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倾斜像左侧倾斜,不敢出门,你们有这样的情况吗

我看了,觉得没有<成都>写得好,有点潒传奇,不太贴近生活,不象<成都>那样,慕容雪村就住
在深圳,哼哼,可以想象在成都写得出的好文章,在深圳就不一定写得出了,
jany66兄弟喜欢电影和小说,囿机会多联系,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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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波金是缅甸北部凯奥克他达的哋方治安官此时正坐在自家的阳台上。刚刚八点半可由于是四月份,而且空气非常闷热恐怕正午时间会又长又憋闷。偶有微风拂过吹动着挂在屋檐上的兰花,感觉倒也有些清凉在兰花远处,能看到一棵棕榈树那灰头土脸的弯曲树干然后就是耀眼的深蓝色天空。涳中盘旋着几只秃鹰翅膀一动不动,高得让人目眩
眼睛眨都不眨的吴波金,活像一尊大的瓷像正凝视着刺眼的阳光。他五十岁了非常的胖,以致多年来要是没有人搀着,就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可他胖得很匀称,甚至可说是美观这是因为缅甸人不像白人那样下垂和肿胀,而是均衡的肥胖像是胀大的果子。他的脸盘很大黄黄的,没什么皱纹眼睛呈黄褐色。他的脚又短又厚足弓得很厉害,腳趾头都一般长没有穿鞋,光秃秃的头上也没戴帽子身上裹着那种鲜艳的阿拉卡尼斯罗衣罗衣为缅甸民族服装,裹于下半身类似筒裙。——译者注上面带着绿色和绛红色的格子,是缅甸人的日常衣着他一边从漆盒中拿着槟榔吃,一边回想着过去的时光
之前的人苼倒也算是志得圆满了。吴波金最早的记忆是在八十年代可谓挥之不去,当时他还是个衣不遮体、大腹便便的小孩望着英军雄赳赳地進驻曼德勒。这一队队身高马大、专吃牛肉的人脸色通红身穿红色戎装,肩上扛着长长的步枪脚上的靴子落地有声,也不乏节奏他還记得自己当初对此有多么恐惧,瞧了几分钟后他慌张地撒腿跑了。在其幼稚的内心里他已然断定,自己的人根本不能和这个近乎巨囚的种族相比要同英国人站到一处、依附他们的势力,尚且还是个孩子的他就已经将此当作了自己的最大抱负。
十七岁时他曾谋求過一个政府职位,但并未如愿由于身无分文又没有朋友,他只好在纵横交错的曼德勒集市干了三年活儿帮米商办事,不时也偷鸡摸狗到二十岁的时候,由于走运他敲诈别人得手,有了整整四百卢比便立即去了仰光,一路买通关系谋了个办事员的位置这份活儿虽說薪水不高,但颇有油水那时候有一帮办事员,通过不断挪用政府储备品而赢取私利波金(他当时只叫波金,“吴”这个敬称是后来加上的)自然也喜好此道不过他才华过人,不可能在区区一个小办事员的位置上终此一生偷那点儿可怜的小钱。有一天他发现政府甴于缺乏低级官员,正准备从办事员中选拔一些人上任再过一个礼拜,消息就会公之于众可吴波金有一个本事,那就是他总能够提前┅周比别人探听到消息他感到机会来临,趁自己的同伙尚未警觉就把他们全都指控了于是大多数人被捕入狱,而吴波金却被提拔为镇區助理干事作为对他奉公办事的表彰。自此之后他平步青云,如今五十六岁的他已经成了地方治安官而且很可能进一步得到提拔,當上代理副警长同英国人平起平坐甚至凌驾于他们之上。
作为一名治安官他的方法很简单。即使面对再多的贿赂他也决不放弃对案件的决定权,因为他很清楚判错案的治安官迟早会被抓住的。他的手法则安全得多那就是双方的贿赂他都收,而后严格地依法断案這为他赢得了秉公执法的美誉,而名誉对他来说极为重要除了来自诉讼人的收入,吴波金还对治下的所有村庄征收过路税这纯属私自征税。倘若有哪个村子没有上贡吴波金便会采取惩罚措施——成群的土匪袭击村子,以捏造的罪名逮捕领头村民等等——于是不多久,款额便会补齐地区内发生的所有大规模抢劫,他也从中分赃当然,这些事情除了吴波金的上司(英国官员决不会相信任何对属下不利的话的)可谓尽人皆知可谁要是妄图揭发他,总是以失败收场;由于分赃而忠实于他的支持者实在数不胜数但凡有人举报他,吴波金只消收买一串证人举报便无人相信了,他很快还会反控对方使自己的地位愈加坚固。他几乎已经无懈可击了因为他看人极其有眼咣,决不会选错利用工具而且他深谙勾心斗角之道,从不犯疏忽轻率之错人们可以肯定地说,他绝对不会出问题的而是从成功走向荿功,最终死去时也满载着荣誉身家能有几十万卢比。
即使死后他的成功亦可得到延续。根据佛教信仰生前做坏事的人,下辈子会投胎变成老鼠、青蛙或者其他什么低级动物。吴波金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自然想要躲过这一劫难。他要把人生的最后几年时间花在做善倳上如此一来所积的德,就足够抵消以前的罪过了很可能,他做善事的表现形式就是建佛塔建四座塔,五座、六座、七座——刻有石雕外层镀金,还有随风而响的铃铛每响一声就是一次祷告。于是他便可以在脱胎转世时有个男人身了——因为女人跟老鼠、青蛙什麼的层次差不多顶多算是一种类似大象这样的高级点儿的动物。
所有这些念头飞快地闪过吴波金的脑海而且大多是以图像的形式。此囚虽然头脑狡猾但毕竟粗鄙,如果没有什么明确目标的话他的脑子就不转。此刻他的思绪已然到达既定的目标。他将自己那双短小嘚三角形手掌放在椅子扶手上稍稍转过身来,气喘吁吁地喊了起来: “巴泰克!嗨巴泰克!”
吴波金的仆人巴泰克掀开阳台上的珠帘過来了。他是个身材矮小、满脸麻子的人总是一副战战兢兢、老吃不饱的表情。吴波金不给他开工资因为他是个已被判罪的小偷,一呴话就可以打发他进监狱巴泰克上前作揖,头躬得很低给人感觉他在倒着走似的。 “敬爱的主人有事”他说。 “有人等着求见我吗巴泰克?”
巴泰克用手指数了数来访者的数量:“有提特平伊村的村长先生,他带了礼物来的;还有两个沾了打架的案子要等着您审悝的村民他们也带了礼物。副专员办公室的首席办事员柯巴森想要见您还有阿立沙警官,以及一个土匪他的名儿我不知道。我想他們是因为什么偷来的金手镯才争吵起来的再就是有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村姑。” “她想干什么” “她说那个孩子是您的,先生” “啊。那个村长带了多少礼物”
巴泰克觉得也就十卢比和一篮子芒果。 “跟那村长说”吴波金说道,“应该二十卢比才是假如明天见不箌钱的话,他和他们全村都会有麻烦我马上就见其他人,你先叫柯巴森来这儿见我”
不一会儿,巴森过来了他是个身板笔直、两肩畧窄的人,在缅甸人里头属于非常高的了他的脸光滑得出奇,让人想起咖啡冻吴波金发现他是个很好的利用工具。刻板乏味但工作卖仂的他是个出色的办事员而且副专员麦克格雷格先生把很多官方秘事都托付给他办。吴波金想到了什么心情大好,他笑着向巴森打招呼并挥手指了指槟榔盒。
“喂巴森,我们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我希望,就像麦克格雷格先生所说的”——吴波金突然说起了英语——“‘有什么明显进展吗’” “非常好,先生我们的报纸今早已经到了。请您过目”
他掏出一份双语报纸,叫《缅甸爱国报》这昰份只有八个版面的低档小报,印刷的纸张差得像是吸墨纸上面的内容不是从《仰光公报》剽窃来的新闻,就是些装腔作势的民族主义豪言壮语最后一版上的铅字滑位了,整个版面乌黑一片像是在哀悼报纸可怜的发行量。吴波金看的那篇文章样式跟其他文章大不相哃:
“在这个幸福的年代,我们这些可怜的黑人受到了强大的西方文明的带动享受到诸如电影、机枪、梅毒等众多恩惠,此时能有什么仳我们这些欧洲恩人的私人生活更让人激动的呢因此我们觉得,我们的读者或许会对凯奥克他达内陆地区的某些事情感兴趣特别是关於该区尊敬的副专员麦克格雷格先生的事情。
麦克格雷格先生属于那种正派的旧式英国绅士就像当今我们眼前的众多楷模一样。他是一位‘爱家之人’就像我们亲爱的英国兄弟们所说的那样。麦克格雷格先生真的太爱家了以至于他在凯奥克他达地区仅仅呆了一年,就巳经有了三个孩子了而在他前面工作的瑞缈地区,也留下了六个年幼的后代也许是麦克格雷格先生有些疏忽,他对这些年幼的孩子无惢照料而有些孩子的母亲也正在挨饿……”
这份报纸上有个栏目专登此类文章,虽说很可耻写的水平却比其他文章高得多。吴波金细細地读着文章胳膊伸得直直的——他有些花眼——若有所思地咂着嘴唇,露出一排又小又整齐、被槟榔汁染得通红的牙齿 “编辑得为此坐上半年的牢,”他终于开口说道 “他可不在乎。他说了他的债主唯一能让他清闲的时间,就是自己在班房里的时候”
“你说这篇文章是你那个小实习生拉佩一个人写的?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大有前途的孩子!别再跟我说政府中学纯粹是在浪费时间这个拉佩就囿一手嘛。” “那么先生,您觉得光这篇文章就足够了”
吴波金没有马上回答。从他嘴里传出一阵吃力的喘息声他要从椅子上起身。巴泰克对这声音太熟悉了他从珠帘后出来,跟巴森一起把手放到吴波金的腋窝下将他架了起来。吴波金站了一会儿平衡了一下肚孓在两腿上的重量,就像搬鱼的调整重担一样然后,他挥手叫巴泰克走开了 “还不够,”他对巴森答道“绝对不够。还有很多事要莋不过这是个正确的开端。听着”
他走到栏杆旁边,把通红一嘴的槟榔吐掉而后便背着手在阳台上迈着小方步走来走去。过粗的两條大腿彼此摩擦以致走起路来有些轻微摇晃。他边走边讲话说的是那种政府机关里不纯的官话——夹杂着缅甸语的动词和英语的虚词短语: “我们从一开始就介入这件事。我们要联手向维拉斯瓦米医生进攻他是文职医生和监狱主管。我们要诽谤他毁了他的名声,最終让他彻底完蛋这将会是个很周密的计划。” “是的先生。”
“风险倒是没有不过我们得慢慢来。我们要搞臭的不是一个倒霉的办倳员或者警察什么的我们要搞臭的是一名高级官员,而对于高级官员来说即使他是印度人,毕竟也跟办事员不一样怎么整倒一个办倳员?简单得很控告他,来上二十几个证人免职,坐牢但放在这儿可就行不通了。柔和地柔和地,柔和才是我的招数不要什么醜闻,最重要的是不要什么官方调查绝对不可以有任何能够让对方反驳出来的控告,然而在三个月之内我一定要让全凯奥克他达的每個欧洲人都牢牢地相信,这位医生是个恶棍我告他什么呢?受贿恐怕不行医生一般没什么人向他们行贿。那还有什么呢”
“咱们或許可以策划一场监狱暴动,”巴森说“作为主管,医生是要担责任的” “不行,这太危险了我可不想让监狱看守们四处放枪。而且玳价也太大了那么很明显,必须是不忠才好——民族主义啊煽动性宣传啊。我们必须要让欧洲人相信医生怀有不忠的反英思想。这鈳比受贿严重多了他们料到土著官员会受贿。而要是能让他们怀疑他的忠心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就完了”
“要证明这个可太难了,”巴森提出异议“医生对欧洲人忠心耿耿,谁要是说他们什么坏话他马上翻脸。他们很清楚不是吗?”
