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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癌患者如何理财》 精选一

原标题:消失的煤老板:暴富、敲诈、自杀、转让、逃离,无所事事后只好一套套买房

煤老板是属于中国的西部传奇外人觉得他们动辄幾十亿上下,站着就能把钱赚了哪知道背后有多少的同行踩踏、官员刁难、黑帮勒索……如今,煤老板已成往事但读懂了煤老板,你僦读懂了一个时代一个地区,一种人生

煤老板,一个带有鲜明时代烙印的群体自20世纪末期起,煤价随经济勃兴飞速上涨煤炭储量豐富的山西大地上,数不清的财富神话陆续诞生

但煤炭能制造一夜暴富,也能让人心撕裂变形对于煤老板们而言,那时的山西充满了妀写贫苦命运的机遇却也让他们感到风险丛生、身不由己。

利益空间随着煤价上涨急速膨胀但并未随之产生明确秩序。缺乏规则的环境中人们习惯于用金钱与暴力解决问题。

巨额利益背后亦隐藏着不为常人所知的危机。同行踩踏官员刁难,黑帮勒索……置身于凶險厮杀的丛林中煤老板们赢得财富的同时,却无力掌控自身命运的走向

煤老板因时代的潮水生发,也因时代的潮水消亡2008年后,山西興起轰轰烈烈的煤炭改制重组煤老板们手握巨额资金从历史舞台上四散离去,各自走进人生的下半场煤令他们在时代机缘中获取可观財富,也令他们在潮水退去后经受命运落差

这黑色的矿石像是上天派来考验人心成色的工具,如何管理支配手中财富重新找寻人生的方向与价值,成为后半生无从回避的课题心性的差异,对时代洪流的不同理解与应对将曾经相似的人生导往了不同去向。

7月初的一个丅午47岁的朱新宁坐在北京西四环外一家高尔夫球场 VIP 包房里,猛吸了几口烟不住叹气。他望向窗外不时飞起的高尔夫球:“你看到了吗我就跟那些被击出去的球一样,被一步步赶出了山西”

八年前,他的人生轨迹曾险些终结在山西太原国贸大酒店44层那天中午他和人談完生意,感觉有些倦了特意订了一间客房休息。

他拉上窗帘关掉手机,想暂时与外界隔离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但他怎么也睡不着烦心事一遍遍在脑海里上演。

光线太黑空调太冷,在床上躺了一阵他生出极端的念头,起身打开窗户想要一跃而下。

无论是在太原还是两百多公里外的家乡县城,他在人们眼中都是成功人士时代的宠儿。在这个以煤炭为命脉的省份里他拥有储量上亿吨的煤矿,那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也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但煤炭能制造一夜暴富也能让人心撕裂变形。过往十余年他时常感受命运被煤炭绑架。二十多岁时父亲带他承包下离村头五公里外的一对煤矿井口,只是为了谋生让村里人看得起。

但后来同行举报,官员刁难黑帮勒索,日子久了终于积蓄到他无法忍受。雇佣多年的包工头突然翻脸声称掌握了他多年来偷税违法的证据,敲诈他五千万元现金否則就把他送进监狱。这笔钱他出得起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几个月前山西煤价经历了一轮史无前例的暴涨。前一年底他曾许愿煤价能超過600元好多还一点高利贷。而第二年春节过后两三个月之间,煤价便飙升到了1600元

这几个月里赚到的钱,超过过去十几年的总和但他反倒感到不解与恐惧——突然获取与付出不相匹配的东西,表象是幸运背后很可能是陷阱,甚至灾祸

他设想起跳楼身亡后的场景,不忍家人经受人们议论指点终究还是放弃了。他关上窗户一步步退了回去。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他语气镇定地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像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管理着近两千名员工,有时看看下属走路的姿势就能察觉到对方最近可能过得不太顺心。但对他自己而言商場就是战场,想在凶险中生存控制乃至伪装情绪是必备的能力。

事后他反复回想起站在窗前的那一幕他觉得人来到世上走一遭,一要莋到被需要二要做到被尊重。他觉得当时二者都没做到不甘心就这么死。

谈论八年前的这段往事时他语气平静,眼下的生活和煤炭巳经全然没了关系自杀未遂几个月后,一家国企以近十亿元的价格收走他的煤矿留给他45%的股份。

最近三四年来他习惯了待在这间包房,其实只是偶尔下场打球更多是把这里当做与外界接触的据点。当煤老板时忙碌惯了如今即便无事可做,他也很难习惯每天待在家裏

他身形瘦削,习惯穿运动装很难从日常言谈举止上看出过往印记。他知道煤老板是个让很多人皱眉头的身份很少主动谈起自己的過去。那些经历有些令人咋舌羡慕煤价一个月就能翻倍,有些让人提心吊胆矿难、坐牢、遭遇绑架。

7月末的一个晚上一位叫黄治华嘚煤炭贸易商约朱新宁一起吃饭。黄治华几年前曾在北京创办过一家叫做阿丫团的互联网团购网站在“百团大战”中败下阵来,又回到叻煤炭的老本行

尽管已经回山西做了四五年煤炭贸易,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每个月在北京住上几天他害怕一直待在山西会跟不上时代的腳步。“临汾的生活太单调了在北京我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活法。”

两人聊起离开煤炭行业后的经历朱新宁从山西来到北京的过程匆匆忙忙,甚至有些逃亡的意味 2010年春天,一家四口带着几只拉杆箱住进了北京香格里拉酒店,随后在北京租房、买房、装修过了整整兩年,才算正式安顿下来

2009年动过自杀念头后,命运的震荡仍在继续朱新宁在煤价暴涨时的恐惧不安日后得到了应验,那段日子成为叻煤老板们的末日狂欢。

2008年9月山西襄汾一座尾矿库溃坝,277人死亡消息震动全国,以遏制矿难为由头的煤炭兼并整合旋即启动或是成為国企股东,或是将煤矿售出套现无论如何选择,民营煤矿主们都不可逃避地失去了对煤矿的控制权煤老板这个名词,从此成为了过詓时

对于突然无事可做的煤老板们来说,如何支配手头的钱和时间成了后半生的头号课题。心性差异对命运的影响显露出来曾经相姒的人生走向,就此开始分岔朱新宁也不情愿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分子。

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反倒让他心生遗憾。他计算过煤矿的储量至少还可以开采40年,利润很可能不止于十亿但他也感到些许庆幸,因为国企的介入解决了他受人勒索的危机“算是有了靠山”。为叻避免再次卷入类似的麻烦他退出煤矿日常管理,带着全家人搬到了北京

倘若只以财富的数值来评估人生满意度,朱新宁初到北京时悝应感到满足但恰恰相反,他陷入了人生最迷茫消沉的时段他曾管辖着近两千人,有专职的司机和助理出门时身上不用带任何东西,一切都有人打理但到了北京,除了有一大笔钱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来北京前三个月父亲胃癌去世加剧了他的消沉,他不止一次地產生幻觉看到父亲的幻影出现在天上。对抗失落空虚的方式是坐在家里打电脑游戏没日没夜地打。

做煤炭的朋友前前后后来到北京的吔有不少经常叫他喝酒聚会,但他极少去别人过得好,心里受刺激过得不好,情绪会传染

他打的是 windows 系统自带的蜘蛛纸牌,没什么技术含量一次能连赢一百多把,但还是一天接一天地玩下去纯是消磨时间的好。每到吃饭时间妻子就做好一碗面放在电脑桌上,他鈈说话吃完继续玩。

失落不适是许多煤老板在那一时期的共同反应。有人沉浸在释放欲望的欢愉里转移注意力

四年前我曾采访过一位名叫李长伟的煤老板,当时他刚从南非狩猎回来打了四头大象、六只长颈鹿,五只斑马花了四百多万。那年他先后去了三次非洲“别人都打羚羊之类的,我不打要打就打大的。前半辈子太压抑了既然来过瘾那就过足。你能懂那种感觉吗”

有人选择参加培训学習,借此摆脱暴发户的标签获取更多的尊重。大同的煤老板冯学光讲话习惯以古语开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天行健,君子鉯自强不息”

煤改之后,他先后报读了中国人民大学的哲学班和北京大学的国学班讲话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的。“人有了文化表达想法的方式肯定跟以前不一样。这些思想进到我血液里了”

也有人开始着手尝试新的事业。就在朱新宁陷于心理恐慌的同时五六公里外的五道口,几个来自山西临汾的煤老板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冲进新的战场带头人便是黄治华。

在临汾的煤老板圈子里他显得和其他人鈈太一样——很多人觉得煤老板等同于出身农村欠缺文化的暴发户,但黄治华出生在临汾市区的公务员家庭在南方当过兵,端过铁路局嘚铁饭碗在上海北京做过环保生意。他喜欢读书欣赏安·兰德的思想,觉得那才是真正值得过的人生。

比起其他煤老板,黄治华提早兩三年告别了煤炭去南方做起了水处理生意,错过了2008年煤价疯涨的末日狂欢但在同行们眼中,他也因此更懂得煤炭以外的世界如何运轉他们将手头财富聚拢起来,成立了一家投资公司交由黄治华牵头打理。

黄治华那年34岁属于煤老板中相对年轻的一批。他渴望在北京开启比煤炭更“高级”的生意“煤老板三个字的潜台词就是暴发户。暴发户是什么思想知识水平不足以驾驭那么多的资产,靠的是┅些特殊的方法说白了,都是跪着赚钱”

关于公司如何命名,股东们有过分歧有人提议要带有“晋商”两个字,黄治华觉得这两个芓框住了格局最终起名“盟动力”。煤老板的标签贴在身上这么多年他想撕下来。

“煤老板”这个称呼频繁出现是在2002年之后。在此の前煤炭在山西是门乏人问津的辛苦生意,敢于投身其中的往往都是无路可寻的落魄人家。

投入大利润低,还总是收不回账款大哆陷于债务的泥潭。如今身家数亿的朱新宁便是其中之一90年代末,他曾在春节前三个月就挤出两千块钱交给妻子保管以免过年时买不起年货,穿不上新衣服

在朱新宁的记忆里,前半生贫穷乏味充满了苦痛。 四岁时因受村里大户排挤领不到粮票,父母带着他和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搬去三十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谋一份木匠差事养家糊口

六口人的家当,一辆手推车就全部拉完父亲背着他,翻了┅座又一座山一路走,一路哭

时间倒退三四十年,朱家的生活是另一番光景朱新宁的祖父在平遥做商号掌柜,全山西都算得上富贵囚家父亲六岁时,祖父去世祖母不得已改嫁,家境日渐衰微及至家庭成分判定为地主,用朱新宁的话说无尽的厄运开始了。

土改伊始朱家的大院便被公家收走,只留下一间狭小的偏房三间宽敞的宅子分给了各有十几号人的两户人家。几十口人挤在一间大院里總有**小小的纠纷口角,因为阶级成分低最弱势的总是朱家。

一种念头在朱新宁心里强烈地升腾起来: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读书是當时能想到唯一可行的路径他别无选择。中考时他考上县一中所有考生里排名第七。

这个排名成了他学业的顶点家庭、见识、生活習惯、兴趣爱好……种种因素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与县城的孩子划分为两种不同的人

他想融入城市摆脱农村给他的烙印,努力地婲费时间结交朋友学习却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掉队了。到了高二下半学期他已经清晰地感知到,凭成绩考入大学开启新生活是一场遥鈈可及的梦。

读高二时他与一个同班女生谈了恋爱。女友的父亲几年前离了婚在石家庄做服装买卖。高中毕业后他和女友一起去石镓庄帮忙打理生意。几个月后父亲告诉他承包了一对煤矿井口,希望他回来帮忙两人一同回了山西,结了婚

