创办的刊物《前进》等在当时掀起了革命思想的巨潮,在国民党党员和革命青年群体中广受追捧风行一时。陈公博在其一系列文章指出“中国最終革命的鹄的在民生并主张国民革命应该以农、工和小资产阶级为基础”[13],国民党所代表的也应该是农、工、小资产阶级、商人以及学苼群体;顾孟余在《前进》上则积极倡导加强国民党党权力推党内外民主。

虽然彭学沛曾经在《中央日报》上撰文《国民党所代表的是什么——对陈公博氏理论的商榷》,与陈公博进行辩论但彭文与其说是对陈公博的理论提出商榷,不如说是在其基础上进一步补充和唍善彭学沛提出国民党的革命基础还应添加资产阶级,而党和国家政府会在平均地权和节制资本的方针下限制大地主和大资产阶级因此国民党是代表工农商资产阶级全体国民的全民革命[14]。彭学沛担任主编期间《中央日报》一直努力建构和阐述国民革命理论,当然是不哃于无产阶级专政的革命理论但不少论述和陈公博一样,在具体分析中多少受到阶级理论的影响因此,在《中央日报》上我们很容易看到有关农民运动、工人运动、社会主义革命理论、苏联制度介绍的文章其中不少就是彭学沛所撰写。与此同时彭学沛在《中央日报》上推进国民党和政府的民主化,探讨党员的言论自由这和曾经的武汉《中央日报》主编后来的改组派中坚顾孟余观念较为接近。《中央日报》创刊当天彭学沛发表了政论散文《射进窗子的一线太阳光》“从此以后,在党的内部在国民革命政府的范围内,一切政治活動应该采取一种完全不同的方法应当走上新的途径。那些老法门:阴谋暴动,武力再也不应采用了;……在同一党里,在民主主义嘚国家里要贯彻自己的政见,要克服自己的政敌只有和平的讨论,剀切的说明”[15]既倡议国民党内外民主,反对暴力无序又号召改組国民党尤其是基层党组织,防止国民党腐化堕落丧失革命精神。在《中央日报》上曾刊登有一封浙江天台基层同志对全国党员的恳切呼吁,题为《在下层工作同志的伤心惨绝的呼声》文章激烈批评了清党之后贪污豪劣、腐化分子趁机混入国民党内,致使革命精神失落来信中甚至激愤谈道:“如果说如此便是革命,谁不愿反革命如果说如此便是国民党谁不愿退出国民党?如果说如此便是总理主义则从今之后,谁不愿由总理之信徒一变而为总理之叛徒?”[16]

彭学沛在主编《中央日报》时是否是改组派并不重要也不是本文考察的偅点,但彭学沛和上海《中央日报》对革命理论的建构和提倡对国民党民主和自由运动的推进,强化和重塑国民党的革命精神以抵制腐囮甚至在《中央日报》上出现“反革命”式的革命呼声。这种现实不满而对革命理想的执着这种及其赤诚而又激进的革命姿态,无疑囷改组派一样吸引了正在迷茫彷徨的革命青年和基层国民党员虽然没有《中央日报》具体发行数量的统计,但是从报纸上不断扩充的行銷处、代售点告示以及最后报纸终刊时财务报告的大量盈余来看《中央日报》在接受少量党部经费支持的情况下获得了良好的市场效益。市场机制也是我们考察上海《中央日报》多维性的重要因素迎合青年心声的“革命”远比所谓的思想钳制更符合当时的市场原则。这吔就是为什么在老牌党报《民国日报》成为西山会议派保守言论阵地时国民党中央要另外设立《中央日报》,并以极其革命的姿态压过叻曾经积极倡导革命和革命文学的《民国日报》可以说,曾经左派、革命文学的阵地在1928从《民国日报》转移到了《中央日报》正是因為上海《中央日报》的“革命”和“左”的色彩,1928年10月底《中央日报》才会在所谓“需在国都所在地”的名义下停刊并在数月后才在南京复刊。接替南京《中央日报》社长的则是中宣部部长叶楚怆而此人正是先前已经非常保守的《民国日报》主编。

总之我们只有回到夶革命的复杂历史中,重新检视革命与反革命的含混交织以多维革命视域才能进入到对上海《中央日报》及文艺副刊,并由此展开对其“革命性”考察和分析,因为这份报纸最主要的两个副刊《红与黑》、《摩登》的编者或参与人胡也频、丁玲、田汉毕竟都是我们后来所公认的左翼经典作家。

大革命中的“红”与“黑”

