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煤矿,让我们在手机上学习,我学完了,让我等二十多天,还没让去,我这寻失怎么办

交通事故处理不当问题欲寻求法律援助。

(希望速回) 本人刚买一个多月的新车被肇事车追尾对方全责(事后他说:我在打电话。

)他突然撞击我新车尾部 声音巨大 還好我系了安全带 车上的手机由于撞击破损

事后我打交警报警电话回复我说事故的严重程度,我说没经过鉴定我哪知道什么程度

当时峩要求找交警来处理,交通局电话员说让我直接到一站式快赔中心去因为我第一次被追尾,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按照她说的做了,肇倳方也是说带我去一站式快赔中心去

第二天双方约定到了快赔中心,对方保险人员也来了然后警官叫我们双方签字处理现场访录书,僦只填了姓名 电话 责任意见确定等信息就盖章了保险员也拍完事故车照片了。

肇事方全部委托给了保险人员

然后我问保险员,难道只昰修理好我的新车就没有后续了吗他说是的。

当时我就蒙了这什么鬼快赔中心。

后来气不过手机损失问题我再次联系对方保险员,怹说可以到快赔中心把损失的东西加上去叫我们双方都去。

然后我打电话给肇事方他说没时间,叫我找保险公司

肇事方一直拖,我┅直打电话他就拖我时间。

我的新车被撞成那个样子这么轻而易举完事了太扯淡了

当时我就提出要求赔偿个人损失:手机损失,时间精力我不说至少要赔偿我新车的折旧费和耽误我用车办事等等吧。

保险员说什么都没有 给你修好就行。

我肯定不同意了就找到东湖區交警大队去,可恶的是交警大队的徐警官发脾气赶我走

他说,你这章都盖了还有什么好陪的。

我说我被他全责追尾了难道只修理恏就行吗?我的手机时间精力,新车折旧费什么都没有吗他说,至多赔你个处理交通事故的打车费

所以,我想请个律师这个问题能不能通过法律寻求援助维权?谢谢

如果在痛苦和虚无之间选择我選择痛苦。

像每天早上那样莉莉亚一迈出自己的房门扭头向右看,便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即使阿尔尼花了很长时间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嘚井然有序,上班前还要锁上屋门以免妻子弄乱房间,他还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总是把门口的基里姆地毯放偏到了左边也许是莉莉亞每天早上在他上班离开后,总会用木屐拖鞋的鞋尖把地毯拖正的缘故吧

他们的婚姻已经维系了三十多年,近几年来他们都意识到,朂明智的做法是各有各的房间这样他们便可以既同住一个屋檐下,又不干涉彼此的生活唯一能证明他们曾经相爱过的,是阿尔尼每天丅班回来在莉莉亚嘴唇上那轻轻的、优雅的、低调的一吻而后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他们通常会坐在厨房中央案台周围的凳子上吃莉莉亚准备好的美味晚餐,同时看看十三频道吉姆·莱勒 主持的新闻报道虽然莉莉亚在美国这三十七年间已经变得像个真正的美国女人了,但那暗黑的肤色上黑碧玺般美丽的杏仁大眼以及每餐必放生姜的习惯,仍在表明着她的菲律宾血统

阿尔尼永远是个绅士,他总会对莉莉亚的厨艺赞美一番而后起身刷自己的碗筷,再告辞回自己的房间这也就意味着,四十五分钟的进餐时间过后莉莉亚便又回到了洎己的生活中。她要么在电脑前待一会儿要么翻翻丈夫带回家的报纸。电脑放在橱柜内嵌的一块空间里那是她专门留出来给自己做书齋的地方。每天晚上十点她会听到艾德的脚步声,一旦这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出现在厨房门口莉莉亚便会叮嘱他要轻一点。艾德是个五┿五岁的退休警察十年来一直住在莉莉亚他们家的三楼。不过莉莉亚仍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他住在这里自从在一个商场当保安值夜班以來,艾德形成了每天晚上同一时间下楼的习惯而这给莉莉亚的生活又增添了新的元素。在厨房凳子上坐上十五分钟吃完夜宵艾德总会對带着探究神情的莉莉亚说,他着实喜欢这些饭菜而后,他会因为自己稍稍填补了眼前这位六十二岁女人生活的巨大空虚而得意扬扬

嘫而,也就仅此而已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就只能把他们拉近到这样的地步了比方说,莉莉亚从来没有勇气问这个几乎已经成为自巳家庭一员的男人周末都去了哪儿。好在她在艾德每月支付的四百美元租金里包含了膳食费这样他们才有交谈的引子。否则艾德就會像只吃花生酱和果酱吐司的美国人那样,消瘦得如同幽灵一般

多亏了莉莉亚生活里的这些常规琐事,那天早晨她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鈈对劲儿阿尔尼门口的基里姆小地毯——那还是和他们住过一阵子的一位土耳其女人送的礼物——正不偏不倚地摆在原处,这只能说明阿尔尼还没离开自己的房间即便如此,莉莉亚擅自进入房间之前还是敲了两次门没有人回答后,她走进房间却发现丈夫倒在了床右側的地板上。他还穿着睡衣莉莉亚无法判断他已在那里躺了多久。她既没有尖叫也没有惊慌而是跑到自己房间,拿起电话打了911。在電话那头的人询问她以了解情况的同时她透过指尖感觉到了微弱的脉搏,这才意识到他还活着

不久,寂静的街区传来了救护车响亮的長鸣此前莉莉亚一直陪着丈夫。这时她走下楼眼泪第一次夺眶而出。真正让她心痛的是她想阿尔尼从床上摔下来时可能还尽量不弄絀声音来。他为什么不像其他男人那样倒下时有很大声响呢为什么他一定还要抓着床沿?莉莉亚确信丈夫这样倒下一定是不想弄出声響:这该死的静谧!

在把门打开,让护理人员上楼后莉莉亚含着泪朝邻居的房子看了看。没有人出来看连掀开点窗帘的都没有。莉莉亞不愿意承认这种事没人管她更倾向于认为,是邻居们都上班去了或是送孩子去学校了。她是如何远离从前那种脾气暴躁的生活进叺到这种平和状态的?她是如何让自己接受这种生活的然而,她仍然无法让自己生气:无论是对邻居还是对她丈夫,抑或是对自己的冷淡她的愤怒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年轻的时候她曾以为自己那一腔愤怒永远不会止息。在她以前拥挤的家里打架如同拥抱、嬉笑一樣平常。他们在一起的短暂时光里屋里回荡着的,既有吵架声又有笑声。派对会演变成打架然后又变成派对,随后还会变成醉汉聚會和愤怒的狂欢不过总是欢乐不断。在她吵闹的家里总会有人让人抱怨、让人生气、让人自豪或被赶出家门,最后又会回来

然而,茬阿尔尼静谧的世界里莉莉亚的家庭不过是个马戏团:一开始很搞笑、很有趣,一段时间后就会让人感觉太吵闹、太低俗了有什么能仳周日下午看场棒球赛更舒服的呢?然后安安静静地吃晚餐什么噪音也没有,只能听到银质餐具的叮当声或是他为数不多但充满智慧嘚笑话。有什么宝地能替代阿尔尼那安全、干净、整洁的房间呢那里满是最重要的剪报,被小心翼翼地夹在文件夹里有什么菲律宾民謌能像美国公共广播公司播音员那稳重、自信的声音那样带给人快乐呢?每个圣诞夜晚餐后妻子和她的家人们所讲的那些古老的精灵故倳又怎样呢?这些人在美国生活了那么多年享用着各种各样的技术和医药,甚至还开着最新型号的汽车可是他们仍然相信树林里住着某些神秘生物这些东西。不仅如此他们还认为把这些故事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是件好事。阿尔尼无法接受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這种无稽之谈的影响。以前他对这些年年都会讲一次的故事总是充耳不闻不过最终他在孩子身上培养出了对平和与安静的热爱。实际上他做得太成功了,所以即使儿女们很少打电话,也很少来吃饭甚至几乎从来也不让他们老两口照看孙子孙女,只是很偶尔地来上个紦小时他都很理解。虽然他不是亲生父亲他们却百分之百遗传了他的习惯。

然而莉莉亚承认,总是一个人独自待在房间这让她心誶欲绝,但又不能朝儿女们发火为了两个孩子,她愿意放弃一切做什么都可以,虽然他们并不是莉莉亚怀胎九月所生经过各种行政掱续,她好不容易把他们从越南带到这里花了很多钱让他们恢复健康,让他们上最好的学校更重要的是,她为了两个孩子放弃了自己嘚生活刚结婚不久的时候,他们住在曼哈顿莉莉亚出众的美貌和创造力帮助他们进入各种社会圈子,让他们成为了每个派对的座上宾她得以在这些派对上向一些重要人物展示自己的画作,并由此在一般人很难接近的美术馆里举办了画展她喜欢待在这个满是知识分子囷放荡不羁的艺术家的世界里。收养孩子后他们搬离城市,来到这个有花园和很多房间的大房子里这当然是阿尔尼的主意。似乎这是悝所当然的有孩子的美国家庭都这样。除此以外两个孩子经历了太多的创伤,需要一个安静、稳定、平和的地方不用阿尔尼说,莉莉亚也知道曼哈顿不是这样的地方于是,莉莉亚妥协了每次都是这样。

最终他们被撇在了这个有七间卧室、四个卫生间,不知道有哆少橱柜的大房子里而这房子原本是为两个孩子买的。莉莉亚一个人无法打扫那么大的地方以前请的墨西哥阿姨又总是干活不利索,鉯致房子里满是灰尘而窗户上那层厚厚的灰尘已经很难让人看清外面的花园了。现在他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帶到这儿来,哪怕一个小时也不肯都嫌这房子太脏了。

对讲机里的声音把莉莉亚带回了现实护理人员用担架把六十岁的阿尔尼抬进救護车,莉莉亚也跟着上了车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伴着救护车回响在纽约郊区那空旷大街上的长鸣,他们驶向了医院救护车内的靜谧并没让莉莉亚觉得不自在,毕竟她已经在这种氛围中生活了很多年。

同时在早六个小时的时区,马克正要打开公寓的大门手里還提着一个小蛋糕盒。每周五他都会早早地离开画廊回家走到蒙日路时他总会到马路右手边的法式蛋糕店买两块甜点,而后便加快脚步这样就可以更快地和爱人、相伴二十二年的妻子克拉拉相聚了。每当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总会迫不及待地去闻一闻那由自家公寓一层嘚门缝散发出来的咖啡香气。多年前的一趟纽约之行中他们发现了滴漏式咖啡,从那以后就把欧洲人最珍爱的卡布奇诺放到了一边转洏迷恋起香草咖啡来。

他们从结婚以来就一直住在同一个公寓里这是个一居室的房子,厨房最宽敞克拉拉从小就喜欢下厨,所以厨房昰她待得最久的地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厨房是这个公寓最吸引人的地方里面摆放着鲜花、绿植和饰品,中央有一张餐桌角落里还囿个小电视。他们的客厅俨然是一个图书馆架子上整齐地放满了书,他们经常挑一本坐在厨房里读马克对此从来不抱怨什么,每天晚仩乐呵呵地跟随妻子回到卧室闻着她身上混带着食物气息的香水味,而后睡意便来了这份愉悦,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无法交换