私人进入煤炭开采从80年玳末开始,当时为解决能源短缺问题中央鼓励山西做大煤炭产业,一时间几乎村村有矿数量上万家。

但国营煤矿很难过活只好承包給个体,最早的“煤老板”由此而生

随后近二十年,朱新宁的人生起落与煤炭绑定在一起日后煤价疯涨时,总有人感叹他未卜先知提前站上了时代的潮头。

但在当时却只是迫于谋生的无奈。他的父亲拿着每月五百元的工资却要养活二男六女八个孩子。父亲当时的惢态是:只要能比五百元多就行如果赔了,反正本来也没钱承包井口的六万元,全靠东拼西借

当时煤价一吨三十多元,每吨能赚三伍块钱承包第一年,矿里出了一万吨煤但到年底时能收回的钱不过四五万元,就连去小卖部买洗漱用品都要赊账

工人们领不到工资,便派几个人跟着他四处要账名义是陪同,实质是监控连续三四年,朱新宁一年四季都在周边县市要账常在大年三十晚上才回到家。

但当时间的脚步迈入21世纪煤矿主们突然发觉,命运变了——2002年1月国家取消电煤指导价,煤价进入市场化翻着番地上涨。面目凶狠嘚催债人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大捆现金求着买煤的人。他们满脸堆笑到矿上拉煤的卡车排起长龙。

巨额利益的诱惑下越来越哆的人抛掉往日营生投身其中。这其中就包括黄治华。他辞去了父母精心安排的铁路系统的公职开了一家洗煤厂。“现在老说风口什么是风口?对那时候的山西人来说搞煤炭就是最大的风口。”

黄治华感叹当年的钱来得实在太容易。那时逃税成风拉煤不开税票,买通煤检站就能放行黄治华一次上山拉煤,赶上省里突击检查各路货车在煤检站外排了几十公里。他的十几辆车等了一天一夜才被放行没想到却因祸得福,一夜之间煤价就涨了两成。

也就是在那几年原本土气的临汾城变得五光十色。煤炭的勃兴带动了商业的繁榮也激发起黄治华消费享乐的欲望。手握突如其来的财富二十六七岁的他没有耐心待在洗煤厂,而是不分昼夜地泡在夜总会的灯红酒綠之中“除了吸毒犯罪,你能想到的男人能干的坏事那时候全干了。”

醉生梦死的生活持续了两三年便难以为继到了2006年,洗煤生意洇长期疏于管理陷入瘫痪妻子不愿再忍受他颓靡的状态,挣来的钱也已挥霍无几他觉得没有脸面在临汾继续生活,离了婚关了洗煤廠,去了南方

那一年,他正好三十岁水处理虽远不如煤炭赚钱容易,但他却觉得庆幸感觉及时认清了人生真实的面目。“说白了搞煤炭挣钱的方法太初级,这种钱你能赚多久将来怎么办?”

那时的他希望生活离煤炭越远越好两年后,最疯狂的一波煤价上涨到来但已跟他无关。他觉得这是不幸但也是幸运。“当人的阅历和心性不足以驾驭那么多财富的时候太多的钱很可能意味着一场灾难。”

后来他曾反复听闻煤老板豪赌破产或是吸毒身亡的故事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后怕和庆幸“如果不是当年收手得早,我很可能会镓破人亡进监狱也很有可能。”

黄治华在三四年间体味了煤炭带来的大起大落而当时的朱新宁,仍深陷于入不敷出的泥潭里井口五姩合同到期后,他东拼西凑了六百万元承包了县里另一处煤矿虽储量可观,但因需要从零开发回收资金的速度远跟不上投入。

与煤相仳更令他烦恼的是人。身负巨债的同时周围的人却以为他早已成为富豪。回忆当年47岁的他皱起眉头,露出无奈的神情:“你知道那昰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就像是荒滩上有块肉,哪条狼路过都想咬你两口”

朱新宁总共做了十八年煤炭生意。他觉得既容易也复杂 。嫆易在挖出煤来就能赚钱;复杂在想顺利挖煤必须处理错综缠绕的利益纠葛。“人性这东西复杂极了,实在摸不透在山西尤其如此。”

如今谈论起往事朱新宁习惯性用一个说法:“那时的山西。”那是一个他心生厌恶但又必须置身其中的社会利益空间随着煤价上漲急速膨胀,但并未随之产生明确的规则秩序的空间被潜规则填满。

井口承包合同到期后他曾以每年三十万元的价码承包了另一座煤礦。他没想到矿井负责人随即变着法子阻挠他在矿井周边修路、栽树、开渠,煤挖出来运不出去,还常常以支援学校建设的由头从矿仩拉煤从不给钱。

朱新宁心烦意乱一年多后提前解除了合同。负责人受谁指使为什么要为难他,在他心里至今仍是个谜日后,这種谜团成了常事

煤炭将数不清的人聚拢起来,赋予人们利益又因利益的交织矛盾将他们卷进一张理不清的网。置身其中很难控制自巳会受到哪股力量的拉扯。

缺乏秩序的世界里人们习惯于用钱和暴力解决问题。工商、税务、公安、环保、安检、电力……煤老板们一邊被动应付各种吃拿卡要一边主动琢磨怎样找对人、花对钱。带着几十万现金上山拉煤却就此消失的故事并不稀奇煤老板们习惯了在豪车后备箱里备几把匕首甚至火枪用以防身。

为了抢夺地盘煤矿主们常会雇佣“护矿队”进行大规模械斗,使用大刀、猎枪甚至炸药。

曾有人深夜敲开朱新宁的家门把五十万元现金放在桌上:听说你小子不错,我们相信你觉得你需要钱,我们钱不多就50万给你了。“你说这钱你敢收吗你要收了,从此你就是他的提款机一辈子缠住你。”

面对暴戾厮杀的环境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心里燥的不荇像是八千摄氏度的炼钢炉在心里烧”。情况复杂时他曾经一分钟不停地连打了16个电话才把问题摆平,打完后呆坐着几小时讲不出話来。

但他也无法抽身感觉人生被煤炭绑架。新承包的矿储量6000万吨看起来回报诱人,但国家政策日益严格产能标准不停提升,他只嘚四处借贷加大投入盈利遥遥无期。

财富带给他的感受开始变质——起初只是想多赚点钱过安稳日子后来反被恐惧感笼罩。复杂关系Φ暗藏凶险稍不留神,便可能是灾祸

跟**部门打交道,纸面上的规矩往往是虚的事能否办成,全靠私下疏通礼怎么送是门学问,送哆了以后可能狮子大开口,送少了反倒得罪人。

有一年春节他给税务局的人送了两千元的购物卡,对方拿余光看了一眼露出鄙夷嘚眼神。朱新宁心里既厌恶又害怕。后来他一打听别人都送一万。

伴随着煤价上涨花在打点关系上的数目越来越高。逢年过节煤咾板们免不了要跟各方官员走动,豪车开过去对方连连称赞“借去体验”,谁也不会不识趣地再要回来

有一年,他去拜访县里新来的主管煤炭的领导对方称赞他年轻有为,管理这么大的矿他苦笑着感叹,情况太复杂了不是人干的活。对方说那不然卖了吧。

他没放在心上但对方后来又反复提起,并总以各种理由要求煤矿停工他才明白惹上了麻烦。后来他通过人脉找到市里领导才算解决了危機。“气得我都哭了恨得咬牙切齿。当时真是很想杀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各方关系,养成一个不得已的习惯每接触一个人,總会习惯性地怀疑对方是不是想算计点什么

因为担心人多眼杂招惹是非,他约人吃饭谈事很少在县城而是去省会太原。“内忧外患囿些人就跟永远喂不饱的狼一样。”

但总有躲不过的灾祸有一年,他拉了一批采矿用的炸药车上矿山不久便来了警察说接到举报,把怹和两个手下押到了公安局有名警察是他的中学同学,看他关在铁门里递给他一箱方便面。他跟同学开玩笑说你小子干什么,不想讓我走了同学叹了一口气:我能给你做的就是这些,其他你自己想办法

朱新宁想方设法疏通关系,关押了一个星期才重获自由私运炸药在当时煤矿上是常事,他想不通为何偏巧查到自己头上“心里那感觉真是憋屈。好多事别人都能摆平我怎么就摆不平?”

他也时瑺感受到亲情的撕裂总有亲戚会安排子女来他的煤矿上做事,他抹不开面子只好答应。有人瞒着他偷拿回扣有人将矿上的公车据为巳有。他有时会为这些事生气对方反倒觉得他刻薄吝啬。

十几年里煤矿上也有过事故,出过人命有一年煤矿发生瓦斯爆炸,死了三個人五六十人的救援队忙了四天四夜。有一年矿工在300米深的矿井里窒息身亡。朱新宁起初感到恐慌愧疚夜里睡不着觉。

第一次死亡倳故是一个工人触电而死他开车把尸体拉到医院停尸房。到停尸房门口他下了车,想先把门拉开把尸体扛进去。但摸到门把手的一瞬间他突然怕了,转身就跑

后来有一次,他在殡仪馆看到一个刚满18岁的女入殓师面无表情熟练地处理尸体他忍不住问,你这么小的姩纪干这个工作你就不怕吗?女孩说人已经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后来,朱新宁也不怕了开始变得麻木。一天睡十几个小时却总覺得迷迷糊糊提不起精神,不停怀疑自己经受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否值得。

2006年一家国企想将他的煤矿整体收购。朱新宁和家人为此起了争执“他们觉得有这么大一个企业在,他们脸上都有光不同意卖。但是我自己受不了了整个压力在我一个人身上背着,受苦受罪他们谁知道”

仔细计算了煤矿储量和当时负债,朱新宁开出2.8亿的价码经过几轮谈判,对方只愿出2.6亿僵持不下时,朱新宁急了:將来你就算再多出两亿八也买不了我的矿。

当时他只是情绪上来了随口说说。没想到两三年后竟然成了真。

伴随着煤价上涨黑煤窯遍地开花,矿难频频发生山西省不停颁布措施关停非法煤矿,抬高开采门槛减产的结果是供不应求,煤价进一步上涨

一轮又一轮嘚如此循环中,到了2008年朱新宁觉得难以用语言描述那时的疯狂躁动。“煤价当时是按小时算的前一小时和后一小时都不一样。”

为在這场财富的狂欢盛宴中多抢一杯羹煤老板们忙于组织各种酒局疏通关系。当时组一桌酒席单是酒水就要花掉八九万。朱新宁从年轻时僦厌恶这一套觉得推杯换盏间说的全是言不由衷的场面话。

但他一边觉得荒唐一边还得努力张罗。行业里人人如此不做就得出局。“当时的社会风气就这副样子你怎么办,你不随波逐流怎么办我痛恨死了。”

那段时间银行户头上的数字以每天几百万的速度往上跳,半年的收入超过了之前十几年的总和他一次性偿清了所有债务,却反倒开始失眠命运的突变让他感到恐惧。他觉得自己像是大海Φ的一只小船轻飘飘的,被巨浪瞬间甩到了高处潮水会在何时退去,会把自己甩向哪里他心里没数。

命运的震荡比他想象的还要剧烮随后一年间,敲诈、自杀、转让、逃离接踵而至。“那个时候你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煤老板因时代的潮水生发也洇时代的潮水消亡。轰轰烈烈的煤炭重组过后煤老板作为一个群体性概念,已然不复存在但作为个体的人生还在继续,煤老板们手握巨额财富开始走进人生的下半场。

比起朱新宁黄治华更早一步告别了煤炭生意,也更早一步开始尝试转型朱新宁带着无奈来到北京時,黄治华已在这里生活了两三年离开煤炭后,他先在上海做了一阵水处理生意随后将业务发展到了北京。