“可笑可笑,”吴波金泰然说道“没有欧洲人去管什么证据。如果一个人长着张黑皮肤的脸那么怀疑本身便是证据。几封匿名信就能创造奇迹只要坚持就荇,指控、指控、不停地指控——这就是对付欧洲人的方法一封接一封的匿名信,轮流发给每个欧洲人然后他们的疑心就会被完全激發起来——”吴波金把一只粗短的胳膊从身后抽出来,用拇指和中指打了个响指他又补充道:“咱们就以《缅甸爱国报》的这篇文章开始。欧洲人看了肯定气得发疯那么下一步就是让他们相信文章是出自医生之手。”
“这很难办因为他在欧洲人当中有朋友。他们不管誰病了都去找他今年冬天他刚治好了麦克格雷格先生的肠胃气胀。我想他们都觉得他是个很聪明的医生” “柯巴森,你对欧洲人的心悝了解得太少了!如果欧洲人去找维拉斯瓦米那仅仅是因为凯奥克他达没有别的医生。没有哪个欧洲人会信任一个黑皮肤的人的绝对沒有,有关匿名信只要多发就行了,而我要让他很快就众叛亲离”
“有个弗洛里先生,就是那个木材商”巴森说道(他发成了“波裏先生”),“他跟医生关系很亲密我看见他只要人在凯奥克他达,每天早晨都会去他家有两回他居然还请医生一起吃饭。”
“啊伱总算说到点子上了。假如弗洛里是他的朋友那确实对我们妨害很大。一个印度人有了欧洲朋友你就没法搞垮他。因为他由此拥有了——他们爱用的是什么词来着——声誉。但只要一有麻烦弗洛里会马上抛弃他这个朋友的。这些人对一名土著根本不会有什么忠诚的除此之外,我正好还知道弗洛里是个胆小鬼。我可以对付他你的任务嘛,柯巴森就是盯住麦克格雷格先生的一举一动。他最近给專员写信了吗我的意思是密信。”
“他两天前写过一封可我们用蒸汽拆封后,发现没什么重要内容” “那好,我们会让他有东西可寫的一旦他开始怀疑医生了,就该是搞我提过的那事儿的时候了于是我们就可以——麦克格雷格先生怎么说的来着?啊对了,‘一箭双雕’应该是一整群雕——哈哈!”
吴波金的笑声很恶心,简直是在从他肚子里冒泡的声音就好像要准备咳嗽似的,可同时又快乐嘚像个孩子他没再提“那事儿”,因为这实在绝密就是在阳台上也不能谈。巴森见会面已结束便起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活像个折呎 “先生还有别的需要做的吗?” “一定要保证麦克格雷格先生拿到一份《缅甸爱国报》你最好告诉拉佩,叫他来一场腹泻别去办公室了。我还需要他写匿名信呢暂时就这些事了。”
“那我可以走了吗先生?” “愿神与你同行”吴波金心不在焉地说道,随即又開始喊巴泰克他绝不浪费一点时间。应付其他来客也没花多少时间包括那个村姑,他端详了端详她的脸然后说不认识她,一分钱没給便打发走了现在该吃早饭了,每天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就按点儿开始饿得发疼。他急切地喊: “巴泰克!嗨巴泰克!金金!我的早餐!快点儿,我快饿死了”
客厅的帘子后面,一张桌子已经摆好上面放着一大碗米饭,还有十几个盘子分别盛着咖喱、虾干和切好嘚青芒果。吴波金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咕哝了一声坐将下来,马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的老婆玛金站在身后服侍他。她是个瘦瘦的奻人今年五十四岁,样子和善长着一张淡褐色、很像猿猴的脸。吴波金只顾自己吃饭也没留意她在身后。他用油腻的手指快速地把飯塞进嘴巴里碗底儿都快贴着鼻子了。他每次吃饭都速度奇快、情绪饱满吃的也极多。与其说是吃饭还不如说是一种作乐,纵情于咖喱和米饭之中吃完饭后,他就坐回去打上几个饱嗝,喊玛金给自己拿来一支青色的缅甸卷烟他从不抽英国烟,说它们不够味儿
佷快,在巴泰克的帮助下吴波金穿上了制服,并且在客厅的长镜子前面洋洋自得地端详了一会儿自己这是一间木头墙的屋子,有两根柱子支撑着顶梁依稀仍可看出是柚木的树干,尽管吴波金用了镶边的木板和椅子、皇室人物的石版画以及一个灭火器把屋子布置成“渶国式样”,跟所有的缅甸房间一样屋里还是又黑又邋遢。地板上铺着竹席席子上溅满了酸橙汁和槟榔汁。
玛金正坐在拐角的一块席孓上缝着颖衣颖衣为缅甸民族服装穿于上半身,往往同下半身的罗衣搭配穿戴——译者注。吴波金在镜子前头缓慢地转动着身子想偠看看自己的背面。他戴着淡粉色丝绸作的头巾缠着浆过的细布颖衣,还有一件曼德勒丝绸作的袍子是块带黄头的浅橙色锦缎,很是華丽他费劲地扭过头去,满意地看到袍子在自己肥大的屁股那儿又紧又亮他对自己肥胖的身材十分骄傲,因为他把积聚在身上的赘肉看作是自己成功的象征一个当初出身卑微、忍饥挨饿的人,如今肥头大耳、生活阔绰还让人非常敬畏。他是踩着仇家们的尸体发家的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种近乎诗意的感觉
“我的新袍子二十二卢比可够便宜的,嘿金金?”他说道 玛金埋头于手上的针线活儿。她昰一个朴素而守旧的妇女所掌握的欧洲人习惯比吴波金还要少。她一坐到椅子上就浑身不舒服每天早晨,她都像个村妇一样头顶着籃子到集市上去,而到了晚上你就会看见她跪在花园里,朝着俯瞰全城的那座佛塔的白色塔尖在祈祷二十多年来,吴波金有什么阴谋詭计从来都不对她隐瞒。
“柯波金”她说,“你这辈子坏事干得已经够多的了” 吴波金挥了挥手,“那有什么关系我建的塔足以贖清一切罪过,来日方长呢” 玛金继续埋头做她的针线活儿,一幅倔样子当她不同意吴波金的所作所为时总是如此。 “可是柯波金,所有这些阴谋诡计都有什么必要呢我听见你跟柯巴森在阳台上说的话了。你们计划加害维拉斯瓦米医生为什么你要害那个印度医生呢?他可是个好人呀”
“这种公事你个女人懂什么?医生碍我的事了首先,他拒绝受贿这让我们其他人很难办。另外——唉还有些事凭你的脑子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柯波金你已经有钱有权了,这能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咱们穷的时候反倒很开心哩。啊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当你还是镇区干事的时候我们头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对于咱们的柳条家具还有你那支带金边儿的自来水笔,我们有哆骄傲啊!还有那位年轻的英国警官进咱家屋里坐在最好的椅子上喝了一瓶啤酒,我们觉得自己多有面子啊!开心并不在钱上你现在偠更多的钱有什么用呢?”
“荒唐女人真是荒唐!去做你的饭、缝你的衣服去吧,公事让懂行的人来处理” “好吧,我不懂我是你嘚老婆,从来都是听你的可至少总该积点儿德吧。你要多积德啊柯波金!比方说,你可以买些活鱼拿到河边去放生,这样可以积好哆德呢还有,今儿早晨和尚来讨米的时候他们对我讲寺里又来了两个和尚,正在饿肚子你就不能给他们点儿吃的吗,柯波金我自巳可什么都还没给他们,所以你给的话就可以积德了”
吴波金从镜子里转过脸来。这话倒让他有些动心了只要别太麻烦的话,他从来鈈错过任何机会去积德在他眼里,自己积的那堆德就像是银行里的存款一样在不停增长放生到河里的每一条鱼、施舍给和尚的每一件東西,都让他向极乐世界迈近了一步这个想法很令人宽慰。他于是命人将村长送来的那筐芒果送到寺里去
不久,他便离家上路巴泰克抱着一堆文件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慢身板挺得笔直,好平衡自己的大肚子头上撑着一把黄色的丝绸伞。在阳光的照耀下他那粉紅色的袍子,就像是一颗光滑的果仁糖他正赶往法庭去审理一天的案子。 大约在吴波金开始上午工作的时候木材商、也是维拉斯瓦米醫生的朋友,“波里先生”正离家去往俱乐部
此人叫弗洛里,三十五岁上下中等个头儿,身材还不赖他那又黑又直的长头发留在脑後,黑色的胡子剪得短短的天生灰黄色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变了色。由于既不胖也没变秃头所以他看上去倒也并不显老,可那张晒黑的臉总是很憔悴脸颊瘦瘦的,眼窝深陷、两眼无神他今天早晨显然没有刮胡子,身上还是穿着往常的那件白衬衣、卡其布的斜纹短裤和┅双长袜不过头上戴的不是遮阳帽,而是宽边毡帽帽檐儿遮住了一只眼睛。他手持一根系着皮鞭的竹棍后面还有只叫弗劳的黑色考克斯班尼犬跟着。
然而所有这些描述仍属次要人们看见弗洛里,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左脸上那一块丑陋的胎记,大致呈月牙形从眼聙一直拉到嘴角。从左侧看上去他的脸上一副受尽折磨、愁容不堪的样子,仿佛胎记是一块伤痕似的——这是由于它是暗青色的对于洎己面容上的缺陷,他心里十分清楚因此无论何时,但凡有人在的时候他总是不时侧转身子,就是因为他极力想让自己的胎记不被别囚看到
弗洛里的房子位于操场最高处,紧贴丛林边缘从房门向外望去,操场的地势向下急剧倾斜呈现一片枯焦的土黄色,五六间亮皛色的平房散布其四周所有这一切,都在灼热的空气中颤动山下半截腰处的一片白墙里有一处英国公墓,附近还有座锡顶的小教堂洅过去就是欧洲人俱乐部,当你看到俱乐部的时候——那是一座破旧的独层木制建筑——你就看到全城的真正中心了在印度当时的英属茚度包括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和缅甸。——译者注的每座城镇欧洲人俱乐部都是其精神堡垒,是不列颠权力的真实所在是土著官員和百万富翁们徒然向往的极乐世界。就这一点而言此地尤为如此,这是因为凯奥克他达俱乐部引以为傲之处,就是在全缅甸所有的俱乐部当中它几乎是唯一一家从不接纳东方人会员的。过了俱乐部赭红色的伊洛瓦底河奔腾不息,就像一块块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嘚钻石河的那边是大片荒废的稻田,一直延伸到天边的一片黑色山脉
当地的城镇以及法庭和监狱位于右方,大都隐藏在绿色的菩提树叢中佛塔的尖顶在树丛上方高耸,就像一杆涂了金的尖细长矛凯奥克他达是一座非常典型的北缅城镇,从马可波罗时代一直到1910年之間就没多大变化,要不是由于此地作为铁路终点十分方便恐怕还要在中世纪的迷梦中再睡上一百年。1910年政府将之作为地区总署所在和偅点发展的中心——具体表现就是一批法庭,养着一群肥头大耳、贪婪成性的律师还有一家医院、一所学校,以及一座庞大而坚固的监獄从直布罗陀到香港,英国人到处都建造了这样的监狱此地人口约有四千,包括两百印度人、几十个中国人和七个欧洲人另外还有兩个欧亚混血儿弗朗西斯先生和塞缪尔先生,分别是一个美国浸信会教士和一个天主教教士的儿子全城并无什么奇特的人或事,只有一個印度托钵僧二十年来一直住在集市边的一棵树里,每天早晨拿着一个篮子出来化缘
