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王老头和白老头坐在石头上一直说我和我弟弟用石头炸他房子还骂我们要死了活不过今年,我们要怎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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辶(走之):过这迷造运远近边連还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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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十年特请成龙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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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草字头):花草节落荷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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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虫字旁):蚂蚁虾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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冫(两点水):凉次冰冻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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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氵(三点水):清江没河池洗游洒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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阝(双耳旁):阳那都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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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女(女字旁):姓要姐娘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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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口(国字框):国园困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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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字旁):吃叫各听呼叶呀吓呢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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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讠(言字旁):请说讲许语认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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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亻(单人旁):什住伙伴他低体保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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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彳(双人旁):很行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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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扌(提手旁):招打拍找捉护操排提
</h3>
<h3>
心(心字底):您忽怎思想念总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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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字旁):样校李相树机杨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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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字旁):春晴时音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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忄(竖心旁):情快怕忙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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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纟(绞丝旁):红细经纯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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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字旁):跟跑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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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雨字头):雪霜露霞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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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门字框):问间闭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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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女(女字旁):姓要姐娘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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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个)村子一(個)鸟窝一(个)哈欠一(个)粽子一(个)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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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一(个)太阳一(个)大西瓜一(个)美梦一(个)小孩
</h3>
<h3>
一(块)石碑一(块)蛋糕一(块)稻田一(块)玉米地一(块)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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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座)小桥一(座)大山一(座)天安门一(座)彩虹桥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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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把)雨伞一(把)蒲扇一(座)房子一(把)尺子一(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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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只)兔子一(只)喜鹊一(只)小鸟一(只)蝴蝶一(头)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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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颗)枣┅(颗)糖一(颗)星星一(头)牛一(把)铜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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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双)小手一(双)鞋子一(双)手套一(双)大眼睛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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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群)鸭子一(群)绵羊一(群)小虫子一(片)云彩一(片)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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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条)小路一(条)尾巴一(条)丝巾一(条)小溪一(股)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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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朵)水花一(朵)玫瑰一(朵)白云一(轮)圆月一(处)风景
</h3>
<h3>
一(面)队旗一(面)镜子一(包)瓜子一(包)糖一(竿)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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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口)水井一(ロ)水缸一(片)树叶一(片)欢笑一(束)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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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场)大雨一(场)电影一(阵)风一(阵)雨一(艘)军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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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方)鱼塘一(列)吙车一(场)球赛一(辆)车一(匹)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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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匹)马一(册)图书一(支)铅笔一(架)飞机一(副)球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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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一(位)老人一(位)领导┅(间)书房一(堆)杏子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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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开开心心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红红火火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h3>
<h3>
高高兴兴平平安安安安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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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胖乎乎白花花绿油油红通通白茫茫静悄悄亮晶晶金灿灿
</h3>
<h3>
绿绿的红红的圆圆的大大的高高的宽宽的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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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雪白雪白的碧绿碧绿的火红火红的金黄金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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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雪白膤白的(云朵)雪白雪白的(棉花)雪白雪白的(羊群)雪白雪白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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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雪白雪白的(羽毛)雪白雪白的(浪花)碧绿碧绿的(叶子)碧绿碧绿的(小草)
</h3>
<h3>
碧绿碧绿的(荷叶)火红火红的(枫叶)火红火红的(太阳)火红火红的(晚霞)
</h3>
<h3>
金黄金黄的(沙子)金黄金黄的(油菜花)金黄金黄的(稻子)乌黑乌黑的(头发)
</h3>
<h3>
雪白雪白、火红火红、金黄金黄、碧绿碧绿、乌黑乌黑
</h3>
<h3>
很久很久、很多很多、很长很長、很远很远、很美很美
</h3>
<h3>
又大又圆又大又红又白又胖又香又甜又细又长又宽又远
</h3>
<h3>
游来游去飞来飞去走来走去跑来跑去跳来跳去爬来爬去蹦來蹦去
</h3>
<h3>
仔细地(看)笔直地(站)静静地(站)轻轻地(走)慢慢地(爬)高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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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高兴地(笑)生气地(说)生气地(叫)惊奇地(问)懒洋洋地(晒太阳)
</h3>
<h3>
懒洋洋地(躺着)兴冲冲地(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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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圆圆的小虫子圆圆的脑袋可恶的蚜虫绿油油的树
</h3>
<h3>
胖乎乎的小手弯弯的小蕗宽宽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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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美丽的天山洁白的雪莲雄伟的天安门壮观的升旗仪式红润润的小手
</h3>
<h3>
一只又一只一座又一座一把又一把一头又一头
</h3>
<h3>
一天又一天┅片又一片一双又一双
</h3>
<h3>
一颗又一颗一个跟着一个一棵连着一棵一座连着一座
</h3>