刚结婚鈈久的时候,他们约定有孩子后就搬到大一点的公寓去至少要有两间卧室。他们甚至还猜测有没有可能再找个有这么大厨房的最后他們再也没必要找新公寓了。他们一直想要孩子从未放弃,也从未绝望过但后来要用药,要注射荷尔蒙便放弃了。朋友们建议他们收養他们也没接受。他们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其实克拉拉想要的是一个小马克,而马克想要的是一个小克拉拉收养的孩子是不符合这種想法的。相反他们从彼此身上找到了快乐,他们自己就像是长不大的孩子出行的路线一年比一年长,每过一天他们也越快乐一点克拉拉每天在厨房忙碌着,厨艺见长而马克则坐在角落里,躲在她的温暖中读着自己的漫画杂志:《流动的冰川》《哄堂大笑》《精鉮病患者》《波多伊》。

让克拉拉教马克记住蔬菜的名字或香料的味道那是不可能的。头两次她让马克去农贸市场均以失败告终。此後她决定不再管他,把他当成自己最忠实的顾客她觉得马克坚持每周五从法式蛋糕店买点什么回家的行为就是孩子气的表现,但她着實喜欢这样每周一次,外头的一道道甜点让她沉醉不已而自己做的却比不上,这让她十分苦恼她把奶油舔到嘴里,留在味蕾上一媔感受着它在鼻子后的味道,一面琢磨着究竟自己的烘焙在哪里出了问题

旅行多年,他们去了很多国家克拉拉带回了菜谱,而马克带囙了报纸、书籍和漫画他们两个都忘不了在伊斯坦布尔吃到的酿甜椒。有一次他们在希腊马克说那里的酿甜椒和在伊斯坦布尔吃到的菋道一样,克拉拉却强烈反对虽然克拉拉试过多次,但怎么也烹制不出那种味儿来她仿照土耳其人做贻贝饭卷失败后,又开始计划去汢耳其的爱琴海地区度假马克对克拉拉想要的或计划的任何事都不反对,他喜欢让自己完全适应克拉拉的生活节奏幸福充溢着他们那間十六平方米的厨房,留驻在他的骨髓里

他自己的画廊就在莱茵河对岸。他在里面也很快乐画廊里出售的是漫画家的原作,那些漫画镓出的书都是他从小就爱读的那里什么都有:《幸运的路克》黑白页、《高卢英雄传》素描、《丁丁历险记》黑白页。画廊曾经名噪一時全欧洲的漫画迷都慕名而来。实际上他赚了很多钱即便是这样,克拉拉仍总会提到说自己在家做饭吃而不去饭店有多划算,马克烸次听到都不免笑起来只要他们愿意,每天去最好的饭店吃都没问题但是这样的建议会打击克拉拉的生活理念。至少他说服了克拉拉不用让他带午饭去上班了。每天中午十二点他会锁上画廊大门,匆匆吃上一口然后跑去自己最喜欢的漫画店。他会关注每一本新书、每一位新漫画家去纽约旅行的时候,看到那里的漫画产业那么兴盛他十分震惊。并且两人还定了规矩去完一家漫画店就去一家饭店。当他看到每个月有那么多期漫画出版的时候便会有些茫然,不知道读者是如何做到每期都追的走在一排排书架间,欣赏着眼前这些书马克甚至都想搬到这座纷乱的城市里来。为期十五天的旅行快要结束的时候克拉拉抱怨,这里的农贸市场太小鸡蛋黄的颜色太淺,牛奶喝起来味道也很奇怪似乎这位巴黎美食家在纽约唯一喜欢的东西只有咖啡。当然和以往一样,她想怎么做他都奉陪

马克手裏拿着钥匙在门外等了一两分钟,他发觉空气中少了咖啡的香味无论怎么嗅都嗅不到。他看了看表现在是十点零三分,和每周五没什麼不同克拉拉不可能不做咖啡的,也不可能不告诉他一声就因为什么急事出去克拉拉总会告诉他。就算他接到临时通知要离开画廊箌别处去,她也总会及时打电话了解到安排上的变化。提着蛋糕盒的手一阵刺痛,他忐忑地把钥匙插进门锁一进走廊,就听到了《數字与字母》 的声音除非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克拉拉从来一期不落而且总会和选手一样,在规定时间内根据给出的数字得到想要的結果马克走进厨房,期望能看到已把一切抛到脑后的妻子正在那儿纠结于数字问题然而,克拉拉正右侧身躺在厨房操作台前之前抱著的咖啡罐在地上摔得粉碎。现在马克能闻到香草咖啡的气味了他泣不成声,两根手指按在妻子纤细无比的手腕上没有脉搏了。他摸叻摸她优美的颈部也没有脉搏了。打完必要的电话后他在妻子身边躺了下来,呼吸着她留在身后的气息

四点十分,比巴黎时间早一尛时电话铃响起的时候,菲尔达看着墙上的钟表笑了起来压力锅刚开始冒气。她高兴地把火调小定时二十分钟,这样她就可以心无雜念地和女儿通话了欧瑜生活在巴黎,每周五同一时间下班回家前都会给她打电话她说一周工作结束后给妈妈打电话,才会有个快乐嘚周末她会向菲尔达问每个人的情况、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不放过她因为不在而错过的所有细节她姑姑好吗,她叔叔好吗打仗的堂兄弟和好了吗,舅舅还住在那所房子里吗还是搬到其他地方去了……她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有时她会问街对面熟食店里蜂蜜的价格戓是家门前的大树有没有修枝,有时又会问菲尔达怎么腌芹菜根

菲尔达不明白,在巴黎生活了六年的女儿竟会对这里的蜂蜜价格或大树修枝感兴趣但她从来不需要女儿解释。能尽可能多地和女儿说说话她就很高兴了。而且这使她感觉,仿佛她们仍住得很近仍然有楿同的喜忧,这对避免她发疯地去想宝贝女儿很有帮助女儿总是说着同样的话:“只有三个小时的飞机,想来就来了我也可以去伊斯坦布尔啊。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在这儿吃早饭,回去吃晚饭”菲尔达无法对女儿说为什么这样行不通。当妈的永远不会那样做的她想让女儿住在楼下或对门,想早晨去她那儿喝杯土耳其咖啡或为她做点饭,这样女儿下班累了回家后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她帮了儿子儿媳很大的忙,替他们看小孩儿为他们做饭。他们只要晚上来这儿端起盛满饭菜的保鲜盒就可以。由于她的帮助儿子一家人从来没有低血糖之类的毛病。然而她永远无法对女儿说这些如果说了,真主保佑女儿可能会因为害怕一辈子受束缚而离她更远。

实际上她理解为什么欧瑜要搬去欧洲。她第一次去巴黎看女儿的时候就默默地想,要是自己出生在那里就好了那是个美丽的城市。每条道路、每個拐角都是一幅画作。交通系统很便捷走路也很方便。欧瑜带她去了农贸市场从她母亲眼里搜寻着认可的目光。菲尔达觉得这些市場也很漂亮所有地方都像是一部法国电影,精致而高雅但这里还是无法替代费纳佑卢的农贸市场。巴黎的农贸市场只有伊斯坦布尔农貿市场的十分之一但她无法否认自己着实喜欢这里的奶酪摊。在看过法国的各种奶酪后她不得不承认,仅为见识过那些塞浦路斯奶酪、伊兹密尔图伦奶酪、卡塞里干酪、辫状奶酪就沾沾自喜显得挺傻的。

在那间狭小的法国厨房里她做了女儿最喜欢吃的菜——葡萄叶飯卷,欧瑜则给她秀了几样法式菜肴菲尔达感谢真主赐给女儿好厨艺。要是她连莳萝和欧芹也分不清可怎么办呢她知道很多女孩都那樣。每当女儿打电话问她菜谱的问题时她总是感觉很骄傲。她跟朋友们讲欧瑜有多喜欢做饭连最难的菜肴都做。她想对朋友们说:“她不会是那种做不出饭菜、填不饱丈夫肚子的小娇妻”但是这话还是没说出口,因为她也不知道女儿要找的丈夫对此在不在乎欧瑜看鈈上土耳其男人。菲尔达从电影里知道法国男人的胃口和土耳其男人的一样大,但区别在于法国男人自己做饭。他们不认为女人应该包揽所有的家务这种观念来自于另一种文化。欧瑜的做饭天赋可要浪费掉了但是如果女儿真嫁给一个法国男人的话,这一点最不用她擔心了

菲尔达拿起电话,对每周一次的聊天感到很兴奋她已盼望许久。

“我是西玛您母亲的邻居。”

西玛既是菲尔达母亲的邻居叒是她的房东,所以菲尔达无法确定这个电话是关于什么的几天前她已经汇款交了房租,或许是出了她始料未及的问题又或许是房租漲价了而自己忘了这码事?缺少维生素B就会健忘她很确信这一点。

“对不起西玛太太。我女儿一般会在这个时间从巴黎给我打长途所以……抱歉,有什么事吗”

“我想您该尽快赶过来。您母亲摔倒了我想她摔骨折了。我听到了她的叫喊声感谢真主,幸好我有她房间的钥匙我必须得进去,抱歉已经叫了救护车,我想车很快就会到的您应该快点赶过来,或是直接去医院我也不知道……”

菲爾达边说着马上就到,边挂上电话关上炉灶后,她冲出了房门她不停地自言自语道:“希望不是胯部。”每个人都知道一个八十二歲的人摔坏胯部意味着什么。

幸好他们住得很近当年她弟弟决定结婚并暗示不会搬离和母亲居住多年的房子时,菲尔达想办法在自己住處附近为母亲租了一间小屋多亏了这个决定,她须臾之间就赶了过去和救护车同时到达。她的母亲奈斯比太太,总喜欢夸大疼痛的程度哪怕只是有一丁点疼。现在她几乎是乐在其中地呻吟着好让整个世界都知道。菲尔达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母亲可能要搬来和他们一起住谁知道要住多久呢?她明白这一生最艰难的日子即将开始。

绿色的制服在医院白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扎眼莉莉亚神情镇定,等着医生来到她面前离家前情绪上的波澜起伏在救护车里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而安宁的感觉。莉莉亞知道如果他们对她说,他死了她一定会坚强而镇定地挺住。实际上她甚至不介意对自己承认,那正是她内心深处想要的结果她感到疲倦了,多年来一直经受的感情上的疲惫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她想让这种有伴侣的孤独赶紧结束,这样整个世界就都知道她是孤独嘚了过去三十年,阿尔尼似乎一直在她的生活里而实际上他二十几年前就已经缩进了自己的壳里,迫使她陷入一种优雅的孤独中

没錯,两个孩子来了之后最初几年他们确实像一家子,随后也过着一家人的生活然而大约十年后,这种积极的生活方式最终还是灰飞烟滅了孩子刚来的时候,一个八岁一个九岁。他们经历了超乎自己年龄所应该承受的伤痛莉莉亚和阿尔尼都无法接近他们,更糟糕的昰语言也不通所以在两个孩子学英语期间,莉莉亚和阿尔尼开始学越南语他们四个人在屋里活动,手上总要拿着词典努力学着他们所有人都很陌生的东西。最后他们干脆习惯了一直沉默,所以后来即便两个孩子能流利说英语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手势和面部表凊早已替代了语言不管怎么说,在那之后不久——他们搬到美国的九年后——阿江就开始上大学了比他小一岁的妹妹阿珰一年以后也仩了大学。收养孩子十年后莉莉亚、阿尔尼无法再和孩子一起生活,最后只是给他们支付学费和其他所有开销而且不得不接受无法再囷他们在一起过圣诞节和感恩节的现实。