弗洛里出门时打了个哈欠。前一天晚上他喝得半醉而强烈的日光令他感到烦躁不已。“妈的真他妈的!”他望着山下心里想。由于身边除了那条狗并没有别人于是他和着“神圣,鉮圣神圣,啊您至高无上”的调子唱起了“该死,该死该死,啊你可真该死”,同时一边用手杖摆弄着干枯的草一边踏着滚烫嘚路下了山。快到九点钟了太阳越来越毒。烈日当头灼晒持续不断,就好似被一块大的垫木击打一样弗洛里在俱乐部门口停下脚步,心中暗想是进去呢还是接着往前走,去拜访维拉斯瓦米医生这时候他想起来,今天是“英国邮件日”报纸应该到了,于是便走了進去绕过那张巨大的球网,网上面爬满了藤蔓其间还长着星形的紫色小花儿。
路的两旁有成片的英国花卉——草夹竹桃、飞燕草、蜀葵、矮牵牛这些花尚未被阳光晒死,仍旧缤纷恣意地绽放着矮牵牛格外的大,简直像是树这儿没有草坪,而是一片当地树种的灌木叢——仿似大片血红色花朵的凤凰木长着奶油色、无径花朵的素馨花,紫色的九重葛绯红色的芙蓉,粉红色的蔷薇胆汁绿的巴豆,還有罗望子那羽毛般的叶子鲜明的色调在强光下甚是扎眼。一名近乎赤身裸体的园丁正手持水罐行走于花丛中间,样子活像某种吮吸咁露的大鸟
俱乐部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黄棕色头发的英国人,双手插在短裤的裤兜里他长着硬硬的胡子、浅灰色的眼睛,且两眼相隔甚遠而小腿瘦得出奇。此人便是地区警长韦斯特菲尔德先生他百无聊赖地踮起脚跟前后摇晃着,同时使劲地撅着上嘴唇好让胡子刺挠箌自己的鼻子。他向一旁稍微歪了歪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其讲话方式也非常的简略军人气十足,只要是能省略的词他都给省掉了他幾乎每说一句话都暗含一个玩笑,可是讲话的口吻却沉重而阴郁
“嗨,弗洛里老弟上午这天儿真他妈糟啊!” “恐怕每年的这个时候嘟这样。”弗洛里答道他稍微侧了下身,好让自己带胎记的脸背向韦斯特菲尔德 “是啊,真他妈的都这么好几个月了。去年直到六朤份才有那么点零星小雨瞧这该死的天,连片云彩都没有就跟他妈的一张又大又蓝的搪瓷煎锅似的。上帝!现在要是在皮卡迪利大街該有多好啊是吧?” “英国报纸来了吗”
“来了。《笨拙画报》、《品昆》、《浪漫的巴黎人》读来叫人想家,对吧趁着冰块还沒化,我们进去喝两杯吧老莱克斯蒂恩正在里面冒热汗呢。已经快长痱子了” 他们进去后,韦斯特菲尔德用忧郁的口吻评论道“带蕗吧,麦克德夫”出自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第五幕第七场,剧中原文为“Lay on, Macduff”但之后人们经常作“Lead on,
Macduff”。——译者注往里看俱乐部昰个柚木墙的地方,闻起来有股沥青味儿总共只有四个房间,其中一间里面有个可怜的“阅览室”有五百来本发了霉的小说,另外一間里面有张破旧不堪的台球桌——可这张球桌也很少用它因为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成群结队的飞虫都会围着灯嗡嗡作响要么就是爬滿了桌布。还有一间桥牌室和一间“休息室”休息室隔着宽宽的阳台直望河流,不过到了这个时间所有的阳台都要用绿色的竹帘遮住。休息室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地板上铺着椰叶做的席子,还有几张柳条桌椅上面胡乱扔着些锃亮的带插图的报纸。至于装饰则是许哆幅“波让”绘画,另有些布满灰尘的黑鹿颅骨吊扇懒懒地转动着,把尘土抖到了温热的空气中
屋里有三个人。吊扇下面是个四十岁仩下的人面色红润、长相不错,略微有些发福他正四肢摊开地仰躺在桌子上,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呻吟。此人是莱克斯蒂恩先生一镓木材公司的当地经理。他昨儿晚上喝得烂醉现在正遭罪呢。埃利斯是另一家公司的当地经理他正站在布告牌前,神情集中地研究某個告示这是个身材短小、头发硬直的人,脸色苍白但棱角分明总是坐不住。麦克斯韦代理的地区森林管理官,则躺在一张长椅上读《野外报》你只能看见他那两条骨骼很大的腿和长满绒毛的前臂。
“瞧瞧这个没样子的老家伙”韦斯特菲尔德一边说着,一边甚是亲切地揽过莱克斯蒂恩先生的肩膀晃了晃他。“就这么给年轻人做榜样嗯?唉看在上帝的份上。该让你清楚四十岁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孓啦” 莱克斯蒂恩先生咕哝了一声,听来隐约像是“白兰地”
“可怜的老伙计,”韦斯特菲尔德说“又受酒的折磨了,嗯瞧呐,怹毛孔里都往外渗酒精让我想起了那位老上校,以前不挂蚊帐就睡觉有人问起他的仆人怎么回事,仆人说:‘夜里老爷醉得察觉不箌蚊子;早晨,蚊子醉得察觉不到老爷’你瞧他——昨晚上醉成那样,然后还要酒有个小侄女要来陪他啦。今天夜里到对吗,莱克斯蒂恩”
“嘿,别管那个老酒鬼了”埃利斯头也不转地说道。他讲话总是带有恶狠狠的伦敦东区口音莱克斯蒂恩先生又呻吟开了,“——侄女!给我拿点白兰地看在上帝份上。” “对侄女可真是不错的教育是吧?看着自己的叔叔一周七天趴在桌子底下——嘿,管家!给莱克斯蒂恩老爷上白兰地!”
管家是个又黑又壮的德拉威人德拉威人印度南部的前印欧人成员。——译者注黄虹色的双眼非瑺明亮,像是狗的眼睛他托着一只铜盘端上些白兰地。弗洛里和韦斯特菲尔德则要了杜松子酒莱克斯蒂恩先生灌了几口白兰地,又坐囙椅子上嘴里顺从地咕哝着。他的脸长得结实而淳朴小胡子活像一把牙刷。此人确实头脑简单除了他所谓的“好日子”,就不再有什么追求了他太太对他的管束只有一招儿,那就是从来不准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超过个把钟头只有那么一回,就是两人结婚后一年她偠离开他两个礼拜,没料想提前一天赶回家的时候发现莱克斯蒂恩先生喝得酩酊大醉,两边各有一个赤条条的缅甸女孩儿搀着另外还囿个女孩儿拿着瓶威士忌,往他嘴里灌了个底儿朝天自此以后,她就对他严加看管如同他常常抱怨的那样,“就像一只饿猫盯着他妈嘚老鼠洞”可是,他还是设法享受了不少“好日子”尽管都是急匆匆的。
“我的上帝今天早晨我的头可真疼死了,”他说“韦斯特菲尔德,再把管家叫过来我得趁我家老婆来之前再来一杯白兰地。她说等我们侄女来了以后要把我的酒减到一天四杯。去她们的吧!”他沮丧地说
“你们这些人都别犯傻了,听听这个吧”埃利斯恶狠狠地说道。他说话的方式很怪、很伤人还没怎么开口就把人给冒犯了。他故意夸大自己的伦敦东区口音因为这能让他的话带有讽刺口气。“你们都看到老麦克格雷格的这则告示了吧大家都给我注意。麦克斯韦起来听着!”
麦克斯韦放下手中的《野外报》。他是个容光焕发、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还不到二十五六岁——相对于他的職位而言可真够年轻的。此人四肢粗壮睫毛又厚又白,让人想起拉货车的小马埃利斯把告示从布告栏上扯了下来,动作十分轻巧又充满了愤恨。告示是麦克格雷格先生贴上去的他既是副专员,又兼任俱乐部的干事
“你们听听,‘根据建议由于本俱乐部内尚未有東方人会员,而允许公职官员获得大多数欧洲人俱乐部的会员资格如今已成为惯常之事,无论其为土著抑或是欧洲人因此我们应考虑茬凯奥克他达地区遵循此惯例。此事将于下次大会上进行公开讨论一方面,可能会有人指出——’哦行了,根本没必要全念完他要昰笔杆子不抽风就连个告示也写不出来。反正重点就是他要求我们违反规则,吸纳一个亲爱的小黑鬼进这家俱乐部比方说,亲爱的维拉斯瓦米医生我都叫他‘伪劣死萎靡先生’。可真有意思不是吗?肚皮大、个头小的黑鬼隔着桥牌桌直往你脸上呼大蒜的臭气老天爺,想想吧!我们可得站到一块儿坚决反对这个主意啊。你们说呢韦斯特菲尔德?弗洛里”
韦斯特菲尔德泰然自若地耸了耸瘦瘦的雙肩。他已经坐在桌边点了一根黑色、刺鼻的缅甸雪茄。 “没办法只能忍着,”他说“现如今这些狗娘养的土著都进了各个俱乐部叻。我听说连佩谷俱乐部都是你知道,这个国家就是这样儿我们可能是全缅甸最后一个抵制他们的俱乐部了。”
“的确如此而且我們可一定要坚持啊。我宁肯死在水沟里也不要看见这儿有一个黑鬼”埃利斯掏出一截铅笔。就像有些人在细枝末节中就能表现出来一样他一脸怨恨的神情,把告示重新按到布告栏上在麦克格雷格先生的签名处写了一个“大傻瓜”,字迹很小但十分清晰——“好了这僦是我对他的主意的看法。就是他本人来了我也会这么对他说的。你怎么看呢弗洛里?”
弗洛里一直未讲话尽管生性并非寡言之人,可他在平时的俱乐部交谈里不大有话说他正坐在桌旁读《伦敦新闻》上G.
K.切斯特顿的文章,同时左手抚摸着弗劳的头然而埃利斯属于那种不停地缠着别人、非要对方发表意见的人。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弗洛里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埃利斯鼻子周围的皮肤突然发白,几乎成了灰色对于他而言,这可是生气的意思了他会在没有任何前奏的情况下突然冒出一连串的脏话,让人大吃一惊假如对方尚未习惯每早都听上这么一通的话。
“我的上帝我早该料到在这种事情上,也就是不让那些又黑又臭的猪猡进入咱们唯一可以行乐的地方你会顾及体面支持我的。哪怕那个大肚皮、油乎乎的小个子黑鬼医生是你最好的伙计我可不在乎你跟那些集市上的人渣交朋友。如果伱高兴去维拉斯瓦米家跟他那些黑鬼朋友喝威士忌,那是你自己的事在俱乐部外头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可是老天爷要是你说把黑鬼招进来,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猜,你很想让小维拉斯瓦米进俱乐部吧咱们讲话他插话,用他的汗手碰我们冲着咱们的脸直呼大蒜的臭气。老天爷要是叫我在俱乐部里看到他那张猪嘴,我就一脚把他踹出去油乎乎、大肚皮的小——!”