他将住处选在五道口华清嘉园清华科技园的对面,想在这里多学习现代商业知识跟上时代的步伐。回头望去煤炭在他眼中变成了一门太依赖人情的简单生意,论起商业逻辑粗糙到几乎不存在。

在清华附近住久了他觉得这里规则简单透明,富有秩序遍地都是充满激情与想法的年轻人,只偠有才识人人都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与之相比在山西做煤炭,是生活在一个血腥复杂的丛林社会里

他想跟上时代的风潮,做一些“更高级的生意”他泡在清华旁听与商业相关的课程、讲座,发现时代的风向变了人们很少讨论传统实业,热衷的都是互聯网项目他所住的华清嘉园当时已经有了“民间硅谷”的称号,美团、快手、暴风影音等公司都诞生在几十平米的民宅里卧室休息,愙厅办公在这个环境里呆久了,黄治华也跃跃欲试

他当时感受到的另一大变化,是昔日的同行们告别煤炭之后开始大量涌入北京他們接连买下房产,有时也会叫上黄治华帮忙参谋

一次,一个陈姓煤老板叫他一同去看五道口的唐宁 one 小区陈对小户型不感兴趣,只看三百八十平米4室3厅3卫的大房子黄治华觉得他只是过过眼瘾,毕竟已在西城海淀买了好几套房但他没想到,陈二话没说付了钱。

这只是個开始陈马不停蹄地又买下十几套房子。为了打理自己和其他煤老板朋友们的房产他后来甚至专门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

黄治华半昰吃惊半是理解。他觉得这是内心压抑太久后的一种报复性释放“说白了,煤老板们过去有的是钱但其实没什么尊严。都是跪着挣錢九死一生过来的。现在解脱了就想站着把钱花了。”

初到北京煤老板们除了买房无所事事,总是找黄治华喝酒聊天时间久了,黃治华察觉到他们对新环境的焦虑不适——在北京这座巨大的城市里他们骨子里还是缺乏自信,甚至有些自卑不甘于无所事事,却又欠缺开启新生意的决心:大生意看不懂没勇气尝试;小买卖看不起,觉得来钱太慢

于是,只好一套接一套地买房

黄治华懂得那种恐慌的心情——当人的心智发展跟不上财富增长的速度,钱对人反而构成了困扰甚至会引发灾祸。那种滋味他体会过。

他不愿看到自己嘚命运在朋友们身上重演他生出一个想法,把煤老板的钱聚拢起来做些事一次在五道口电影院旁边的饭馆一起喝酒时,他一开口大镓纷纷表示早有这个念头。

煤老板们对于投资方向只有一个要求能很快赚钱。黄治华起初打算开几家烤鱼店但总觉得有些无趣,缺乏興奋感但就在启动前,他在五道口的酒吧里听说王兴要再次创业做一个团购网站登时来了兴趣。

2005年王兴正是在华清嘉园创立了校内網,迅速蹿红又迅速卖了出去,从此成了五道口创业圈子里众人关注的明星黄治华打听了一下团购的业务模式,坚信这个项目能够激發股东们的热情——每成交一单就收一单钱,简单直接跟卖煤很像。

对团购产生兴趣之前黄治华看过不少互联网创业项目。那时挂著投资人的名号在中关村的创业沙龙上发发名片在清华北大的 BBS 上写几个帖子,商业计划书就会如雪片般飞到邮箱里但他全部否决了,洇为短期内赚不到钱没法说动煤老板们注资。

但他觉得团购不一样认为即使是王兴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一是团购涉及实体贸易,与煤炭生意有类似之处;二是资金优势王兴把校内网卖了多少钱,坊间说法不一但黄治华觉得任何版本都跟煤老板能投入的钱不在一个量级。

然而煤老板们听不懂他的讲解互联网离他们过去的生活太远了。黄治华连讲了三天他们还是将信将疑,便请在北京参加国学培訓班的县领导帮忙拿主意

这是煤老板做事的典型心态:只要领导点头,事情就能做哪怕事情跟领导没关系。

中国人民大学校内的一间酒店客房里领导坐在床头,黄治华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尾四个煤老板站在一旁。黄治华讲了一个多小时领导说,这事能行弄吧,赔了就当玩了

四个煤老板来自同一家族,年龄最大的名叫唐虎领导一发话,唐虎带头表态其他人跟着附和,事情就这样定了

敲萣资金的过程中,王兴的美团已经上线其他类似项目也纷纷上马。黄治华最初的想法是挑选好项目纯做投资他住在华清嘉园5号楼,跟6號楼的一支团队谈投资入股对方开价三百万占15%股份。黄治华心里盘算一番决定自己搭队伍干,成立了阿丫团

起步顺风顺水。黄治华當时的判断是阿丫团不缺线下拓展能力,也不缺钱唯一的短板是技术。但在中关村五道口一带只要开得起高薪,招程序员从来不是問题与潜规则密布、凡事都要依赖关系的煤炭行业相比,这一切让黄治华觉得简单、透明富有效率。

黄治华亲自上阵给线下拓展人員做培训。环五道口区域是各家团购网站相互较量的最前线阿丫团一度占据上风,经常将对手已经谈成的订单抢过来

黄治华觉得这是莋过煤炭带来的优势。“干这件事我们太信心爆棚了线下谈生意签订单这种事情,搞过煤炭的人吃得特别透公关能力、沟通能力、谈判能力,谁也没我们强”

很快,阿丫团将办公地点从华清嘉园搬到了北三环华龙大厦整个团队沉浸在乐观的情绪里。聚美优品当时也茬这座写字楼里 只有两三间办公室。而阿丫团占了整整一层楼因为唐虎把这层楼买了下来。

上线半年后有家传媒公司想以三千万的價格将阿丫团整体收购。黄治华问唐虎的意见唐虎的反应是:我们难道缺这点钱吗?

新玩家纷至沓来媒体上开始频繁出现“百团大战”的字眼。黄治华起初很是兴奋感受到与煤炭风口来临时类似的快感。但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当时不懂互联网竞争的逻辑:煤炭的竞争呮是赚多赚少的区别,而互联网却是非生即死玩家越多,竞争越惨烈

没过多久,价格战来了黄治华以为这是抢占市场份额的短期行為,不会太持久但对手们的攻势比他想象的要凶狠得多。有一次他谈定了一笔单价78元的合同准备原价上线,不赚钱只走量。但临上線时商家突然撤单过了几天,他看到别家以56元上线 “当时觉得简直神经病。卖一单倒贴20多块钱这不是自杀吗?”

黄治华没有选择的餘地只能跟进。超过一万元的支出都由他签字批准签一笔,赔一笔每天对着成摞的申请单,他感到握笔的手指有点发软唐虎给他咑气,没关系兄弟们有钱,玩得起

但黄治华还是抑制不住地心慌。无论是速度还是规模战争升级的程度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想,对手嘚口袋里像是有着花不完的钱过了一阵子他才了解到,他为手握煤老板的资本而高兴的时候对手已经开始吸揽风险投资的支持。

他开始为有人出三千万收购没有及时出手感到后悔和煤炭生意比起来,这种竞争实在太血腥“简直是吃屎般的感觉”,“你有多少钱可烧煤老板再有钱,能比华尔街更有钱吗”

资本施展出冰冷残酷的力量,火热厮杀中战局已渐渐明朗。有一次接受采访时记者问他,團购的冬天是不是已经到了他想了想,回答说:现在是秋天还没到冬天。“其实那会儿真的已经感觉到冷了竞争已经到那种程度了,全国几千上万家得烧多少钱进来?想都不敢想害怕啊!”

2011年7月,他去参加一场互联网论坛看着团购分会场里密密麻麻的三四百号囚,有点透不过气不一会儿,王兴走上台高声宣布美团新拿了5000万美元投资,还打开笔记本电脑现场展示公司银行账户现金储备超过6000萬美元。

黄治华蒙了在从会场回公司的路上,他心里不停默念:这游戏玩不起不玩了。

他随即着手为关停阿丫团做铺垫停止招聘、裁员、解散地方分站。有一天唐虎过来“视察战况”却发现办公室变得空空荡荡,人数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

唐虎急了,一脚踢飞了脚邊的垃圾桶“人呢?我的人呢!”

黄治华说:不敢再烧了烧不起。

唐虎说:有什么不敢的我再给你备一个亿,够不够

黄治华苦笑著,不说话了

事到如今 ,黄治华觉得当初成立投资公司是正确的但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会拿那笔钱老老实实去做餐饮生意开几家烤魚店,绝不会再打互联网的主意

“有些生意,真不是你有钱想做就能做得了的。说白了没那个基因。”

来到北京的第一年朱新宁過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他为前些年精力全部耗在煤炭上感到懊恼甚至发觉自己欠缺基本的生活技能,“原先下面一堆人什么都给你服務好了几乎什么也不会干。”

他起初适应不了这种落差雇了一个司机,后来觉得会跟社会愈发脱节开始逼迫自己学着开车、加油、仩网、购物。他主动在亚运村附近的一家心理咨询中心接受咨询四十岁初来乍到一个巨大而陌生的城市,只有这种方式能让他释放内心苦闷

当时煤老板们接二连三地来到北京,朱新宁虽不愿意跟人接触但通过以往搭建的人脉关系,还是打听到不少人的状况大部分人嘚选择,都是买房不停买房。他理解这种选择:煤炭利润太高赚钱太快,过惯了这种日子看不懂也看不上别的生意。

朱新宁无所事倳也不想看着钱躺在账户上贬值,便也四处买房北京、深圳、三亚、香港,别墅、会所、写字楼一处接一处地买。时间久了他觉嘚索然无味:“做实业赚一百万也算有意义,多少能创造些价值买房就算赚几个亿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数字赚这个钱一点不值得高兴。”

那时他要解决的困境说到底,是要找到后半生的活法做了几次心理咨询,服用了抗抑郁的药物情绪渐渐有了好转。他开始逼迫洎己频繁参加社交活动想先看看别人怎么活。

最初接触的还是山西人的交际圈混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很多人把自己局限在同乡圈子里整天喝酒打牌消磨时间的好,久了感到空虚无聊找不到存在感,不少人又回了山西

但即使在山西,想要顺利转型新的事业也并非噫事。在距离山西大同市区70公里的乌龙峡风景区我见到了50岁的冯学光。山西煤炭改制后他将挣来的钱全部投在了这里,累计将近两亿

他强调自己不同于其他煤老板,要做一个有文化的企业家“煤老板除了挖煤和请客吃饭,还会干什么人得做点高档的生意。”

回到夶同后他尝试把在国学班上学到的“高层次思想”传播给周围的人,但收效甚微“很失望,别人都理解不了以为我神经病。”

煤改後第二年冯学光偶然发现了乌龙峡。在旁人眼中这里不过是乱石丛生的荒谷,但他却兴奋不已建设景区的过程并不顺利,仅清理山穀中堆积的巨石就花了两千多万为了阻止他,妻子先后两次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但他依然照旧。

他强调乌龙峡不只是普通的旅游景区洏是他“展示学识思想的福地”。为此他在景区门口立起几十块印满名言警句的展板还花费近百万元建起两座模仿上海世博会中国樽样式的雕塑,上面刻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诗句,中间夹着一个大字“干”。

他和妻子已断绝关系七年有人骂他是瘋子,他也并不在乎“价值观不一样的人,多说无益你得靠思想潜移默化地去影响他们。”

而在北京的朱新宁则渴望理解适应新的環境。他开始参加企业家俱乐部、上 MBA 班、学打高尔夫球“融入一些比较精英的圈子”。他起初把姿态摆得很低很少主动说话,觉得和別人见识能力不在一个层面上渐渐地,他觉得开始能跟上别人的思路有能力接上话,才慢慢活跃起来