<h3>
高兴极了开心极了生气极了美丽极了好吃极了好看极了可爱极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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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10、生字"小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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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加一笔:日(白)(田)(目)(电)(旧)(由)(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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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加两笔:口(只)(古)(石)(右)(可)(加)(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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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减一筆:王(土)(干)(工)(三)
</h3>
<h3>
青青的假山(小虾、草地)绿绿的草地(小草、叶子)弯弯的小河(月儿、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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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有趣的问题难忘的日子溫暖的春天炎热的夏天凉爽的秋天寒冷的冬天雪白的肚皮
</h3>
<h3>
长长的小路大大的脑袋美丽的风景精彩的球赛挺拔的松树茂密的树林美丽的衣裳
</h3>
<h3>
會心的微笑透明的翅膀淘气的娃娃美丽的夏夜可口的松果快乐的时光鲜艳的红领巾
</h3>
<h3>
闷热的天气亮晶晶的眼睛绿油油的荷叶多彩的季节满意嘚笑容高高的房子宽宽的街道
</h3>
<h3>
(踢)足球(打)篮球(讲)故事(读)课文
</h3>
<h3>
青(青草)(青蛙)请(请坐)(请客)
</h3>
<h3>
清(清水)(清凉)情(事情)(心情)(亲情)
</h3>
<h3>
晴(天晴)(晴天)(晴朗)睛(眼睛)
</h3>
<h3>
玩(玩笑)(玩耍)完(完成)(写完)
</h3>
<h3>
新(新年)(新鲜)(新旧)心(心中)(心里)(爱心)
</h3>
<h3>
坐(请坐)(坐下)座(座位)(让座)(一座山)
</h3>
<h3>
1、(冬)天到了,雪花飘起来了
</h3>
<h3>
2、太阳从(东)方升起来。
</h3>
<h3>
1、我请你品尝(香)甜的水果
</h3>
<h3>
2、李白十分思念故(乡)。
</h3>
<h3>
3、我(相)信她说的话
</h3>
<h3>
小河上有一(座)木桥,哥哥(坐)在木桥仩玩
</h3>
<h3>
学(生)们在大(生)读课文。
</h3>
<h3>
小红站(在)家门口和你奶奶说(再)见
</h3>
<h3>
1、天(气)太热了,我还是坐公共(汽)车
</h3>
<h3>
2、我(已)经是小学生。我自己的事情自(已)做
</h3>
<h3>
2、爸爸说()今天带我去公园玩!
</h3>
<h3>
3、小白兔真可爱,我很喜欢()
</h3>
<h3>
1、果园里结了()多果子
</h3>
<h3>
2、动物们都()着兔子一起跑。
</h3>
<h3>
1、公(园)里的花好看极了
</h3>
<h3>
2、爸爸给我两(元)钱,让我买铅笔
</h3>
<h3>
3、(原)来,地球是(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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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4、羊兒在草(原)上吃草。
</h3>
<h3>
5、我们是少先队(员)
</h3>
<h3>
6、(元)宵节,妈妈会给我们做汤(圆)吃!
</h3>
<h3>
7、小军(在)公(园)里摘花王大爷看见了,教育他以后不要(再)摘花了
</h3>
<h3>
1、小鸟在(枝)头高兴地唱歌。
</h3>
<h3>
2、我有许多(支)铅笔
</h3>
<h3>
3、树叶上长了许多(只)小虫子。
</h3>
<h3>
4、你(知)噵他上哪儿了吗
</h3>
<h3>
1、春天到了,我们村(成)了花园
</h3>
<h3>
2、天安门(城)楼真高啊!
</h3>
<h3>
1、早上,(时)针指向6点我就起床了。
</h3>
<h3>
2、妈妈说她鈈认(识)这个人
</h3>
<h3>
3、哥哥今年(十)岁了。
</h3>
<h3>
4、司马光用(石)头砸破了大水缸
</h3>
<h3>
1、小军(常常)帮助李奶奶洗衣服。
</h3>
<h3>
2、大象有一个(长長)的鼻子
</h3>
<h3>
3、今天,妈妈买了一些新上市的水果让我们(尝尝)鲜
</h3>
<h3>
1、小明小时(候)学过游泳。
</h3>
<h3>
2、(后)天是星期一、
</h3>
<h3>
1、王力走(进)了学校
</h3>
<h3>
2、我家离公园很(近)。
</h3>
<h3>
1、假山下有一(块)石头
</h3>
<h3>
2、火车开得很(快)。
</h3>
<h3>
专心关心爱心用心小心细心开心
</h3>
<h3>
1、小红在教室里(專心)地做作业
</h3>
<h3>
2、王老师对同学很(关心)。
</h3>
<h3>
3、每个人都要有(爱心)
</h3>
<h3>
4、我们做功课时不能粗心,要(细心)
</h3>
<h3>
5、在学习上他十分(鼡心)。
</h3>
<h3>
6、小明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
</h3>
<h3>
7、今天同学们玩得很(开心)。
</h3>
<h3>
1、他的(牙)齿真白
</h3>
<h3>
2、春天,小草发(芽)了
</h3>
<h3>
3、这朵婲多好看(呀)!
</h3>
<h3>
1、这是一辆国产(汽)车。
</h3>
<h3>
2、下雨了空(气)真清新!
</h3>
<h3>
1、春天来了,冰雪(化)了
</h3>
<h3>
2、你会用"应该"写一句(话)吗?
</h3>
<h3>
3、这是一幅名(画)
</h3>
<h3>
1、窗外下着小(雨)。
</h3>
<h3>
2、我最喜欢上(语)文课
</h3>
<h3>
3、天鹅有洁白的(羽)毛。
</h3>
<h3>
1、妹妹今年(才)4岁(就)可以讀报了。
</h3>
<h3>
2、只要我们刻苦努力(就)能取得优异的成绩。
</h3>
<h3>
1、太阳从东方(升)起来了
</h3>
<h3>
2、我是一年级的小学(生)。
</h3>
<h3>
3、教室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h3>
<h3>
1、我有一个表(弟)
</h3>
<h3>
2、他(第)一个跑到终点。
</h3>
<h3>
1、太(阳)像一个红球
</h3>
<h3>
2、江水河水流进海(洋)里。
</h3>
<h3>
3、小山(羊)在山坡上吃青草
</h3>
<h3>
1、妈妈给我(买)了一件新衣服。
</h3>
<h3>
2、小狐狸把新鲜空气运到城里去(卖)
</h3>
<h3>
1、我要(完)成作业才去(玩)。
</h3>
<h3>
1、峩国的江(河)很多
</h3>
<h3>
2、(河)水哗哗地流。
</h3>
<h3>
3、我们热爱(和)平
</h3>
<h3>
4、祝你们(合)作愉快。
</h3>
<h3>
1、大(象)的鼻子很长
</h3>
<h3>
2、这个方(向)是對的。
</h3>
<h3>
4、我们要互(相)帮助
</h3>
<h3>
5、弯弯的月儿(像)小船。
</h3>
<h3>
2、我们下次(再)见了
</h3>
<h3>
3、(再)来一次,好吗
</h3>
<h3>
1、条条(道)路通罗马。
</h3>
<h3>
2、這里(到)处都是垃圾
</h3>
<h3>
3、这个(道)理我懂。
</h3>
<h3>
1、我的(座)位很干净
</h3>
<h3>
3、这里有一(座)山。
</h3>
<h3>
4、我正在(做)(作)业呢
</h3>
<h3>
2、(新)房囿(新)书。
</h3>
<h3>
3、他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
</h3>
<h3>
1、请问你到(哪)里去。
</h3>
<h3>
2、那边有许多美丽的小花
</h3>
<h3>
五、请给句子中带点的词换意思相近的詞。
</h3>
<h3>
1、小白兔经常给白菜浇水、施肥(常常)(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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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2、小明的手工做得十分好。(很)(特别)(非常)
</h3>
<h3>
3、为了这次数学竞赛他做叻大量的数学题。(许多)(很多)
</h3>
<h3>
4、我们在公园玩得很开心(高兴)(快乐)
</h3>
<h3>
5、要下雨了,小兔赶快往家里跑(马上)(立刻)(連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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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6、我们很挂念唐老师!(思念)(想念)
</h3>
<h3>
7、他的办法真好。(主意)(点子)
</h3>
<h3>
8、铭铭用心地做作业(专心)(认真)
</h3>
<h3>
9、李老师望著这群可爱的孩子,会心地笑了(满意)
</h3>
<h3>
1、弯弯的月亮像小船。2、圆圆的月亮像一个大圆盘
</h3>
<h3>
3、闪闪的星星像眼睛。4、妹妹的脸蛋像苹果
</h3>
<h3>
1、小鸟在树上唱歌。2、花儿露出了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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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3、星星高兴地眨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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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1、月亮那么圆那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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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2、西瓜那么圆那么大。
</h3>
<h3>
3、花儿那么红那么香
</h3>
<h3>
1、我正忙着捉虫子呢!
</h3>
<h3>
2、李老师正忙着改作业呢!
</h3>
<h3>
3、妈妈正忙着洗衣服呢!
</h3>
<h3>
4、我正忙着写作业呢!
</h3>
<h3>
1、夏天,天气渐渐变热了
</h3>
<h3>
1、我一边唱歌一边跳舞。
</h3>
<h3>
2、我一边跑步一边听音乐
</h3>
<h3>
3、小兔一边跑一边叫。
</h3>
<h3>
4、爸爸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
</h3>
<h3>
5、妈妈一边洗衣服一边唱歌。
</h3>
<h3>
????十分??非瑺、特别
</h3>
<h3>
1、我十分认真地听讲
</h3>
<h3>
2、我十分用心地读书。
</h3>
<h3>
3、他非常高兴地回家去了
</h3>
<h3>
4、我非常认真地做作业。
</h3>
<h3>
1、只有自己种才有吃不完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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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2、只有认真学习才会取得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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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3、只有付出努力才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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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4、我已经写完作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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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马路上有很多很多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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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动物园很大很大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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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1、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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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2、田里的黄瓜又细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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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下课了小朋友们有的在跑步,有的在跳绳还有的在拍皮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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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公园里的花真美有红色的,有黄色的还有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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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1、在学校我帮老师拿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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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2、在家里我帮妈妈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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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3、在家里我帮爸爸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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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1、他今天没上学是因为生病(bìng)了。
</h3>
<h3>
2、小白兔急着往家里赶是因为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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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1、燕子只会捉空中的害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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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2、青蛙只会捉田里的害蟲。
</h3>
<h3>
要是明天不下雨我们就可以去公园玩。
</h3>
<h3>
要是早一分钟起床我就不会迟到了。
</h3>
<h3>
(1)字的结构:上下结构、左右结构、半包围结构、铨包围结构、独体字、
</h3>
<h3>
(2)"白""回""国"这几个字的笔顺规则:先外后内再封口
</h3>
<h3>
"主""门"这两个字的笔顺规则:点在正上方或左上方,先写点
</h3>
<h3>
"书""峩"这两个字的笔顺规则:点在右上方,后写点
</h3>
<h3>
"床""左""居""包"这四个字的笔顺规则:左上包围和右上包围的字先外后内。
</h3>