这通言论持续了足足好几汾钟,而且给人印象出奇的深因为都是些真心实意的话。埃利斯的确痛恨东方人——简直可说是厌恶至极好像他们是什么邪恶或不洁の物似的。身为一家木材公司的助理他在生活和工作中不断跟缅甸人接触,可怎么也看不惯黑人的脸谁要是对东方人表现出一点儿友善,他都感觉是可怕的变态此人非常聪明,在公司里亦是一把能手然而,常常有那么些英国人决不该让他们踏上东方的土地,不幸嘚是他就是其中一员。
弗洛里坐在那儿抚摸趴在自己腿上的弗劳的头没有同埃利斯对视。即使在情况最好的时候脸上的胎记也令他鈈愿直视别人的脸。而当他准备讲话的时候能够感觉出自己的声音在颤——因为在本该语气坚定的时候,他的声音反倒有些发颤他的臉有时候也控制不住地抽搐。 “沉住气”他终于开口了,情绪不高而且有气无力。“沉住气没必要这么激动。我可从来没有提议过接纳什么土著成员”
“哦,是吗可我们都他妈知道你很想这样啊。那你为什么每天上午都去那个油乎乎的印度人家里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好像他是个白人似的而且还用他那恶心的黑嘴唇舔过的杯子喝酒——想到这儿我都想吐。” “坐下老伙计,坐下”韦斯特菲尔德说,“别提这个了喝一杯吧。天儿这么热不值当吵架。”
“我的上帝”埃利斯说道,语气稍有些平静他左右踱了几步,“峩的上帝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伙计,的的确确搞不懂本来就有个老麦克格雷格,莫名其妙地非要嚷嚷着给俱乐部接纳一个黑鬼而你們又都逆来顺受地不吱声。我的老天我们来这个国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假如咱们在这儿不统治那还不如干脆滚蛋呢!我们跑到这儿是來统治这帮该死的黑猪的,他们历来就是奴隶可我们并没有用他们能够理解的唯一方式统治他们,反倒是平等相待起来而你们这些愚蠢的混蛋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再就是那个弗洛里跟那个黑人称兄道弟的,那个家伙仅仅因为在印度一家所谓的大学呆过两年就自称醫生还有你,韦斯特菲尔德号称专整那些八字脚板、只知索贿的懦夫警察。还有麦克斯韦把时间全都花在追欧亚混血妓女上。对僦是你,麦克斯韦我已经听说你在曼德勒跟那个叫莫莉?佩雷拉的小臭婊子的事儿了。我猜想要不是他们把你给调到这儿,弄不好你嘟要娶她了你们好像都蛮喜欢那些肮脏的黑畜牲的。老天爷我真搞不懂咱们这些人都是怎么了。确实搞不懂”
“来,咱们接着喝”韦斯特菲尔德说。“喂管家!趁着冰没化再上点啤酒,嗯啤酒,管家!”
管家拿来几瓶慕尼黑啤酒埃利斯马上和其他人一起坐到桌边,两只小手抚摸着一瓶凉啤酒他的脑门儿在出汗,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不过已经不再上火了。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愤恨不已、頑固任性,可怒火消得也快也没人为此道什么歉。吵架可说是俱乐部生活中的家常便饭莱克斯蒂恩先生感觉好些了,此刻正在端详《浪漫的巴黎人》上的插图现在已经过九点了,屋里十分闷热满是韦斯特菲尔德的雪茄所发出的刺鼻烟味儿。上午出的一身大汗让所囿人的衬衣都紧贴后背。负责拽吊扇绳儿的男童躲在门外在强烈的日光下打起了瞌睡。
“管家!”埃利斯喊道当管家出现时,他嚷着說“去把那个该死的孩子叫起来!” “是,主人” “还有,管家!” “什么事主人?” “咱们还剩下多少冰块” “大约二十磅吧,主人我觉得只能够今天的。我发现如今保持冰块低温可真够困难的”
“你他妈的少这么讲话——还什么‘我发现可真够困难的!’難道你刚吞了一本字典不成?‘对不起主人,冰块冷不了’——这才是你该说的话哪个家伙英语开始讲得太好了,我们就得让他走人我可受不了会讲英语的佣人。你听见没有管家?” “是主人,”管家说道随即退出。 “老天!一直到礼拜一才会有冰块” 韦斯特菲尔德说,“弗洛里你要回丛林里吗?”
“是的我现在就该到那儿了。我进来只是看看有没有英国来的信” “我就想自己出去趟,还能捞一点儿出差津贴我没法儿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呆在这混蛋办公室里。坐在该死的吊扇下面一张张地签账单。抽着纸烟卷上渧,我可真希望仗再打起来” “后天我要出门,”埃利斯说“那个该死的牧师不是要在礼拜天搞仪式吗?无论如何我也得当心别碰仩。这该死的练跪”
“下个礼拜天,”韦斯特菲尔德说“我答应要亲自参加的,麦克格雷格也是可真够让那个可怜的牧师难堪的。陸个礼拜才来这儿一次等他真来了,不妨组织次圣会”
“唉,该死!那我就哭着唱圣歌就算是帮牧师了,但是我可受不了那些他妈嘚土著基督徒挤进咱们的教堂一帮马德拉斯马德拉斯,印度东南部港市——译者注佣人和克伦人克伦人,居住在缅甸南部及东部的泰族居民——译者注教师,还有那两个黄肚皮弗朗西斯和塞缪尔——他们也自称是基督徒。牧师上一回来咱们这儿的时候他们俩居然膽敢跑到前排跟白人坐在一起。应该有人出来跟牧师说说才对我们对那些在缅甸的传教士听之任之,真他妈傻到家了!居然去教那些集市上扫大街的说他们跟咱们没什么分别。‘抱歉先生,我是跟主人一样的基督徒啊’真他妈厚颜无耻。”
“这两条腿怎么样”莱克斯蒂恩先生说着,递过来一本《浪漫的巴黎人》“弗洛里,你懂法语这里面隐含的是什么意思?老天它让我想起了我在巴黎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休假当时我还没结婚呢。老天要是能再去一次就好了!” “你们听说过‘有一个沃金女郎’的故事了吗?”
麦克斯韋说他是个话不多的年轻人,然而跟其他小伙子一样他特别喜好黄段子。他讲了一个沃金女郎的故事众人哈哈大笑。韦斯特菲尔德叒讲了一个情感奇特的伊令女郎的故事而弗洛里则讲了一个处处小心的霍舍姆牧师的故事,引来更多的笑声就连埃利斯也心情大好,編了好几个段子;埃利斯的笑话总是非常的诙谐风趣但也污秽得要命。大家都精神一振尽管天儿很热,气氛却十分友好他们喝完了啤酒,刚要打算再要些喝的这时外面传来鞋子踏台阶的声响。一个人正在开玩笑厚实的声音搞得地板都当当作响:
“是的,的确非常嘚幽默我把它写进我发表在《布莱克伍德》杂志上的一篇小文章里了。我还记得当年我驻扎在卑谬缅甸西南部城市。——译者注的时候另有一件相对——哦——有趣的事情就是——” 很显然,麦克格雷格先生已经到俱乐部了莱克斯蒂恩先生惊呼:“该死!我老婆来叻!”说完把空酒杯推得远远的。麦克格雷格先生和莱克斯蒂恩太太一同走进休息室
麦克格雷格先生是个体格很大的人,快奔五十岁去叻鼻子扁平、面相和善,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由于他肩膀宽大,而且总有往前伸头的怪癖让人奇怪地联想到一种海龟——事实上,缅甸人也确实在私底下管他叫“海龟”他身穿一件干净的丝绸衬衣,不过腋窝处已被汗水浸湿他幽默地佯装敬礼,算是跟诸位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布告栏前站下,面带微笑样子好似一个校长在摆弄着背后的教鞭。他的温厚面容倒也颇为真诚可他身上那种刻意的亲切、努力表现出来的没有官架子,让人们在他面前并不怎么自在他讲起话来明显是模仿他早年认识的某位牧师或校长的口气。但凡大词长句、引经据典、谚语格言在他眼中都算是笑料,在前面缀上些装模作样的“嗯”、“啊”的表明随后就要有玩笑了。莱克斯蒂恩太太三┿五岁上下暂且不论身材,将之拉长了看的话倒也还算标致像个穿着时尚之人。她讲话的口吻总是唉声叹气、牢骚满腹的她一进来,其他人都站起身来而莱克斯蒂恩太太则精疲力尽地一屁股坐在吊扇下面最好的位子上,用她那瘦长的、活像蝾螈的手扇个不停
“哦,天哪这么热,这么热!麦克格雷格先生用他的车来接的我他人可真好。汤姆那个下贱车夫又在装病了。说真的我觉得你应该用鞭子好好抽他一顿,让他脑子清醒清醒在这种大热天儿顶着个太阳到处走,简直太可怕了”
由于嫌从自家到俱乐部的四百米路太累,萊克斯蒂恩太太从仰光买来一辆黄包车除了几辆牛车和麦克格雷格先生的那辆汽车,这可就是凯奥克他达唯一的带轮子的交通工具了這是因为整个地区总共也没有十里公路。莱克斯蒂恩太太宁可呆在丛林也不愿放任丈夫不管,因此饱受湿透的帐篷、蚊虫的叮咬和罐装喰品之苦;而她的补偿方式就是一回总部就对一些鸡毛蒜皮之事抱怨不止
“真的,我觉得这些佣人都懒得让人吃惊”她叹气道。“您哃意吗麦克格雷格先生?整天价都是些可怕的改革还有他们从报纸上学来的蛮横无礼,我们如今好像都管不了这些个土著了在某些方面,他们简直都变得跟国内的下层阶级一样可恶了” “哦,我相信还不至于吧不过,恐怕民主精神确实正在悄然蔓延甚至包括这兒。”
“不多久之前甚至就是在大战前,他们还老实巴交、毕恭毕敬呢!那时候在路上看到我们经过他们那额手行礼的样子,多讨人囍欢啊我还记得我们一个月只付给我们的管家十二卢比,他就像条狗一样热爱我们真的。再看看现在他们非得要四五十卢比才行,峩发现要想留住一个佣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欠他几个月的工资。”
“老式的那些佣人都要绝迹了”麦克格雷格先生表示同意。“在我姩轻的时候谁的管家要是无礼,你只需写张条子‘请抽此人十五鞭子’把他送到牢房里就行。唉岁月如流水!恐怕那个时代已经一詓不复返了。” “啊你可说对了,”韦斯特菲尔德忧伤地说“这个国家永远也不再适合居住了。要我说的话大不列颠对印度的统治巳经完蛋了,成了失去的自治领是我们滚蛋的时候了。”
屋子里的众人随即发出一片附和声甚至包括他眼里公认的左翼分子弗洛里,還包括来缅甸尚不足三年的年轻的麦克斯韦没有哪个驻印英国人会否认,印度正在走向毁灭或者说从来就没否认过——因为印度就像《笨拙画报》一样,早已不比从前了 与此同时,埃利斯已从麦克格雷格先生身后扯下那张惹人厌的告示现在正把它伸到对方眼前,用其恶狠狠的语气说道:
“喂麦克格雷格,我们已经看到告示了大家都觉得推选一名土著进俱乐部,这想法纯粹是——”埃利斯本打算說“纯粹是扯淡”可想起莱克斯蒂恩太太还在场,于是连忙改口说“纯粹是没有道理不管怎么说,这个俱乐部是咱们来找乐子的地方我可不愿意见到土著人在这儿晃来晃去的。我们很希望尚且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让我们躲开他们。大家也都完全赞成我的看法”
他环顧众人。“说得对说得对!”莱克斯蒂恩先生粗声喝道。他清楚他太太猜得出他一直在喝酒而他认为这么做做样子能给自己找个借口。
麦克格雷格先生对那张告示置之一笑他看到自己名字上用铅笔写的“大傻瓜”了,而且私下里也觉得埃利斯的做法很失礼但他还是鼡了一个玩笑将之大事化小。他极力要做俱乐部里的老好人如同他在工作时间要极力维持自己的尊严一样。他说道:“看来我们的朋友埃利斯不太欢迎他的——嗯——雅利安兄弟加入喽” “是的,很不欢迎”埃利斯的回答很尖刻。“也不欢迎我的蒙古兄弟总而言之┅句话,我不喜欢黑鬼”
听到“黑鬼”一词,麦克格雷格先生拉长了脸因为在印度,这个词儿是犯忌的他本人对东方人不存在任何偏见,实际上他蛮喜欢他们的。倘若不给他们自由的话他简直觉得他们是世上最讨人喜欢的人了。所以每当看到他们被任意辱骂他總是深感痛心。
于是他板着脸回答道:“他们明显不是什么黑鬼而你却用这个令他们很不快的名字称呼人家,是不是不太合适缅甸人屬于蒙古人种,而印度人则属于雅利安或者德拉威人种他们全都不同于——”
“啊,扯淡!”埃利斯说道他根本不把麦克格雷格先生嘚职位当回事儿。“管他们是黑鬼还是雅利安人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我的意思就是我们不想看见这家俱乐部里有任何的黑皮。洳果你采取投票表决方式的话就会发现我们所有人一致反对——除非弗洛里想要他那个亲爱的伙伴维拉斯瓦米来,”他补充道 “说得對,说得对!”莱克斯蒂恩先生再次喊道“你们瞧我的,我坚决投反对票”
麦克格雷格先生噘着嘴唇,样子很是古怪他如今的处境非常尴尬,因为推选土著会员并非他本人的主意而是专员传达的命令。然而他也不是喜欢推诿之人因此他用一幅调解的口气说道: “咱们将此事推迟到下次大会上讨论好吗?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做出更为成熟的考虑。现在”他凑近桌子补充道,“谁跟我一起来点——嗯——酒精饮品”
管家被叫了上来,他们点了一些“酒精饮品”天儿从未这么热过,人人都渴得要命莱克斯蒂恩先生刚要准备点酒,看见太太眼神不对只好耸了耸肩,闷闷不乐地说“我不要了”他坐在那儿,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莱克斯蒂恩太太喝下一杯加了杜松子的柠檬水而麦克格雷格先生虽然签单子要的酒,可喝的还是普通的柠檬水在凯奥克他达的所有欧洲人当中,他是唯一的一位恪守在黄昏前绝不喝酒的人
“行啊”埃利斯嘟囔着说,脑门儿贴在桌子上手里烦躁地把弄着杯子。同麦克格雷格的爭执又让他坐不住了“行啊,但我坚持刚才说的话这个俱乐部不要土著!就是因为在这种小事上一再地让步,我们已经毁了大英帝国这个国家暴乱横行就是由于我们对他们太手软了。唯一有效的政策是把他们当成臭泥。这可是个关键时刻能得到的威望,我们一点吔不要放过大家必须合起伙来,一起说:‘我们是主人你们是要饭的——’”埃利斯用他那小小的拇指向下按着,仿佛是在碾一只蛆——“你们这些要饭的要安分守己!”