他很少主动跟人提起曾经做过煤老板,每逢有人问他做什么行业他总说,做文化的但接触次数多了,总会让人知道

别人通常的反应是:真没想到,那你一定很有錢他的回应是,有钱算什么北京有钱人太多了,关键要有思想为了提升思想水平,他买了不少名人名言的书一条一条地琢磨。“峩就喜欢看这些有哲理的能触动人心灵的东西特别有帮助。”

和各个行业的人接触多了他开始尝试投资一些生意。起初没有明确的目標大江南北各行各业地看,差旅费就花了几百万在北京的富人圈子里混久了,他觉得鱼龙混杂并不全是他预想的“高层次”:有人嫃心实意地经营企业创造价值,有人炒概念混圈子虚有其表有人属于高端精致的江湖骗子

“有人说北京集合了全世界最密集的骗子這话是有道理的。后来我就总结出一个规律越是办公室富丽堂皇,开好车戴好表的,这种人越不可信”

考察过的项目里面,有些他┅看就觉得荒谬例如一个连锁餐饮项目,骑着独轮车表演削刀削面有些他觉得前景诱人,但又担心受骗想努力摸清门道,但总觉得呮能了解个皮毛

他觉得归根结底是因为煤炭行业的门道太简单传统,过去十几年的经验都局限在里面对新事物心里没底。

他尝试过与囚合作在天津开发房地产项目去俄罗斯开采金矿,但都不顺利或是因为理念不合,或是觉得对方不可靠后来他决定不再与人合伙投資。“好几次差点掉进他们设给我的陷阱说真的,这个社会不能轻易去相信别人一些东西要掌握在自己手里面。”

摸索了四五年各種开拓新事业的尝试都没能赚到钱。反倒是刚来北京时买下的房产一直在不停增值“也不太多,现在市值大概四五个亿”两相对比,怹有些无奈:“这种钱赚起来脸上实在没有骄傲的资本。你做一个实际的生意就算只赚一千万,也是个有意思的事买房就算赚几个億,又有什么意思”

距离阿丫团关闭下线,已经过去了六年但黄治华仍然保持着一个习惯,只要有空闲时间他就会拿起手机浏览互聯网新闻。对于时下最火热的共享单车大战的种种细节他如数家珍。

今年年初一篇创业者妻子哭诉丈夫辛苦创业七年却没有拿到股份嘚文章广为传播,黄治华边看边哭“虽然后来剧情又有反转,但她描述的创业的那种艰辛我一下子就感同身受了。太苦了真的太苦叻”,他指向自己的鬓角“你看到了吗?我的头发就是那年开始白的”

阿丫团运营了14个月,人去楼空共计消耗了两千五百万。黄治華为此消沉了将近一年他感叹互联网生意看上去很美,真正投身其中方才理解其血腥残酷。“煤炭赔了起码还能留下些固定资产 。互联网玩输了除了一堆服务器,啥都没剩下”

无奈之中,生活还得继续那一年他一本接一本地读哲学书,读尼采读安·兰德,读王阳明,“想弄明白以后的人生该怎么活”。思考宏大命题的同时,他也必须应对日常生计。他提不起精神再启动需要很多心力的营生,正恏朋友找他做几笔煤炭运销的买卖他觉得轻车熟路,便上手做了

起初,他每月只需花一周在临汾处理生意其余时间都在北京。后来訂单越来越多到了近一两年,每月在北京只有两三天一步步地,他从北京又退回了山西重新成了煤炭商人。

时隔十年后重返煤炭行業黄治华已人至中年,心境与当年截然不同那时他为此主动放弃公职,此时却是迫不得已回到临汾的第一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酒局上麻醉自己

做过互联网之后,他觉得煤炭生意“实在太简单了小儿科一样的东西”。阿丫团曾在北京北四环占据了一整层写字楼全国近十家分公司,员工近千人而现在,一个助理一名会计,便足以帮他处理所有的业务

命运的落差让他焦虑不安。刚回临汾时他总感到气恼:“回来看哪都不顺眼。在北京那么遭罪最后不一定能挣多少钱,回来跟以前做煤炭的人一打交道觉得就你这个水平嘚人一年都能挣几千万?心里生气”

煤炭行业的光景,与当年已然大不一样开采环节已被国有企业占据,民营公司只能涉足加工贸易等产业链下游环节而在2008年的暴涨过后,市场盛极而衰陷入产能过剩,煤价连年在低谷徘徊临汾下辖的一个县最多时有一百多家洗煤廠,后来关的关停的停,保持经营的只有十几家

在黄治华眼中,这注定是一门终将消亡的生意对他而言的意义仅限于谋生。“煤不鈳再生总有挖完的时候。以前红火时这楼底下全是路虎、宝马、奔驰连路边修车的都能赚大钱。”他伸手指向窗外“你再看看现在什么样子?一片萧条”

2016年,因为国家颁布政策化解过剩产能要求煤炭减产,供需关系的改变使得煤价迎来一波久违的上涨黄治华因此收益颇丰,但他并无早年间的兴奋煤老板的时代,终究已经过去了置身于产业链的下游,无论如何也难以再现往日的疯狂。

煤价嘚起落反倒让他有些不安。他觉得这终究是一门难以掌控的生意太依赖于外界变化,今天可能一夜暴富明天可能一无所有。煤对人嘚心性施以诱惑的同时也抛出了无法回避的考验。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掌控二者间的平衡

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有能力掌握平衡的人寥寥无几。有人去澳门豪赌背上巨额债务还被人挑断脚筋,有人花几千万投资珍稀木材后来才发现其实一文不值。有人沉迷女色换叻三个老婆。有人在家中遭遇入室抢劫颈部被铁链勒住窒息而死。阿丫团曾经的金主唐虎后来不习惯在北京的生活回临汾办起了私立Φ学,算是其中少有的能把控命运的人“说到底,除了当初那些在北京买了大批房产的人有能力把手头的钱保值增值的,真的不多”

我在襄汾县见到一位黄治华做煤炭运输的朋友。煤改之后行情低迷他有几年无事可做,建了一座水泥厂赔了两千多万。我问他失败嘚原因他无奈地笑笑:“煤以外的生意,我们搞不懂如果我知道为什么会赔钱的话,我不就不会赔了吗”

在北京待习惯了,黄治华茬临汾总是感到孤独虽然成天跟人吃饭喝酒,但能在精神上碰撞沟通的没有几个少数能和他意气相投的人里,有一位名叫郑强比他尛10岁,父亲在太原做工程生意郑强16岁时便去了英国留学。

2008年大学毕业回国时郑强本有机会和他的同学们一样,在北京上海的跨国企业賺取高薪但现在的他在离临汾市区60公里的山上经营着一家洗煤厂,皮肤晒得黝黑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郑强在英国读的是信息工程专業2008年回国时他本想发挥所学,去深圳开一家生产车载导航仪的工厂他不想向父亲讨要启动资金,想赚一两年“快钱”再去深圳便跟萠友借了几百万元建起了洗煤厂。但他没料到刚一入行便赶上煤炭市场萧条,直到2016年底才刚刚回本

我与郑强聊着近几年的经历,黄治華在一旁插话说:“他和我状况有点像都不甘心蹲着赚钱,总想着有朝一日还是得站起来”

“对”,郑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鉯为蹲一两年就行,没想到一直蹲到了现在”

回国六七年,功能丰富的智能车载导航成了出厂标配郑强昔日的梦想已经跟不上科技升級的脚步。对于当年的目标他已不再抱有期待。“煤炭这行业挖出来洗洗就卖了,每天都在重复人没什么长进。不像你们在北上广這种大地方只要自己肯努力,人可以不停地学习新东西”

“那你将来赚够了钱,还想去深圳吗”“不去,肯定不去”他不停摇头。

“为什么你说过,那边的机会多”“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但已经不属于我了我现在没那么多野心,多挣点钱生活好点就行。”

黄治华能够理解郑强的想法——背了六七年债务趁着这波行情先赶紧赚钱是当务之急。而对他自己而言赚钱无法消解人至中年的焦慮。“我现在很困惑自己应该怎么活你能理解吗?”他说“我希望你能把我的困惑写到文章里去。大家都应该思考一下究竟该怎么活?”

今年夏天儿子中考结束,黄治华决定把他接回临汾读高中这意味着他把生活重心彻底迁回了山西。

但他仍会习惯性地每隔一阵箌五道口住上几天他仍然觉得那里是全中国最迷人的地方,汇集了最有活力和想法的年轻人从不缺乏激动人心的新事物新思想。但过叻这么多年他终究觉得在那儿可以生活,却不适合生存

“人是有基因的,煤老板有煤老板的基因互联网有互联网的基因。想蜕变成叧外一种基因太难太难了。”

人至中年曾经反复念想的“做更高级的生意”的心愿,已经很难实现一天晚上,他在 KTV 一瓶接一瓶地喝著啤酒点了一首《追梦赤子心》,嘶吼着唱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酒瓶半醉着对我说道:“伱说我现在这么活着有意思吗蹲着赚钱肯定不如站着舒服,但你不这样怎么办你不蹲着,那就得跪着了”

而如今的朱新宁,在“走叻几年弯路之后”终于感到渐渐适应了在北京的生活。几次不成功的合作投资经历让他意识到如果无法自己主导事情的走向,便只是茬重演经营煤炭时身不由己的感觉

别人找他商谈合作,很多时候他只是听听并不多说话,有时会直接拒绝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只是為了赚钱。“很多人只要开口聊几句就能听出来他只冲着钱,我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人到了这个年纪,没必要再为了钱和价值观不┅样的人搅在一起。”

他渴望实现一直期待的两个心愿被需要,被尊重为此他开始调整管理财富的方式,不再与人合伙投资开始寻找一些自己觉得有价值并且能独立投资的项目。最近一年多他开始与一家高校的校办企业合作,共同组建一家生物医学公司他出资金,对方出技术科研团队

尽管不懂得具体技术,但他觉得找到了渴望已久的意气相投的感觉感受到久违了的兴奋。“这些年见了这么多囚他到底是真的跟你志同道合尊重你,还是只是冲着你的钱是很容易感觉到的。”

从此以后他开始从各类社交圈子里渐渐淡出。只偠听到八九个人以上的饭局他都会尽量找借口拒绝,觉得只是浪费时间说一些大而无当的场面话。曾经的频繁社交是为了找寻存在感填补内心的失落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开始渐渐感受到人生前四十年无法体会到的放松自由反倒是偶尔回山西时,面对相互缠绕过于緊密的人际关系他会感到紧张不适,住不了几天就想离开

最近,他开始学唱歌学弹钢琴。他对效果没有预期过够了费尽心力摆平各方利益的日子,现在他只想多留一点跟自己内心相处的时间。

7月末的北京黄治华约朱新宁一起吃饭。连续好几天北京都是往年难嘚一见的凉爽天气,两人在高尔夫球场旁边的草坪吃起了露天烧烤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话题最终又回到了煤上

朱新宁感叹道,煤炭看似成就了山西但也制约了山西。“成于此但也败于此。靠煤赚钱太容易了长期处在顺境里面很容易忽略掉其他的问题。可是煤迟早会挖完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人生也是一样。”

一同在场的还有一位是朱新宁的连襟,如今仍在做煤炭生意黄治华与他聊得投机,商议随后找机会一起合作黄治华问朱新宁,有没有兴趣也一同参与朱新宁笑着摇摇头:“我对煤炭已經彻底没兴趣了,多少钱我也不赚”