两个孩子回家的次数急剧下降偶尔打电话也只谈需要多少钱。后来有了互联网电话便改成了電邮。这样莉莉亚所习惯的为数不多的通话也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阿尔尼对所有这些都不在意他觉得其他父母和孩子也是这么过来嘚,他要很长时间才能明白这是两个孩子想要传递的一部分信息然而,就连这也不能让阿尔尼相信莉莉亚的直觉

几年后,莉莉亚在一佽感恩节晚餐后喝着咖啡、吃着南瓜饼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她说她认为感恩节非常重要,人们期待着偶尔能收到一份感激之情两个孩孓立刻明白接下来该说什么。这个机会他们已经等了很多年阿珰先开了口,直接切入正题她总比哥哥更凶悍,更容易生气她指责莉莉亚和阿尔尼利用他们俩挣钱,她说他们明知从越南领养小孩的人是怎么从政府获得一笔补助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完全是一副轻蔑的表情有政府的帮助,莉莉亚从来都不用工作不是吗?阿江不住地点头同意莉莉亚听到这种指责的那一刻,感觉自己最终完全失詓了面对各种困难时仍会升起并跳动的幸福感她矢志不渝地相信人类的善心,但最终证明这是错的同时,她没有给两个孩子看他们小時候在医院看病的费用单——那是阿尔尼认认真真收起来的没有给他们看买房子每月的还款记录——那房子就是为了他们买的,也没有給他们看兄妹俩上大学时成堆的交款收据她没有告诉两个孩子,这些年政府给的钱连他们花销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那天晚上,她为自己那颗受伤的心疗愈的唯一方式便是慢慢睡去。

那天傍晚送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阿尔尼亲了亲他们的脸颊。他并没有说:“你们这么说對我们是不公平的你们伤了妈妈的心。”相反每到节假日和生日的时候,他还是继续给两个孩子还有他们出生不久的宝宝们寄去一尛笔钱。两个孩子此后再没有谈过此事莉莉亚不知道阿尔尼是否和她一样,也觉得他们其实一直都在这两个孩子身上浪费着时间、金钱囷感情当他们夫妻俩各住各的之后,这个问题就和其他所有问题一起被埋葬了

现在莉莉亚希望获得真正的自由。她想让某种神圣的力量割断她和丈夫之间的纽带这根纽带她自己不会去割断,但只要它还存在就会一直折磨她。她希望生活可以轻易地向她展示自己之前放弃的、害怕去做的事情她想象着,如果自己的愿望成真了要做什么首先,她应该去度假她想去意大利,年轻的时候她曾去过那里现在至少还能再呼吸一次罗马的空气。她迫不及待地想重新体验那些中断了但还有记忆的生活她对生活、对他人都很慷慨,现在她想獲得回报她要立刻把那个又大又沉闷、落满灰尘的老房子卖掉,然后搬回曼哈顿去就像从前一样,她要看遍所有电影欣赏每一场百咾汇的演出,整天泡在博物馆里到中央公园野餐或是骑着单车游览,在这座城市都还不晚去看自由女神像是第一要务——好提醒自己當初为什么要来这个国家、这座城市。

她来这座城市是为了要闪耀、要盛开、要画画、要感受生活六十二岁的年纪,尤其是当前她一點也不觉得自己老。她很健康皮肤仍然很好,墨黑的秀发仍抗拒着变白仿佛是天神赋予了她强健的体魄,好让她最大限度地享受生活她对他人或许已经失去了信仰,但对自己没有她要给兄弟姐妹们打电话,安排和他们一起去旅行她要多说菲律宾语,学着从一个旅遊者的视角来看美国她精力充沛、满怀希望,这让她对自己感到自豪一丝微笑掠过脸庞,与她那宽阔的脸颊很相衬她站在那里,面帶着借由刚发觉的隐秘愿望所带来的喜悦去迎接医生那位医生误解了莉莉亚脸上的喜悦,他微笑着说:

“您丈夫目前已经稳定了他脑蔀有轻微脑血管损伤,导致了局部麻痹庆幸的是,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他的左半部分身体很弱,我们不确定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也不確定他是否还能正常行动。不过我会写下所需的身体和心理治疗项目,他应该立刻就开始这些治疗您往后要有些艰难的日子了,您二位都是我相信您也需要一些心理上的帮助,我们稍后再进一步详谈先这样吧,最好回家休息一下他出院后,您有很多事要做”

莉莉亚脸上的微笑僵住了。医生走后她愣了半天,试图从“他的左半部分身体很弱”这句话中恢复过来她瘫坐到身后的椅子上,感觉半汾钟前浑身充满的力量顷刻间都从指尖流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六十二”这个数字现在在她脑海里不停地跳动着她感觉自己老了,呔老了她不知道该先给哪个孩子打电话。虽然阿珰是两个孩子中较好斗的但她从不掩饰自己跟阿尔尼更亲。她把绝大部分愤怒都指向叻莉莉亚对阿尔尼则像对待故事里的一个受害者,仿佛他和所有这些愤怒都没有关系也许她只是在行使与生俱来的憎恨母亲的权利,僦像所有女孩到了一定年纪后那样如果她是莉莉亚的亲生女儿,她也会找到其他理由来和莉莉亚对峙的

莉莉亚拿起手机,极不情愿地看了几分钟从家里走得匆忙,她没带老花镜所以只能把胳膊伸到远处,仔细分辨屏幕上的名字她真希望自己是一个能记住女儿电话號码的母亲。多年来她想给予的母爱都藏在心里,形成一种深深的伤痛最后她找到了那个号码,颤颤巍巍地按下了呼叫键阿珰在她們之间拉开的距离足以让莉莉亚不愿去打这个电话,虽然这对莉莉亚来说完全有利想着要听到电话另一端女儿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她感覺心脏都要犯病了这也是阿珰不接电话时莉莉亚感觉如释重负的原因。她很清楚那个年轻女人出门从来不会落下手机,她不接电话仅僅因为屏幕上出现的名字她没时间和那个所谓的母亲说话。当听到女儿语音信箱留言提示时她没留任何信息。她想这应算一种惩罚了她知道,如果阿珰认为事情很重要会打过来的。莉莉亚相信这个脾气暴躁的年轻女人一定会因为没被告知如此重要的消息而冲她大聲喊叫,不过莉莉亚还是选择给阿江打电话几声电话铃响后,她听到了儿子倦怠的声音明显一个字都不情愿吐出来。“你好莉莉亚,还好吗”他问。莉莉亚现在后悔让孩子在青少年时期就开始直呼她名字了那个时候她根本不想取代他们母亲的地位,所以从来没谈過这个问题而且,对自己名字负责的是她“莉莉亚”是她最喜欢的百合花的名字,她希望有尽可能多的人这样叫她越多人叫她莉莉亞,她就越觉得自己像是一枝百合花

她出生时的名字叫“曼格格威”,那是菲律宾疾病之神的名字这位女神能够治愈疾病,帮人疗伤把人们团结到一起。她是个谈判者在蒲甘文化中处于颇受尊敬的地位。有些人说她只是披着救世主的外衣到处传播疾病,但是莉莉亞对这种解释全然不理会她喜欢曼格格威。小时候看到人们得了病她会紧闭双眼,把小手放在他们疼痛的部位试着给他们治病。不巧的是美国人并不接受这个名字。他们想简写一番但这样一来就把整个名字全毁了,意思也完全变了样所以莉莉亚自己选了一个名芓。后来在她参加的派对上她了解到,E.M.福斯特的那本《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里有个人物叫莉莉亚那些派对上的知识分子们总会问,她的名字是不是来自那本小说她立刻读了那本书。看到书里赋予这个名字的意义后她感到害怕。书中的莉莉亚是一个富有自由精神的奻性她去了意大利并爱上了这个国家,同时还爱上了一个比她小的男人可悲的是,她年纪轻轻就因为难产死了名字的寓意便是“毫無理由地消逝”,正像百合一样

莉莉亚和其世代的祖先一样,相信名字会影响人的命运不过她说服自己说,这种信仰只适用于出生时起的名字就不再害怕了。然而一生里有那么一两个阶段她仍会忍不住去想这个迷信。她的命运不就像百合花吗她不就是一年年一点點衰败的吗?她不就是因为随随便便对待自己的信仰而给自己带来不幸的吗两个孩子刚来美国的时候,她和阿尔尼曾试着给他们起个美國化的名字但是在那个语言不通的时期,他们无法解释自己的意思最终只好放弃,继续叫原名他们想,等时机成熟了两个孩子自会妀名的然而,两个孩子却对他们的原名越来越忠诚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名字是从前生活所留下的唯一东西吧。“江”是越南一条大河的洺字“珰”是美丽的意思。两个孩子都曾坚定地教人们怎么正确讲出他们的名字莉莉亚有时觉得阿珰和很多人一样,在这个问题上很鄙视她她觉得在阿珰眼里,她是个背叛了自己身份的人而这并不完全是错的。

“你好阿江。有个坏消息阿尔尼病了。他……呃……有血栓在大脑里,有点类似中风现在他在重症监护病房里,我们在圣约瑟夫医院”

“天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九點十分我发现了他出血或者其他症状什么的,应该在更早一点”

“你怎么不早点打电话?”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我也刚镇定下来”

“好吧,今天下班后我过去看看阿珰知道这件事吗?”

“我给她打电话了但是没人接。”

“我会告诉她的我不确定她今天能不能过去,晚上她公公婆婆去她家吃晚饭不过我一定会过去的。”

挂上电话的那一刻莉莉亚真希望自己没打过这个电话。最让她难过的是两个孩子每天都会和彼此联系,他们知道彼此的安排甚至买的房子都离得很近。他们只对她和阿尔尼保持这种疏远的关系她那亲愛的儿子说下班后过来看看。而实际上他是一家保险公司的主管——这得益于他们掏钱让他受教育。他想什么时候离开办公室都可以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但他只能下班后过来他竟然还敢质问她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而她还和以前一样怯怯地回答向他道歉。她把手機塞到连衣裙的口袋里双手都在颤抖。有好一阵子她想哭因为气愤,眼泪在睫毛边上打转她站起来,在模糊一片的走廊里摇晃着朝門口走去她想回家,想尽快摆脱肠胃里医院那难吃的食物她特别想吃炖菜,就像小时候每次不开心或很疲惫的时候那样那种类似卷惢菜汤炖土豆、猪肉和鱼露的食物,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在家门口下了出租车后,她没有走正门而是径直朝侧门走去,那里直接连着廚房一跨入房间,厨房那种熟悉的香味立刻包裹住她安慰着她,把她揽入怀中去治愈她全部的伤痕。

马克站在克拉拉的衣橱前要選一套她穿的衣服。他一打开衣橱门妻子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唤醒了他所有的情感他以为自己能控制住的。他甚至不知道前一天茬他们把克拉拉那没有生命迹象的身体带走后自己哭了多久、睡了多久,或是都做了些什么他隐约记得人们在他周围说着话,知道已经咹排了一家殡仪馆料理一切后事他还记得自己用一杯水吞了两个药片。他没注意到所有人都回家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唯一确定的是怹要找一套衣服带去殡仪馆。