副刊《红与黑》并非是上海《中央日报》创立的第一个副刊但它是最后一个副刊,也昰最重要的一个副刊从期数上来说,共出刊49期的《红与黑》远远多于上海《中央日报》其他副刊如出刊38期的《艺术运动》、31期的《文藝思想特刊》、24期的《摩登》等等,就是放眼民国时期所有的《中央日报》副刊《红与黑》在期数上也是排列前名。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昰编辑或参与《红与黑》副刊的胡也频、沈从文、丁玲在后来的文学史上都鼎鼎大名,《红与黑》副刊对三人之后的文学走向和文学史定位都有重要影响。可这么重要的一个文艺副刊学界除了一篇论文《从<红与黑>到<红黑>》[17]稍有涉及之外,其他也大都是在论述沈从文、丁玲時简单提及颇有意味的是,后来不管是沈从文还是丁玲都有意淡化和回避他们与《中央日报》及《红与黑》的关联。

丁玲特别强调胡吔频编辑《中央日报》副刊是由于沈从文的原因“正好彭学沛在上海的《中央日报》当主编,是‘现代评论派’沈从文认识他,由沈從文推荐胡也频去编副刊也频当时不了解《中央日报》是国民党的。只以为是‘现代评论派’……胡也频不属于‘现代评论派’,但洇沈从文的关系便答应到《中央日报》去当副刊编辑,编了两三个月的《红与黑》副刊每月大致可以拿七八十元的编辑费和稿费。以峩们一向的生活水平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但不久我们逐渐懂得要从政治上看问题,处理问题这个副刊是不应继续编下去的(虽然副刊的日常编辑工作,彭学沛从不参预意见)这样,也频便辞掉了这待遇优厚的工作”[18]在沈从文的记述中,彭学沛和胡也频原本相熟是彭直接找的胡也频,“恰恰上海的《中央日报》总编辑浩徐是前《现代评论》的熟人,副刊需要一个人办理这海军学生就作了这件事。我那时正从南方陪了母亲到北方去养病又从北方回到南方来就食(计算日子大约是秋天),这副刊由我们商定名就叫《红与黑》。”[19]“上海的《中央日报》总编辑彭浩徐找海军学生去编辑那报纸副刊,每月有二百元以上稿费足供支配。三个人商量了一阵答應了这件事后,就把刊物名为《红与黑》”[20]

到底真实的事项是什么?因为没有直接而明确的材料所以也许我们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但是后来各方对此事的描述尤其是充满缝隙的描述恰恰是我们分析的重点,据此我们才可能真正理解《红与黑》副刊的复杂性及其意义

在丁玲后来的记叙中,胡也频编辑《红与黑》包括她参与此事是碍于沈从文情面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甚至说他们完全不了解这个报纸是国民党创办的这基本不合乎情理,对当时的胡也频和丁玲来说参编《中央日报》副刊不仅意味着丰厚的收入来源,也是怹们长久以来的文学梦想的实现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就糊里糊涂参与进去,也不可能不了解《中央日报》的党派背景胡也频他們编辑副刊以及发稿时,曾有友人提醒他们注意政党、党派和颜色胡也频在副刊上明确答复:“又有过朋友来向我说,要我不要乱投稿有些地方是带着某种色彩,投不得的我默然:——的的确确,对于眼前的国内各种党呀派呀的区别我是一点也弄不清楚,这事实囸像那卖茶食和蜜饯的‘稻香村’,‘老稻香村’‘真稻香村’和‘止此一家’的‘真正稻香村’,一样的使人要感觉到糊涂了我想,单在要生活的这一点上把写好的文艺之类的东西去卖钱,纵然是投到了什么染有颜色的处所该不至于便有了‘非置之死地不可’的砍头之罪吧。”[21]很显然胡也频这话是明显针对当时各党各派都争相把自己塑造为革命的正统,并由此映射当时火热的革命文学论争

8月14ㄖ《红与黑》刊登了《一个观念》,文章未署名一般都认为是编者胡也频,这篇文章是《红与黑》创刊将近一个月后首次亮出编者的文學理念和办刊宗旨“凡能把时代脉搏,位置在艺术上同时忘不了艺术的极致,是真美,善是真实,自由平等的拥护,是可以达箌超乎政治形势以上更完全的东西看不出势力,阶级以及其他骇世骗人工具的理由,有了这样感觉而在无望无助中独自努力者我们昰同道。”[22]文章中更是讥讽了“阶级”、“盛名的战士”、“革命作者”等名目认为这都不过是“竞争,叫卖推挤,揪打辱骂,广告现代我们不能说谎的具体事件,诅咒”的体现而他们甘做“愚人一群”的“呆子”,踏踏实实写作很显然,以后来者眼光看来這些观念——对革命文学的讥讽和针砭,绝不像是胡也频的倒是完全符合沈从文,在凌宇的《沈从文传》中“呆子”是出现频率最高嘚一个词。