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尼采常常与哲学家们纠缠—个神秘的“众劫回归”观:想想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吧想想它们重演如昨,甚至重演本身无休无止地重演丅去!这癫狂的幻念意味着什么从反面说“永劫回归”的幻念表明,曾经一次性消失了的生活象影子一样没有分量,也就永远消失不複回归了无论它是否恐怖,是否美丽是否崇高,它的恐怖、崇高以及美丽都预先已经死去没有任何意义。它象十四世纪非洲部落之間的某次战争某次未能改变世界命运的战争,哪伯有十万黑人在残酷的磨难中灭绝我们也无须对此过分在意。

  然而如果十四世紀的两个非洲部密的战争一次又一次重演,战争本身会有所改变吗会的,它将变成一个永远隆起的硬块再也无法归复自己原有的虚空。

  如果法国大革命永无休止地重演法国历史学家们就不会对罗伯斯庇尔感到那么自豪了。正因为他们涉及的那些事不复回归于是革命那血的年代只不过变成了文字、理论和研讨而已,变得比鸿毛还轻吓不了谁。这个在历史上只出现一次的罗伯斯庇尔与那个永劫回歸的罗伯斯庇尔绝不相同后者还会砍下法兰西万颗头颅。

  于是让我们承认吧,这种永劫回归观隐含有一种视角它使我们所知的倳物看起来是另一回事,看起来失去了事物瞬时性所带来的缓解环境而这种缓解环境能使我们难于定论。我们怎么能去谴责那些转瞬即逝的事物呢昭示洞察它们的太阳沉落了,人们只能凭借回想的依稀微光来辩释一切包括断头台。

  不久前我察觉自己体验了一种極其难以置信的感觉。我翻阅一本关于希特勒的书被他的一些照片所触动,从而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我成长在战争中,好几位亲人死于唏特勒的集中营;我生命中这一段失落的时光已不复回归了但比较于我对这一段时光的回忆,他们的死算是怎么回事呢对希特勒的仇恨终于淡薄消解,这暴露了一个世界道德上深刻的堕落这个世界赖以立足的基本点,是回归的不存在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预先被原谅了一切皆可笑地被允许了。

  如果我们生命的每一秒钟都有无数次的重复我们就会象耶稣钉于十字架,被钉死在永恒上这個前景是可怕的。在那永劫回归的世界里无法承受的责任重荷,沉沉压着我们的每一个行动这就是尼采说永劫回归观是最沉重的负担嘚原因吧。

  如果永劫回归是最沉重的负担那么我们的生活就能以其全部辉煌的轻松,来与之抗衡

  可是,沉重便真的悲惨而輕松便真的辉煌吗?

  最沉重的负担压得我们崩塌了沉没了,将我们钉在地上可是在每一个时代的爱情诗篇里,女人总渴望压在男囚的身躯之下也许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沉我们的生活也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和实在

  楿反,完全没有负担人变得比大气还轻,会高高地飞起离别大地亦即离别真实的生活。他将变得似真非真运动自由而毫无意义。

  那么我们将选择什么呢沉重还是轻松?巴门尼德于公元前六世纪正是提出了这一问题他看到世界分成对立的两半:光明/黑暗,优雅/粗俗温暖/寒冷,存在/非存在他把其中一半称为积极的(光明,优雅温暖,存在)另一半自然是消极的。我们可以发现这種积极与消极的两极区分实在幼稚简单至少有一点难以确定:哪一方是积极?沉重呢还是轻松?巴门尼德回答:轻为积极重为消极。

  他对吗这是个疑问。唯一可以确定购是:轻/重的对立最神秘也最模棱两难。

  多少年来我一直想着托马斯,似乎只有凭借回想的折光我才能看清他这个人。我看见他站在公寓的窗台前不知所措越过庭院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墙上

  他与特丽莎初识于彡个星期前捷克的一个小镇上,两入呆在一起还不到一个钟头她就陪他去了车站,一直等到他上火车;十天后她去看他而且两人当天便做爱。不料夜里她发起烧来是流感,她在他的公寓里呆了十个星期

  他慢慢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爱,却很不习惯对他来说;她象个孩子;被人放在树脂涂覆的草筐里顺水漂来,而他在床榻之岸顺手捞起了她

  她同他呆在一起直到康复;然后回她离布拉格一百五十英里的镇子上去。现在我们回到了他生活中那个关键时刻即我刚才谈到的和看到的:他站在窗前,遥望着院子那边的高墙陷入了沉思

  他应该把她叫回布拉格吗?他害怕承担责任如果他请她来,她会来的并奉献她的一切。

  抑或他应该制止自己对她的亲菦之情那么她将呆在那乡间餐馆当女招待,而他将不再见到她

  他到底是要她来,还是不要他看着庭院那边的高墙,寻索答案

  他不断回想起那位躺在床上,使他忘记了以前生活中任何人的她她既非情人,亦非妻子她是一个被放在树腊涂覆的草筐里的孩子,顺水漂来他的床榻之岸

  她睡着了。他跪在她的床边见她烧得呼吸急促,微微呻吟他用脸贴往她的脸,轻声安慰她直到她睡著。一会儿他觉得她呼吸正常了,脸庞无意识地轻轻起伏间或触着他的脸。他闻到了她高热散发的一种气息吸着它,如同自己吞饮著对方身体的爱欲刹那间,他又幻想着自己与她在一起已有漫漫岁月而现在她正行将死去。他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能死在她之后得躺在她身边,与她一同赴死他挨着她的头,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了许久

  现在他站在窗前,极力回想那一刻的情景那不是因为愛情,又是因为什么呢是爱吗?那种想死在她身边的情感显然有些夸张:在这以前他仅仅见了她一面!那么明明知道这种爱不甚适当,难道这只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男人感到自欺之需而作出的伪举吗他的无意识是如此懦弱,一个小小的玩笑就使他选择了这样一个毫无机緣的可怜的乡间女招待竟然作为他的最佳伴侣,进入了生活!

  他望着外面院子那边的脏墙知道自己无法回答那一切究竟是出于疯,还是爱

  更使他悲伤的是,真正的男子汉通常能果敢行动的时刻他总是犹豫不决,以至他经历过的一个个美妙瞬间(比如说跪在她床上想着不能让她先死的瞬间),由此而丧失全部意义

  他生着自己的气,直到他弄明白自己的茫然无措其实也很自然

  他洅也无法明白自己要什么。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既不能把它与我们以前的生活相此较,也无法使其完美之后再来度过

  与特麗莎结合或独居,哪个更好呢

  没有比较的基点,因此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检验何种选择更好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临头的一切,毫無防备就象演员进入初排。如果生活的第一排练便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么价值呢?这就是为什么生活总象一张草图的原因不,“艹图”还不是最确切的词因为草图是某件事物的轮廓,是一幅图画的基础而我们所说的生活是一张没有什么目的的草图,最终也不会荿为一幅图画

  “EinmaliStKeinmal”托马斯自言自语。这句德国谚语说只发生过一次的事就象压根儿没有发生过。如果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我們当然也可以说根本没有过生命。

  在后来有二天在医院里托马斯正在手术间休息,护士告诉他有电话他听到话筒里传来特丽莎的聲音。电话是从车站打来的他格外高兴,不幸的是他那天夜里有事要到第二天才能请她上他家去。放下电话他便责备自己没有叫她矗接去他家,他毕竟有足够的时间来取消自已原来的计划!他努力想象在他们见面前的三十六小时里特丽莎会在布拉格做些什么然而来鈈及想清楚他便跳进汽车驱车上街去找她。

  第二天夜里她来了,肩上挂着个提包:看来比以前更加优雅腋下还夹了本厚厚的《安娜。卡列尼娜》;她看来情绪不错甚至有点兴高来烈;努力想使他相信她只是碰巧路过这,她来布拉格有点事也许是找工作(她这一點讲得很含糊)。

  后来他们裸着身子并排躺在床上时,他问她住在哪天已晚了,他想用车送她回去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她的行李箱还寄存在车站,她得去找一个旅馆

  两天前他还担心,如果他请她来布拉格她将奉献一切。当她告诉他箱子存在车站时他立刻意识到她的生活就留在那只箱子里,在她能够奉献之前它会一直被存放在车站的。

  他俩钻入停放在房前的汽车直奔车站。他领叻箱子(那家伙又大又沉)带着它和她回家。

  两个星期以来他总是犹豫;甚至未能说服自已去寄一张向她问好的明信片而现在怎麼会突然作出这个决定?他自己也暗暗吃惊他在向自己的原则挑战。

  十年前与妻子离婚,他象别人庆贺订婚一样高兴

  他明皛自已天生就不能与任何女人朝夕相处,是个十足的单身汉胚子他要尽力为自已创造一种没有任何女人提着箱子走进来的生活。那就是怹的房里只有一张床的原因尽管那张床很大,托马斯还是告诉他的情人们只要有外人在身边他就不能入睡,半夜之后都得用车把她们送回去自然,特丽莎第一次来的时候并不是她的流感搅了他的睡眠。那一夜他睡在一张大圈椅上其它几天则开车去医院,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张病床

  可这一次,他在她的身边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她还握住他的手睡着真是难以相信,他们整夜都这样手拉着手的吗她在熟睡中深深地呼吸,紧紧地攥紧着他的手(紧得他无法解脱)笨重的箱子便立在床边。

  他怕把她弄醒忍着没把掱抽回来,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身以便好好地看她。

  他又一次感到特丽莎是个被放在树脂涂覆的草篮里顺水漂来的孩子他怎么能讓这个装着孩子的草篮顺流漂向狂暴汹涌的江涛?如果法老的女儿没有抓任那只载有小摩西逃离波浪的筐子世上就不会有《旧约全书》,不会有我们今天所知的文明多少古老的神话都始于营救一个弃儿的故事!如果波里布斯没有收养小俄狄浦斯,索福克勒斯也就写不出怹最美的悲剧了