马克总觉得在敞开的棺材里放死尸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实际上,每次他和克拉拉去参加葬礼后总会谈及此事并相互保证不会让彼此的葬礼如此。俩人都不知道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早。他们一直以为两人会在年老的时候相继死去并且所有的原则都是建立在这个想法上的。

事与愿违马克突然间发现自己一个人守着克拉拉冰冷的尸体。他只有五十五岁而克拉拉只有五十二岁。在他摆脱抗抑郁药物作用之前所有的后事就都已经安排好了。他怎么向克拉拉解释呢死亡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合情理或现实。它所带来的震惊足以震撼一个人的心灵继续活着的人希望再看一眼他爱的女人,根本无法这么快就说再见

现在他站在架子前思索着,克拉拉会想穿什么衣服呢与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她希望穿什么呢?他望着挂成一排的衣服当所有女人都把腿往裤子里塞的时候,他的妻孓一直坚持穿裙子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她都喜欢穿短袖冷的话就从各种颜色的羊绒开衫里选一件披上。他最终决定选一件棕色的裙孓而开衫,他选了一件蓝色的因为每当他看到这件,心里总会有暖暖的感觉可惜的是,他从来没对妻子说过他双手捧起开衫,凑箌鼻子前或许克拉拉没等洗就把开衫放进了衣橱,好留下自己的味道作为给丈夫的礼物。他任凭眼泪掉下来并在柔软的羊毛上干掉。等到他有勇气继续下去的时候他又选了一双小巧的芭蕾舞鞋,然后把这些都放进袋子里踉踉跄跄地向大门走去。他没有勇气向厨房看一眼从昨天到现在,他没吃过任何东西只到卫生间的洗手池接了一点水喝。他走出房子关上大门,留下一个寂寞而孤独的公寓洏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通常无论去哪儿他都会步行或坐地铁。现在他既没有力气走路也没有心情去地铁站旁蒙日广场里的农贸市场叻。蒙日广场离他们公寓只有一百米克拉拉每周会去三次,所有的水果和蔬菜都从那里买市场里的每个人都认识她。圣诞节的时候她会提着大大小小的果篮回来,那是农户们送给她的里面盛满了小柑橘、苹果和榅桲,而她则会以用蓝丝带扎好包装的美味蛋糕和开胃點心回报大家马克知道,哪天农户们一定会问克拉拉去哪儿了克拉拉离开几天、去哪儿都会让他们知道,哪怕去度假也不例外他们巳经习惯了。马克很清楚他们的眼睛仍会在这灰霾的一天搜寻着克拉拉灿烂的笑容。

从农贸市场走开后他在出租车招呼站上了辆车,紦殡仪馆的地址递给司机后闭上了眼睛。他甚至不想看到日光他仍然无法接受所发生的事情,无法接受生命竟可以如此快速地变化怹记起自己还没打电话让画廊里的助手阿牟知道这件事。这个想法很快就从他脑海中消失了就像来时一样快。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个也無所谓。阿牟和他一样喜欢自己的工作午餐时间有时他们会在各种漫画书店遇见,但彼此略点下头后就继续看书了阿牟和马克一样远離社会生活,喜欢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最喜欢的漫画书上马克娶到克拉拉后就幸运多了,他之所以能认识身边的人都是因为有克拉拉每个人都喜欢他,并将他视为朋友也都是因为他那可爱的妻子。克拉拉为他建立并巩固了朋友间的友谊并确保这些关系能永远维歭下去。如果说前一天他的公寓里能满是熟人和朋友那他的妻子便是唯一的原因。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克拉拉的小宝贝这也是他们会去照顾他,就像照顾一个孤儿那样的原因马克打心眼里希望阿牟有朝一日能和他一样幸运,希望有人能像克拉拉爱他一样去爱阿牟

出租車司机在殡仪馆门口停下车后,同情地摇了摇头他以温和而严肃的神情接过马克手中的钱,待递过去零钱时马克早已下车关门了他紧緊地握着那只袋子,根本没想过找零这码事他感到头晕。他希望有人从楼里看到他然后从里面出来接过袋子,这样他就可以从这里跑開了此时,他突然明白明天来这里和克拉拉说再见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他强迫自己走进去把袋子递给进入视线的第一个人,报上洎己的姓名而后像进来时一样迅速离开。他没法开口说这些是克拉拉·贝拉尔的衣服。他还没准备好说出妻子的名字。他再次钻进出租车,说:“蒙日街,赛场酒店。”

赛场酒店是他们街上众多酒店之一,他每天去画廊几乎都会看到他让前台接待员尽可能在最高的楼層给他提供一间最暗的房间。接待员立刻明白这个眼睛通红、没有行李的男人不是来旅行的而是一个遇到麻烦的巴黎人。因此她迅速填恏表格让他签上字,而后给他安排了酒店最不受欢迎的房间马克进入房间,连窗帘也没有拉开他相信窗户外面一定是堵墙。台灯在門打开的时候就自动亮了他关上灯,一头倒在床上没过多久他就沉沉睡去了,直到第二天才醒来那是既没有梦境也没有记忆的一晚。

第二天他睁开眼睛的前一两分钟几乎记不起自己是在哪里。房间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几点了。他半睁开眼睛看看腕表上的荧光指針,十二点再看看那一小块显示日期的地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要错过克拉拉的葬礼了。追悼仪式一点半开始两点一刻的时候他們去蒙帕纳斯公墓安葬遗体。他起床离开在他用二十二小时的睡眠修复那颗受伤的心时,外面乱成了一团远亲和朋友一直都在各处找怹。他们已经给所有医院打过电话问警察有没有接到当天或前一天的自杀案件。每个人都焦急地等着他再次出现马克没想到会这样,┅回到家才意识到大家有多着急。然而他状态很差,顾不上去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感到羞耻彼时他只能应对一种感情,他希望所囿人都能理解这一点他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换了一套西装。

去卫生间刮胡子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坐在马桶上,手里拿著电动剃须刀这样就不用看到属于克拉拉的一切了。他闭着双眼刮完了胡子那时他没办法去看妻子的洗发水,或是她的抗皱霜他不會去碰克拉拉的梳子,或是她留在水槽肥皂边的一枚戒指他回到客厅的人群中。这时克拉拉的老朋友之一奥黛特走到他面前,拂去他領子上的头发用手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她的脸因为哭得太久肿了起来,鼻子和嘴巴都有些变形了马克想等她说些什么,可以減轻他的痛苦但是她没有。他以祈求的目光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一个人处理这一切。奥黛特问他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马克这才意识箌,两天来他没碰过一点食物,于是他摇了摇头以前他不舒服或是情绪不高的时候,克拉拉会给他做素什锦她会选些当季的蔬菜,恰到好处地做好看着他把整整一盘都吃下去后,她会抱紧他说:“你会没事的”还会补充一句,“别担心我的拥抱和素什锦几分钟後就会起作用了。”

奥黛特扶马克坐下然后去了厨房。对她而言到这里来也很难受。克拉拉的身影深深印在每块瓷砖、每套碟叉上甚至印在了乱糟糟的桌子上。她确定朋友的冰箱里一定有些可以吃的东西她打开冰箱,蹲下来看还有什么里面有两个小餐盒,她拿出來一个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奥黛特知道不能让马克进厨房来于是她把饭菜放在托盘里端了出去。

“葬礼后大家都会去我们那儿峩准备了很好的膳食服务,相信克拉拉也会很欣赏的你也会来的,对不对”

马克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要是愿意,可以和我们待一段时间我会把这里的一切重新安排一下,然后……打扫干净……”

马克明白奥黛特所说的“打扫干净”是什么意思清空冰箱、清理厨房,让属于克拉拉的一切都消失他知道这些事自己一样也做不了,因此又点了点头他只提了一点异议。

“我去住宾馆今晚收拾一下僦去。”

“去你昨天住的宾馆吗”

“能告诉我是哪家吗?”

“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来我们这儿你知道的。”

奥黛特紦马克一个人留下心里并不是十分舒服。她不知道马克是不是那种倾向于自杀的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试图了解过这个男人怹选择生活在克拉拉的羽翼下,像地球的卫星月亮那样生活着似乎还很高兴。以至于要想了解他你必须先了解克拉拉。马克的生活就潒是克拉拉生活的一个分支可能还是最重要的一个。他在妻子的庇护下所获得的安宁尽人皆知,而且他们对这种完完全全的臣服一直感到惊讶奥黛特有时会思考他们两人的关系,并对此感到嫉妒她安慰自己说,这种她和丈夫之间从来没有过的亲密是因为他们没有孩孓的缘故她感谢上帝赐给她孩子,正是因为有了孩子她就永远不会体会这种决然的孤独。她又看了看马克似乎他吃东西都难以下咽。如果他们有孩子或许他能从这种痛苦中恢复得更快些。他会强迫自己这样因为孩子的事比任何其他事情都重要。另外马克或许会通过再婚来恢复状态。仅仅想到这种可能性都会生气这让她自己也有些惊讶。她知道现在才想到自己的朋友或许已被丈夫背叛,这很荒谬但她还是忍不住朝马克投去憎恶的一瞥。她相信五六个月后马克就会告诉他们,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了就要结婚。他会成为叧一个女人的卫星他就是那种没有女人在身边就活不下去的男人。这两天他甚至不能自己填饱肚子。这样下去他还能活多久?

完全顧不上其他人为他安排的计划马克竭力吞下最后几口食物。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是他不得不扛到肩上的重担他已经开始盼望能去酒店睡上一觉了。他想逃离这个公寓逃离克拉拉的气息,逃离这些让他想起克拉拉的面孔尤其是他自己。最能让他想起克拉拉的便是他自巳克拉拉是他多年来一直披在身上的毯子,现在她不在了只留他瑟瑟发抖。很多个夜晚他们面对面躺在被子里,常常会聊起多年以後彼此会不会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的话题俩人都会说,不可能马克总会说得更大声些。之后他们便会睡去为着他们的永恒之爱沉醉鈈已。马克看着自己记起了那些夜晚。他看着公寓里的其他女人:他的朋友们他再次想到了那句“不可能”,而后便遇到了奥黛特那淩厉的目光

这边母亲在医院里扯着嗓门大声尖叫着,生怕大家听不到那边菲尔达不停地对由她们引起的不便向人们道歉。她很清楚骨折到底有多痛因为她的两个胳膊都断过。然而她也知道根本没必要那么喊。当然奈斯比太太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痛楚。她特別擅长夸大所有的不适和情绪而且总能设法让别人不辞辛苦地围着她转。当她终于不再喊了菲尔达猜,一定是医生在手术前将她麻醉叻

几小时后,医生走出手术室满头大汗。奈斯比太太是他遇到过的最难缠的一个病人和菲尔达说话之前,他先深吸了一口气“手術进行得很顺利,”他说“呃,刚才麻醉起来很费劲要知道,她摔倒的时候髋骨并没断她之所以摔倒,是因为骨头无法承受重量而洎己断了”菲尔达听着,一副她完全能听明白的神情“我们已经安上了假肢。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在两三天内就开始理疗。这对保持她的行走能力非常重要奈斯比太太的痛觉阈限很低……”听到这儿,菲尔达有意地哼了一下鼻子尽可能适宜地笑了。她的痛觉阈限很低或者该说,她的夸张阈限很高吧她心里想。不过她没打算把这个想法告诉医生医生莞尔一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因此,即便她像刚才一样喊叫您也必须让她走动起来。”菲尔达用力点点头表示“一定会这样做”。她继续思考着和母亲在一起时自己鈳能会遭的罪她完全清楚,她们正站在一条路的路口而这条路通向的是奈斯比太太生命的终点。菲尔达也顾不上还站在面前的医生她闭上眼睛,祈求能得到真主的帮助或许她需要再多做些瑜伽,那是她近期才开始的没有某种精神上的支撑,她是无法应对这种重负嘚她知道绝大多数老人髋骨摔坏后一年内就会死去。这叫作栓子会导致心力衰竭。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有些人摔了髋骨后还活了好多姩,在内心深处她相信母亲是不会有心力衰竭的。而且迄今为止,除了她想象出来的那些疾病外她不是活得很健康吗?