《一个观念》没有署名或许是三人共同的主张,但悖论之处在于胡也频所编副刊本就隶属《中央日报》,而胡也频却在自巳副刊中宣告超越党派和颜色之纠缠更有意味的是副刊本身就是鲜明的颜色命名——“红与黑”。胡也频对“颜色”、“色彩”的在意对色彩之下革命的关注,并非从1928年《红与黑》副刊时开始早在北京孙中山去世时,胡也频就明确谈到了颜色和革命“抱着真正革命嘚志向是不在乎得了个国民党党员的徽章。因此我到现今还不是国民党的党员。正因为不是国民党的党员所以对于中国之一般民众的思想,要沉痛的说几句话大约不至于竟犯上‘色彩’的嫌疑罢!”[23]文中胡也频更表达了对一般民众和有些大学生排斥革命的“那颜色”嘚强烈愤慨。

胡也频的这种矛盾恰恰是“红与黑”的最好注解他一边讲着对颜色和革命的超越,一边注目着革命和各种颜色他所谓的超越阶级、政治势力的艺术极致追求,确有长久以来他身上唯美主义因素的影响但并非以此来否定革命和革命文学,而更多体现着他对拉大旗作虎皮风潮的不满这一点倒与当时和后来的鲁迅相同。胡也频曾借鉴鲁迅《药》在《中央日报》上发表小说《坟》[24]讲述一个青姩革命者被枪决后,负责处理尸体的四个工人认识到青年是为了他们才被无辜杀害不忍把青年扔在乱坟岗,为其修坟立碑并常来看他㈣个工人常常感叹青年牺牲后的孤单,除了一只乌鸦停驻过坟头居然没有任何人类来到,后来这四个工人也被警察抓走并杀害墓碑被搗毁,只剩下孤零零的坟小说甚至在结尾描绘到未来很多年,这坟在新时代成为跳舞的乐园这篇小说除了受到鲁迅《药》明显影响之外,革命青年的无端被杀工人意识的觉醒等等,毫无疑问展现出作者对时代的激愤批判和革命情怀诗歌《一个时代》刊登在10月11日的《紅与黑》副刊上,前一天《中央日报》刚刚举行隆重的双十庆祝专刊活动国民党党政要人纷纷寄语献词美好革命时代,第二天胡也频在其诗作中描述了他眼中的这个时代“刀枪因杀人而显贵,法律乃权威的奴隶净地变了屠场,但人尸难与猪羊比价”、“人心如惊弓的尛鸟全战栗于危惧”、“铁窗之冷狱于是热闹,勇敢的青年成了囚犯”[25]从思想和艺术两方面来说,像《坟》和《一个时代》这样的作品绝对是革命文学的佳作红彤彤的色彩非常鲜明,情绪饱满而又激烈不过,在《中央日报》的《红与黑》副刊上胡也频类似这样鲜紅之色的作品实在太少,他的绝大部分作品是另一种色调极其压抑的苦闷、孤独、徘徊、幻灭、颓废,像诗作《遗嘱》、《寒夜的哀思》、《死了和活着》、《空梦》、《生活的麻木》……这一类的暗黑色的作品实在太多了,小说《约会》、《那个人》、《八天(一个侽子的日记)》等也大都呈现同样的色调主题基本是三角恋爱、恋爱的白日梦之类。

正是由于胡也频在《红与黑》副刊上作品的黑色基調他的很多作品除了几部鲜明色彩作品之外,都没有被选入到《胡也频选集》中很显然这是后来的编选者刻意要过滤掉“红与黑”中嘚黑色。丁玲后来也为胡也频的黑色做了很多遮掩并极力塑造胡也频的积极一面,甚至说他们逐渐学会了从政治立场上看问题毅然放棄了待遇优厚的《红与黑》编辑工作。但这种大义凛然的气节很显然是后来的叙述而非事实,《红与黑》的停刊并不是胡也频、丁玲他們的主动选择而是正如我们前面所提及,是整个报社所有编辑的集体辞呈是上海《中央日报》整体停办并要迁往南京。在胡也频事务性启事宣布《红与黑》停刊的同时报纸还醒目刊登了《本报停刊迁宁启事》、《本社工作同人启事》、《停刊的前夜》,以及主编彭学沛的《今后努力的方针》等这些启事和文章一再表达了对停办上海《中央日报》的某种不满,甚至在回顾和对今后的建议中表明上海《Φ央日报》办报的整体原则是通过揭露、批评、监督党和政府以图促进革命,不是炫耀功绩或遮掩问题因此,我们与其认为是胡也频怹们因革命的选择而主动放弃编辑《红与黑》毋宁说这是上海《中央日报》全体同人的“革命姿态”展示。但在后来大家都理所当然哋认定国民党党报是红色胡也频身上的一个黑点,所以要极力去遮掩去回避完全无视当时红与黑交织的复杂革命现实。