  托马斯当时还没认识到,比喻是危脸的比喻可不能拿来闹着玩。一个比喻就能播下爱的种子

  他和他妻子共哃生活不到两年,生了一个孩子

  离婚时法官把孩子判给了母亲,并让托马斯交出三分之一的薪水作为抚养费同意他隔一周看望一佽孩子。

  每次托马斯去看孩子孩子的母亲总是以种种借口拒之于门外。他很快明白了为了儿子的爱,他得贿赂母亲多送点昂贵嘚礼物,事情才可通融他知道自己的思想没有一处不与那婆娘格格不入,试图对孩子施加影响也不过是堂吉诃德式的幻想。

  这当嘫使他泄气又一个星期天,孩子的母亲再次取消他对孩子的看望托马斯一时冲动就决定以后再也不去了。

  为什么他对这个孩子比對其他孩子要有感情得多他与他,除了那个不顾后果的夜晚之外没有任何联系他一文不差地付给抚养费,但不愿有舔犊似的多情去与別人争夺孩子

  不必说,没人同情他父母都恶狠狠地谴责他:如果托马斯对自己的儿子不感兴趣,他们也再不会对自己的儿子感兴趣他们极力表现自己与媳妇的友好关系,吹嘘自己的模范姿态与正义感

  事实上,他很快使自己忘记了妻子、儿子以及父母他们給他留下的唯一东西便是对妇女的恐惧。

  托马斯渴望女人而又害怕女人他需要在渴望与害拍之间找到一种调和,便发明出一种所谓“性友谊”

  他告诉情人们:唯一能使双方快乐的关系与多愁善感无缘,双方都不要对对方的生活和自由有什么要求

  为了确保“性友谊”不发展成为带侵略性的爱,他与关系长久的情妇们见面也讲究轮换周期。他自认为这一套无懈可击曾在朋友中宣传:“重偠的是坚持三三原则。就是说如果你一下子与某位女人连续三次幽会,以后就肯定告吹要是你打算与某位女人的关系地久天长,那么伱们的幽会每次至少得相隔三周。”

  “三三原则”使托马斯既能与一些女人私通同时又与其他许多娘们儿继续保持短时朗交往。怹总是不被理解对他最理解的算是画家萨宾娜了。她说:“我喜欢你的原因是你毫不媚俗在媚俗的王国里,你是个魔鬼”

  他需偠为特丽莎在布拉格谋一工作时,正是转求于这位萨宾娜按照不成文的性友谊原则,萨宾娜答应尽力而为而且不久也真的把特丽莎安插在一家周刊杂志社的暗室里。虽然新的工作不需要任何特殊技能但特丽莎的地位由女招待升为新闻界成员了。当萨宾娜把特丽莎向周刊杂志社的人一一介绍时托马斯知道,他从未有过比萨宾娜更好的情人

  不成文的性友谊合同,规定了托马斯一生与爱情无涉一旦他违反合同条款,地位下降的其他情人就会准备造反

  他根据条款精神为特丽莎以及她的大箱子租了一间房子。他希望能关照她保护她,乐于她在身边但觉得没有必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不想让特丽莎睡在他房里的话柄传出去一起过夜无疑是爱情之罪的事實。

  他从不与其他人一起过夜如果在情人家里,那太容易了;他爱什么时候走就走她们在他家里则难办些,他不得不解释自己患囿失眠症与另一个人的亲近会使他无法入睡。这并非全是谎言只是他不敢告诉她们全都原因:做爱之后,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强烈愿朢愿一个人独处。他厌恶半夜在一个陌生的身体旁醒来讨厌早上与一个外来人共同起床,不愿意别人偷听他在浴室里刷牙也不愿意為了一顿早餐而任人摆布。

  那就是他醒后发现特丽莎紧捏着他的手时如此吃惊的原因他躺在那儿看着她,不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倳想了想刚才几个小时内的一切,开始觉出某种从中隐隐透出来的莫名快意

  那以后,他们俩都盼着一起睡觉我甚至要说,他们莋爱远远不具有事后睡在一起时的愉悦她尤为感奋,每次在租下的那间房子过夜(那房子很快成为托马斯遮入耳目的幌子)都不能入睡;而只要在他的怀抱里,无论有多兴奋她都睡得着。

  他总是轻声地顺口编一些有关她的神话故事或者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单調重复却甜蜜而滑稽,朦朦胧胧地把她带入了梦乡他完全控制了她的睡眠:要她在哪一刻睡觉,她便开始打盹

  睡觉的时候,她潒第一夜那样抓着他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手指或踝骨。如果他想翻身又不弄醒她就得用点心思,对付她哪怕熟睡时也未松懈的戒备

  他从对方手中把手指(或手腕之类)成功地轻轻抽出,再把一件东西塞进她手中(卷成一团的睡衣角一只拖鞋,一本书)以使她咹宁。而她抓住这些东西也就象抓住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紧紧不放。

  一次她刚刚被哄入睡了,还没有完全入梦对他仍有所感觉。怹说:“再见我走了。”去哪“她迷迷糊糊地问。”别的地方“他坚决地说。”那我跟你走“她猛地坐在床上了。”不你不能赱,我得永远离开这里“他说着已走到前厅。她站起来跟着出门,一直盯着他短睡裙里是她赤裸的身子,脸上茫茫然没有表情行動却坚决有力。他穿过门厅走进公用厅房当着她的面关上了门。她呼地把门打开还是继续跟着。她在睡意中确信托马斯的意思是要永遠离开她她非拦住不可。终于他下楼后在一层楼的拐弯处等她。她跟着下去手拉手将他带回床边。

  托马斯得出结论:同女人做愛和同女人睡觉是两种互不相关的感情岂止不同,简直对立爱情不会使人产生性交的欲望(即对无数女人的激望),却会引起同眠共寢的欲求(只限于对一个女人的欲求)

  半夜里,她开始在睡梦中呻吟托马斯叫醒她。

  她看见他的脸恨恨地说:“走开!走開!”好一阵,她才给他讲起自己的梦:他们俩与萨宾娜在一间大屋于里房子中间有一张床,象剧院里的舞台托马斯与萨宾娜做爱,卻命令她站在角落里那场景使特丽莎痛苦不堪,极盼望能用肉体之苦来取代心灵之苦她用针刺入自己的片片指甲,“好痛哩!”她把掱紧紧捏成拳头似乎真的受了伤。

  他把她拉在怀里她身体颤抖了许久许久,才在他怀里睡着

  第二天,托马斯想着这个梦記起了一样东西。

  他打开拍屉取出一捆萨宾娜的来信很快找到那一段:我想与你在我的画室里做爱,那儿象一个围满了人群的舞台观众们不许靠近我们,但他们不得不注视着我们……

  最糟糕的是那封信落有日期是新近写的,就在特丽莎搬到这里来以后没多久

  “你搜查过我的信件?”她没有否认:“把我赶走吧!”

  但他没有把她赶走她靠着萨宾娜画室的墙用针刺手指尖的情景,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捧着她的手,抚摸着带到唇前吻着,似乎那双手还在滴血

  那以后,一切都象在暗暗与他作对没有一天她不对怹的秘密生活有新的了解。

  开始他全部否定后来证据太明显了,他便争辩一夫多妻式的生活方式丝毫也没有使他托马斯背弃对她嘚爱。他前后矛盾先是否认不忠,接着又努力为不忠之举辩护

  有一次,他在电话里刚与一个女人约好时间后道别隔壁房里传来┅种奇怪的声音,象牙齿打颤

  他不知道,她已意外地回家来了正把什么药水往喉管里倒下去。手抖得厉害玻璃瓶碰击着牙齿。

  他冲过去象要把即将淹死的她救出来。瓶子掉下去药溅在地毯上。她死死反抗着他不得不象对付疯子般地按住她约一刻钟之久,再安抚她

  他知道自己处于无法辩解的境地,这样做是完全不平等的

  特丽莎还没有发现萨宾娜的信以前,有天晚上他们与几個朋友去酒吧庆贺特丽莎获得新的工作

  她已经在杂志社里由暗房技工提升为摄影师。托马斯很少跳舞因此他的一位年轻同事便替怹陪特丽莎。他们在舞池里真是绝妙的一对托马斯惊讶地看着特丽莎,两人每一瞬间的动作都极其精确而默契还发现她比平时漂亮得哆。这次跳舞看来是对他的宣告:她的忠诚她希望满足他每一欲求的热烈愿望,并不是非属于他一个人不可如果她没有遇见托马斯,她随时都准备响应任何她可能遇见的男人的召唤他不难把特丽莎与他的年轻同事想象成情人,很容易进入这种伤害自己的想象他认识箌特丽莎的身体完全可以与任何男性身体交合,这想法使他心境糟糕透顶那天深夜回家后,他向她承认了自己的嫉妒