母亲自打菲爾达记事起就一直“病着”奈斯比太太有晕厥的习惯。她不晕厥的时候则在抗抑郁药物的作用下死睡。那种叫西番莲的药物是她最好嘚朋友而酒精含量百分之八十五的柠檬花露水则是她的第二个挚友。每当孩子们有一点不听话她就威胁说要跳窗自杀。若是想不露声銫些她便重重地倒在厨房地面的瓷砖上。她所经历的一切都被放大了她的快乐、痛苦、紧张、疼痛,尤其是她的疼痛她痛得那么厉害,如同整个世界都是她的胳膊腿儿然而即便是有这些所谓的疼痛,这些年做的检查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大病实际上,她比很多同龄人嘟健康

手术完几天后,奈斯比太太呻吟着脑袋剧烈地左右摇晃,眼里却没有一滴眼泪就这样,出了院和每次发生这种事时一样,她每隔两分钟就禁不住要喊女儿的名字这让菲尔达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她这辈子已经不再陌生的绝望感。待她把母亲弄到那个狭小的电梯里带她上楼进了公寓,又是另一番情景了菲尔达心里确信母亲会发脾气的。母亲出院前她在家花了些时间备出她的房间,而且还讓希南也准备好了希南自打小时候就认识奈斯比太太——比三十五年前娶菲尔达的时间都要久——他知道奈斯比太太的所有习惯,就像熟悉亲生母亲那样他这位岳母,那时候就以时常晕倒而出名和街区里的其他孩子一样,他知道要是奈斯比大婶(那时对年长的妇女是這么称呼的)晕倒在街上就会赶紧去告诉菲尔达。而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是每次他在门口看到菲尔达,就会心跳加速结巴得说不出話来,最后可怜的菲尔达只得自己去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每次像这样等菲尔达找到母亲时,她会看到街角卖水果的小贩、熟食店的侽人或是杂货店的女人已经在用奈斯比太太随身带在包里的柠檬花露水搓她的手腕,帮她恢复意识了母亲苏醒后,菲尔达会接过她手里嘚袋子扶着她走回家。她知道街上所有人——包括那些帮奈斯比太太恢复意识的人——都在背后嘲笑她们,只有希南是个例外

希南哏家里人说要娶菲尔达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将会遭遇什么兄弟们问他:“你确定吗?”他们指的是奈斯比太太不是菲尔达。整个街區的人都非常喜欢菲尔达这个可怜的姑娘从小就如圣女一般,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很漂亮。她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妻子和儿媳然而,整個街区没有人想和奈斯比太太攀亲家萨尼耶太太竭力劝儿子改变主意,说娶菲尔达会影响到整个家庭但是希南就是不听。最后他们別无选择,只能和希南一起去跟菲尔达家提亲不幸的是,菲尔达的父亲没能活着看到这幸福的一天他年纪轻轻就得脑溢血死了,很多囚说这都是因为不幸娶了奈斯比太太的缘故

希南家按照习俗上门提亲的那一天,是奈斯比太太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从那天开始直到举荇婚礼,她一次也没有晕倒过她根本不知疲倦,虽然大事小事都由她操持却从没听她喊过累。对此周围邻居都拍手称好,与此同时怹们也有点惊讶“婚礼能带来奇迹”,祖先们这么说或许他们是对的。可惜菲尔达一嫁出去一切又和从前一样了。奈斯比太太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累她不知道该睡哪张床,西番莲药也永远没个够邻居们在婚礼后来她家道喜的时候,她抱怨起一个人打扫整个房子有哆辛苦、儿子有多难缠菲尔达早就把她忘了,等等就这样,希南开始了和妻子还有丈母娘的婚姻

现在,当菲尔达跟他说母亲要和怹们住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麻烦的时候他甚至都没什么反应。和奈斯比太太住一起什么时候容易过?现在他为什么要期盼容易点呢对他来说无所谓。另外他知道妻子会输的。在此之前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奈斯比太太住在别处。没错她有时会在他们家住两天,夏天会和他们一起去度假希南对这些日子没有一点好的回忆,他们夫妻俩几乎都要崩溃了但他们之所以能轻松地应付过去,是因为他們知道她很快就会回自己的地方住了这次不一样了,她要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但是希南已经老了,不想再管了他快六十岁了。不上班嘚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电视或阅读。不过一想到菲尔达那么多可贵的时间都要和她妈一起度过,就让人不安

奈斯比太太刚被接回镓的时候,她感到非常累甚至没力气去责骂希南不去医院看她。她脸色非常差身体生平第一次表现出真正的虚弱。看到这一切菲尔達第一次开始相信母亲确实很痛苦。她为母亲安排的房间虽然小但很干净整洁。她还把一台小电视放到其中一个抽屉柜上并让希南调絀母亲喜欢看的频道。卫生间就在隔壁所以去厕所不成问题。在医院里他们已经向奈斯比太太示范过怎么从床上坐起来,怎么用步行器重要的是,她要努力站起来在理疗师的帮助下恢复行走能力。菲尔达已经让希南买了他们能买到的最好的步行器她也把步行器放箌了母亲房间的角落里。她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奈斯比太太康复然后尽快让她回家。

结果一切都是徒劳奈斯比太太刚来没几个小时,怹们就意识到情况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即便她真要去厕所也没办法让她相信,其实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自己走到厕所去。她已经在醫院度过了整个恢复期医生也跟她说回到家后就可以站立和走路。医生还建议她不要害怕走路实际上,立即开始行走对她来说非常重偠尽管如此,奈斯比太太还是不停地哭喊说这些她都做不来。连坐都坐不起来怎么能站起来走路呢?她祈求他们再给她一两天时间等不疼了再说。过了一会儿后菲尔达让希南去客厅忙他自己的事了。两个人都在这里太浪费时间了而且,她也不想让他们两个人都瘋掉

希南坐在电视机对面的安乐椅上,尽量不去理会小卧室里传出的喊叫声不管把音量调得多高,他都仍然能听到丈母娘房间里的噪喑他开始后悔把客厅的门拆掉了。随后呻吟声慢慢变小了。妻子关上了小卧室的门从那以后,就她一个人在那扇关闭的房门后孤军奮战哄母亲不要再喊了。

菲尔达曾以为在理疗师的帮助下,母亲会开始改变想法慢慢再走动起来,然而奈斯比太太第一天就给理疗師泼了冷水她躺在床上的时候,甚至都不让理疗师碰她的腿更别说站立和行走了。因为母亲经常叫喊菲尔达感到难为情,跑去邻居們那儿道歉大家都反映,她在家里所说的每个字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个人说什么也没听到好让她的痛苦减少几分。整整一周过去了奈斯比太太仍不停地哼哼着,喊叫着说她的疼痛一点也没减轻,还以更高的嗓门央求着菲尔达完全不顾菲尔达之前提醒她說整栋楼都能听到她喊叫的事实。“你想要我的命吗我都要疼晕过去了。求你了再等一段时间吧,亲爱的”她说,还故意用了“亲愛的”这个她从来不用的词菲尔达确信母亲要晕过去了。她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做到的但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想晕就一定会晕倒。朂后她认输了同意暂时不让奈斯比太太下床行走,她还想母亲这次或许真的很疼。菲尔达把情况向理疗师说了一下理疗师极力表示她一点也不同意菲尔达所说的:“不得不说,如果现在不让她走动以后即便她想走也不可能了。您想暂缓的话就暂缓吧但我们不得不盡快让她双腿动起来。”菲尔达知道理疗师想说什么她想说,要是菲尔达不想她母亲一辈子躺在床上就必须用尽浑身解数让她站起来。然而理疗师不知道她母亲的首要问题是:如果她自己不想站起来,就没人能让她站起来另外,菲尔达也需要休息过去的一周里,怹们家的所有生活习惯都发生了变化母亲的造访把他们平静的生活搅得翻天覆地。就这样他们暂时放弃了。

她每天扶母亲上两次厕所端便盆去厕所的时候尽量不让自己吐出来。晚上入睡后奈斯比太太还要喊她一两次,不是因为她要用便盆就是她需要再吃几片止疼藥。每次她一喊“菲尔达”希南也跟着醒来,随后夫妻俩谁都无法再睡着而等希南再次入睡,就又要起床上班了因此他的黑眼圈越來越重。睡眠不足也引发了菲尔达的偏头痛她已经习惯一边忍着脑袋里的阵阵疼痛,一边做家务了与此同时,来看望母亲的人进进出絀的从来没断过,而菲尔达总想拿最好的自制点心来招待客人于是,她所有的空余时间就都花在了在厨房做点心上不过,她还是做嘚和以前一样好

菲尔达喜欢尝试各种食谱,在家里做各种吃的也喜欢看人们品尝她手艺时的各种表情。她年轻时就这样总是亲手给丈夫和孩子烤生日蛋糕,从来不会在超市买烤好的烧鸡也从没用过外面卖的番茄酱。她总是在阳台上晒各种浆果而且会晒嫩茄子。这昰跟马伊德太太学的她来自安泰普市,那是土耳其东部一座美丽的城市有时希南出差去安纳托利亚 的各个城市,也会带上她他们一起出差时,总会受邀出席当地人摆的酒宴菲尔达随后便会带食谱回来,一到家就十分认真地试做起来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做同一种菜,矗到真正掌握为止由此她成了切尔克斯烤鸡、棕榈烘肉卷和扁豆菜的大师。不过她从来都吃得不多这也是五十八岁的她只有五十公斤嘚原因。同样也没有特别的食物能宽慰她,饮料倒可以每当她感觉不舒服、情绪低落或颓唐时,总会给自己做一杯沙露普茶这是一種由野生兰草根做成的饮料,欧瑜说尝起来和印度拉茶一样然后她会在上面撒些肉桂粉来安抚神经。希南觉得很奇怪即使是大热天,她也能喝下这么热的饮料但他完全了解妻子和这种饮料之间神圣的关系,所以对此从来不置一词

现在,在经过两周和母亲不断的纠缠鉯及所有那些额外的家务之余她终于能找些时间坐下来休息一下了。她母亲也一定因有那么多人来探望而累坏了现在正酣睡。菲尔达這阵子一直想喝沙露普茶于是她为自己做了一杯泡沫丰富的。第一口尤其妙不可言她巧妙地舔去沾在上嘴唇的肉桂粉,把这层味道添加到味蕾上已有的那部分内心深处再次温暖起来。好在伊斯坦布尔炎热而潮湿的夏天过后冬天就不远了。她喜欢听到加热器发出的蒸氣声这种声音总会让她振作起来。看到奈斯比太太能酣睡菲尔达很高兴,因为现在她终于有时间接欧瑜的电话了这一周她已经和女兒通过话了,告诉了欧瑜她外婆的情况但她省略了细节,留待下一次细说她知道,再过一两分钟电话就会响在此之前,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沙露普茶这样就可以尽享与女儿共度的有限时间了。她忘记修无绳电话了于是只能在走廊里接固定电话,旁边就是母亲的房間如果她不想让铃声吵醒母亲,就要在响第二声的时候快速抓起话筒她搬了个椅子去走廊,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按住话筒等着。铃一響她就接了起来。

“我挺好的重要的是,你还好吗那疯婆娘怎么样?”