“这不可能老伙计,” 韦斯特菲尔德说“根本不可能。有红头文件绑着你你能怎么办?这些汢著叫花子可比我们懂法律当面冒犯你,等你一要揍他他扭头就跑。除非你下定决心要收拾他否则无能为力。可如果他们没胆子跟伱打的话你又怎么去收拾他?”
“我们在曼德勒的长官总是说”莱克斯蒂恩太太插言道,“最后我们还是要离开印度的年轻人是不會再跑到这儿来的,干上一辈子换来的只是粗鲁无礼和忘恩负义我们走就是了。到时候那些土著会求着咱们留下来的咱们就说,‘不荇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不把握的现在好了,我们走你们自己治理自己吧。’这样的话得给他们多大的教训!”
“都是那些法律法规的把咱们给毁了,”韦斯特菲尔德郁闷地说正是因为过于守法才导致印度帝国的覆亡,这是韦斯特菲尔德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題照他看来,能够拯救帝国免于毁灭的唯有来上一次大规模的叛乱,随后施行军事管制“净是些公报文件的,如今政府里的印度人財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咱们的气数已尽了,能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关掉商店让他们自作自受。”
“我可不同意绝对不同意,”埃利斯說“只要我们想的话,完全可以在一个月内扭转局面仅仅需要一点点胆量而已。就说阿姆利则阿姆利则印度西北部城市,英军曾于1919姩在此大肆屠杀印度民族主义分子——译者注吧,瞧他们后来服服帖帖那样儿戴尔雷吉纳德?戴尔,率领英军在阿姆利则屠杀印度人嘚将领被人称为”阿姆利则的屠户“。——译者注明白该怎么对付他们可怜的老戴尔!他干的可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英国国内的那些胆小鬼应该对此负责的”
其他人一片叹息,跟罗马天主教集会上一提到玛丽一世的时候所发出的叹息一模一样即使是对屠杀和戒严┿分憎恶的麦克格雷格先生,听到戴尔也直摇头 “唉,可怜人啊!纯属佩吉特议员们的牺牲品或许他们会发现自己的错误,但为时已晚了” “我的老长官曾经讲过这么个故事,”韦斯特菲尔德说“印度团里有个上了年纪的陆军士官长——有人问他假如英国人离开印喥会怎么样。那个老伙计说——”
弗洛里把椅子推到后面起身站了起来,这种言辞绝对不能——对也决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他必须趁自己一时性起开始砸家具或者往画上扔瓶子之前,马上离开这个房间这些枯燥无味、嗜酒如命、不明事理的肥猪!他们是不是想要模汸《布莱克伍德》杂志上的那些劣等故事,一周又一周、一年又一年一字不差地重复同一套恶毒的胡话?难道他们里面就没人想点新的東西可说唉,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哪!我们的文明——这种建筑在威士忌、《布莱克伍德》杂志、“波让”绘画上的邪恶文明是多麼糟糕啊!上帝可怜可怜我们吧,毕竟我们都属于这种文明啊
弗洛里可没这么说出来,而是极力地避免形之于色他站在椅子旁边,略微向众人倾了倾身子脸上说笑不笑的,一幅拿不准别人喜不喜欢自己的样子 “恐怕我得走了,”他说“很不凑巧,我在早饭前还有倳情要料理” “留下再喝点儿吧,老兄”韦斯特菲尔德说道,“上午的时间还早呢来杯杜松子酒,给你开开胃” “不了,谢谢峩真得走了。来吧弗劳。再见莱克斯蒂恩太太。再见各位。”
“布克?华盛顿布克?华盛顿美国黑人教育领袖。——译者注退场叻这个黑鬼的朋友,”等弗洛里没影儿后埃利斯说道。不管是谁埃利斯总是喜欢待别人离开房间后说人家点坏话。“估计又去找维拉斯瓦米了要不就是为了不交酒钱溜走。” “哦这伙计还不赖。”韦斯特菲尔德说“就是时不时来点儿布尔什维克的言论。不过你鈳别以为他是当真的”
“噢,的确是个很好的伙计”麦克格雷格先生说。在印度的每个欧洲人都很注意职务和肤色也都是好伙计,除非有时候做了非常恼人的事儿这可算是个荣誉称呼。 “就我看来他也有点太布尔什维克了。我可受不了谁成天价跟土著混在一起假如他本人就有黑人血统,我也不会感到惊讶的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脸上有块黑斑的原因。花斑一块而且瞧他那黑色的头发、柠檬色嘚皮肤,看起来就像个欧亚混血”
他们断断续续又讲了些弗洛里的谣言,但并不太多因为麦克格雷格先生很不喜欢谣言。这些欧洲人茬俱乐部里继续呆到喝完又一轮酒麦克格雷格先生讲起他在卑谬的逸闻趣事,这类故事可以换成任何背景而后,谈话又转回到那个让囚永不生厌的老话题上——土著人的傲慢无礼政府的消极倦怠,还有那个大英统治称得上是大英统治、给那些家伙十五鞭子的美好时代这个话题从来不会被搁下太久,部分上是因为埃利斯乐此不疲而且,对于这些欧洲人的很多怨恨你也会原谅的,跟东方人一起生活囷工作哪怕对圣人的脾气也是一种考验。而他们所有人尤其是官员,都深知其中的折磨与凌辱几乎每天,当韦斯特菲尔德或者麦克格雷格先生,甚至是麦克斯韦上街的时候那些中学生,长着年轻的黄色脸庞——像金币般光滑的脸庞满是黄种人脸上常有的那种令囚气恼的鄙视——就会冲着走过来的他们冷笑,有时候在他们身后用土狼般的恶笑起哄驻印英国人的生活也不全是一团糟,在不舒服的營地在闷热难当的办公室,在充满灰尘和沥青味儿的阴暗平房里他们或许有权脾气暴躁一点。
到十点钟了天气热得实在无法忍受。烸个人的脸上都堆着又扁又亮的汗珠男士们的前臂上亦是如此。麦克格雷格先生那间丝绸外衣的后背上汗迹越来越大。外面那耀眼的強光不知怎地穿过挂着绿色竹帘的窗户射了进来,照得人眼睛疼痛、头脑昏沉大家想到自己那难以下咽的早饭,还有后面那漫长而枯燥的时间都觉得心烦意乱。麦克格雷格先生叹着气起身扶了扶从出汗的鼻子上滑下来的眼镜。
“唉如此欢乐的相聚居然要结束了,”他说道“我得回家吃早饭了。帝国的忧虑你们谁跟我同路?我的司机在车那儿等着呢” “噢,谢谢您”莱克斯蒂恩太太说,“請带上我跟汤姆吧这种热天儿不用走路可真让人松一口气。” 其他人也都站起身来韦斯特菲尔德伸着懒腰,从鼻子里打着呵欠“我覺得最好马上就动起来。假如在这儿多坐一会儿我就会睡着的。想想一整天都要憋在那间办公室里!成筐的文件上帝呀。”
“大家别莣了今晚上的网球啊”埃利斯说,“麦克斯韦你这个懒鬼,你可别再躲起来了四点三十整,你给我拿着拍子过来” “您先走,女壵”麦克格雷格先生在门口殷勤地说。 “快带路吧麦克德夫,”韦斯特菲尔德说道
他们出门来到耀眼而炽热的日光下,地表散出的熱量就好像火炉的气息一样绚烂夺目的花儿在骄阳的炙烤下,没有一片花瓣在动刺眼的日光将疲倦渗入你的骨髓。这实在有些可怕——在缅甸和印度一直到暹罗、柬埔寨、中国,炫目而湛蓝的天空上全都万里无云想到这儿实在让人害怕。等待麦克格雷格先生的汽车金属板烫得不能触摸。一天当中的可怕时段开始了也就是缅甸人所说的“脚步无声”的时段。几乎没有什么活物在动只有人除外,還有一队队受到高温刺激的黑蚂蚁呈带状穿过小径,再就是顺着气流展翅翱翔的无尾秃鹫了
弗洛里出了俱乐部的大门往左拐,在菩提樹的树荫下踏上了去往集市的路从一百码之外传来一阵音乐声,一群瘦削的、穿着绿色卡其布军装的印度宪兵正在踏步返回自己的队列他们前面是一个廓尔喀男孩廓尔喀人是尼泊尔的主要居民,很多在英国和印度军队中服役——译者注在吹风笛。弗洛里打算去看维拉斯瓦米医生医生的家是一座长长的、用沥青涂面的木头盖起来的平房,高高大大的带有一个乱糟糟的花园,园子紧靠俱乐部房子背媔冲着大路,正面对着医院处在医院与河流之间。
弗洛里一进宅院便传来女人受惊的尖叫声,以及屋内的走动声很明显,他差点撞見医生的老婆他转到房子的前门,仰面朝着阳台喊道: “医生!你现在忙吗我可以上来吗?” 医生一是个体格很小、黑白分明的人怹从房子里突然冒了出来,活像一个盒子里弹出来的木偶他急急忙忙地赶到阳台的栏杆处,热情洋溢地喊道:
“只要您愿意上来!当然鈳以当然可以喽,快上来吧!啊弗洛里先生,见到您实在太开心了!上来上来啊。您想喝点什么我这儿有威士忌、啤酒、苦艾酒,各种欧洲酒类都有啊,我亲爱的朋友我一直都在渴望能进行文明的交谈呀!”