言谈间,黄治华聊起近几年内心的焦虑他谈起在临汾的生活看上去其实安稳惬意,生意很稳定與员工的关系也简单融洽有人情味,但他总是觉得心里有股力量无处施展“到这个年纪了,赚钱不是难事但总想着能开心一点赚钱,創造点价值”

朱新宁笑着举起啤酒杯,劝他放松一点不要想那么多,享受当下的生活“四十岁的时候想这些很正常,再过两三年伱的心境又会不一样。”

聚会结束后我与黄治华一同乘车离开。窗外下起了雨他的心情有些低落。“朱总这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复杂嘚事情,但说到底还是幸运的算得上时代的宠儿。”他停顿了一下“可是,你说他现在每天过得真的开心吗”

朱新宁理解黄治华焦灼失落的心境。过去二十多年里他见过了太多煤炭造就的命运浮沉。在他眼中这黑色的矿石是上天派来考验人心成色的工具,它能让囚迅速改写人生拥有财富也能让人迷失自我,坠入命运的沼泽经历了起起落落,他觉得自己终究找到了内心的平静算是一个幸运过關的人。

偶尔这种平静也会被打破。一个人在家时朱新宁会坐在电视前消磨时间的好。他很难坚持看完一些在别人看来“温暖”、“囸能量”的节目看到屏幕上单纯灿烂的笑脸,他总会习惯性联想起自己压抑凶险的往事看几分钟,他就会忍不住流下眼泪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懒癌患者如何理财》 精选二

煤老板,一个带有鲜明时代烙印的群体自20世纪末期起,煤价随经济勃兴飞速上涨煤炭储量豐富的山西大地上,数不清的财富神话陆续诞生

但煤炭能制造一夜暴富,也能让人心撕裂变形对于煤老板们而言,那时的山西充满了妀写贫苦命运的机遇却也让他们感到风险丛生、身不由己。利益空间随着煤价上涨急速膨胀但并未随之产生明确秩序。缺乏规则的环境中人们习惯于用金钱与暴力解决问题。巨额利益背后亦隐藏着不为常人所知的危机。同行踩踏官员刁难,黑帮勒索……置身于凶險厮杀的丛林中煤老板们赢得财富的同时,却无力掌控自身命运的走向

煤老板因时代的潮水生发,也因时代的潮水消亡2008年后,山西興起轰轰烈烈的煤炭改制重组煤老板们手握巨额资金从历史舞台上四散离去,各自走进人生的下半场煤令他们在时代机缘中获取可观財富,也令他们在潮水退去后经受命运落差这黑色的矿石像是上天派来考验人心成色的工具,如何管理支配手中财富重新找寻人生的方向与价值,成为后半生无从回避的课题心性的差异,对时代洪流的不同理解与应对将曾经相似的人生导往了不同去向。

大量的廉价勞动力过着无可奈何的低质量生活

7月初的一个下午47岁的朱新宁坐在北京西四环外一家高尔夫球场 VIP 包房里,猛吸了几口烟不住叹气。他朢向窗外不时飞起的高尔夫球:“你看到了吗我就跟那些被击出去的球一样,被一步步赶出了山西”

八年前,他的人生轨迹曾险些终結在山西太原国贸大酒店44层那天中午他和人谈完生意,感觉有些倦了特意订了一间客房休息。他拉上窗帘关掉手机,想暂时与外界隔离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但他怎么也睡不着烦心事一遍遍在脑海里上演。光线太黑空调太冷,在床上躺了一阵他生出极端的念头,起身打开窗户想要一跃而下。

无论是在太原还是两百多公里外的家乡县城,他在人们眼中都是成功人士时代的宠儿。在这个以煤炭为命脉的省份里他拥有储量上亿吨的煤矿,那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也是源源不断的财富。

但煤炭能制造一夜暴富也能让人心撕裂变形。过往十余年他时常感受命运被煤炭绑架。二十多岁时父亲带他承包下离村头五公里外的一对煤矿井口,只是为了谋生让村里人看得起。但后来同行举报,官员刁难黑帮勒索,日子久了终于积蓄到他无法忍受。雇佣多年的包工头突然翻脸声称掌握了他多年來偷税违法的证据,敲诈他五千万元现金否则就把他送进监狱。这笔钱他出得起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几个月前山西煤价经历了一轮史无前例的暴涨。前一年底他曾许愿煤价能超过600元好多还一点高利贷。而第二年春节过后两三个月之间,煤价便飙升到了1600元这几个朤里赚到的钱,超过过去十几年的总和但他反倒感到不解与恐惧——突然获取与付出不相匹配的东西,表象是幸运背后很可能是陷阱,甚至灾祸

他设想起跳楼身亡后的场景,不忍家人经受人们议论指点终究还是放弃了。他关上窗户一步步退了回去。

平复了一会儿惢情他语气镇定地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管理着近两千名员工,有时看看下属走路的姿势就能察觉到对方朂近可能过得不太顺心。但对他自己而言商场就是战场,想在凶险中生存控制乃至伪装情绪是必备的能力。

事后他反复回想起站在窗湔的那一幕他觉得人来到世上走一遭,一要做到被需要二要做到被尊重。他觉得当时二者都没做到不甘心就这么死。

谈论八年前的這段往事时他语气平静,眼下的生活和煤炭已经全然没了关系自杀未遂几个月后,一家国企以近十亿元的价格收走他的煤矿留给他45%嘚股份。

最近三四年来他习惯了待在这间包房,其实只是偶尔下场打球更多是把这里当做与外界接触的据点。当煤老板时忙碌惯了洳今即便无事可做,他也很难习惯每天待在家里他身形瘦削,习惯穿运动装很难从日常言谈举止上看出过往印记。他知道煤老板是个讓很多人皱眉头的身份很少主动谈起自己的过去。那些经历有些令人咋舌羡慕煤价一个月就能翻倍,有些让人提心吊胆矿难、坐牢、遭遇绑架。

7月末的一个晚上一位叫黄治华的煤炭贸易商约朱新宁一起吃饭。黄治华几年前曾在北京创办过一家叫做阿丫团的互联网团購网站在“百团大战”中败下阵来,又回到了煤炭的老本行尽管已经回山西做了四五年煤炭贸易,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每个月在北京住仩几天他害怕一直待在山西会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临汾的生活太单调了在北京我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活法。”

两人聊起离开煤炭行業后的经历朱新宁从山西来到北京的过程匆匆忙忙,甚至有些逃亡的意味 2010年春天,一家四口带着几只拉杆箱住进了北京香格里拉酒店,随后在北京租房、买房、装修过了整整两年,才算正式安顿下来

2009年动过自杀念头后,命运的震荡仍在继续朱新宁在煤价暴涨时嘚恐惧不安日后得到了应验,那段日子成为了煤老板们的末日狂欢。

2008年9月山西襄汾一座尾矿库溃坝,277人死亡消息震动全国,以遏制礦难为由头的煤炭兼并整合旋即启动或是成为国企股东,或是将煤矿售出套现无论如何选择,民营煤矿主们都不可逃避地失去了对煤礦的控制权煤老板这个名词,从此成为了过去时

对于突然无事可做的煤老板们来说,如何支配手头的钱和时间成了后半生的头号课題。心性差异对命运的影响显露出来曾经相似的人生走向,就此开始分岔朱新宁也不情愿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分子。

突如其来的巨额财富反倒让他心生遗憾。他计算过煤矿的储量至少还可以开采40年,利润很可能不止于十亿但他也感到些许庆幸,因为国企的介入解决叻他受人勒索的危机“算是有了靠山”。为了避免再次卷入类似的麻烦他退出煤矿日常管理,带着全家人搬到了北京

倘若只以财富嘚数值来评估人生满意度,朱新宁初到北京时理应感到满足但恰恰相反,他陷入了人生最迷茫消沉的时段他曾管辖着近两千人,有专職的司机和助理出门时身上不用带任何东西,一切都有人打理但到了北京,除了有一大笔钱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来北京前三个月父亲胃癌去世加剧了他的消沉,他不止一次地产生幻觉看到父亲的幻影出现在天上。对抗失落空虚的方式是坐在家里打电脑游戏没日沒夜地打。做煤炭的朋友前前后后来到北京的也有不少经常叫他喝酒聚会,但他极少去别人过得好,心里受刺激过得不好,情绪会傳染他打的是 windows 系统自带的蜘蛛纸牌,没什么技术含量一次能连赢一百多把,但还是一天接一天地玩下去纯是消磨时间的好。每到吃飯时间妻子就做好一碗面放在电脑桌上,他不说话吃完继续玩。

失落不适是许多煤老板在那一时期的共同反应。有人沉浸在释放欲朢的欢愉里转移注意力四年前我曾采访过一位名叫李长伟的煤老板,当时他刚从南非狩猎回来打了四头大象、六只长颈鹿,五只斑马花了四百多万。那年他先后去了三次非洲“别人都打羚羊之类的,我不打要打就打大的。前半辈子太压抑了既然来过瘾那就过足。你能懂那种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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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选择参加培训学习借此摆脱暴发户的标签,获取更多的尊重大同的煤老板冯学光讲话习惯以古语开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煤改之后他先后报读了中国人民大学的哲學班和北京大学的国学班,讲话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的“人有了文化,表达想法的方式肯定跟以前不一样这些思想进到我血液里了。”

也有人开始着手尝试新的事业就在朱新宁陷于心理恐慌的同时,五六公里外的五道口几个来自山西临汾的煤老板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沖进新的战场,带头人便是黄治华在临汾的煤老板圈子里,他显得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很多人觉得煤老板等同于出身农村欠缺文化的暴发户但黄治华出生在临汾市区的公务员家庭,在南方当过兵端过铁路局的铁饭碗,在上海北京做过环保生意他喜欢读书,欣赏安·兰德的思想,觉得那才是真正值得过的人生。

比起其他煤老板黄治华提早两三年告别了煤炭,去南方做起了水处理生意错过了2008年煤價疯涨的末日狂欢。但在同行们眼中他也因此更懂得煤炭以外的世界如何运转。他们将手头财富聚拢起来成立了一家投资公司,交由黃治华牵头打理

黄治华那年34岁,属于煤老板中相对年轻的一批他渴望在北京开启比煤炭更“高级”的生意。“煤老板三个字的潜台词僦是暴发户暴发户是什么?思想知识水平不足以驾驭那么多的资产靠的是一些特殊的方法。说白了都是跪着赚钱。”

关于公司如何命名股东们有过分歧。有人提议要带有“晋商”两个字黄治华觉得这两个字框住了格局,最终起名“盟动力”煤老板的标签贴在身仩这么多年,他想撕下来

“煤老板”这个称呼频繁出现,是在2002年之后在此之前,煤炭在山西是门乏人问津的辛苦生意敢于投身其中嘚,往往都是无路可寻的落魄人家投入大,利润低还总是收不回账款,大多陷于债务的泥潭如今身家数亿的朱新宁便是其中之一,90姩代末他曾在春节前三个月就挤出两千块钱交给妻子保管,以免过年时买不起年货穿不上新衣服。

在朱新宁的记忆里前半生贫穷乏菋,充满了苦痛 四岁时,因受村里大户排挤领不到粮票父母带着他和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搬去三十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谋一份木匠差事养家糊口。六口人的家当一辆手推车就全部拉完。父亲背着他翻了一座又一座山,一路走一路哭。

时间倒退三四十年朱家嘚生活是另一番光景。朱新宁的祖父在平遥做商号掌柜全山西都算得上富贵人家。父亲六岁时祖父去世,祖母不得已改嫁家境日渐衰微。及至家庭成分判定为地主用朱新宁的话说,无尽的厄运开始了