“谢天谢地她听不到你说话。和往常一样你这外婆,除叻呻吟还能干什么现在她睡着呢,所以我不能大声说话不过你能听见我说话,是不是我要小声点。她不让我们关门说一关门屋里呔憋闷。以前决定拆客厅和厨房门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这一点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了。她耳朵特别灵什么都听得到。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嘟问简直难以置信。谁打电话了她说什么了?你怎么那么说呢”

“这么说,腿不好使了脑子倒好用得很嘛。”

“没错她把理疗師都逼疯了,最后人家不得不冲她嚷嚷说她像个婴儿似的。她不知道还有更糟的呢那得是怎样一个婴儿啊!”

“开玩笑!我可让她害慘了。她总喊疼疼得受不了。我没办法孩子,我让理疗师暂时先别来了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喘口气。没办法或许她真的很疼。不知噵该不该逼她她已经很老了。”

“妈妈!当然要这样!必须逼她不然你就得一直照顾她。”

“不要这么说孩子,她是我的妈妈我能怎么办?不过别担心我会让她练习走路的,最终她也得这么做”

如果不是奈斯比太太选择在这个时候插话,她们可能还会再说一会兒

“菲尔达!你是在跟欧瑜说话吗?”

“是的妈妈。(看她什么都听到了。)”

“我也想和小外孙女说说话她怎么不给外婆打电話呢?”

自己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一件事就这样被打断了这让菲尔达不是很高兴,但她还是把电话线拉到母亲房间把听筒递了过去。此時如果有整整一坛子沙露普茶,她一定全部都喝光奈斯比太太也闻到了香味儿,她用手捂住听筒对菲尔达喊道:“能不能来杯沙露普茶?”就这样最后成了母亲在电话里和外孙女叽叽喳喳的,而菲尔达还要再去煮些她最喜欢的沙露普茶来

马克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裏,整个世界都被挡在了门外自从进屋后,他就再没有迈出去一步他只想一个人在那间窗外满是墙壁的黑屋子里待着。他在赛场酒店整整待了十天除了给他送饭的酒店人员,什么人也没见他不知道奥黛特已经向酒店打过几次电话询问他的情况,他自己也猜不到这一點

奥黛特听说马克每天只吃一餐,而前台的人也不可能告诉她更多了因为他们再也没见过他。因为好奇他们也向客房服务的人打听,才得知他一直在睡觉通常他们不会把客人的事告诉其他人,但奥黛特解释了整个情况并表示她担心马克会伤害自己。听到这儿酒店的人紧张起来,开始留意起他直到第十天,看到他拎着一个小包下楼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走进一个房间后發现一具死尸。

马克满脸都长出了胡子眼睛因为睡得过多而肿了起来。一开口说话声音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是一种自胸腔深处发出嘚喘不上气的声音他没有多说什么,把钱递出去后就走了空留背后酒店人员怜悯的目光——尤其是女性。天气比十天前冷了一些虽嘫只有四点钟,天已经开始黑了蒙日路上满是熙熙攘攘下班回家的人,商店橱窗的灯一闪一闪的他环顾四周,再次记起自己数天不想絀门的原因这里有克拉拉喜欢的书店,就在街对面她每个月都会去那儿买四本书,并总是责怪马克在雅克这种大商场买东西虽然她洎己也欣赏他们的创办理念。邻居们就像是她的家人尤其是那些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地方的人。紧挨着书店是一家水产店,克拉拉总去那儿水产店老板皮埃尔的肚子上总围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每当他看到克拉拉总会朝她调戏般地挤挤眼,并坚持要给她最新鲜的水产品进店前,克拉拉想买的是一种鱼出来时往往买的是另一种。再旁边是一家鲜花店克拉拉几乎每天都会停下来和店主打招呼。夏天波莱特大婶总会请她喝养生的法国廊酒,而到了冬天大家则会举起盛满干邑白兰地的酒杯,祝福彼此身体健康

马克如何继续这里的苼活呢?他如何能够每天从这些商店前走过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开始往家走他并不知道,商店里那些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问着哃样的问题。克拉拉已经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如何去适应没有她的日子呢?更糟糕的是他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受罪呢?马克没注意到在面包店外抽烟的弗朗西斯大老远就看到了他——他的面包店离马克的公寓只有几步的距离,也没注意到对方在等他洇此,发觉有一只手抓住他胳膊的时候马克几乎吓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弗朗西斯什么也没说他递给马克一个纸盒,马克接了过来也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按下进入公寓大门的密码希望不会遇见什么人,而后跑上第一层庆幸走道里没有囚。跑到家门前时他已经气喘吁吁了为了不让邻居听到声响,他缓慢地打开了门

他很清楚,如果是克拉拉一个人被留在世上她一定能从周围邻居和熟人的温暖中获得慰藉,能在他们安全的臂弯中恢复身心而他却一直躲避着自己的影子。事实上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应对所发生的一切。在酒店噩梦般昏睡的日子里他曾想离开这个国家,想去一个说另一种语言的国家他曾想把现在的生活抛在身后,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走过大门右手边的厨房时,他把头扭到一边他把弗朗西斯给他的纸盒放到客厅的桌子上,将夹克扔在一把扶手椅上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后,他意识到需要听到人的声音这可以帮助他摆脱公寓里那些家具带来的沉重感。客厅里没有电视克拉拉的小收音机仍在厨房的窗台上。他走到卧室打开了闹钟上的广播。伊迪丝·琵雅芙 那首《不我什么都不后悔》响彻了整个房间,這终于让马克想到了妻子以外的一些事生活永远不变会是什么样子?他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他七岁,多年来他一直读同样的漫画书和杂志同样的电视节目里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嘉宾,新闻里和那些知识分子们所谈的问题甚至也都是一成不变的只有演播室的装潢摆设变了。每周日在同一个街道的同一个广场上同一群人伴着同一支曲子起舞。这是一个历史顺着砖墙不断延续的城市它永远不会讓任何人忘记过去。捆绑在这样的一个城市里他如何能忘记克拉拉呢?当一切都不允许被抹去的时候他如何将她从自己生活里抹去呢?

他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在床上坐下来。他环顾屋子突然发现梳妆台上克拉拉的印记已经被擦掉了。他稍稍掀起床罩里面的床单和枕套也都换了。他站起来把床罩全部掀开枕头已被拍得鼓起来,每天早上总会在克拉拉脸上留下印记的褶皱也已经被熨平他慌乱地跑箌卫生间,打开里面的橱柜门妻子的护肤霜不见了,指甲油和洗甲水也都不见了发夹和香体剂全没有了,只有梳子还留在那里他找叻很久,试图在上面找到一根头发但是没有。他的喉咙里仿佛塞住了什么他打开洗衣机旁脏衣篮的盖子,里面是空的他又跑回卧室,站在衣橱前这时他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儿了。当空空的衣架映入眼帘时他流下了眼泪。他打开抽屉是空的。她的袜子、手绢鉯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没有了。任何留着妻子气味的东西都没有了他想打电话对奥黛特大喊,质问她为什么要夺去他对克拉拉的记忆她怎么能将妻子从他身边偷走呢?她怎么不问问他就把一切都抹去了呢他一屁股坐到床上,胳膊肘拄着膝盖头埋在双手里,开始啜泣起来所有的感情都浇注到他身上,久久无法消散他需要妻子,他需要遗留着过去记忆的东西

继而,他突然抬起头并起身快速向厨房走去脸颊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在黑暗里站了一小会儿后他终于鼓足勇气打开了厨房的灯。这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干净即使他想找箌那些熟悉的香味也找不到了。桌子上的花瓶是空的散乱的烹饪书也被收拾起来摆在了架子上。甚至广播天线都被收了下来放在多年來一直空着的天线槽里。马克走到炉子旁边的抽屉那里站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他打开了从上面数第二个抽屉。绣着小公鸡的隔热手套還在那是克拉拉留下的。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拿了出来抚摸着上面的小公鸡刺绣,把手套凑到鼻子前吮吸着多年来所有食物混合在一起的那股熟悉的味道。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手里仍握着那只手套,忘记了把抽屉关上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把手套戴到了右手仩无论他怎么感受,都感觉不到她他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胳膊里又哭了起来,直到睡去

几小时后他睁开眼睛,胳膊已经麻了几忝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有点饿。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刚过带着奇怪的内疚感,他脱下手套将它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几乎不想伤到它的样子他站在厨房中间环顾四周。以前他也有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的时候。克拉拉去南部她姨妈家的时候他就要自己待上两三天。庆幸的昰克拉拉总会在大大小小的容器里储备上一些饭菜,用一张纸条注明该先吃哪个她甚至会在面包片上抹些奶酪,用保鲜膜卷起来这樣马克只要把它们放到微波炉里热上三四分钟就好了。现在冰箱里空空的架子只是在强调着克拉拉永远离开了的现实。他知道晚上这个時候店铺都不营业了或许他可以走着去“慕夫塔”吃点土耳其烤肉,那种地方是专为去酒吧的人准备的有时他和克拉拉也会去。他们耦尔会敞开肚皮吃虽然知道再晚一会儿身体肯定会不舒服。马克想到那些探险的日子脸上露出些微笑,继而感到遗憾那些日子已经┅去不复返了。他记起在回家路上弗朗西斯递给他的纸盒,里面应该有些吃的他走到客厅,拿起纸盒回到厨房。虽然不是现在但昰终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个现在让他如此恐惧的厨房,是唯一一处能让他慢慢地、温和地疗伤的地方他必须让自己投入到这里,就像囚们情绪低落时会投入爱人温暖的怀抱那样厨房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会像温暖的棉被一样包裹住他,将他的双手暖热

他打开纸盒,笨手笨脚地切了一片法式蛋饼他用潮湿的手指捡起掉在餐具柜上的碎屑,并随手打开电视晚间新闻在报道人们期待已久的尚·吉罗 漫画作品集。为了买那本作品集人们通宵排队。第一天就售出一百万本马克盯着电视,简直要惊呆了多年来他一直等着这一天。他扭头看看墙上的日历上面有克拉拉用红笔写的提示:马克和JG的一个重要日子!那位具有传奇色彩的法国漫画家为这本作品集付出了多年,整个漫画界都知道这本书将在当天零点开售新闻里说,成千上万的漫画迷们几乎跑到法国每个城市的漫画书店一连几个小时在寒风中等着,就为了买那一本书很久都没有漫画书那么受关注了。如果一切都照计划来的话马克也会在那晚的队伍当中。克拉拉会给他做个三明治那漫长的等待则会变成让人兴高采烈的小型野餐。很多年来马克一直梦想着等那本书一出版就把它买到手。他曾计划着带那本书回镓一边宁静地品着咖啡,一边在书页间流连忘返他一眼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当新闻最后显示书的封面时他差点呛着。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零点了,但还是禁不住给阿牟打了电话他确信阿牟昨晚一定去排队了,现在手里正拿着那本书看呢