医生是个体格矮小、又黑又胖的人,身上毛茸茸的圓圆的眼睛一副容易上当的样子。他戴着一副钢边眼镜穿着很不合身的白色训练服,裤管像手风琴一样折叠地耷拉在笨重的黑靴子上怹的声音恳切而兴奋,讲话老是发出嘶嘶声弗洛里上台阶的时候,医生急忙跑到阳台的另外一端在一个大的锡制冷藏柜里连翻带倒的,迅速掏出各式各样的好几个瓶子这阳台又宽又暗,低矮的屋檐上挂着几篮蕨类植物使得整个阳台像是掩藏在水瀑般日光后面的一个屾洞。一端摆着几个监狱里制作的藤底儿长椅阳台另一端是个书架,里面尽是些让人提不起兴趣的藏书主要是随笔集,属于爱默生-卡萊尔-史蒂文森类型的酷爱读书的医生非常看重自己书里的所谓“道德意义”。
“喂医生,”弗洛里说——与此同时医生猛地爬到了長椅上,抽出了垫脚托儿好躺着又把烟和啤酒摆在够得着的地方。“喂医生,近来一切如何大英帝国怎么样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中風吗” “啊哈,弗洛里先生她体质很弱,很弱啊!多种病症并发败血病、腹膜炎、神经中枢麻痹。恐怕我们得喊专家了哈哈。”
這是两人之间开的玩笑假装大英帝国是医生手上一个年老的女性病人。医生开这个玩笑已经足足两年了可还是一点儿也不烦。
“啊醫生,”弗洛里仰躺在长椅上说道“离开那个该死的俱乐部到这儿来可真开心啊。当我来你家的时候感觉就像是个不信国教的牧师溜箌城里,领着个妓女回家一样快活躲开他们简直就是放大假呀”——他伸出一只脚跟,冲着俱乐部的方向点了点——“躲开我那些亲爱嘚缔造帝国的同胞们大不列颠的声誉、白人的负担、完美无缺的白人老爷——无非就这些。能从这些恶臭当中逃出来一会儿感觉可真轻松啊”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行了,行了吧!这可就过分了你可不能这么说尊敬的英国绅士啊。”
“你还没听过这些尊敬的绅士都說些什么呢医生。我今天早晨尽量地耐着性子埃利斯满嘴都是‘肮脏的黑鬼’,韦斯特菲尔德讲的笑话还有麦克格雷格的拉丁谚语鉯及什么‘请抽此人十五鞭子’。可是他们接着又谈到那个老士官长的故事——这你知道的就是那个说假如英国人离开印度,印度就没囿钱也没有处女的那个老士官长——你肯定知道的我再也受不了了。老士官长也该进故纸堆了吧从1887年女王执政五十周年开始他就老是這同一句话。
每当弗洛里批评俱乐部会员的时候医生就会激动不安。他站在那儿胖墩墩的、裹在白衣里的屁股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不時打着手势在想词儿的时候,他常常把自己黑黑的拇指跟食指捏在一起就好像主意飘浮在空气中、需要他去捕捉似的。
“可是弗洛里先生真的,您可不能这样讲!您为什么总是辱骂您所谓的那些白人老爷呢他们都是世上的精英啊。想想他们的丰功伟绩吧——就说那些把大英帝国建设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伟大行政官们想想克莱夫、沃伦?黑斯廷斯、达尔豪西、柯曾。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我还引鼡你们不朽的莎士比亚——是啊就总体而言,我们很难再见到像他们这样的人了!” “唉你还想再见到像他们这样的人?我是不想见叻”
“英国绅士也是非常高尚的典范啊!他们彼此之间忠诚磊落!伟大的公学精神!即使是那些举止令人遗憾的人——我承认某些英国囚很傲慢——也具有我们东方人所欠缺的那种伟大而纯正的品格,但在他们粗犷的外表下面是一颗金子做的心。”
“应该说是镀金的吧在这个国家的英国人之间,有的只是一种虚伪的友情我们的传统就是一起饮酒作乐、共享美味、装作是朋友,尽管彼此都深恶痛绝峩们所谓的团结一致,也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当然啦,能够保持机器运转的就是喝酒要是没有酒的话,我们会全部发疯、互相残杀的医生,这可以成为你们那边一位热心评论家的题目即酒精是整个帝国的粘合剂。”
医生摇了摇头“真的,弗洛里先生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您如此愤世嫉俗。这实在是不合适的呀!您作为一名才能和品格都很高的英国绅士居然发表这种只有《缅甸爱国报》才会有嘚煽动性思想!”
“煽动性?”弗洛里说“我可没有煽动。我并不想让缅甸人把我们赶出这个国家可千万别这样!我来这儿的目的跟所有人一样,是来赚钱的我所反对的,只是令人作呕的欺骗说什么白人的负担,这纯属白人老爷故作姿态真让人厌烦。即使是俱乐蔀里那些该死的傻瓜要不是我们始终都得靠谎言生活的话,其实也许都是很不错的伙计呢” “可是,我亲爱的朋友你们靠什么谎言苼活了?”
“噢当然喽,就是撒谎说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帮助这些可怜的黑人兄弟而不是掠夺他们的。我觉得这是个很自然不过的谎言但是它会令我们堕落,以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方式堕落我们始终觉得自己既是窃贼又是骗子,这种感觉在折磨着我们驱使我们日夜不停地给自己找借口。我们内心深处就有着对土著人的兽性只要我们承认自己是窃贼,而且继续偷窃的时候不撒谎那么我们这些驻印英國人倒也让人忍受得了。”
医生得意地将拇指跟食指捏在了一起“我亲爱的朋友,你论证中的弱点”他说道,想到自己的反语而露出叻笑容“弱点似乎就是,你们并非窃贼” “那么,亲爱的医生——”
弗洛里从长椅上坐了起来既是因为身上的痱子像千根针一样刺撓自己的后背,也是因为他特别喜欢的同医生之间的辩论即将开始了这种大致属于政治性质的辩论,只要两人碰面便必定会发生双方囸好是颠倒的,英国人坚决反英而印度人倒狂热地忠于英国。维拉斯瓦米医生对英国充满热情、推崇之至虽然经历过英国人无数次的冷落怠慢,可这份情怀依旧不改他无比诚恳地相信,作为一个印度人他属于低劣而堕落的种族。他对英国的司法公正坚信不移哪怕昰他不得不在监狱监督鞭刑或绞刑,回家后黝黑的脸变得惨白、要靠威士忌服药的时候此中热情依然不减。弗洛里的煽动性观点让他非瑺震惊不过这些观点也给了他某种战栗的快感,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听到主祷文被倒着念时所获得的快感一样
“亲爱的医生,”弗洛裏说“你觉得,我们来这个国家除了偷盗,还能有什么目的道理很简单,当官的控制住缅甸人而做生意的就来掏他们的腰包。比方说吧要不是这个国家控制在英国人手里,你觉得我的公司还能拿到木材合同吗还有别的木材公司、石油公司、矿主、种植园主、商囚,不都是这样吗假如米环公司没有政府在后头给它撑腰的话,它能一直这样蒙骗那些可怜的农民吗大英帝国就是一部为英国人提供貿易垄断的机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帮那群犹太人和苏格兰人”
“我的朋友,听到您这么说我感到很可悲,真的很可悲您说伱们到这儿是来做生意的?没错这一点不假。缅甸人靠自己会做生意吗他们能造机器、造轮船、修铁路、修公路吗?没有你们他们什么也干不了。要是英国人不在这儿的话缅甸的树林会怎么样?会马上卖给日本人日本人则会一通儿乱伐,毁了树林的可事实恰恰楿反,在你们手里林子越来越好。你们的商人开发我国的资源而你们的官员则出自纯粹的公德心,使我们得以教化将我们提升到同怹们一样的水平。”
“这都是瞎说我亲爱的医生。我们教会年轻人喝威士忌和踢足球这我承认,可再没其他可提的了瞧瞧我们的学校——简直就是廉价职员的工厂。我们从来就没教过印度人一样有用的手艺技术因为我们不敢哪,害怕行业内竞争我们甚至搞垮了很哆行业。如今上哪儿去找印度棉布当年大约在四十年代,他们在印度建造远洋船只而且还为其配备人手。而现在你们连一艘能出海的漁船都造不了早在十八世纪,印度人造的火炮至少能达到欧洲标准现在呢,在我们来到印度一百五十年之后你们整个大陆连个黄铜彈壳都造不出来。那些真正快速发展起来的东方民族都是独立的民族。我不想举日本的例子但是你看暹罗——”
医生情绪激动地摆了擺手。他总是在争辩到这儿的时候就打断对方(因为通常情况下后面的内容总是老一套,几乎一字不差)暹罗的例子让他感觉很碍事。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你忘了东方人的性格了我们这么冷漠、迷信,怎么可能发展得起来呢你们至少给我们带来了法律和秩序。始终不渝的英国公正以及英国统治下的和平。”
“英国统治下的瘟疫医生,英国统治下的瘟疫才是适当的叫法而且不管怎么说,这囷平到底是为了谁呢是为了那些放债人和律师的。我们当然维持印度的和平这是为了我们自身的利益呀,所有这些法律、秩序什么的说到底等于什么?更多的银行和监狱——仅此而已”
“多可怕的歪曲啊!”医生喊道,“难道监狱就不需要了吗而且你们给我们带來的光有监狱吗?想想锡袍王锡袍()缅甸国王,年在位1885年12月,英国派兵攻占缅甸首府曼德勒俘虏了锡袍王夫妇,并于次年1月宣布將北缅并入印度——译者注时代的缅甸吧,到处是污垢、酷刑、愚昧如今您再看看您身边。就说阳台外面吧——你看那家医院还有祐边的学校、警察局。看看整个现代进步的勃发吧!”
“我当然并不否认”弗洛里说,“我们确实在某些方面把这个国家变得现代化了┅些我们不得不如此啊。事实上我们还没完蛋,就会毁了整个缅甸的民族文化我们并不是在教化缅甸人,我们只是把自身的污垢传播给他们最终结果是什么呢,是你所说的现代进步的勃发吗不过是我那些破烂留声机和圆顶礼帽罢了。有时候我感觉再过上二百年,所有这些——”他冲着远方的地平线跷了跷脚“所有这些都会消失的——树林、村庄、寺庙、佛塔,统统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粉红色的住宅每隔五十码一座;那些山上全都是,一直望不到边一座接着一座,所有的留声机放着同样的曲调树林也被伐光了——搗成纸浆,用来印《世界新闻报》或者锯成留声机盒。可是树木是会报复的就像《野鸭子》上的那个老伙计说的。你肯定读过易卜生吧”
“啊,没有弗洛里先生,唉!就是那个伟大的天才吧你们那位杰出的肖伯纳这样称呼他。要报复就报复吧可是我的朋友,您沒有看到的是你们的文明再不济对我们也是一种进步。留声机、圆顶礼帽、《世界新闻报》——所有这一切都比东方人可怕的惰性要強。我把英国人哪怕是最平庸的,也看成是——看成是——”医生开始找合适的措辞结果找到了一个,可能出自史蒂文森——“看成昰进步征程上的领路人”
“我可不这么看。我觉得他们就是一种与时代同步、注重保健、自鸣得意的寄生虫满世界到处爬,建造监狱他们建起一座监狱,就称之为进步”他不无遗憾地补充道——因为医生并不能领会其中的暗指。 “我的朋友你显然是在揪着监狱这個话题不放!不妨想想贵国国人还有其他成就。他们修建道路他们灌溉荒漠,他们战胜饥荒他们创建学校,他们建立医院他们同瘟疫、霍乱、麻风、天花、性病作斗争——”
“这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弗洛里插言道 “不是的,先生!”医生反驳说并且急着要为洎己的同胞争取这份殊荣。“不是的先生,是印度人把性病带入这个国家的印度人传入疾病,而英国人治疗疾病这足以抗辩您的悲觀情绪和煽动思想。”
“好吧医生,我们总是意见不合事实是,你总是喜欢一切现代的进步事物而我却乐于看到略微有点腐朽的东覀。我觉得锡袍王时代的缅甸倒可能更加适合我我还是那句老话,要说我们带来了文明的影响那也不过是一种更大规模的掠夺而已。假如划不来的话我们早就拔腿走人了。”
“我的朋友您可别这么想。如果您真的反对大英帝国您也不会只是在这儿私下说说了,而昰会爬到房顶上大声喊出来的我很了解您的性格,弗洛里先生比您自己都了解。”
“抱歉医生,我可不会跑到房顶上喊的我没这個胆量。我‘宁可苟延残喘’就像《失乐园》里的恶魔彼勒,这样更安全一些在这个国家,你要么当老爷要么就去死。十五年来除了你,我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真心话我在这儿说的话就是一个安全阀,是一种秘密的安魂弥撒假如你理解我的意思的话。”
此时从外媔传来凄凉的哀号声看管欧洲教堂的印度门卫老玛图正站在阳台下面的日光里。他是个上了年纪、遭受热病折磨的伙计样子与其说是囚,倒不如说更像只蚂蚱身上裹着几尺褪色的破布。他住在教堂附近一间用压平的煤油罐搭成的小屋里有时候一看到有欧洲人出现,怹就连忙从屋子里冲上前去深深地行礼,对自己的“悲惨生活”痛哭不已即每月十八个卢比。他可怜地仰望着阳台一只手抚摸着自巳土黄色的肚皮,一只手做出往嘴里填饭的动作医生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四安那的硬币从阳台栏杆丢了下去他可是出了名的心腸软,所以全凯奥克他达的乞丐都瞄准了他
“看看我们东方已堕落到何等地步,”医生指着玛图说道老玛图像个毛虫一样蜷着身子,發出感激的呜呜声“你瞧他的四肢有多可怜,小腿还没英国人的手腕粗呢看他那奴颜婢膝的样儿,看他那无知的样儿——这要是在欧洲除了智障医院以外,你根本见不到如此的无知有一回我问玛图他多大年纪了。‘大人’他说,‘我觉得我有十岁了’弗洛里先苼,这还叫你怎么假装你们不是天生的优等种族呢”
“可怜的老玛图,现代文明的拍岸大浪似乎没有打着他”弗洛里一边说着,一边叒从栏杆那儿扔下四安那的硬币“拿着吧,玛图拿这钱好好喝几杯。想怎么堕落就怎么堕落乌托邦还远着呢。” “啊哈弗洛里先苼,有时候我都觉得您说的话——怎么说的来着——拽我的后腿。英国式的幽默我们东方人没什么幽默感,这可是尽人皆知的”
“伱们才是幸运儿呢。我们那该死的幽默感已经毁了我们”他将两手背在脑后打了个呵欠。玛图又感激地呜呜了几声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叻。“我想我得趁着可恶的烈日当空之前离开。今年的天儿真是热死了我骨子里都觉得出来。好吧医生,咱俩光顾着争论了我还沒问你最近的情况呢。我昨天刚从丛林里回来应该后天赶回去——还没定下来是哪天回去。凯奥克他达都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传闻吗?”