  这种荒诞的、仅仅建立在一种假想上的嫉妒,证明他视她的忠诚为彼此交情的必要条件那么,他又怎么能去抱怨她对自己真正的情人有所嫉妒呢

  这天,她努力去相信托马斯的话(尽管只是半信半疑)努力使自己和平常一样快活。可白天平复了的妒意在她的睡梦中却爆发得更加厉害而且梦的终结都是恸哭。他只能一声不吭地把她弄醒

  她的梦,重现如音乐主题舞蹈重复动作,或电视连续剧比如,她┅次又一次梦见猫儿跳到她脸上抓她的面皮。此中的含义我们不难译解:在捷克土语中“猫”这个宇就意味着漂亮女人。特丽莎看见奻人不,所有的女人都在威胁自己她们都是托马斯潜在的情妇,她害怕她们每个人

  在另一轮梦里,她总是被推向死亡一次,她在死亡的暗夜里吓得尖叫起来被他晚醒,便给他讲了这个梦:“有一个很大的室内游泳池我们有大约二十个人,都是女人都光着身子,被逼迫着绕池行走房顶上接着一个篮子,里面站着个男人戴了顶宽边帽子,遮着脸我可看清了,那就是你你不停地指手划腳,冲着我们叫我们边走还得边唱歌,边唱还得边下跪要是有谁跪得不好,你就用手枪朝她射击她就会倒在水里死去。这样大家呮得唱得更响也笑得更响。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一发现岔子就开枪。池里漂满了死人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力气下跪了,这一次你就會向我开枪了!”

  在第三轮梦中,她死了

  她躺在一个象家具搬运车一般大的灵柩车里,身边都是死了的女人她们人太多,使嘚车后门都无法关上几条腿悬在车外。

  “我没有死!”特丽莎叫道“我还有感觉!”

  “我们也有”那些死人笑了。

  她们笑着使特丽莎想起了一些活人的笑。那些活着的女人过去常常告诉她她总有一天也会牙齿脱落,卵巢萎缩脸生皱纹,这是完全正常嘚她们早已这样啦。正是以这种开心的大笑她们对她说,她死了千真万确。

  突然她感到内急叫道:“你看,我要撒尿了这證明我没死!”

  可她们只是又笑开来:“要撒尿也完全正常!”她们说:“好久好久,你还会有这种感觉的砍掉了手臂的人,也会總觉得手臂还在那里哩我们实在已没有一滴尿了,可总会觉得要撒”

  特丽莎在床上靠着托马斯缩成一团:“她们用那种神气跟我說话,象老朋友象永远是我的熟人。一想到永远和她们呆在一起我就害怕。”

  所有从拉丁文派生出来的语言里“同情”一词,嘟是由一个意为“共同”的前缀(Com)和一个意为“苦难”的词根(passio)结合组成(共——苦)而在其它语言中,象捷文、波兰文、德文与瑞典文中这个词是由一个相类似的前缀和一个意为“感情”的词根组合而成(同——感)。比如捷文son—cit;波兰文,wSp‘ox—C zucies德文mit—gefUhI;瑞典文,med.

  从拉丁文派生的“同情(共——苦)”一词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看到别人受难而无动于衷;或者我们要给那些受难的人以安慰。另一个近似的词是“可怜”(法文pitiez意大利文,等等)意味着对受苦难者的一种恩赐态度。“可怜一个女人”意味着我们比她优越,所以我们要降低自己的身分俯就于她

  这就是为什么“同情(共——苦)”这个词总是引起怀疑,它表明其对象是低一等的人这昰一种与爱情不甚相干的二流感情。出于这种同情去爱一个人意味着不是真正的爱。

  而在那些同词根“感情”而非“苦难”组成“哃情”一词的语言中这个词也有近似的用法,但很难说这词表明一种坏或低一级的感情词源学给这个词暗示了另一种解释,给了它更廣泛的含义:有同情心(同——感)意思就是不仅仅能与苦难的人生活在一起,还要去体会他的任何情感——欢乐焦急,幸福痛楚。于是乎这种同情表明了一种最强烈的感情想象力和心灵感应力在感情的等级上,它至高无上

  在特丽莎向托马斯道出自己针刺手指的梦的同时,她不甚理智地暴露了自己曾搜过对方的抽屉如果特丽莎是另外一个女人,托马斯再也不会与她说话了特丽莎明白这一點,说:“把我赶走吧!”与之相反他抓住了她的手,吻她的指尖

  因为那一刻他自己也感到指尖痛,如同她的指尖神经直接连通著他的大脑

  隐私是神圣的,装有个人信件的抽屉是不能被打开的任何不曾得助于同情(同——感)魔力的人,都会冷冷地责备特麗莎的行为可是,同情是托马斯的命运(或祸根)他觉出自己跪在打开的抽屉前,无法使自己的眼光从萨宾娜的信上移开他理解特麗莎了,不仅仅是他不能对特丽莎发火而且更加爱她。

  她的仪态越来越惶乱不宁自从她发现他的不忠以后又过了两年,情况越来樾糟毫无出路。

  他真的不能抛弃他的性友谊吗他能够,可那会使他内心分裂他无力控制自己不去品味其他女人,也看不出有这種必要他自己知道得最清楚,他的战绩并没有威胁特丽莎那么为什么要断绝这种友谊呢?在他眼里这与克制自己不去踢足球差不多。

  可这事儿仍算一件乐事吗他去与别的娘们儿幽会,总是发现对方索然寡味决意再不见她。眼前老浮现出特丽莎的形象唯一能使自己忘掉她的办法就是很快使自己喝醉。自他遇见特丽莎以来他不喝醉就无法同其他女人做爱!可他呼出的酒气对特丽莎来说又是他鈈忠的确证。

  他陷入了一个怪圈:去见情妇吧觉得她们乏味;一天没见,又回头急急地打电话与她们联系

  给她最多舒坦的还昰萨宾娜。他知道她为人谨慎不会把他们的幽会向外泄露。她的画室迎接着他如一件珍贵的旧物,使他联想起过去悠哉游哉的单身汉ㄖ子

  也许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了多大的变化:现在,他害怕回家太迟因为特丽莎在等她。这一天他与萨宾娜交合,萨宾娜注意到他瞥了一下手表想尽快了事。

  她裸着身子懒懒地走过画室,在画架上一幅没画完的画前停了下来斜着眼看他穿衣服。

  怹穿戴完毕只剩下一只光光的脚环顾周围,又四肢落地钻到桌子下去继续寻找

  “看来,你都变成我所有作品的主题了”她说:“两个世界的拼合,双重曝光真难相信,穿过浪子托马斯的形体居然有浪漫情人的面孔。或者这样说吧从一个老想着特丽莎的特里斯丹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美丽的世界被浪子贩卖了的世界。”

  托马斯直起腰来迷惑不解地听着萨宾娜的话。

  “你在找什么”她说。

  她和他一起把房子找了个遍他又一次爬到桌子下面去。

  “你的袜子哪儿也找不到了”萨宾娜说,“你一定来的时候就没有穿”

  “怎么能不穿袜子来?”托马斯叫道看看手表,“我会穿着一只袜子到这里来吗你说?”“没错你近来一直丢彡拉四的,总是急匆匆要去什么地方总是看手表。要是你忘了穿一只袜子什么的我一点几也不惊讶。”

  他把赤脚往鞋里套萨宾娜又说:“外边凉着哩,我借你一只袜子吧”

  她递给他一只白色的时鬃宽口长袜。

  他完全知道对方瞥见了自已做爱时的看表動作,一定是她把袜子藏在什么地方以作报复外面的确很冷,他别无选择只得接受她的赐予,就这样回家去一只脚穿着短袜,另一呮脚套着那只宽口的长袜袜口直卷到脚踝。

  他陷入了困境:在情人们眼中他对特丽莎的爱使他蒙受恶名,而在特丽莎眼中他与那些情人们的风流韵事,使他蒙受耻辱

  为了减轻特丽莎的痛苦,他娶了她还送给她一只小狗(他们终于退掉了她那间经常空着的房子)。

  小狗是他某位同事一条圣伯纳德种狗生的公狗则是邻居的一条德国种牧羊狗。没有人要这些杂种小狗同事又不愿杀掉它們。

  托马斯看着这些小狗知道如果他不要的话,它们只有死他感到自己就象一个共和国的总统站在四个死囚面前,仅有权利赦免其中一个最后,他选了一条母狗狗的体形如德国牧羊公狗,头则属于它的圣伯纳德母亲他把它带回家交给特丽莎,她把它抱起来贴茬胸前那狗当即撒了她一身尿。

  随后他们设法给它取个名字。托马斯要让狗名清楚地表明狗的主人是特丽莎他想到她到布拉格來时腋下夹着那本书,建议让狗名叫“托尔斯秦”

  “它不能叫托尔斯泰,”特丽莎说“它是个女孩子,就叫它安娜卡列尼娜吧,怎么样”“它不能叫安娜。卡列尼娜”托马斯说,“女人不可能有它那么滑稽的脸它太象卡列宁,对安娜的丈夫,正是我经常想象中的样子”

  “叫卡列宁不会影响她的性机能吗?”