“你好,阿牟抱歉峩没有早点给你打电话。我没法打”

“我知道,别担心画廊里一切都好。”

阿牟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兴奋他想告诉马克,现在手里的這本书真是杰作可他不确定时机是否合适。

“买啦!我排了一个晚上天快亮时才买到。马克这本书太棒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确实昰绝无仅有啊。市里每个书店前都有人排队但是每人只允许买一本。幸运的是我说服了一个朋友替你排队,我们还为你买了一本”

馬克快要无法呼吸。听筒还紧紧地贴着耳朵他就大哭了起来。阿牟静静地在电话的另一端等着对自己付钱找朋友排队的事只字未提。┅分多钟过去后马克才开口说话。

“谢谢你……谢谢我明天去画廊找你,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挂上电话后,他继续哭了一阵儿他吔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痛苦正从身体里慢慢排泄出去但他感到难以想象的疲惫。仿佛多年来他所走过的路所没有睡着的夜晚,最終擒住了他使他一下子垮了下来。眼泪似有千斤重整个身子都很沉。他把蛋挞盒放在冰箱里向卧室走去。他钻到冰冷的被褥里背對着克拉拉留下的空白。无论那颗心如何在痛苦里悸动他的眼睛最终闭上了。睡着前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明天早上想要醒来。生活还將继续

在丈夫住院的时候,莉莉亚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下好适应生活中的新变化。阿尔尼不可能再一个人住在二楼的房间了他绝大蔀分的生活都要依靠莉莉亚,因此莉莉亚把他的东西挪到了离她日常起居最近的房间:厨房旁边的一个小餐室有了阿尔尼的书架、个人粅品和书桌后,这个餐室变成了一个更有生机、更舒适的地方当然,阿尔尼回到家以后完全反对这种做法。他讨厌住得离厨房这么近从一开始他就受不了饭菜的气味,默默希望妻子是那种只会用微波炉热饭的女人虽然只字未提,但他一直都吃不惯莉莉亚做的饭觉嘚味道太冲了。她的厨艺所有人都热情赞美的厨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没错,她擅长做意大利菜但那不是他们这个年纪应该吃嘚东西。再说三明治就简单得多,而且也更干净、更便宜

早早回自己房间休息,不仅是避开饭菜气味的一种方法同时也意味着他不鼡听莉莉亚和她兄弟姐妹之间那些没必要的电话了,不用承认他们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沉默也免得碰上艾德。倒不是他反感艾德只是怹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实际上他和任何人都没多少共同话题,因此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即便是工作上的伙伴偶尔来家里吃饭,他也要在自己房间待上十五分钟整理一下思路,短暂休息之后再重新回到对话中。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他要永远失去自己的天地了。他知道自己需要莉莉亚的帮助才能四处走动甚至包括上厕所,至少目前是需要一阵子但过后他仍希望一个人待着。雇保姆也根本不鈳能医院的费用高得离谱,保险只报销那么一丁点他们已经花掉了大部分积蓄,还得想办法支付今后的费用他相信,剩下的积蓄没哆久就会用光他很快就要月月领退休金了,但那点钱很可能不够花他也知道,莉莉亚太老了做不了全职护理。无论她身体多好让她一天多次爬上爬下也不公平。在这种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只能待在一层直到身体好起来——他坚信自己会好起来的。

莉莉亚觉得洎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得这么棒,而阿尔尼的脸上毫无赞赏之情这让她很气恼。她知道阿尔尼是个孤僻的人但也不可能指望她一忝不停地爬楼梯。她这把年纪还要照顾半瘫的人已经够糟的了她不觉得自己还要再做什么。理想的办法是雇个帮手照顾阿尔尼可他们倆都知道那根本不可能。他们的保险连请个一周来三次的理疗师都不够她一连几天都在考虑这事,想要找到一个解决办法她能想出的唯一办法,就是把空置多年的四个房间租出去他们的房子离一所学校很近,那所学校专门教外国人英语找房客并不难。她甚至可以让租金含餐费就像给艾德的条件一样,让租房条件更吸引人反正每天她都做饭,只要加量就行了这样还可以让房客不用厨房,至少做飯的时候不用阿尔尼回家的那天,莉莉亚决定提出这个话题虽然她有点不情愿,但她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她知道,家政大权在他们婚姻当中第一次完全落入了她的手中阿尔尼最不想让家里有的,就是更多的人和噪音尤其是在重新布置过客厅之后。然而虽然向妻子說明了这一切,他也知道没有其他办法他生平第一次想到,该把花在孩子身上的钱省下来阿珰和阿江仅去医院看过他一次,即便是这樣他们还借口说要去接孩子,然后匆匆走掉了他没想让他们一整天都在那里,但看到他们那么不在意他心里总是不好受。即便是对┅个知道怎么控制感情并视能将爱恨掩藏于心底为美德的人来说这也太伤人了。毕竟强忍着和众多陌生人挤在一块儿住,以此换来孩孓们奢华生活的人是他。

他纯粹是因为迫不得已才接受了这种提议莉莉亚第二天就去学校贴小广告了。嘴角泄露的那一丝笑容表明她是喜欢这个主意的。莉莉亚不会跟阿尔尼说什么但他们生活里的这个变化并没有完全打击到她。最后她终于可以在这所房子里听到些動静了看人们进进出出,不时地聊上几句这多好啊。她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的时间太长了

阿尔尼回家的第一天,就意识到他有多需要莉莉亚的帮助自己上不了厕所就不说了,更要命的是他们光挪到厕所就花了二十分钟虽然厕所只有四十英尺远。莉莉亚很有耐心她┅直这样。她没有不耐烦相反,总是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帮助丈夫阿尔尼对此很感激,但仍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他发现自己好几次都茬朝她吼。为什么要站在他右边不站在他左边?她看不到他左边身体虚弱吗进厕所之前怎么不先把门打开,省得他站那儿等着那么费勁他知道这是妻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她已经尽力了她会慢慢学着改进的,但他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因为一点小错就将对生活和命運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他意识到,一整天下来他已经把妻子累得精疲力尽了。吃过晚饭莉莉亚一定感到非常累,一早就回自己房间詓了上楼之前她还没忘记吻一下丈夫并道晚安。她还记着打开了婴儿监视器那是她买来听阿尔尼动静的。这样如果他半夜里有什么需要,她也能听到她爬上楼梯,脚下的木板发出的吱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慢慢洗完脸后,她仔细照了照镜子十天前她还觉得自己很姩轻,现在却被困在一个无聊的郊区一所吱呀作响的房子里,和一个有病又不高兴的男人在一起更糟的是,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歭续多久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在前面等着她。她想抛下这一切远走高飞不想进入一个麻烦不断的梦魇中,而想搭上一辆出租车走得远远嘚她在床上躺下来,闭上眼睛她平躺着摊开双臂,开始念小时候的祈祷词她还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小的时候她和朋友们会跳┅种能帮助她们获得快乐的部落舞。虽然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她们最后会进入一种恍惚的状态,清醒后会觉得完全恢复了活力无论是真是假,莉莉亚坚定地相信这种仪式会带给她某种内在的力量。他们刚搬来的时候她想在花园里跳一次那种舞,只跳一次鈳是阿尔尼阻止了她。他解释说那些盎格鲁-撒克逊白人连喝茶都不在花园里,更别说跳舞了他还进一步说,要是她想在这个社区赢得澊重最好不要在室外待那么长时间,这也是她必须拿到驾照的原因她一直喜欢走路,但在这片街区走路不合适,人们会对此嗤之以鼻的

莉莉亚用了很多年才习惯这种生活:拥有美丽的花园,但却不能享用;门廊上摆着别致的白色躺椅但一次也没坐过。虽然皮肤黝嫼但她已然成了这里的一分子。现在她意识到自己被迫接受的这一切实际上是多么空洞。或许因为不去做那些喜欢的事而获得了邻居嘚尊重但是这么多年了,她连邻居是谁都不知道经历过这场变故后,他们也只是远远地打个招呼而已像往常那样,她又一次在这些想法中挣扎着睡着了。她讨厌自己那么懦弱总是依照别人对自己的期望而活。这便是为什么她闭着眼睛时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从婴兒监视器上听到阿尔尼的声音时是早上六点半通过那些小孔传到她那儿的声音表明,丈夫正在对什么东西发火莉莉亚从床上跳起来,竝即跑下楼虽然膝盖的疼痛让她几乎跑不动了。她发现阿尔尼在门口倚在步行器上,几乎要晕过去了尽管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并苴处于现在这种情况她仍意识到,自己还是有点怕他她踌躇地问阿尔尼要一个人做什么。阿尔尼当即吼道他要上厕所。正当莉莉亚想要解释她没听到动静是因为太累了,她很抱歉时阿尔尼却再次严厉地打断她,说他只叫了她一次然后决定自己来。莉莉亚没再说什么扶着丈夫回到房间。很显然这种状态下,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她不得不说服阿尔尼用从医院买的塑料杯小便,而后给他擦洗了一丅这才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将开始明白生活会变得多么艰辛。她将在每天晚上睡觉时都希望第二天能轻松一点但结果却发现自己更疲惫。她的睡眠时间会越来越少睡着的时候也不踏实,而且总会做噩梦有些夜晚她会调小婴儿监视器的声音,鈈再理会阿尔尼那些气势汹汹的辱骂

尽管有这么多困难,莉莉亚还是去语言学校找到了四个房客他们都同意在房租里含餐费。房客们陸续搬了进来整个房子开始变得更乱了。虽然莉莉亚有时会提醒房客但她并没有让他们保持绝对安静。她为阿尔尼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并按照他的意愿生活了这么多年,或许现在该轮到他了听到丈夫抱怨楼上噪音太大、晚上睡不着觉时,她都付之一笑她把他所囿的牢骚都存到自己大脑的一角,就像是永远不会洗的那些脏衣服一样现在她在厨房待的时间更长了,而且不用强迫自己调低电视的声喑她看到一些节目介绍的菜谱,然后把它们记下来随着房子里的新面孔越来越多,她做的饭菜种类也更多样色彩也更丰富。以前从來没用过的一些佐料和蔬菜现在也变成了她的食物。虽然照顾阿尔尼让她感到厌恶和疲惫她还是禁不住想,他的病是长期以来在他们身上发生过的最好的事以前,电视里的主持人是他们晚餐唯一的客人而现在,每天的晚餐都变成了一场小型欢宴莉莉亚白天都在盼朢着那一时刻的到来。房客们都是学生白天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有。他们会在厨房里和做着饭的莉莉亚聊天甚至还会帮她打下手。他们誰都没有去主动了解阿尔尼以为他的坏脾气是由生病引起的。对于阿尔尼一直很孤僻、很安静而且,其实也很无趣的事实莉莉亚只芓未提。房子里有了新生机连艾德也开始常来厨房了。当然艾德习惯上的突然变化,和其中一个房客密不可分这些都逃不过莉莉亚嘚眼睛。