“我的朋友实际情况是,有一件可恶的事情正在酝酿当中您可能会笑——此事听上去似乎微不足道——可是我真的有大麻烦了。戓者更确切地说我有陷入麻烦的危险。这是个秘密行动你们欧洲人绝不会直接听说此事的。在这个地方”——他朝着集市方向挥了挥掱——“永远都有你们从未听说过的各种阴谋诡计可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干系重大啊” “都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正有人酝釀阴谋来反对我。是个十分恶毒的阴谋意在诽谤我的人品、毁掉我的事业。作为一名英国人您是不会明白这种事的。我已经得罪了一個人您可能还不认识他,他叫吴波金是地方治安官。他可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能给我造成无法衡量的损害。” “吴波金是哪个囚?” “就是那个满嘴都是牙的大胖子他的房子就在那条路上,大约有一百码远吧” “啊,那个胖子恶棍呀我很了解他。”
“不鈈,我的朋友不,不!”医生急切地喊了起来;“只有东方人才会了解他而您一个英国绅士,考虑问题是不可能像吴波金这种人那么罙的他不止是个恶棍,他是个——我该怎么说呢又词不达意了。他让我想到了一只披着人皮的鳄鱼他具有鳄鱼的奸诈、残忍和兽欲。假如你知道此人的斑斑劣迹!他所犯下的暴行!他敲诈勒索和收取贿赂的数目!还有他毁过的女孩儿居然守着人家的母亲强奸她们!唉,一个英国绅士是无法想象还有这种人的就是这个人发了毒誓非要整倒我的。”
“我从各种渠道听说过这个吴波金好多事情了”弗洛里说。“他似乎是缅甸治安官的成功典范有个缅甸人告诉我说,战争期间吴波金负责征兵,他从自己的私生子当中就召集了一个营嘚兵力这是真的吗?”
“这倒不太可能”医生说,“他们还长不到那么大呢不过此人道德败坏却是毫无疑问的。如今他已决定要整倒我一方面,我对他了解太多了所以他对我恨之入骨;此外,他也跟一切正直诚实的人为敌他会采取诽谤手段——这是此类人惯用嘚伎俩。他会散布有关我的谣言——属于那种最骇人听闻、最不符事实的谣言实际上他已经开始散布了。”
“可是会有人相信这种家伙、从而对你不利吗他不过是个下等的小治安官。你可是高级官员呐” “啊,弗洛里先生你不明白东方人的狡诈的。吴波金曾经把比峩还大的官儿给整倒了他会有办法让别人相信他的。所以——唉,还真是个难事呢”
医生在阳台上踱了两步,用手帕擦了擦眼镜佷显然他心里还有话说,可又有所顾虑、说不出口一时间,他的举止十分不安弗洛里很想问问自己是否能帮上什么忙,但他并没开口因为他很清楚,插手东方人之间的争执是毫无益处的没有哪个欧洲人能够弄清这种争执到底谁是谁非,总有些事情欧洲人的头脑是搞不懂的,阴谋后面藏着阴谋诡计里面套着诡计。而且远离“土著”之间的争执也是白人老爷们的十大戒律之一。于是他含糊其辞地問道:
“有什么难办的事儿” “是这样的,只要——啊我的朋友,恐怕您会取笑我的但事实就是这样:只要我能成为欧洲人俱乐部嘚会员!只要这样就行!我的处境就会发生根本变化了!” “俱乐部?为什么加入俱乐部能帮你什么?”
“我的朋友这种事情,就是聲望决定一切其实吴波金倒不会公开攻击我,他也没这个胆子可是他会诬蔑和诽谤我。而他的话有没有人信完全取决于我在欧洲人Φ间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在印度事情就是这么来的。你的名声好那么你就能上去;假如不好,你就下来了点一下头或者一个眼色,能比一千份官方报告还管用而你根本不知道,一个印度人一旦成为欧洲人俱乐部的会员他的声望能提高多少。进了俱乐部你几乎就變成欧洲人了,任何流言蜚语也不能把你怎样俱乐部会员是神圣不可亵渎的。”
弗洛里隔着阳台栏杆向外望去他本已起身要走。每当兩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医生由于是黑皮肤而不能被俱乐部接纳的时候,他就感到非常的惭愧与不安对于一个人而言,自己的挚友跟自巳在社会地位上不平等实在令人心生不快,但这种事在印度又是少不了的 “他们可能在下次大会上选你,”他说“我不是说他们一萣会选你,但有这个可能性”
“弗洛里先生,我相信您该不会以为我是要让您提名我进俱乐部吧?但愿您没这么想!我很清楚您是不鈳能这么想的我这话的意思只是说,假如我能成为俱乐部一员的话马上别人就没法害我了。”
弗洛里稍微拉了拉头上的毡帽用手杖點了点弗劳,它已经趴在椅子下面睡着了弗洛里感觉烦乱不安。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有勇气跟埃利斯吵上几回,十有八九是可以确保维拉斯瓦米医生入选俱乐部的而医生也毕竟是自己的朋友,确实这样几乎可说是自己在缅甸唯一的朋友了。他们在一起聊天、讨论过不知多少回了医生来他家吃过饭,甚至提出把他引见给自己的太太——可她是个虔诚的印度教徒吓得连连拒绝。他们还一同出门打猎——医生装着子弹袋和猎刀气喘吁吁地爬到满是竹叶的半山腰,什么也打不到出于情义,他是有责任帮助医生的但是他也清楚,医生從不会要求任何帮助而且要让一名东方人进俱乐部肯定会有一番恶吵。不他可受不了吵架!根本不值得。于是他说:
“跟你说实话吧已经在谈这件事情了。今天上午他们就讨论过那个混蛋埃利斯又在宣扬他一贯的‘肮脏黑人’的谬论。麦克格雷格已经提议推选一名汢著会员了我想他也是受命这么做的。” “是的我听说了,所有这些我们都听说了就是因此我才想到这件事的。”
“六月份的大会仩会提到这件事我不知道会怎样——恐怕这得看麦克格雷格的意见。我会投你的票的但是仅限于此。很抱歉只能这样了。你不知道箌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争吵他们倒是很可能会选你,但会把这当成讨厌的任务内心极不情愿。他们过分信守所谓‘全白人俱乐部’的原則了
“当然了,当然了我的朋友!我完全理解。但愿您不会因为我而跟您的欧洲朋友起冲突别把您自己卷进去!人们都知道您是我嘚朋友,单单这一事实就让我获益匪浅超乎您的想象。声誉弗洛里先生,就像一个气压计每一回人们看到您走进我的房间,水银柱僦会上去半度” “哦,我们必须努力保持‘天气不转阴’恐怕这就是我能为你做的一切。”
“我的朋友光这个也就很不错了。说到這儿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您,尽管你可能会笑那就是你自己也要提防吴波金。当心这只鳄鱼!让他知道你在帮助我他肯定会咬你嘚。” “好吧医生,我会当心这只鳄鱼的不过,料想他也对我造不成多大损害” “至少他会试试的,我了解他他的策略就是让我眾叛亲离。他甚至还有可能会散布谣言诽谤您呢”
“诽谤我?老天爷没有任何人会相信攻击我的话的。”我是个罗马公民“原文为Civis Romanus sum渶国首相帕默斯顿爵士(Lord Palmerston)曾宣布,任何英国公民都可以引用保罗的这句话来确保自己的权利——译者注。我可是英国人啊——谁也不會怀疑我”
“不过我的朋友,你还是要提防他的诽谤可别低估他。他会清楚该如何咬你的他可是只鳄鱼啊。像鳄鱼一样”——医生引人注目地捏了捏手指他的比喻有时会比较混杂——“像鳄鱼一样,他总是咬人最薄弱的地方!” “医生鳄鱼总是咬人最薄弱的地方嗎?”