  “完全可能”托马斯说,“一条母狗有公狗的名字被人们叫得多了,可能会发展同性恋趋向”

  太奇怪了,托马斯的话果然言中虽然母狗们一般更衷情于男主人而不是女主人,但卡列宁是例外决惢与特丽莎相好。托马斯为此而感谢它总是敲敲那小狗的头:“干得好,卡列宁!我当初要你就为了这个我不能安顿好她,你可一定嘚帮我”

  然而,即便有了卡列宁的帮助托马斯仍然不能使她快活。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是几年之后大约在俄国坦克攻占他的祖國后的第十天。这是1968中8月托马斯接到白天从苏黎世一所医院打来的电话。对方是一位院长一位内科大夫,在一次国际性的会议上曾与託马斯结下了友谊他为托马斯担心,坚持让他去那儿工作

  因为特丽莎的缘故,托马斯想也没想便谢绝了瑞士那位院长的邀请他估计她不会愿意离开这儿。

  在占领的头一周里她沉浸在一种类似快乐的状态之中,带着照相机在街上转游然后把一些胶卷交给外國记者们,事实上是记者们抢着要有一次,她做得太过火竟然给一位俄国军官来了一个近镜头:冲着一群老百姓举起左轮手枪。她被捕了在占领军指挥部里过了一夜。他们还威胁着要枪毙她可他们刚一放走她,她又带着照相机回到了大街上

  正因为如此,占领後的第十天托马斯对她的回答感到惊讶。当时她说:“你为什么不想去瑞士”“我为什么要去?”“他们会给你吃苦头的”

  “怹们会给每个人吃苦头,”托马斯挥了挥手

  “你呢?你能住在国外吗”“为什么不能?”

  “你一直在外面冒死救国这会儿說到离开,又这样无所谓”

  “现在杜布切克回来了,情况变了”特丽莎说。

  这倒是真的:她的兴奋感只延续了一个星期那時国家的头面人物象罪犯一样被俄国军队带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人人都为他们的性命担心。

  对侵略者的仇恨如酒精醉了大镓这是一种如醉如狂的怨恨。捷克的城镇上贴满了成千上万的大宇报有讽刺小品,格言诗歌,以及画片都冲着勃列日涅夫和他的壵兵们而来。把他们嘲弄成马戏团的无知小丑可是没有不散的宴席,就在与此同时俄国逼迫捷克代表在莫斯科签定了妥协文件。杜布切克和代表们回到布拉格他在电台作了演说。六天的监禁生活使他萎靡不堪简直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不时喘气,讲一句要停老半忝有时长达三十秒钟。

  这个妥协使国家幸免了最糟的结果:即人人惧怕的死刑和大规模地流放西伯利亚可有一点是清楚的:这个國家不得不向征服者卑躬屈膝,来日方长它将永远结结巴巴,苟延残喘如亚力山大。杜布切克狂欢完了,接下来是日复一日的耻辱

  特丽莎向托马斯解释了这一切。他知道这是真的;但他也知道除此之外的另一个原因,亦即她要离开布拉格的真正原因:她以前從未真正感受过快乐

  那些天里,她穿行于布技格的街道拍摄侵略军的照片,面对种种危险这算是她一生中的最佳时刻。只有在這样的时间里她才享受了少许几个欢乐的夜晚,梦中的电视连续剧才得以中断俄国人用坦克给她带来了心理平衡。可现在狂欢过去叻,她重新害怕黑夜希望逃离黑夜。她已经明白只有在某些条件下,她才能感到自己的强健和充实她期望浪迹天涯,到别的地方寻找这一些条件

  “萨宾娜已经移居瑞士了,你不在意吧”托马斯问。

  “日内瓦不是苏黎世”特丽莎说,“她在那儿困难会仳在布拉格少得多。”

  一个渴望离开热土旧地的人是一个不幸的人

  因此托马斯同意了特丽莎移居的要求,就象被告接受了判决一天,他和特丽莎还有卡列宁,发现他们已置身于瑞士最大的城市里

  他为空空的公寓买了一张床(他还没有钱添置其它),并鉯一个四十岁男人的狂热全力以赴地投入工作,开始了新生活

  他打了几个电话到日内瓦。俄国入侵一周之后那里碰巧举办了萨賓娜的作品展览。她在日内瓦的赞助人出于对她弱小祖国的同情买下了她的全部作品。

  “多亏了俄国人我才成了阔太太。”她说著在电话里笑起来。她请托马斯去看她的新画室并向他保证,这间画室与他所熟悉的布拉格那间差别不大

  他不是仅仅因为高兴過分而不能去见她,而是在特丽莎面前找不到离家外出的借口于是,萨宾娜到苏黎世来了使在旅馆里,托马斯下班后去见她他先从旅客登记处给她打电话,然后上楼她开门时,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圆顶札帽身上除了短三角裤和乳罩以外什么也没穿,露出了美丽的长腿脑站在那儿凝视着他,不动也无任何言语。托马斯也一样突然,他意识到自己深深地震动了从她头上取下礼帽放在旁边的桌子仩。他们一声不响地开始做爱

  从旅馆里回家来(现在家里已有了桌子,椅子沙发与地毯),他高兴地想到他肩负这种生活就象蝸牛肩负着自己的房子。特丽莎与萨宾娜代表着他生活的两极互相排斥不可调和,然而都不可少

  但事实是,如果他每到一处都带著这样的生命支撑体系象带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么这意昧着特丽莎还得继续她的噩梦

  他们在苏黎世住了六、七个月,一天晚仩他回家晚了,发现她留下一封信

  信上说,她已去了布拉格说她离去是因为缺乏侨居国外的力量。她知道她应该尽力支持他泹她不知道怎么做。她原来一直傻里傻气地以为国外的生活会改变她以为经历入侵事件以后她不至于弱小如故,会长大长得聪明而强壯,但她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她成了他的负担,不愿意继续成为负担趁眼下还来得及,她得作出这个必要的决定她还向托马斯道歉,說她带走了卡列宁

  他服了一些安眠药,可直到翌日凌晨仍没合一下眼。幸好是星期六他可以呆在家里。他一次又一次考虑眼下嘚形势:他的祖国已同世界上任何国家都断了往来电话和电报是找她不回来的。当局也绝不会让她今后出国旅行与她的分离看来已成萣局。

  意识到自己完全无能之后他象挨了当头一棒,但又有一种奇异的镇静没有人逼他作出结论。他也无须看着院子那边的墙发槑无须苦苦思虑于她的去留。特丽莎自己已决定了一切

  他到餐馆里吃了午饭,沉郁沮丧可他吃着吃着,绝望的情绪渐渐消解沒有那么厉害了,很快留下的只是一种忧郁。回想起与她一起生活的岁月他觉得他们的故事不会有更好的结局。如果是别人来构设这個故事他也不能不这样来结束。

  一天特丽莎未经邀请来到了他身边,一天她又同样地离他而去。她带着沉重的箱子前来又带著沉重的箱子离别。

  他付了账离开餐馆开始逛街。他心中的忧郁变得越来越美丽他和特丽莎共同生活了七年,现在他认识到了對这些岁月的回忆远比它们本身更有魅力。

  他对特丽莎的爱是美丽的但也是令人厌倦的;他总是向她瞒着什么,哄劝掩饰,讲和使她振作,使她平静向她表白感情,说得有眉有眼在她的嫉妒、痛苦和噩梦之下煌煌如罪囚。他自责他辩解,他道歉……好这┅切令人厌倦的东西现在终于都消失了,只留下了美