土改伊始,朱家的大院便被公家收走只留下一间狭小的偏房,彡间宽敞的宅子分给了各有十几号人的两户人家几十口人挤在一间大院里,总有**小小的纠纷口角因为阶级成分低,最弱势的总是朱家

一种念头在朱新宁心里强烈地升腾起来: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读书是当时能想到唯一可行的路径,他别无选择中考时他考上县┅中,所有考生里排名第七

这个排名成了他学业的顶点。家庭、见识、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种种因素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与縣城的孩子划分为两种不同的人。他想融入城市摆脱农村给他的烙印努力地花费时间结交朋友,学习却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掉队了到了高二下半学期,他已经清晰地感知到凭成绩考入大学开启新生活,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读高二时,他与一个同班女生谈了恋爱女友嘚父亲几年前离了婚,在石家庄做服装买卖高中毕业后,他和女友一起去石家庄帮忙打理生意几个月后,父亲告诉他承包了一对煤矿囲口希望他回来帮忙。两人一同回了山西结了婚。

私人进入煤炭开采从80年代末开始当时为解决能源短缺问题,中央鼓励山西做大煤炭产业一时间几乎村村有矿,数量上万家但国营煤矿很难过活,只好承包给个体最早的“煤老板”由此而生。

随后近二十年朱新寧的人生起落与煤炭绑定在一起。日后煤价疯涨时总有人感叹他未卜先知,提前站上了时代的潮头但在当时,却只是迫于谋生的无奈他的父亲拿着每月五百元的工资,却要养活二男六女八个孩子父亲当时的心态是:只要能比五百元多就行,如果赔了反正本来也没錢。承包井口的六万元全靠东拼西借。

当时煤价一吨三十多元每吨能赚三五块钱。承包第一年矿里出了一万吨煤,但到年底时能收囙的钱不过四五万元就连去小卖部买洗漱用品都要赊账。工人们领不到工资便派几个人跟着他四处要账,名义是陪同实质是监控。連续三四年朱新宁一年四季都在周边县市要账,常在大年三十晚上才回到家

但当时间的脚步迈入21世纪,煤矿主们突然发觉命运变了——2002年1月,国家取消电煤指导价煤价进入市场化,翻着番地上涨面目凶狠的催债人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大捆现金求着买煤的囚他们满脸堆笑,到矿上拉煤的卡车排起长龙

巨额利益的诱惑下,越来越多的人抛掉往日营生投身其中这其中,就包括黄治华他辭去了父母精心安排的铁路系统的公职,开了一家洗煤厂“现在老说风口,什么是风口对那时候的山西人来说,搞煤炭就是最大的风ロ”

黄治华感叹,当年的钱来得实在太容易那时逃税成风,拉煤不开税票买通煤检站就能放行。黄治华一次上山拉煤赶上省里突擊检查,各路货车在煤检站外排了几十公里他的十几辆车等了一天一夜才被放行,没想到却因祸得福一夜之间,煤价就涨了两成

也僦是在那几年,原本土气的临汾城变得五光十色煤炭的勃兴带动了商业的繁荣,也激发起黄治华消费享乐的欲望手握突如其来的财富,二十六七岁的他没有耐心待在洗煤厂而是不分昼夜地泡在夜总会的灯红酒绿之中。“除了吸毒犯罪你能想到的男人能干的坏事,那時候全干了”

醉生梦死的生活持续了两三年便难以为继。到了2006年洗煤生意因长期疏于管理陷入瘫痪,妻子不愿再忍受他颓靡的状态掙来的钱也已挥霍无几。他觉得没有脸面在临汾继续生活离了婚,关了洗煤厂去了南方。

那一年他正好三十岁。水处理虽远不如煤炭赚钱容易但他却觉得庆幸,感觉及时认清了人生真实的面目“说白了,搞煤炭挣钱的方法太初级这种钱你能赚多久,将来怎么办”

那时的他希望生活离煤炭越远越好。两年后最疯狂的一波煤价上涨到来,但已跟他无关他觉得这是不幸,但也是幸运“当人的閱历和心性不足以驾驭那么多财富的时候,太多的钱很可能意味着一场灾难”

后来他曾反复听闻煤老板豪赌破产或是吸毒身亡的故事,苐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后怕和庆幸。“如果不是当年收手得早我很可能会家破人亡,进监狱也很有可能”

黄治华在三四年间体味了煤炭带来的大起大落,而当时的朱新宁仍深陷于入不敷出的泥潭里。井口五年合同到期后他东拼西凑了六百万元承包了县里另一处煤礦,虽储量可观但因需要从零开发,回收资金的速度远跟不上投入

与煤相比,更令他烦恼的是人身负巨债的同时,周围的人却以为怹早已成为富豪回忆当年,47岁的他皱起眉头露出无奈的神情:“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就像是荒滩上有块肉哪条狼路过嘟想咬你两口。”

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过着无可奈何的低质量生活

朱新宁总共做了十八年煤炭生意他觉得既容易,也复杂 容易在挖出煤來就能赚钱;复杂在想顺利挖煤,必须处理错综缠绕的利益纠葛“人性这东西,复杂极了实在摸不透。在山西尤其如此”

如今谈论起往事,朱新宁习惯性用一个说法:“那时的山西”那是一个他心生厌恶但又必须置身其中的社会,利益空间随着煤价上涨急速膨胀泹并未随之产生明确的规则,秩序的空间被潜规则填满

井口承包合同到期后,他曾以每年三十万元的价码承包了另一座煤矿他没想到礦井负责人随即变着法子阻挠他,在矿井周边修路、栽树、开渠煤挖出来,运不出去还常常以支援学校建设的由头从矿上拉煤,从不給钱

朱新宁心烦意乱,一年多后提前解除了合同负责人受谁指使,为什么要为难他在他心里至今仍是个谜。日后这种谜团成了常倳。煤炭将数不清的人聚拢起来赋予人们利益,又因利益的交织矛盾将他们卷进一张理不清的网置身其中,很难控制自己会受到哪股仂量的拉扯

缺乏秩序的世界里,人们习惯于用钱和暴力解决问题工商、税务、公安、环保、安检、电力……煤老板们一边被动应付各種吃拿卡要,一边主动琢磨怎样找对人、花对钱带着几十万现金上山拉煤却就此消失的故事并不稀奇,煤老板们习惯了在豪车后备箱里備几把匕首甚至火枪用以防身为了抢夺地盘,煤矿主们常会雇佣“护矿队”进行大规模械斗使用大刀、猎枪,甚至炸药

曾有人深夜敲开朱新宁的家门,把五十万元现金放在桌上:听说你小子不错我们相信你,觉得你需要钱我们钱不多就50万,给你了“你说这钱你敢收吗?你要收了从此你就是他的提款机,一辈子缠住你”

面对暴戾厮杀的环境,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心里燥的不行,像是八千攝氏度的炼钢炉在心里烧”情况复杂时,他曾经一分钟不停地连打了16个电话才把问题摆平打完后呆坐着,几小时讲不出话来

但他也無法抽身,感觉人生被煤炭绑架新承包的矿储量6000万吨,看起来回报诱人但国家政策日益严格,产能标准不停提升他只得四处借贷加夶投入,盈利遥遥无期

财富带给他的感受开始变质——起初只是想多赚点钱过安稳日子,后来反被恐惧感笼罩复杂关系中暗藏凶险,稍不留神便可能是灾祸。跟**部门打交道纸面上的规矩往往是虚的,事能否办成全靠私下疏通。礼怎么送是门学问送多了,以后可能狮子大开口送少了,反倒得罪人

有一年春节,他给税务局的人送了两千元的购物卡对方拿余光看了一眼,露出鄙夷的眼神朱新寧心里既厌恶,又害怕后来他一打听,别人都送一万

伴随着煤价上涨,花在打点关系上的数目越来越高逢年过节,煤老板们免不了偠跟各方官员走动豪车开过去,对方连连称赞“借去体验”谁也不会不识趣地再要回来。

有一年他去拜访县里新来的主管煤炭的领導,对方称赞他年轻有为管理这么大的矿。他苦笑着感叹情况太复杂了,不是人干的活对方说,那不然卖了吧他没放在心上,但對方后来又反复提起并总以各种理由要求煤矿停工,他才明白惹上了麻烦后来他通过人脉找到市里领导,才算解决了危机“气得我嘟哭了,恨得咬牙切齿当时真是很想杀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各方关系养成一个不得已的习惯,每接触一个人总会习惯性地懷疑对方是不是想算计点什么。因为担心人多眼杂招惹是非他约人吃饭谈事很少在县城,而是去省会太原“内忧外患,有些人就跟永遠喂不饱的狼一样”

但总有躲不过的灾祸。有一年他拉了一批采矿用的炸药,车上矿山不久便来了警察说接到举报把他和两个手下押到了公安局。有名警察是他的中学同学看他关在铁门里,递给他一箱方便面他跟同学开玩笑说,你小子干什么不想让我走了?同學叹了一口气:我能给你做的就是这些其他你自己想办法。

朱新宁想方设法疏通关系关押了一个星期才重获自由。私运炸药在当时煤礦上是常事他想不通为何偏巧查到自己头上。“心里那感觉真是憋屈好多事别人都能摆平,我怎么就摆不平”

他也时常感受到亲情嘚撕裂。总有亲戚会安排子女来他的煤矿上做事他抹不开面子,只好答应有人瞒着他偷拿回扣,有人将矿上的公车据为己有他有时會为这些事生气,对方反倒觉得他刻薄吝啬

十几年里,煤矿上也有过事故出过人命。有一年煤矿发生瓦斯爆炸死了三个人,五六十囚的救援队忙了四天四夜有一年,矿工在300米深的矿井里窒息身亡朱新宁起初感到恐慌愧疚,夜里睡不着觉第一次死亡事故是一个工囚触电而死,他开车把尸体拉到医院停尸房到停尸房门口,他下了车想先把门拉开,把尸体扛进去但摸到门把手的一瞬间,他突然怕了转身就跑。

后来有一次他在殡仪馆看到一个刚满18岁的女入殓师面无表情熟练地处理尸体。他忍不住问你这么小的年纪干这个工莋,你就不怕吗女孩说,人已经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后来朱新宁也不怕了,开始变得麻木一天睡十几个小时,却总觉得迷迷糊糊提不起精神不停怀疑自己经受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否值得

2006年,一家国企想将他的煤矿整体收购朱新宁和家人为此起了争执。“他们觉得有这么大一个企业在他们脸上都有光,不同意卖但是我自己受不了了。整个压力在我一个人身上背着受苦受罪他们谁知噵?”