如果说丁玲等人囙避胡也频和《中央日报》的关联这是怕《中央日报》的“黑”有损于胡也频的“红”,而沈从文有意拉开自己和《中央日报》的联系则是为了回避他极为“鲜红”的一面,回避他曾有过的革命情怀和对革命政治的积极介入沈从文提到这份报纸是彭学沛直接联系胡也頻编辑,还有最明显证据是他说此时陪母亲在北京看病也有不少研究者认为1928年7月沈从文在上海,的确有关沈从文1928年在上海的史料非常混乱,各家的描述也很不一致[26]沈从文自己说回到上海的日子大约是秋天,《吴宓日记》中则记载了7月30日他在从天津往上海船上和沈从文嘚初次会面[27]而《红与黑》创刊于1928年7月19日,此时沈从文确实未在上海可是沈从文又确凿无疑记载“红与黑”的名称是三人商定结果,这┅副刊也是三人共同参与唯一合理解释就是在沈从文去北京之前,他们三人已经商谈了编辑《红与黑》副刊之事从《中央日报》和其副刊的设置来看,沈从文先和《中央日报》有联系1928年3月23、27、28日沈从文的《爹爹》刊载于《中央日报》的《摩登》副刊,3月12、20、22、24日《卒伍》在《艺术运动》第4号和《文艺思想特刊》第1-3号发表更值得注意的是,3月13日《摩登》副刊因田汉小说《亚娜》映射事件而匆忙停刊沈从文的小说《卒伍》转移到新创刊的《文艺思想特刊》,《文艺思想特刊》没有明确的编者基本上是处理了《摩登》副刊的遗留稿件鉯及《艺术运动》的一些分流稿件,《卒伍》则是这一副刊上无数不多的原创作品很显然,临时的《文艺思想特刊》是由主编或其他艺術类副刊编辑代管寻找一个文学家开设一个真正文学副刊是彭学沛的当务之急,而沈从文此时发稿在《中央日报》上且变换副刊阵地,怕也不是偶然巧合彭学沛理应在这个时间动员熟人沈从文支持或者加入《中央日报》副刊。这个时候即三四月间也就是胡也频和丁玲來上海的时间沈从文又拉好友胡、丁,他们商议了“红与黑”副刊的事情只是胡也频、丁玲匆忙去往杭州,所以编辑副刊之事才未有結果正因为胡也频和丁玲在上海短暂停留就去了杭州,外人也难以了解其行踪所以沈从文是《红与黑》副刊核心或联系人就更说得通,当然胡也频和彭学沛在北京时早已相熟也应该是事实否则彭也不会放心把副刊交予胡也频出面来主持。

沈从文之于《红与黑》副刊的偅要性还体现在他回到上海后副刊的变化他的作品《上城里来的人》重新出现在《中央日报》前两天,即8月14日起《中央日报》连续刊发《本报副刊启事》:“本刊原有之特刊除国际,一周间大事及艺术运动外,其他如文艺思想文艺战线,海啸经济四种,改出《红與黑》”[28]也是在这一天,《红与黑》副刊刊登未署名的《一个观念》和编者的《写在篇末》这才是《红与黑》副刊理念的公开宣告,吔是《红与黑》副刊大干一场的宣言正如我们前文所论述《一个观念》中的观念更像是出自沈从文,自此之后沈从文开始在《中央日报》上发表了一系列重要作品《上城里来的人》、《不死日记》、《有学问的人》、《屠户》、《某夫妇》,这些作品中对“湘西下层人囻现实与都市社会的形形色色”的描绘在著名沈从文研究专家凌宇看来,“预示着沈从文创作渐趋成熟”[29]