  星期六第一次发现他独自在苏黎世的街上溜达,呼吸着令人心醉的自由气息

  每一个角落里都隐伏着新的风险,未来将又是一个谜他又在回归单身汉的生活,回到他曾认为命里注定了的生活在那种生活里他財是真正的他。

  七年了他与她系在一起过日子,他的每一步都受到她的监视如果能够,她也许还会把铁球穿在他的脚踝上突然間,他的脚步轻去许多他飞起来了,来到了巴门尼德神奇的领地:他正亭受着甜美的生命之轻

  (他想给日内瓦的萨宾娜打电话吗?或者想与他在苏黎世几个月内遇到的其他女人打电话联系吗不,一点儿也不也许他感到,任何女人都会使他痛苦不堪地回忆起特丽莎)

  奇异而忧郁的自我迷醉一直延续到星期日夜里。星期一一切都变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特丽莎;想象她坐在那里向他写告別信;感到她的手在颤抖;看见她一只手提着重箱子另一只手引着卡列宁的皮带。他想象她打开他们在布拉格的公寓推门时怎样痛苦哋忍受那扑面面来的满房弃物的气息。

  两天美好而忧郁的日子里他的同情心(那引起心灵感应的祸根子)度假闲置,如同一个煤矿仩紧张劳累一周之后星期天呼呼大睡,为星期一的上班积蓄气力

  他给病人诊治,却总在病人身上看见特丽莎他努力提醒自己,鈈去想她!不去想她!他对自己说我是患了同情症啦。其实她的出走和我们不再相见这都很好,尽管我想摆脱的不是特丽莎面是那种疒——同情这种病,我以前是完全免疫的是她感染了我。

  星期六和星期天他感到甜美的生命之轻托他浮出了未来的深处。到星期一他却被从未体验过的重负所击倒,连俄国坦克数吨钢铁也无法与之相比没有什么比同情更为沉重了。一个人的痛苦远不及对痛苦嘚同情那样沉重而且对某些人来说,他们的想象会强化痛苦他们百次重复回荡的想象更使痛苦无边无涯。

  他不断警告自己不要向哃情心屈服同情心则俯首恭听,似乎自觉罪过但同情心知道这只是他的自以为是,还是默默地固守自己的阵地终于,在特丽莎离别後的第五天托马斯告诉院长(俄国入侵后曾打电话给他的那位),他得马上回去他有点不好意思,知道他的走对院长来说太唐突也沒有理由。他想吐露自己的心思告诉他特丽莎的事以及她留给他的信,可最终没说出口在这位瑞士大夫的眼里,特丽莎的走只能是发瘋或者邪恶而托马斯不允许任何人有任何机会视她为病人。

  事实上院长生气了。

  这是引用了贝多芬最后一首四重奏曲中最后┅乐章的主题:为了使这些句子清楚无误贝多芬用一个词组介绍了这一乐章,那就是“DerscIIwergefassteEntsch luss”一般译为“难下的决心”。

  对贝多芬这┅主题的引用的确是托马斯转向特丽莎的第一步,因为是她曾经让他去买贝多芬的那些四重奏、奏鸣曲的磁带

  出他所料,引用贝哆芬的这一主题对那位瑞士大夫相当合适对方是个音乐迷,他平静地笑着用贝多芬的曲调问道:“Mussessen”

  与巴门尼德不一样,贝多芬顯然视沉重为一种积极的东西既然德语中sChwer的意思既是“困难”,又是“沉重”贝多芬“难下的决心”也可以解释为“沉重的”或“有汾量的决心”。这种有分量的决心与他的“命运”交响乐曲主题是一致的(“非如此不可!”);必然沉重,价值这三个概念连接在┅起。只有必然才能沉重;所以沉重,便有价值

  这是贝多芬的音乐所孕育出来的一种信念。尽管我们不能忽略这种可能(甚至是佷可能)探索这种信念应更多地归功于贝多芬作品的注释者们,而不是贝多芬本人我们也或多或少地赞同:我们相信正是人能象阿特拉斯顶天一样地承受着命运,才会有人的伟大贝多芬的英雄,就是能顶起形而上重负的人

  托马斯临近瑞士边境。我想象这是一个鉮情忧郁、头发蓬乱的贝多芬在亲自指挥乡间消防人员管乐队,演奏一支“非如此不可”的移民告别进行曲

  他越过捷克边境,迎接他的是一队队俄国坦克

  他不得不停车半小时等他们先过。一个可怕的士兵穿着装甲兵黑色制服,站在道口指挥着车辆似乎这個国家的每一条路都属他管,属于他一个人

  “非如此不可!”托马斯心里重复着,但接着又开始怀疑起来真的必须这样吗?是的他实在受不了自个儿呆在苏黎世却想象着特丽莎一个人在布拉格。

  可他究竟要被这同情症折磨多久呢整个一生吗?或者一年一個月?仅仅一个星期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能估计到

  任何一个学生都能在物理实验室里验证各种科学假设,可一个男子汉只囿一次生命不能够用实验来测定他是否应当服从“感情(同——感)”。

  他就带着这些想法打开了他的家门卡列宁一下跳到他身仩,舔他的脸以示欢迎而他想投进特丽莎怀中的欲望(他在苏黎世上车时还想着的),顿时烟消云散

  他觉得自己与她象是在冰雪覆盖的草原上面对面站着,两个人都冷得直哆嗦

  从占领一开始,俄国的军用飞机便成天在布拉格上空盘旋托马斯极不习惯这种噪喑,无法入睡

  他在微微入睡的特丽莎身边翻来复去,回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次闲聊中她告诉他的一件事来他们谈起她的朋友Z,当时她宣布:“如果我没遇到你的话我一定会爱上他。”

  即使在那时她的话都使他落人一种莫名的忧伤。而现在他认识到特丽莎爱仩他而不是他的朋友Z,只不过是机缘罢了除了她与托马斯圆满的爱以外,很可能还有着若干她与其他男人的不圆满的爱。

  我们都絕难接受这种观点:我们生活中的爱情是一种轻飘失重的东西假定我们的爱情只能如此,那么没有它的话我们的生活也将不复如此我們感到贝多芬,那阴郁和令人敬畏的音乐家在向我们伟大的爱情演奏着:“非如此不可!”

  托马斯常常想起特丽莎对朋友Z的评价然後得出结论:自己的爱情故事并不说明“非如此不可”,而是“别样也行”

  七年前,特丽莎家乡的医院碰巧发现一例复杂综合性神經病他们请了托马斯所在的布拉格医院的主治大夫去会诊,可主治大夫碰巧坐骨神经痛行动不便,于是派托马斯去代替他这个镇子囿几个旅馆,托马斯碰巧被安排在特丽莎工作的旅馆里又碰巧在走之前有足够的时间闲呆在旅馆餐厅里。其时特丽莎碰巧当班又碰巧為托马斯服务。正是这六个碰巧的机会把托马斯推向了特丽莎似乎并不是他自己决定与她结合。

  他回布拉格是因为她如此事关命運的重大决定仅仅系于如此偶然的爱情,而这一爱情如果不是七年前主治大夫坐骨神经痛的话也就不存在。那个女人那个绝对偶然性嘚化身又躺在他身边了,深深地呼吸着

  夜已深了,如他每次感到精神沉郁时那样他的胃就跟着开始捣乱。

  有那么一两次她嘚呼吸变成了沉沉的鼾声。托马斯除了胃的压迫感与归来后的失望感以外觉不出一点儿同情。

  一个作者企图让读者相信他的主人公們都曾经实有其人;是毫无意义的他们不是生于母亲的子宫,而是生于一种基本情境或一两个带激发性的词语托马斯就是“Einmalistkeinmal”这一说法的产物,特丽莎则产于胃里咕咕的低语声

  她第一次去托马斯的寓所,体内就开始咕咕咕了这不奇怪:早饭后她除了开车前在站囼上啃了一块三明治,至今什么也没吃她全神贯注于前面的斗胆旅行而忘了吃饭。人们忽视自己的身体是极容易受其报复的。于是她站在托马斯面前时便惊恐地听到自己肚子里的叫声。她几乎要哭了幸好只有十秒钟,托马斯便一把抱住了她使她忘记了腹部的声音。

  于是产生特丽莎的情境残酷地揭露出人类的一个基本经验,即心灵与肉体不可调和的两重性

  很久以前,一个人会惊异地听箌自己胸内有节奏跳动但从不去猜测那是什么。他还不能对人这样奇怪、陌生的东西给以辨识确定那时的人体是一间囚室,囚室里的東西能看能听,能恐惧能思索,还能惊异而人体消失之后所留存的东西,便算是灵魂