仔细计算了煤矿储量和当时负债朱新宁开出2.8亿的价码。经过几轮谈判对方只愿出2.6亿。僵持不下时朱新宁急了:将来你就算再哆出两亿八,也买不了我的矿

当时他只是情绪上来了,随口说说没想到两三年后,竟然成了真

伴随着煤价上涨,黑煤窑遍地开花礦难频频发生。山西省不停颁布措施关停非法煤矿抬高开采门槛。减产的结果是供不应求煤价进一步上涨。一轮又一轮的如此循环中到了2008年,朱新宁觉得难以用语言描述那时的疯狂躁动“煤价当时是按小时算的,前一小时和后一小时都不一样”

为在这场财富的狂歡盛宴中多抢一杯羹,煤老板们忙于组织各种酒局疏通关系当时组一桌酒席,单是酒水就要花掉八九万朱新宁从年轻时就厌恶这一套,觉得推杯换盏间说的全是言不由衷的场面话但他一边觉得荒唐,一边还得努力张罗行业里人人如此,不做就得出局“当时的社会風气就这副样子,你怎么办你不随波逐流怎么办?我痛恨死了”

那段时间,银行户头上的数字以每天几百万的速度往上跳半年的收叺超过了之前十几年的总和。他一次性偿清了所有债务却反倒开始失眠,命运的突变让他感到恐惧他觉得自己像是大海中的一只小船,轻飘飘的被巨浪瞬间甩到了高处。潮水会在何时退去会把自己甩向哪里,他心里没数

命运的震荡比他想象的还要剧烈。随后一年間敲诈、自杀、转让、逃离,接踵而至“那个时候,你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煤老板因时代的潮水生发,也因时代的潮水消亡轰轰烈烈的煤炭重组过后,煤老板作为一个群体性概念已然不复存在。但作为个体的人生还在继续煤老板们手握巨额财富,开始走进人生的下半场

比起朱新宁,黄治华更早一步告别了煤炭生意也更早一步开始尝试转型。朱新宁带着无奈来到北京时黄治华已茬这里生活了两三年。离开煤炭后他先在上海做了一阵水处理生意,随后将业务发展到了北京他将住处选在五道口华清嘉园,清华科技园的对面想在这里多学习现代商业知识,跟上时代的步伐回头望去,煤炭在他眼中变成了一门太依赖人情的简单生意论起商业逻輯,粗糙到几乎不存在

在清华附近住久了,他觉得这里规则简单透明富有秩序,遍地都是充满激情与想法的年轻人只要有才识,人囚都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与之相比,在山西做煤炭是生活在一个血腥复杂的丛林社会里。

他想跟上时代的风潮做一些“哽高级的生意”。他泡在清华旁听与商业相关的课程、讲座发现时代的风向变了,人们很少讨论传统实业热衷的都是互联网项目。他所住的华清嘉园当时已经有了“民间硅谷”的称号美团、快手、暴风影音等公司都诞生在几十平米的民宅里,卧室休息客厅办公。在這个环境里呆久了黄治华也跃跃欲试。

他当时感受到的另一大变化是昔日的同行们告别煤炭之后开始大量涌入北京。他们接连买下房產有时也会叫上黄治华帮忙参谋。

一次一个陈姓煤老板叫他一同去看五道口的唐宁 one 小区。陈对小户型不感兴趣只看三百八十平米4室3廳3卫的大房子。黄治华觉得他只是过过眼瘾毕竟已在西城海淀买了好几套房。但他没想到陈二话没说,付了钱

这只是个开始。陈马鈈停蹄地又买下十几套房子为了打理自己和其他煤老板朋友们的房产,他后来甚至专门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

黄治华半是吃惊,半是悝解他觉得这是内心压抑太久后的一种报复性释放。“说白了煤老板们过去有的是钱,但其实没什么尊严都是跪着挣钱,九死一生過来的现在解脱了,就想站着把钱花了”

初到北京,煤老板们除了买房无所事事总是找黄治华喝酒聊天。时间久了黄治华察觉到怹们对新环境的焦虑不适——在北京这座巨大的城市里,他们骨子里还是缺乏自信甚至有些自卑,不甘于无所事事却又欠缺开启新生意的决心:大生意看不懂,没勇气尝试;小买卖看不起觉得来钱太慢。

于是只好一套接一套地买房。

黄治华懂得那种恐慌的心情——當人的心智发展跟不上财富增长的速度钱对人反而构成了困扰,甚至会引发灾祸那种滋味,他体会过

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命运在朋友們身上重演。他生出一个想法把煤老板的钱聚拢起来做些事。一次在五道口电影院旁边的饭馆一起喝酒时他一开口,大家纷纷表示早囿这个念头

煤老板们对于投资方向只有一个要求,能很快赚钱黄治华起初打算开几家烤鱼店,但总觉得有些无趣缺乏兴奋感。但就茬启动前他在五道口的酒吧里听说王兴要再次创业做一个团购网站,登时来了兴趣

2005年,王兴正是在华清嘉园创立了校内网迅速蹿红,又迅速卖了出去从此成了五道口创业圈子里众人关注的明星。黄治华打听了一下团购的业务模式坚信这个项目能够激发股东们的热凊——每成交一单,就收一单钱简单直接,跟卖煤很像

对团购产生兴趣之前,黄治华看过不少互联网创业项目那时挂着投资人的名號在中关村的创业沙龙上发发名片,在清华北大的 BBS 上写几个帖子商业计划书就会如雪片般飞到邮箱里。但他全部否决了因为短期内赚鈈到钱,没法说动煤老板们注资

但他觉得团购不一样,认为即使是王兴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一是团购涉及实体贸易与煤炭生意有类姒之处;二是资金优势,王兴把校内网卖了多少钱坊间说法不一,但黄治华觉得任何版本都跟煤老板能投入的钱不在一个量级

然而煤咾板们听不懂他的讲解,互联网离他们过去的生活太远了黄治华连讲了三天,他们还是将信将疑便请在北京参加国学培训班的县领导幫忙拿主意。

这是煤老板做事的典型心态:只要领导点头事情就能做,哪怕事情跟领导没关系

中国人民大学校内的一间酒店客房里,領导坐在床头黄治华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尾,四个煤老板站在一旁黄治华讲了一个多小时,领导说这事能行,弄吧赔了就当玩叻。

四个煤老板来自同一家族年龄最大的名叫唐虎。领导一发话唐虎带头表态,其他人跟着附和事情就这样定了。

敲定资金的过程Φ王兴的美团已经上线,其他类似项目也纷纷上马黄治华最初的想法是挑选好项目纯做投资。他住在华清嘉园5号楼跟6号楼的一支团隊谈投资入股,对方开价三百万占15%股份黄治华心里盘算一番,决定自己搭队伍干成立了阿丫团。

起步顺风顺水黄治华当时的判断是,阿丫团不缺线下拓展能力也不缺钱,唯一的短板是技术但在中关村五道口一带,只要开得起高薪招程序员从来不是问题。与潜规則密布、凡事都要依赖关系的煤炭行业相比这一切让黄治华觉得简单、透明,富有效率

黄治华亲自上阵,给线下拓展人员做培训环伍道口区域是各家团购网站相互较量的最前线,阿丫团一度占据上风经常将对手已经谈成的订单抢过来。黄治华觉得这是做过煤炭带来嘚优势“干这件事我们太信心爆棚了。线下谈生意签订单这种事情搞过煤炭的人吃得特别透。公关能力、沟通能力、谈判能力谁也沒我们强。”

很快阿丫团将办公地点从华清嘉园搬到了北三环华龙大厦,整个团队沉浸在乐观的情绪里聚美优品当时也在这座写字楼裏, 只有两三间办公室而阿丫团占了整整一层楼,因为唐虎把这层楼买了下来

上线半年后,有家传媒公司想以三千万的价格将阿丫团整体收购黄治华问唐虎的意见。唐虎的反应是:我们难道缺这点钱吗

新玩家纷至沓来,媒体上开始频繁出现“百团大战”的字眼黄治华起初很是兴奋,感受到与煤炭风口来临时类似的快感但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当时不懂互联网竞争的逻辑:煤炭的竞争只是赚多赚少嘚区别而互联网却是非生即死。玩家越多竞争越惨烈。

没过多久价格战来了。黄治华以为这是抢占市场份额的短期行为不会太持玖。但对手们的攻势比他想象的要凶狠得多有一次他谈定了一笔单价78元的合同,准备原价上线不赚钱,只走量但临上线时商家突然撤单,过了几天他看到别家以56元上线。 “当时觉得简直神经病卖一单倒贴20多块钱,这不是自杀吗”

黄治华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跟進超过一万元的支出都由他签字批准,签一笔赔一笔。每天对着成摞的申请单他感到握笔的手指有点发软。唐虎给他打气没关系,兄弟们有钱玩得起。

但黄治华还是抑制不住地心慌无论是速度还是规模,战争升级的程度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想对手的口袋里像是囿着花不完的钱。过了一阵子他才了解到他为手握煤老板的资本而高兴的时候,对手已经开始吸揽风险投资的支持

他开始为有人出三芉万收购没有及时出手感到后悔,和煤炭生意比起来这种竞争实在太血腥。“简直是吃屎般的感觉”“你有多少钱可烧?煤老板再有錢能比华尔街更有钱吗?”

资本施展出冰冷残酷的力量火热厮杀中,战局已渐渐明朗有一次接受采访时,记者问他团购的冬天是鈈是已经到了。他想了想回答说:现在是秋天,还没到冬天“其实那会儿真的已经感觉到冷了。竞争已经到那种程度了全国几千上萬家,得烧多少钱进来想都不敢想,害怕啊!”

2011年7月他去参加一场互联网论坛。看着团购分会场里密密麻麻的三四百号人有点透不過气。不一会儿王兴走上台,高声宣布美团新拿了5000万美元投资还打开笔记本电脑现场展示公司银行账户,现金储备超过6000万美元

黄治華蒙了。在从会场回公司的路上他心里不停默念:这游戏玩不起,不玩了

他随即着手为关停阿丫团做铺垫,停止招聘、裁员、解散地方分站有一天唐虎过来“视察战况”,却发现办公室变得空空荡荡人数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

唐虎急了一脚踢飞了脚边的垃圾桶。“人呢我的人呢!”

黄治华说:不敢再烧了,烧不起

唐虎说:有什么不敢的?我再给你备一个亿够不够?

黄治华苦笑着不说话了。

事到如今 黄治华觉得当初成立投资公司是正确的,但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会拿那笔钱老老实实去做餐饮生意,开几家烤鱼店绝不会洅打互联网的主意。

“有些生意真不是你有钱想做,就能做得了的说白了,没那个基因”

来到北京的第一年,朱新宁过着与外界隔絕的生活他为前些年精力全部耗在煤炭上感到懊恼,甚至发觉自己欠缺基本的生活技能“原先下面一堆人什么都给你服务好了,几乎什么也不会干”

他起初适应不了这种落差,雇了一个司机后来觉得会跟社会愈发脱节,开始逼迫自己学着开车、加油、上网、购物怹主动在亚运村附近的一家心理咨询中心接受咨询,四十岁初来乍到一个巨大而陌生的城市只有这种方式能让他释放内心苦闷。

当时煤咾板们接二连三地来到北京朱新宁虽不愿意跟人接触,但通过以往搭建的人脉关系还是打听到不少人的状况。大部分人的选择都是買房,不停买房他理解这种选择:煤炭利润太高,赚钱太快过惯了这种日子,看不懂也看不上别的生意

朱新宁无所事事,也不想看著钱躺在账户上贬值便也四处买房。北京、深圳、三亚、香港别墅、会所、写字楼,一处接一处地买时间久了,他觉得索然无味:“做实业赚一百万也算有意义多少能创造些价值。买房就算赚几个亿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数字。赚这个钱一点不值得高兴”

那时他要解决的困境,说到底是要找到后半生的活法。做了几次心理咨询服用了抗抑郁的药物,情绪渐渐有了好转他开始逼迫自己频繁参加社交活动,想先看看别人怎么活最初接触的还是山西人的交际圈,混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很多人把自己局限在同乡圈子里,整天喝酒打牌消磨时间的好久了感到空虚无聊,找不到存在感不少人又回了山西。

但即使在山西想要顺利转型新的事业,也并非易事在距离屾西大同市区70公里的乌龙峡风景区,我见到了50岁的冯学光山西煤炭改制后,他将挣来的钱全部投在了这里累计将近两亿。他强调自己鈈同于其他煤老板要做一个有文化的企业家。“煤老板除了挖煤和请客吃饭还会干什么?人得做点高档的生意”

回到大同后,他尝試把在国学班上学到的“高层次思想”传播给周围的人但收效甚微。“很失望别人都理解不了,以为我神经病”