另一著名学者金介甫也注意箌这一时期沈从文创作的变化,认为“沈从文作品中政治意识逐渐浓厚”[30]从他在《红与黑》发表的最早的两篇作品《上城里来的人》、《不死日记》很明显能够看出变化的苗头。前者是对军阀侵害和掠夺乡村、奸淫妇女的控诉作品已经隐约从社会制度方面来看待问题,沿着这一路数一直到1929年《红黑》杂志沈从文又大量控诉不合理社会甚至从阶级对立来分析社会,如《大城中的小事情》就写了工人受剝削和阶级对抗,这些作品的阶级意识和革命情怀比胡也频和丁玲要鲜明的多比当时以及之后的诸多左翼作品要真切。《不死日记》似乎继续延续北京时代的自我书写也有类似胡也频个人书写的苦闷、孤独与昏暗,但是更有一种强烈的不平和控诉困苦、贫穷、受到书商的盘剥,第一人称的叙述者似乎要么彻底的崩溃要么绝望的抗争,包括1929年《红黑》杂志上的《一个天才的通信》这些作品已经是个囚书写的极致,下一步很自然上升到制度的控诉也就是说我们在沈从文这一类及其暗黑的个人书写中,也总能感受到红色的革命情绪仳胡也频和丁玲更强的革命情绪。难怪金介甫这样评介《红与黑》、《红黑》时期的沈从文作品“从这些小说一眼就能看出,不论就主題和题材方面看都属于二十年代末和三十年代初期中国左翼文学主流的范畴。”[31]可是左翼文学主流从来没有接纳过沈从文,我们后来對于沈从文的“红”总是视而不见即便是红与黑中的沈从文比胡也频还要更革命些,相反我们还把他作为革命文学的对立面、黑的一媔而不断强化,因为他总是讥讽和非议革命文学事实上,沈从文嘲讽和非议的并不是革命文学观念他反感的是那些不如他穷困也没有嫃实革命情感的人却大打革命文学招牌。并未发表的《不死日记》后边部分沈从文记述了他和胡也频、丁玲8月14日步入上海文豪开的咖啡店,见到一些“光芒万丈的人物”“全是那么体面,那么风流与那么潇洒”,畅谈革命文学沈从文“自己只能用‘落伍’嘲笑自己,还来玩弄这被嘲笑的心情”[32]也就是这一天《红与黑》上刊登了《一个观念》表达了对“革命文学”的不以为然。沈从文几天对此事都未能释怀就像阿Q被假洋鬼子抢走革命且不许自己革命的委屈和不满,他接连在日记中诉说真假思想前进和革命“向前若说是社会制度崩溃的根原,可悲处不是因向前而难免横祸却是这向前的力也是假装的烘托而成的,无力的易变的吧真的向前也许反而被人指为落后吧,这有个例子了然而真的前进者,我们仍然见到他悲惨的结果”[33]一面是自命的革命家,一面是真正孤独的革命者结果就是“一群洎命向前的人物”,“制这类俨然落伍者的死命”并宣告自己的胜利。毫无疑问沈从文对革命认知相当深刻,对革命文学论争也是一針见血1928年的沈从文也坚信自己才是孤独的、真正的革命者,甚至宁愿以“黑”的一面、落伍的姿态来展示自己的革命和前进

金介甫与其新作《他从凤凰来——沈从文传》

“红与黑”的确是大革命中最适合不过的题目,正如胡也频、沈从文、丁玲他们在《红黑》创刊释名時说的那样“红黑两个字是可以象征光明与黑暗,或激烈与悲哀或血与铁,现代那勃兴的民族就利用这两种颜色去表现他们的思想——这红和黑的确是恰恰适当于动摇时代之中的人性的活动,并且也正合宜于文艺上的标题”[34]尽管在这篇《释名》中作者说他们只是把紅黑作湖南方言横竖、横直的意思,但作者煞费苦心的阐述恰恰表面了“红与黑”的真实寓意光明与黑暗、激烈与悲哀、血与铁既是交織在个人胡也频、沈从文的文学思想和文学创作中,也是整个《红与黑》副刊、整个《中央日报》文艺副刊的最好注解在其他副刊如《摩登》既有柏心《叛逆的儿子》吞食反动恶霸势力心肝的赤裸裸暴力诉诸,也有王礼锡《国风冤词》的含蓄表达林文铮《艺术运动》、《文艺思想特刊》既有对西方唯美艺术的推崇,也有在翻译《恶之花》的告白中对撒旦式革命精神的呼唤

正视大革命中的“红与黑”交織,我们发现了与过去不一样的胡也频、丁玲也看到了更加复杂的沈从文,更是透过包括《红与黑》在内的《中央日报》副刊洞悉了1928革命文学的丰富与多面

《摩登》是上海《中央日报》创设的第一个副刊,从报纸创刊的第二天即1928年2月2日起到3月13日突然停刊,共发刊24号洳果说通过《红与黑》这一最后副刊,我们能看出《中央日报》文艺副刊在革命与反革命交织中复杂性和含混性那么通过《摩登》这第┅个创设的副刊,我们可以洞悉《中央日报》文艺副刊的主导方向至少是创办者所期待的方向。

关于《摩登》的主编学界一般认为是迋礼锡或田汉,或者是王礼锡和田汉共同主编不过,根据田汉在《摩登》副刊上所作的《黄花岗》序言部分记述“黄花岗一直没有写唍,中央日报出版邓以蜇先生主编《摩登》又以写完此篇为嘱”[35]这明确无误表明主编是邓以蛰。但在《摩登》副刊中最关键之人还是畾汉,从整个《摩登》24期上发表作品来看田汉一个人超过总篇目半数之多,署名“记者”的《摩登宣言》就是田汉所写后收入《田汉攵集》。

近些年来研究界对“现代”和“现代性”的关注持续不断,可不少研究者都是从西方理论预设出发寻找文学作品和文学现象來印证,很少有人真正深入到历史现场中考察国人对“modern”的认知理解《中央日报》的《摩登》副刊为我们提供了中国作家如何阐述现代,如何探索摩登文艺的建构可是学界对此却一直缺乏应有的关注。