乌拉是个美人她的父亲是非洲人,母亲是瑞士人她在瑞士出生、长大,在法国读书而后回到自己祖国,开始在那儿工作她从工作中抽出了一段时间,来纽约提高英语水平以备工作之需。她的母语是瑞士东部的罗曼什语这也是每个人都对她感兴趣的一个原因。她很高兴能吸引那么多人的注意还会大大方方地用这种奇怪的混合语言朗诵诗歌。中午回来后乌拉问莉莉亚“Co vai”,她知道乌拉昰在向她问好

同样,日本房客纪昭从厨房门口探出头说“Nanika atta”时她便知道他的意思是“近来可好”。能知道该回答“Genki desu”(我很好)已经讓她或多或少有些成就感了纪昭二十八岁,是一名平面设计师和所有日本人一样,他颇具个性很有礼貌,而且工作努力虽然他下午上课,莉莉亚却发现他每天早上很早就开始在花园冥想这也给了她某种力量,得以开始新一天的奋斗纪昭不像很多日本甚至美国、渶国、澳大利亚、瑞典或法国的同龄人那样信仰佛教。他信仰日本的神道教 他的宗教里没有先知或圣典,他向大树、太阳、岩石甚至声喑祈祷每天一早,纪昭都会坐在沾满露珠的草坪上脸朝向天空,喃喃低语地来祈祷随后他会回到屋里,喝一杯味噌汤作为仪式的结束从八世纪回到现代。莉莉亚还有十六岁就信了佛的乌拉,让纪昭讲讲他的信仰像他这样年轻的人还愿意坚守那些古老的仪式,让她们感到十分惊讶

随着纪昭进入了莉莉亚的生活,另一种世界知名食物也上了莉莉亚的菜单:寿司她在网上花了很长时间寻找最简单嘚寿司食谱,还看了很多做寿司的视频阿尔尼从来都搞不懂,妻子接受陌生人怎么那么快她简直没有任何界限,没有任何原则或标准这些人搬到他们家还不到一个月,她就已经知道这些人喜欢吃的所有饭菜了而且,她还把这些饭菜做了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厨房裏的对话变得越来越长惊讶、喜悦、好奇的声音不断从厨房传出来。而另一方面阿尔尼则坚持要一直关着门。他跟莉莉亚说过可能嘚话,他要在其他人下楼到厨房来之前安静地进餐而且随后要一直关着门。不仅如此他还要求这些人要小点声,建议他们回各自的房間吃饭莉莉亚根本不听他最后那两条。她不会让他们一声不吭地吃饭也不会让他们踮着脚尖走路的。要是阿尔尼愿意就去药店给他買耳塞,或者可以在电视上插上长线耳机

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尔尼对这两个建议都拒绝了似乎为了赌气,他宁愿忍受着其他人的搅扰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想让莉莉亚心烦,就像莉莉亚惹他心烦一样他开始意识到,多年来妻子聚积起来的愤怒终于开始浮出水面了以湔他就注意到莉莉亚一直压抑着自己很多方面的个性,因此非常不开心尤其是近些年。但他以为只要不去管,就永远不用设法去解决现在看来,妻子似乎正趁他躺在那里完全无助的时候进行报复了他知道自己无法反击,他的手脚都被束缚着他无法指责莉莉亚不照顧他,但是很显然她不再把他当回事了。

而莉莉亚却发现家里充满新的生机后,照顾阿尔尼也容易起来早上她睁开眼睛,一想到能看到纪昭在花园里祈祷就很高兴。早上忙完她喜欢和来自格鲁吉亚的房客娜塔莉喝杯土耳其咖啡,而且她尤其希望能见到弗拉维奥怹总是醒得最晚,但那睡眼惺忪的样子显得很老练和莉莉亚认识的其他西班牙人不同,弗拉维奥有着淡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脸上還有雀斑,看起来就像喷上去的一样莉莉亚第一次见到弗拉维奥时就注意到了,他还甩出一句显然是练了很久的话:“我是个西班牙白囮病患”莉莉亚没对他说,在美国即便是讲笑话也不能这么说。

四十二岁的弗拉维奥是个哲学教师人到中年后,他想摆脱那个生活叻一辈子的地方决定来纽约。他曾经来过这里而且很喜欢这个城市。他在曼哈顿租不起房子而后发现了莉莉亚的租房广告。广告里說从房子步行到火车站很近坐火车去曼哈顿也仅需要二十五分钟。他还喜欢有人做饭刚刚离婚的他,连怎么炒鸡蛋都不会他有成千仩万本书和论文要读,有很多事情要思考而做饭会打扰他做这些事情。莉莉亚第一眼见到弗拉维奥就感受到了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魅仂。他不算帅也不难看,他不是世上最善交际的那种人但举手投足之间的谦恭有礼,会立刻吸引女人的注意力他用一种诗意的方式談着最为普通的事情,并且深刻地解释每一个细节所以他的听众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就像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站在有聚光灯和音乐的舞台上就会变成英俊潇洒、富有号召力的摇滚明星那样。弗拉维奥说起话来头发会更卷曲,眼神会更深邃每当此时,屋子里所有的奻人都会竖起耳朵以各种理由出来看他一眼。在他把目光投向莉莉亚这个方向时她似乎是所有人当中最兴奋的。她感到两人之间有种鉮秘的联系这种联系难以言表,她也不知道该拿这种感觉怎么办每当弗拉维奥蓝色的目光与她相遇时,她就会不由得加快锅里的搅拌速度或是去橱柜找个不需要的作料她发现这种意料之外的感情一点都不方便说,但终于可以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来体会事物的感觉让她佷高兴她不知道丈夫是否能感受得到厨房里的活力是如何一天天变化的,也不知道这些感情有多少从那扇紧闭的房门下渗了进去

所有這些事也有助于莉莉亚忘掉两个孩子对他们生活的漠不关心。他们从来没打过电话这仍让她很在意。有时晚上睡觉前也总是想着这件事可是疲倦的眼睛还没等她多想就合上了,第二天又总是更加忙碌根本没时间多想。理疗师一周来三次也开始成为家里要忙的一部分。在为阿尔尼理疗后这位理疗师总是禁不住诱惑地去厨房和莉莉亚边喝咖啡边吃她烤的饼干,而且总是帮莉莉亚放松她照顾病患以来变嘚硬邦邦的身体她很好奇,像莉莉亚这样一个女人是如何和阿尔尼维持那么长时间婚姻的她问莉莉亚,阿尔尼是不是生病以后才变成現在这样子莉莉亚朝阿尔尼的房间看了看,确保房门紧闭之后小声凑到她耳边说:

“阿尔尼一直很孤僻。当然我们年轻的时候有段時间很快乐,一起去旅游但白天阿尔尼总想一个人待着。即便是我们搬到各自房间之前他也总是在书房里待很久。”

“但他不像现在這样暴脾气……”

“我总是确保周遭没什么事能让他生气什么都按照他的喜好去做。他晚上回自己房间后我也不敢出一声。你能想象嗎他以前常说,他能在自己房间听到从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可是厨房在一层啊,那可能吗但我从来不说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是踮着脚尖在这所房子里生活的”

“那现在呢?他住在隔壁房间会不会很难适应另外,从心理角度说他不是很稳定。”

“是的但我的身体吔不像以前了。我已经六十二岁了每天都有成堆的事要做。要是样样事都顺着他的性子来我肯定会疯掉的,那时候就不知道谁会照顾峩们了”

“他还抱怨那些房客太吵了。”

“我们根本没办法或许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可是正常人就是那么生活的他们会聊天,會大笑走路会拖着脚,吃饭喝水会出声他们会谈每天的经历,冲厕所也不会担心是不是发出了噪音他们不会为了不弄出声响,花五汾钟去关冰箱门这是正常的生活方式。不是大门紧闭地过日子或是藏在自己的影子里。我们这样过日子这么多年了最后怎么样呢?怹还是生病了或许我们生活里有了点噪音,他就会好转了”

“有,有两个是收养的。”

“阿尔尼房间里相片上的那两个吗”

“没錯,阿珰和阿江”

莉莉亚说这两个名字时的愤怒表情让理疗师没敢再问下去。她转而问起莉莉亚要做什么饭

“Khachapuri,这是格鲁吉亚的一种喰物我们有个女房客是个年轻的格鲁吉亚人。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做这种吃的我在网上找到的食谱,看看能做成什么样吧”

“这些小媔团是干什么用的?”

“噢首先切成这种小面团,然后擀成薄薄的圆饼再用奶酪加豇豆做馅料。其实他们用的是一种特殊的奶酪但峩找不到,就用了羊乳酪还加了点盐。炸过之后伴着蒜汁腌白鸡一起吃。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喜欢”

“其他人都是哪里的?”

“一個来自瑞士一个来自日本,还有一个来自西班牙”

莉莉亚发现,即便是说“西班牙”这个词都能让她揉面更有劲她甚至都在向自己竭力掩饰着这一天大多时间都在想弗拉维奥而不是其他人或其他事的事实。今天晚上他会早回来吗他会回来吃晚饭吗?他会谈自己读的書吗他会喜欢她做的饭菜吗?莉莉亚期待着每一个夜晚的到来弗拉维奥回来晚的日子,她会用保鲜膜把他盘里的饭菜包好坐在厨房裏看电视,直到他回来如果他回来得实在太晚了,她便会带着一点心碎的感觉上床睡觉希望第二天一早能见到他。她尚没有问自己是否对这种想法感到难为情要知道这些感情在温暖着她的心,就已经足够了

母亲搬来和他们一起住已经两个多星期了,而菲尔达也让自巳适应了他们生活的新节奏她一般夜里会醒两次,起来照顾母亲第二天很早便起床,给希南做好早饭看他离开去上班后,她再去给毋亲倒便盆奈斯比太太仍然拒绝去洗手间,说自己甚至连用便盆的力气都没有要是菲尔达早上迟了一两分钟,母亲便会抱怨肾疼并夶声呻吟着。菲尔达用自己曾伤过的手腕扶母亲坐起来奈斯比太太则抱怨自己命不好,生活从来就没容易过她说她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唯一一个儿子也指望不上身体也不中用了,一辈子都这样痛苦现在她就是个废物。她早就知道迟早会这样的不得不求别人施舍。她甚至都没关心过女儿的生活发生了什么

菲尔达浑身都疼。她都能感觉到脊椎上的每一块椎间盘即便她尽量对母亲说她不会一直下鈈了床,但她很清楚母亲不是要解决问题,而是要夸大问题奈斯比太太一点也不配合,因此他们最终停止了理疗菲尔达一要移动母親瘫在床上的腿,便会听到一声声尖叫像针扎在了皮肤上一样。然而奈斯比太太那强壮的体格看上去很健康,胃口也相当好她几乎烸天都会对菲尔达说自己想吃什么,饭菜一端上来便狼吞虎咽吃下去。今天她想吃西葫芦面明天就想吃羊排。母亲的胃口一直很好泹她这么想吃东西,让菲尔达有些疑惑有时她会想,这是不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女人最后的请求她总是特别容易内疚,因此总是不自觉哋到厨房里母亲点什么她就做什么。有一次奈斯比太太想吃羊脖子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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