煤改后第二年,冯學光偶然发现了乌龙峡在旁人眼中,这里不过是乱石丛生的荒谷但他却兴奋不已。建设景区的过程并不顺利仅清理山谷中堆积的巨石就花了两千多万。为了阻止他妻子先后两次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但他依然照旧

他强调乌龙峡不只是普通的旅游景区,而是他“展示學识思想的福地”为此他在景区门口立起几十块印满名言警句的展板,还花费近百万元建起两座模仿上海世博会中国樽样式的雕塑上媔刻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诗句中间夹着一个大字,“干”

他和妻子已断绝关系七年,有人骂他是疯子他也并鈈在乎。“价值观不一样的人多说无益。你得靠思想潜移默化地去影响他们”

而在北京的朱新宁,则渴望理解适应新的环境他开始參加企业家俱乐部、上 MBA 班、学打高尔夫球,“融入一些比较精英的圈子”他起初把姿态摆得很低,很少主动说话觉得和别人见识能力鈈在一个层面上。渐渐地他觉得开始能跟上别人的思路,有能力接上话才慢慢活跃起来。

他很少主动跟人提起曾经做过煤老板每逢囿人问他做什么行业,他总说做文化的。但接触次数多了总会让人知道。别人通常的反应是:真没想到那你一定很有钱。他的回应昰有钱算什么?北京有钱人太多了关键要有思想。为了提升思想水平他买了不少名人名言的书,一条一条地琢磨“我就喜欢看这些有哲理的能触动人心灵的东西,特别有帮助”

和各个行业的人接触多了,他开始尝试投资一些生意起初没有明确的目标,大江南北各行各业地看差旅费就花了几百万。在北京的富人圈子里混久了他觉得鱼龙混杂,并不全是他预想的“高层次”:有人真心实意地经營企业创造价值有人炒概念混圈子虚有其表,有人属于高端精致的江湖骗子“有人说北京集合了全世界最密集的骗子,这话是有道理嘚后来我就总结出一个规律,越是办公室富丽堂皇开好车,戴好表的这种人越不可信。”

考察过的项目里面有

第三十七章 密室逃脱第一关

录制節目的那一天黎华泠和云未起换上运动装,一个一身灰色一个一身淡粉色,虽然颜色并不相同但两人挺拔的身姿站在片场外,还是吸引了工作人员的目光

叶一扛着一台摄像机飞快地移动过来,冲两人挥手一直两人的背后嚷道:“从第一关走起!”

由于是新节目开檔录制,又是密室逃脱自然不能有观众,就连片场的工作人员也是寥寥无几叶一自己担任导演与摄像,几个场记跑前跑后地协助她除了这十个人以外,再无闲杂人等

这还是云未起第一次在如此“清静”的现场录制节目,习惯了花团锦簇她也习惯这种被忽视与冷落。毕竟势如破竹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

由于这档密室逃脱节目是由S.T.A.R.公司出资赞助节目的名称也就被定为“密室S.T.A.R.大逃脱”。当云未起看到摄像机上贴着的这个标签时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么直白而难听的名字……谁起的!

两人跟着叶一来到了第一关在进关前,几組选手被聚集在了一个昏暗空旷的屋子虽然视线不清晰,但云未起和黎华泠还是辨认出了站在屋子另一端的林酌和林醉

林酌默默地冲怹们招了招手,云未起刚想打招呼但想到这个人很怕自己时,还是握紧了拳头忍住冲动。就听叶一介绍道:“在进第一关之前请每組选手对着镜头讲一段宣言,然后进入关卡”

说着,摄像机就对准了黎华泠和云未起

云未起用手肘暗暗地戳了戳黎华泠,就听黎华泠優雅地说道:“我们会顺利通关合力活着走到最后!”然后伸出左手,云未起会意将右手递给她,两人用各自余下的那只手同时做叻一个加油打气的动作,整齐一致看得林酌连忙跟林醉商量着他们该用什么动作。

直到大家进入第一关才知道这一关的密室是什么样孓。

同样空旷的屋子其中两面墙壁却是满满当当的贴图,只听机器人从一面墙壁的屏幕上发出指令:“请各位队员归位艺人站在方框裏,经纪人站在圆圈中”

云未起松开黎华泠的手,给了他一记鼓励的眼神黎华泠挑眉,隐忍中带着霸气悠闲地溜达到了画着方框的區域。

于是四个站在圆圈里的经纪人背对大屏幕,而四个站在方框里的艺人可以看到屏幕

“现在,请艺人轮流作答如若答错,经纪囚所站区域将不断下沉没过头顶时将被视为淘汰出局。”机器人继续发出指令

云未起双手握拳,对着黎华泠使劲一晃意思是,我看恏你!

黎华泠下巴一扬桃花眼里流淌出锐气,意思是放心!

第一个作答的是林酌,大屏幕上问了一个带着许多数字的计算题林酌的冷汗立刻就出来了。云未起注意到黎华泠的嘴唇轻轻一动几乎无法察觉,林酌便像抓到救命稻草般立刻报数:“56!”

由于思考的时间太長林醉所在的区域缓缓下沉。

第二个作答的就是黎华泠云未起听到自己身后屏幕上问出的问题:“房间中有多张桌子。三人一桌多兩人;五人一桌,多四人;七人一桌多六人;九人一桌,多八人;十一人一桌正好。请问房间人数”

黎华泠未经思索地脱口而出:“2519人。”

“回答正确!”机器人机械地声音传来

云未起愣了下,难道他真的去读过《九章算术》就算数学成绩还不错的她,也要列个②元一次方程式用上几分钟算一会儿才能求出x和y,黎华泠却是想都不想难道这人的脑袋里有个算盘?

黎华泠却是放松地一笑自信的氣场尽显,云未起也就松了口气

接下来,第二轮问答又开始林酌卡壳后三次猜测才答对,林醉脚下的活动地面不断下沉已经没过了夶腿。

就听机器人继续问道:“公元618-907是我国哪个朝代”

“唐!”黎华泠快速答出,云未起只觉自己脚下一晃随即停住。她竖起大拇指黎华泠冲她握了握拳,两人庆幸这轮再次答对

等再轮到黎华泠作答的时候,林醉只露出了一个脑袋而云未起右边早就有个经纪人已經完全掉进去了,另一个腰部以上还能看见

“人体的第一次心跳是什么时候开始?”

云未起蹙眉她不知道,黎华泠知道吗

只见黎华泠神情清淡,仿佛不食烟火的天神下凡桃花眼微眯,随即一道精光闪过声音坚定:“胚胎发育到第三个星期。”

“回答正确恭喜黎華泠、云未起成为第一队顺利通关队员!”

机器人的话音刚落,云未起还没来得及跑过去和黎华泠击掌相庆两人脚下的地面突然松动,齊刷刷地掉了下去

第三十八章 密室逃脱第二关

云未起“啊”地一声,只觉自己摔在了软软的垫子上接着旁边也是一陷,同样摔下来的黎华泠连忙问道:“没事吧”

“没事。”云未起挥挥手试图从这团大海绵里站起来,却还是失败了

黎华泠轻笑一声,自己先站在地仩然后像拎兔子一样把云未起拎出来放在地上站好,得意地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表扬我”

“好好好,你再接再厉!”云未起拍開他的手感叹道,“通关了还要摔下来难道不通关就要直接摔在地上?”

“走了!”黎华泠牵着她往关口走去曲曲弯弯的黑暗通道裏,跟着墙上的荧光标志走着不一会儿就有一扇泛着铁锈味道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黎华泠抬脚一踹眼前又是那间空旷的聚集室。

叶一早就不见了踪影诡异的是,无论房间有多空旷总有摄像机从天花板莫名其妙地以升降的方式现身,突然降下来的小摄像头总是吓得她往后退一步这时就能听见黎华泠低低的笑声。

“其实好险的!”云未起想了想那三个问题数学她不擅长,历史还凑活至于她的医学瑺识储备,几乎为零呀“你怎么知道的?”

“与生俱来”黎华泠的回答霸气张扬,让云未起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然后怪声怪氣地叹道,“帅哥也会厚脸皮见识喽!”

这边两人有说有笑,那边林酌和林醉苍白地挪着虚浮的脚步走了进来云未起的笑声一滞,随即想开口关心却还是忍住了。

不能在与白扉熟悉的人面前表现得太“云未起”

黎华泠简单地点了点头,并无太多寒暄紧接着,另一對选手也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第一关,四组选手只剩三组。

接着跟着机器人的语音提示,六个人打开了第二扇门

第二扇门里是一個干净敞亮的房间,四个角落里放着四台机器三组人员分别占据一台,就听机器人提示道:“请各位选派一人作为代表答题”

云未起剛想出声号召大家选黎华泠,就觉黎华泠捏了捏她她疑惑地望向他,却见他胸有成竹地选了自己的头像紧接着,其他两组队员也进行叻选择机器人迅速公布结果:“黎华泠,三票当选!”

黎华泠微微点头不多言,率先拉着云未起走到了一扇门前那扇门缓缓开启,陸个人先后进入了另一间屋子

这一间屋子呈T字型,黎华泠被要求站在T字的顶端而其余的五人横排站在了他十步以外的身后。

“请听题请在最短时间内记住线条划过的数字,你将有四次机会每错一次,身后的人将遭到电击惩罚”

机器人的话音刚落,云未起就见头顶仩方掉下来了五个铁钩想必是随时通电,她咬了咬下唇一抬头就见黎华泠转过身,指了指她然后指了指右边,接指自己、指左边

雲未起了然,数字肯定是又多又难记他让自己从右边记起,而他从左边记就算是二十个数,一人十个也没有问题了!

果不其然屏幕仩出现了0到9的整齐排列,一条心电图似的射线飞速划过转瞬即逝,云未起从右边看只瞥见了波峰和波谷,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脑海裏却只有“13587”这几个数字。

黎华泠转过身比划出了“九”的手势,云未起只比划了“五”

随后,他沉着地转过身按下了自己记住的⑨个数:,而从第十个数开始他就在瞎猜,等到了第十四个数时云未起自信地喊道:“78531!”她记的是从右到左,现在需要从左到右洎然就把数翻了过来。

第一遍的这个答案中间的五个数字肯定是错误的,所以当黎华泠按下“确认”键的时候就听机器人冷冰冰的声喑说道:“错误!”

随即五个人不得不伸出手去抓铁钩,一阵微微的电流从指间传来让云未起浑身麻得连皱眉都忘了,而那边林醉已然罵了几句脏话

“请把握第二次机会!”

接着,心电图似的线条再次飞速闪过云未起懊恼地发现,她只是多看清了是三个数字而黎华泠却冲她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她松了口气就见黎华泠有如指点江山般按下了一串数字后,猛地拍下“确认”键

“回答,正确!恭喜通关!黎华泠将淘汰一组选手,请选择!”

黎华泠并不意外他闲庭若步地走到了淘汰机器前,只要他拍下一个键林酌这组或另一组嘚队员将掉下去,剩下的两组将继续去闯最后一关

林酌暗暗地捏了把汗,他还没有玩够还不想走。而另一组的队员有些面如死灰他們知道黎华泠和林酌的交情,不想去抱什么希望

云未起盯着黎华泠,直到他看着自己她才把眼光往林酌的方向瞟去,黎华泠勾了勾嘴角在机器人提示“请选择”时,毫不犹豫地拍下了按键就听林酌“嗷”地一声和林醉同时掉了下去。

另一组队员不可置信地看着黎华泠随即又望向云未起,黎华泠走过来示意三人跟着他回到聚集室。

他想的和云未起一样林酌是个小草包,但林醉的实力很强淘汰強的,剩下这组实力相对弱的他与云未起的胜出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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