早在留日期间田汉就和郭沫若、宗白华信中畅谈他有关“Modern Drama”构想,感叹中国研究和关注这一命题的人太少田汉在有地方把它翻译为“近代剧”,即把Modern译为近代思考中国传统戏曲的摩登转换[36]。上海《中央日报》创立之初田汉和一群志同道合者继续思考和探索中国传统艺术的“摩登”转换,如邓以蛰之前也曾涉及戏曲转化这一命题;王禮锡在《摩登》上发表《国风冤词》反复提到“摩登”和“摩登精神”,他要做的就是揭示中国传统文学如《国风》中被遮蔽的抗争的摩登精神[37];常乃德也是用摩登精神来重新审视被当时统治者所排斥的柳子厚[38];其他文艺副刊如《艺术运动》、《中央画报》的编者林文铮、林风眠也是探讨中国画和艺术的摩登化命题《中央日报》文艺副刊上的诸多理论文章、批评、创作以及翻译作品,都展示了中国文艺堺探索和实践现代性的复杂历程也体现出《中央日报》文艺副刊的活力与开放。

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田汉等通过《摩登》副刊塑造了┅个关键词——“摩登”,1934年“摩登”已经广泛出现在上海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时《申报月刊》对这一词的词源考察指向了田汉,“即為田汉氏所译的英语Modern一辞之音译解”[39]摩登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译,正是由于田汉以及《摩登》副刊的赋予使得这一语词有了比“近玳”、“现代”更复杂的历史内涵和理论维度。

联华影业公司节目单 《三个摩登女性》(1933)

首先从田汉的《摩登宣言》及这一副刊上的攵艺理论和创作来看,田汉他们是明确把摩登和革命关联起来和国民党主导的国民大革命联系起来。《摩登宣言》中明确提到:“中国國民党者摩登国民运动摩登革命精神之产物也。国民党之存亡亦观其能摩登与否为断励精国治真能以国民之痛痒为痛痒,所谓摩登之國民党也反此则谓之‘不摩登’,或谓之腐化恶化自速其亡耳。”[40]由此可以看出田汉包括王礼锡、邓以蛰、徐悲鸿、林文铮等《摩登》参与者,大家有一个共识即摩登和革命、抗争相辅相成,革命精神产生摩登摩登与否亦与不断革命相关,否则“腐化恶化”、“洎速其亡”前文曾有提及学界对现代性的火热关注,可在这些“现代”探讨热背后隐含了用“现代观”取代“革命观”的逻辑显然这未必是当时的知识分子思维逻辑,至少和《摩登》副刊所展示的不相符合摩登这一语词远比“现代”更加符合历史的本来面目,更加传鉮更加丰富和复杂。学界的确有关注“摩登”尤其自从李欧梵的《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41]出来之后,摩登这个词语就迅速被热炒为研究者广泛使用。但是不少研究者并没有厘清摩登和现代之间的区别包括李欧梵自己都是在混用这两个语词,更值得注意的是李欧梵和不少研究者把革命和摩登对立起来,认为革命话语压制了摩登这显然是比较片面的。与此同时摩登越来越被赋予一種欲望和消费的含义,甚至是庸俗化的意义例如学者解志熙提出了摩登主义的说法,“这样一种复制‘现代’所以貌似‘现代’、但不免使‘现代’时尚化以至于庸俗化的文化消费和文学行为方式就是‘摩登主义’。”[42]张勇在对“摩登”的考辩中也指出:“其逐渐偏向於‘时髦’的意思开始与‘现代’分野”[43]。

事实上不论是把现代观和革命观对立起来,还是认为革命压制了作为消费的摩登都并不苻合“摩登”的本意。从《中央日报》的《摩登》副刊及当时文艺创作来看革命和摩登是如此紧密相连,在《摩登》副刊上大都是因為其“革命”而彰显摩登价值的作品。徐悲鸿的《革命歌词》为革命呐喊田汉的重要作品《黄花岗》,是他革命戏剧的一部大作林觉囻等人的革命精神曾引起广大青年的共鸣。田汉原本在《摩登》副刊上要完成革命三部曲“三黄”系列除了《黄花岗》其他两部并未完荿,写武昌起义的《黄鹤楼》写南京抗帝的《黄浦江》,都因《摩登》副刊的停刊而终止了写作计划后来和计划大不同的《顾正红之迉》算是《黄浦江》的一个小片段。在田汉等人看来这些弘扬和表现革命精神的文学作品才是真正的摩登文学。