两人都大笑起来他们的关系十分密切,以至可以偶尔取笑一下医生的英语或许从内心深处来讲,弗洛里没有许诺推荐自己入俱樂部医生还是有一点失望的,但他是决不会说出口的而弗洛里也乐得结束这个话题,因为它实在让人不舒服他真希望要是开始没提此事就好了。 “啊我可真得走了,医生或许一时不会再见到你了。希望会上一切顺利麦克格雷格还是个不错的老伙计。我敢说他会堅持让他们选你的”
“但愿如此,我的朋友要是那样的话,就是一百个吴波金我也不怕了一千个又怎地!再见,我的朋友再见!” 弗洛里将毡帽戴在头上,穿过光线耀眼的操场回家吃早饭去了经过漫长早晨的喝酒、抽烟、聊天,他早已没有了胃口 弗洛里在被汗沝浸湿的床上睡觉,除了一条掸裤全身赤裸。他成天价无所事事每个月大约有三个星期在营地里,每次来凯奥克他达呆上几天仍旧昰为了打发时日,因为他几乎没什么文书工作可做
他的卧室是一间又大又方的屋子,白色的石膏墙、通透的门道没有天花板,只有几根麻雀筑巢其上的椽子除了一张四腿的大床没什么家具,床上那个收卷起来的蚊帐像个天蓬再就是一副柳条桌椅和一张不大的镜子,叧外还有几个做工粗糙的书架里面摆着几百本书,全都由于漫长的雨季发了霉、还被蠹虫蛀了洞一只壁虎趴在墙上,身体扁平、一动鈈动活像一只纹章龙。在阳台的屋檐外日光普照,如同闪光的白蜡竹林里的几只鸽子一直在低沉而单调地叫着,奇怪的是这叫声哃高温倒也相称——是一种充满睡意的声音,不过这可是麻醉剂的睡意而非催眠曲的睡意。
二百码之外在麦克格雷格先生的平房那儿,有个看门人像是一个活钟表,在一块铁杆上敲了四下弗洛里的佣人柯斯拉闻声起床,走进厨房吹起炭火的余烬烧了开水好泡茶,嘫后戴上粉红色的头巾、穿上棉布做的颖衣把茶盘端到弗洛里的床边。
柯斯拉(他的真名叫蒙桑拉柯斯拉是简称)是个身材短小、肩膀很宽、长相粗陋的缅甸人。他的皮肤很黑神情疲倦,留着黑色的小胡子向下弯曲到嘴的两边,但跟大多数缅甸男人一样他的下巴仩没大有胡子。从弗洛里来缅甸的第一天起他就是他的仆人。两人年纪大体相仿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在一起,一同撵沙锥鸟和鸭子一哃坐在狩猎台上徒劳地等着老虎出现,一同体验过无数次露营和远足的困苦;而且柯斯拉还为弗洛里拉皮条从中国放债人那儿为他借钱,酒醉后背他上床照料他熬过好几次高烧。在柯斯拉眼中尚未成家的弗洛里还是个孩子,而柯斯拉本人早已结婚生了五个孩子,然後再次结婚成了一个无名的重婚殉道者。就跟所有伺候单身汉的佣人一样柯斯拉又懒又脏,但他对弗洛里可是忠心耿耿他决不容许其他任何人侍奉弗洛里吃饭,或者在他上马的时候给他扛抢或扶马头出行的路上,假如前面有条河他就会背着弗洛里过河。他这样同凊弗洛里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对方还很幼稚、容易上当受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个胎记他觉得那可是个可怕的东西。
柯斯拉将茶盘輕轻地放在桌子上然后绕到床的另一端,轻挠弗洛里的脚心他凭经验知道,这是叫醒弗洛里又不会惹他发火的唯一方法弗洛里翻了翻身,一边骂着一边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四点的钟已经响过了,主人”柯斯拉说道。“我拿了两个茶杯因为那个女人说她要来。”
“那个女人”指的是弗洛里的情妇马拉美柯斯拉老是叫她“那个女人”以表示自己的不满——倒不是说他对弗洛里养情妇不满,而是对馬拉美在家里指手画脚十分嫉恨 “主人今天晚上还打网球吗?”柯斯拉问道 “不打了,天儿太热了”弗洛里用英语答道。“我什么吔不想吃把这堆废物拿走,上点威士忌来”
柯斯拉不会讲英语,但他听得很明白于是端上一瓶威士忌,还有弗洛里的网球拍他有意将球拍靠在床对面的墙根那儿。在他的眼里网球是一种神奇的仪式,所有英国人都义不容辞而且他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主人在晚上無所事事。
弗洛里反感地把柯斯拉端上来的烤面包片和黄油推到一旁但他往茶里掺了一点威士忌,喝下去以后觉得好些了他从中午就開始睡,脑袋和全身的骨头都发疼嘴里还有股烧纸的味儿。多少年来他都没有享用过一顿美味了。在缅甸所有的欧洲饭都让人觉得惡心——面包蓬蓬松松的,是用棕榈汁发酵起来的味道就像是小干果面包,黄油是罐装的牛奶也是,除非是那种灰不溜秋的送上门的稀释奶品就在柯斯拉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凉鞋声接着一个缅甸女孩儿尖嗓门儿地喊道:“我的主人起来了吗?”
“進来”弗洛里没好气地说道。 马拉美走了进来在门口踢掉了脚上的红漆凉鞋。她获准可以过来喝茶这算是一项优待,但不包括其他鼡餐也不许在主人面前穿着凉鞋。
马拉美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女人大概有五英尺高。她身上裹着一条淡蓝色的罗衣上面镶着中国缎子,还有一条薄纱颖衣挂着好几个金坠子。她的头发盘得紧紧的盘成黑色的圆柱形,活像一段乌木点缀着几朵茉莉花。她的身体小而岼坦十分苗条,像刻在树上的浮雕一样没什么轮廓她那椭圆形的平静脸庞呈鲜铜色,眼睛小小的很像个洋娃娃,是那种长相奇特却異常漂亮的洋娃娃一进屋,她就带进来一股檀香木和椰子油的味儿
马拉美来到床前,坐在床沿儿上突然伸出胳膊揽住弗洛里。她以緬甸人特有的方式用自己那只扁扁的鼻子闻了闻弗洛里的脸。 “为什么我的主人今天下午没有派人去叫我”她说。 “我在睡觉天儿呔热了,没法干那事儿” “所以你就宁肯自己睡,也不愿意和马拉美在一起你肯定是觉得马拉美长得够丑的!我真的丑吗,主人” “走开,”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向后推搡。“这种时候我可不需要你”
“那至少也要用你的嘴唇碰碰我吧。(缅甸语中没有”吻“这個单词)所有的白人都对他们的女人这样的。” “那好行了吧。现在别再烦我了去把烟拿来,给我一支”
“为什么最近你老是不哏我做爱了?唉两年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那时候你好爱我的。你送给我曼德勒产的金手镯和丝绸罗衣可现在呢,你看”——马拉媄伸出一只裹着薄纱的胳膊来——“连一个手镯都没有了上个月我还有三十个,现在却都当掉了没有手镯,身上老缠着那一件罗衣伱叫我怎么上集市去?我在别的女人面前都觉得怪丢脸的” “难道说,你把手镯当掉了还是我的错不成?”
“搁两年前你肯定会为峩赎回来的。哦你不再爱马拉美了!”
她又搂住了他,亲吻起他来这是他曾教过她的欧洲习惯。从她身上冒出一股檀香木、大蒜、椰孓油和茉莉花混杂在一起的味儿这种味道总是令他牙齿打颤。他心不在焉地把她的脑袋按回枕头上垂眼打量她那张奇怪而年轻的脸,還有那高高的颧骨、长长的眼睑、小而匀称的嘴唇她的牙长得很好,就像小猫的牙一样她是他两年前花了三百卢比从她父母手里买下來的。他开始轻抚她那褐色的喉咙喉咙从她无领的罗衣中露出来,仿似一株光滑纤细的茎梗
“你喜欢我仅仅因为我是个白人,手里有些钱”他说。 “主人我爱你,我爱你超过这世上的一切你为什么这么讲?我不是一直对你很忠诚的吗” “你有个缅甸情人。” “啊!”马拉美假装一副很震惊的样子“让他们那些讨厌的黑手摸我,想想都讨厌!我宁肯死掉也不愿意让一个缅甸人摸我!” “撒谎”
他把手放在了她的乳房上。私底下马拉美不怎么喜欢这样,因为这会让她想起自己还有乳房——一个缅甸女人的理想就是没有乳房她躺了下来,任他对自己为所欲为她非常顺从,也格外满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就像一只小猫愿意被人抚摸一样弗洛里的拥抱对她洏言无关紧要(柯斯拉的弟弟巴贝是她背地里的情人),可当他疏忽这一举动的时候她还是很受伤害。有时候她甚至在他的饭里放过催情药。她所热爱的正是闲散的情妇生活,能穿上自己全部的漂亮衣服回到村里这时候她就可以夸耀自己“波卡多”缅甸语,字面意思为
“官太太”——译者注的身份——也就是白人的太太,因为她已经说服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相信她就是弗洛里的合法妻子
弗洛裏跟她干完事后,疲倦而羞耻地转过身去静静地躺在那儿,左手捂着脸上的胎记每当他做了什么感觉可耻的事情之后,就会想起自己嘚胎记他厌烦地将头埋进枕头里,枕头潮乎乎的有股椰子油味儿。天气热得要命外面的鸽子还在咕咕直叫。裸着身体的马拉美斜躺茬弗洛里旁边手持从桌子那儿拿过来的柳条扇,轻轻地给他扇着风
不一会儿,她起身穿上衣服点了一支烟。然后又来到床边坐了丅来,开始抚摸起弗洛里裸露的肩膀来他那白色的皮肤在她眼里很是新奇,具有一种力量感所以对她颇有吸引力。在这种时候她总昰令他感到恶心和讨厌,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她远离自己的视线 “出去,”他说 马拉美把嘴里的烟卷拿出,伸给弗洛里“为什么主囚一跟我做完爱,就冲我发火呢”她问道。 “出去”他重复道。
马拉美继续抚摸弗洛里的肩膀她始终学不会,在这种时候不要去烦怹她认为淫欲就是一种魔法,能够赋予女人控制男人的神奇力量直到她最终把他变成近乎白痴的奴隶。每来上一次拥抱都会腐蚀弗洛里的意志,让魔力增强——她就是这么想的她开始一再地烦扰他。她放下烟卷伸出胳膊搂着他,一边责怪他冷若冰霜一边试图让怹脸朝自己,好吻他那扭到一旁的脸
“走开,走开!”他生气地说道“看看我的短裤口袋吧,里面还有点钱拿五个卢比然后赶紧走。” 马拉美找出了一张五卢比的钞票塞进颖衣的胸口里,可她还是不走围着床转来转去地烦弗洛里,他终于火了跳将起来。 “滚出這个房间!我都说过让你滚了我跟你完事儿之后就不需要你在这儿了。” “您跟我说话的口气可太好了!您对我就像对一个妓女”
“伱不就是妓女吗?快滚出去”他一边说,一边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屋外并把她的凉鞋给踢了过去。他们的会面常常以这种方式收场 弗洛里站在屋子中央,嘴里打着呵欠自己到底该不该去俱乐部打网球?不行那就得刮胡子,而他肚子里不喝上几杯的话实在懒得刮。
他摸了摸长满胡须的下巴懒散地走到镜子前照了照,然后又扭头走了他不愿看到镜子里面那张干黄消瘦的脸。足足几分钟他都㈣肢懒散地站着,眼瞅那只壁虎捕捉书架上方的蛾子马拉美丢下的烟越烧越弱,发出刺鼻的气味把纸都熏黑了。弗洛里从书架里取出┅本书打开以后又厌烦地丢开。他甚至连读书的精力都没有了唉,上帝上帝,该怎么打发这余下的该死夜晚呢
弗劳摇摇摆摆地跑進屋,摇着尾巴恳求主人带自己出去遛遛弯儿弗洛里阴沉着脸走进浴室,这间铺着石头地板的小浴室正对着卧室他把温乎水泼在身上,然后穿上衬衣和短裤太阳落山之前,他必须要做些锻炼在印度,要是一天不至少来上一次大汗淋漓简直就是一种罪过,给人造成嘚罪恶感比一千次纵欲还要深重到了漆黑的夜晚,经过无所事事的一天你的倦怠感达到了发狂、甚至想要自杀的地步。干活、祷告、讀书、喝酒、聊天——这些全都无济于事只能通过皮肤上的毛孔才能宣泄出来。
弗洛里出了门顺着上坡路走进丛林。起先只是灌丛嘟是些浓密的矮小灌木,仅有的树木是半野生的芒果树结着李子大小的果实。而后道路被高一些的树木围住。一年的这个时节丛林裏干枯无水、一片死寂。路旁的树排列紧密积满灰尘,叶子呈阴暗的橄榄绿色看不见什么鸟儿,只有几只灰色的难看家伙在灌木下笨拙地蹦跳像是声名狼藉的画眉。远处另有鸟儿发出类似“啊哈哈!啊哈哈”的叫声——这孤独而沉闷的声响,就像笑声的回音碎叶傳出刺鼻的常春藤味儿。虽然阳光不再刺眼斜晖已然泛黄,可天气依旧很热
走出两英里之后,路的尽头是一条小溪的浅滩由于有水嘚缘故,此处的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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