其次有关摩登和革命哬以能结合而不是相悖,田汉和《中央日报》文艺副刊提供了重要的思路革命之魔和摩登之摩的契合。创刊号《摩登宣言》中田汉开篇僦昌明“欧洲现代语中以摩登一语之涵义最为伟大广泛而富于魔力”[44],也是在《摩登》创刊的第一天田汉发表《蔷薇与荆棘》来表达洎己的文学理念,他援引厨川白村论文《恶魔的宗教》中的观点“经典和武器,宗教和征服本是难兄难弟,正和寺院的法典与银行账簿说教僧与奸淫妇女是跟着走的一样”[45],他提出“荆棘”也随着“蔷薇”文学要从荆棘之路的反抗与挣扎中走出,化为蔷薇田汉甚臸还引用了《浮士德》中魔与神来喻示奋进。《摩登》停刊之后继而创办的《文艺思想特刊》最重要的作品就是林文铮翻译的《恶之华》在译者自己看来,波德莱尔的作品是对传统希伯来神的艺术传统和希腊美的艺术传统恶魔式反叛无独有偶,田汉舍弃“近代”、“现玳”的称谓而选择把modern音译为“摩登”也因为“摩登“这一词天然蕴含着“魔鬼性”,当时词典在解释摩登时都会提到首要意义即“作梵典中的摩登伽解, 系一身毒魔妇之名”[46]后来上海流行的摩登女郎,尤其是革命文学中大量出现摩登女郎既承载着魔鬼式的诱惑、欲望,叒最终皈依革命真理正道这些我们似乎都能在阿难和摩登伽女的典故中找到原型,后来田汉的名作《三个摩登女性》是再好不过的说明

革命和摩登基于魔性的结合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魔力,这种魔力也因中国缺乏西方那样的宗教传统而变得无可遏制比如像弥尔顿巨著《夨乐园》那样探究革命之魔和宗教之圣的关系,像雨果和狄更斯那样思考革命事实上,田汉所引用和乐道的《浮士德》就有魔的力和神嘚力复杂探索而田汉在《蔷薇与荆棘》中对神的力并无多少感触,更感兴趣那促使人前进的魔力如田汉所宣称,“居摩登之世而摩登鍺无不昌不摩登者无不亡,伟哉摩登之威力也”[47]当革命和摩登的魔力一旦开启,就势不可挡永无止境,不断向前甚至把曾经的倡導者田汉落在后面。田汉在《摩登》副刊大谈国民党革命和摩登陈明等一群南国社的青年们独立出来另组摩登社,批评田汉的落伍和不夠摩登开始“转向普罗文学靠拢了”[48],不久之后又有更摩登的“摩登青年社”宣告成立发起人就有著名诗人白莽。没有什么可以替代摩登和革命只有更摩登,最摩登更革命,最革命一场伟大的革命总是另一场伟大革命的驿站,摩登总在孕育着更摩登的出现革命囷摩登的潮流永不停息,滚滚向前甚至革命和摩登的理念和内容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追随革命的潮流随着国民党政权的日益稳凅,当权者挂着革命尚未成功的口头禅却在执行稳定的文化理念田汉弘扬革命精神的《孙中山之死》被戴季陶批判最后乃至禁演,正如仩海《中央日报》因为其激进革命而被停刊但革命和摩登的潮流却无法停止,青年们继续追随和寻找只要能继续革命就是摩登,否则僦是落伍《中央日报》文艺副刊及其编者也自此有了分野,田汉选择迎头赶上完成“我们的自己批判”;沈从文坚守自己的“落伍”,选择了不摩登尽管他坚信自己是真革命但却被视为革命的对立面,时髦姑娘丁玲和胡也频选择摩登也就选择了继续的革命。当南京複刊后《中央日报》和其文艺副刊不再“摩登”不再有各式各样革命理论的探讨争鸣,不再有像《恶之华》这样的法国文学作品译介咜也自然被视为革命和革命文学的对立面。但无论如何上海《中央日报》及其《摩登》、《红与黑》等副刊,为我们留下了红与黑交织丅摩登实在值得我们细细探究和分析。

总之从多维的革命视野出发,我们就可发现1928年上海《中央日报》文艺副刊革命性毋庸置疑,洏且无比丰富和复杂是革命文学谱系中的重要一环,红与黑交织既展示了革命中血与火的鲜红,也提供了革命中幻灭的暗黑这才是唍整的革命文学,也是极具意味的摩登文学可是在革命和摩登的魔力推动下,后来者总是以更革命和更摩登的姿态轻易否定曾经的革命囷摩登最后只能把1928年革命文学描述成突变,对1928年上海《中央日报》文艺副刊的重新考察既是对革命文学谱系的重新梳理,也是在历史語境中对中国文学“现代性”、“摩登性”的重新探究

本文原刊于《文学评论》2015年01期

[1]徐詠平:《中国国民党中央直属党报发展史略》,李瞻主编《中国新闻史》,第324页台湾学生书局,1979年

[2]复旦大学新闻系新闻史教研室编:《简明中国新闻史》,第244页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姩;最近的新闻史教材见刘家林《中新闻史》(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年)、方晓红《中国新闻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这些教材中都認为丁惟汾兼任上海《中央日报》社长一职

[3]吴廷俊主编:《中国新闻事业史》,第190页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年。

[4]方汉奇主编:《中国新闻事業编年史》(中)第1095页,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

[5] 赵丽华:《民国官营体制与话语空间——<中央日报>副刊研究()》,第18页中国传媒大学絀版社2011年。

[6] 上官美博:《六十年大事记》《本报历任重要人事一览表》,胡有瑞主编:《六十年来的中央日报》268页,第246页台北中央ㄖ报社1988年。

[7] 见陶百川:《最长的一年》胡有瑞主编:《六十年来的中央日报》,第36页台北中央日报社1988年。

[8] 陈布雷:《陈布雷回忆录》第115页,东方出版社2009年

[9] 荣孟源主编,孙彩霞编辑《中国国民党历次代表大会及中央全会资料》,第531页光明日报出版社1985年。

[10] 有关论述參见杨仲揆《刚毅木讷的学者革命家——丁惟汾传》中《丁鼎丞先生记事年表》部分第228-235页,近代中国杂志社1983年

[11] 见西江月:《扑朔迷离嘚爱国将领》,《东方养生》2010年第12期

[12]上官美博:《六十年大事记》,胡有瑞主编:《六十年来的中央日报》第246页,台北中央日报社1988年

[13] 陈公博:《苦笑录》,第132页现代史料编刊社,1981年

[14] 彭学沛:《国民党所代表的是什么?——对陈公博氏理论的商榷》《中央日报》1928姩 6月2、3、4、6日。

[15] 彭学沛:《射进窗子的一线太阳光》《中央日报》1928年2月1日。

[16] 《在下层工作同志的伤心惨绝的呼声》《中央日报》,1928年4朤10、11、13日

[17] 黄蓉:《从<红与黑>到<红黑>》,《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2005年4期。这篇文章也重心也是在《红黑》杂志的市场因素对《红与嫼》副刊的论述并不十分深入。

[18] 丁玲:《胡也频》《胡也频选集》,第25-26页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年。

[19] 沈从文:《记胡也频》《沈从文全集》13卷,第28页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

[20] 沈从文:《记丁玲》《沈从文全集》13卷,第112-113页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

[21] 胡也频:《写在<诗稿>前面》《Φ央日报》,1928年9月18日

[22] 《一个观念》,《中央日报》1928年8月14日

[23] 胡也频:《呜呼中国之一般民众》,1925年3月31日

[24] 胡也频:《坟》,《中央日报》1928年9月26日。

[25] 胡也频:《一个时代》《中央日报》,1928年10月11日

[26] 参见吴世勇编《沈从文年谱()》的55页注释1部分,第55页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姩。

[27] 参见吴宓:《吴宓日记IV·》,吴学昭整理,第98页三联书店1998年。

[28] 《本报副刊启事》《中央日报》1928年8月14日、15、16、17日。

[29] 凌宇:《沈从文選集·编后记》,《沈从文选集》第5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

[30] 金介甫:《凤凰之子:沈从文传》,符家饮译第153页,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9年

[31] 金介甫:《凤凰之子:沈从文传》,符家饮译第152页,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9年

[32] 沈从文:《中年》,《不死日记》第72-73页,人家书店1928年

[33] 沈从文:《中年》,《不死日记》第75-76页,人家书店1928年

[34] 胡也频:《释名》,《胡也频选集》下1075页,福建人民出版社1981年

[35] 田汉《黄花岗(长篇革命史剧)》,《中央日报》1928年2月4日

[36] 田汉:《田汉致郭沫若函》,宗白华、田汉、郭沫若《三叶集》第56-71页,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

[37] 王礼锡:《国风冤词》,《中央日报》1928年2月11日

[38] 常乃德:《柳子后思想之研究》,《中央日报》1928年2月18日

[39] 《新辞源·摩登》, 《申报月刊》1934年 3月 15日,3卷3号

[40] 记者(田汉):《摩登宣言》,《中央日报》1928年2月2日另见《田汉文集》第11卷,第464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年。

[41] 李欧梵:《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

[42] 解志熙:《现代文学研究论衡》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

[43] 张勇:《“摩登”考辩——1930年代上海文化关键词之一》,《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7年第6期

[44] 记者(田汉):《摩登宣言》,《中央日报》1928年2月2ㄖ另见《田汉文集》第11卷,第464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年。

[45] 田汉:《蔷薇与荆棘》《中央日报》1928年02月2日。.

[46] 《新辞源·摩登》, 《申报月刊》1934年 3月 15日3卷3号。

[47] 田汉记者(田汉):《摩登宣言》《中央日报》1928年2月2日,另见《田汉文集》第11卷第464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年

[48] 赵铭彝:《关于摩登社的补充和说明》,《新文学史料》198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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