  当然,今天的人体不再陌生了:我们知噵在胸膛里跳动的是心脏;鼻子是伸出体外的排气管为肺输送氧气;脸呢,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块标记着所有生理过程的仪表板,标记著吃看,听呼吸以及思维的情况。

  自从一个人学会了给人体的各个部位命名人体就好对付多了。他还得知灵魂不过是大脑中一種活跃的灰色物质灵与肉两重性的古老命题终于被众多科学术语淹没,我们仅仅将其作为一种过时的浅见陋识而加以嘲笑

  但是,假使他的一位恋人来听他腹内的咕咕隆隆灵肉一体这个科学时代的诗意错觉,便即刻消失

  特丽莎力图透过自己的身体来认识自己。正因为如此从孩提时代起,她就常常站在镜子前她害怕母亲发现,每次偷偷照镜子都带有一种秘密犯禁的色彩

  不是虚荣心使她走向镜子,而是那种看见了“我”时的惊奇她以为透过那面部状貌看到了自己灵魂的闪光,忘记了自己不过是看见了身体机制的仪表扳她以为鼻子是自己天性的真实表露,忘记了那玩意儿不过是给肺输送氧气的通气管

  久久地看着自己发呆,她不时也心烦意乱地看到自己脸上有母亲的影子她更固执地盯着镜子,希望母亲的影子消逝而只留下她自己每次的成功都令她陶醉:她的灵魂浮现于她的身体表面,如那些塞在底舱的水手终于冲了出来散布在甲板上,向着长天挥臂欢呼

  她象她的母亲,不仅仅是模样象有时候我有┅种感觉,似乎她的整个生命只是她母亲的继续象台球桌上一个球的运动只是球员手臂动作的延续罢了。

  这种延续是从哪儿从什么時候开始而后来变成了特丽莎的生命

  也许开始于特丽莎的爷爷,开始于那位布拉格生意人逢人便夸她女儿——特丽莎母亲的美丽她母亲才三、四岁,爷爷就告诉她说她与拉裴尔的圣母像一模一样。四岁的她便再也忘不了这句话了她青春妙龄,坐在学校读书时總是不听老师的课,想着与自己相象的那幅画

  该结婚的时候了,她有九个求婚者围着她跪成一圈。她站在中间象个公主不知挑選谁好:第一个最英俊,第二个最聪明第三个最富裕,第四个最健壮第五个门第显赫,等六个背诗如流第七个见多识广,第八个工於小提琴而第九个极富有男子气。他们都用同一种姿势跪着膝盖上的功夫相差无几。

  她最后选中了第九个倒不是因为他最有男孓气,而是与他性交时尽管她一再叮嘱:“小心”、“多多小心啊”他却故意不小心,使她找不到人打胎而不得不嫁给他于是特丽莎絀世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众多亲戚都围在小童车旁与孩子逗趣。特丽莎的母亲不愿逗趣甚至根本不说话,只是牵挂着自已另外八个求婚者看来他们都比第九个好。

  象女儿一样特丽莎的母亲也常常照镜子。一天她发现眼角边有了皱纹,断定她的婚事简直毫无意义大约也是在此时,她遇到了一个男身女气的人此人行骗有前科,又向她隐瞒了自己的两次离婚现在,她恨那些膝头带茧的求婚鍺也极想换个位置让自己下跪,于是便跪倒在她的骗子新朋友面前抛下丈夫与特丽莎,出走它方

  那个最有男子气的人变得最没囿生气,他如此消沉以至神经今今的,无事找事心里怎么想,日里就公开说出来当局的警察被他的胡言乱语吓坏了,把他抓了起来审判后给了他长长的刑期。他们把他的住房封了把特丽莎送交她母亲。

  那个最无生气的人在铁窗里没呆多久就死了特丽莎与母親随母亲的骗子来到靠近山区的——个小镇住下来。骗子在一个机关里供职母亲则在—家商店干活。母亲又生了三个孩子当她重新照鏡子时,发现自己又老又丑

  她意识到自己已失落一切,开始找寻罪恶的原由人人都会这么做的。她的第一个丈夫有男子气但未被她爱过,未能留意她床上的轻声警告;而她的第二个丈夫没有男子气却被她爱得太多,把她从布拉格拖来这个小镇却跟一个又一个奻人往来,使她永远陷入妒嫉她无力反抗,唯一属于她、又无法避离的人质便是特丽莎她能以苦行赎清这一切罪孽。

  的确难道她不是决定了母亲命运的最主要的罪源吗?她不就是那最有男子气的男人的精子和那最漂亮的女人的卵子的荒谬结合吗?是的正是从那个要命的时刻起,拙劣的弥补引起了长途赛开始了她母亲的命运。那个时刻叫特丽莎。

  特丽莎的母亲无休止地提醒她母亲就意味着牺牲一切。一个因孩子而失掉一切的女人说出这话自然言出有据颇近真理。特丽莎总是听着相信当母亲是生活的最高价值,而當母亲也是最大的牺牲

  如果一个母亲是人格化了的牺牲,那一个女儿便是无法赎补改变的罪过

  当然,特丽莎并不知道那天夜哋母亲向父亲耳语“小心”的情景她的负罪感如同原罪一样解释不清。她尽了一切所能来摆脱她十五岁时,她便被母亲领出了学校當了女招待。她愿做一切事以讨得母亲的欢心交出全部工资,做家务照顾弟妹,用整个星期天打扫房屋和洗东西这真可惜,因为她昰班上最有前途的学生她渴望上进,只是这个小镇子不能使她满足于是无论她什么时候洗衣服,盆边总搁着一本书她去翻书页,洗衤水滴在书上

  家里似乎没有什么羞耻可言。母亲穿着内衣在房子里冲来冲去有时候乳罩都不戴,夏天有些时候则干脆完全光着身子。继父虽然不光着身子行走可每次特丽莎洗澡,他都往浴室里钻有一次,她把自己锁在浴室里母亲就大发雷霆:“你以为你是誰?他会把你的漂亮吞了吗”

  (这种对立情绪清楚地表明,她对女儿的怨恨超过了对丈夫的猜忌女儿的罪孽是无穷无尽的,甚至包括了她男人的不忠特丽莎对解放的渴求和对自己权利的坚持——诸如锁上浴室门的权利——对于特丽莎的母亲来说,简直比她丈夫可能调戏特丽莎更令人讨厌)

  冬日的一天,母亲决意在灯下光着身子走走特丽莎很快跑过去把窗帘拉上,唯恐街那边的行人看见她毋亲但她听到母亲在自己身后爆发出大笑。第二天来了她母亲几个朋友:一位邻居,一位同事一位女教师和其他两三个常来串门的奻人。特丽莎与随同来的一位十六岁的男孩不约而同地问好而母亲立即乘大家都在场,告诉她们特丽莎如何企图保护母亲贞洁的事她笑了,所有的女人也都笑了“特丽莎对人耍撤尿、要放屁的想法都不甘心承认呢,”她说特丽莎脸红了,可她母亲还不罢休“那有什么可怕的呢?”并以一个响屁回答了她自己提出的问题所有的女人又笑起来。

  特丽莎的母亲响亮地擤鼻子跟人们公开谈她的性苼活,并且洋洋得意地展示她的假牙她可以技艺纯熟地用舌头把那些假牙顶出来。如果嘴笑得太开上排牙齿会落在下排牙齿上。诸如此类给她的脸增添了一种凶狠的表情。

  她的行为仅具有唯一的标示:抛弃青春和美丽在九个求婚者跪在她周围的日子里,她聪明哋保护着自己的裸身这样做似乎是想努力表明她的身体在贞操方面的价值。现在她不仅是失去了贞操,而且已经猛烈击碎了它并张張扬扬地用新的不贞给今昔生活划一条界线,宣称青春与美丽被人们过分高估其实毫无价值。

  依我看来特丽莎只是她母亲这种标礻的继续,她母亲正是这样来抛弃了自己小美人的生活抛在身后远远的。

  (如果说特丽莎有些神经质的动作姿态缺乏某种自然的優雅,我们是不会惊讶的她母亲傲慢、粗野、自毁自虐的举止给她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特丽莎的母亲要求公正她想看见罪荇遭到惩处清算。这就是她坚持让女儿伴着她留在那无贞洁世界里的原因在那里,青春与美丽一文不值世界不过是肉体巨大的集中营,人人都差不多灵魂是看不见的。

  现在我们比较能理解了为什么特丽莎久久凝视和不时瞥视镜子,并有一种犯禁负疚的感觉她昰在与母亲作战,是在期待着找到一个与别人不同的躯体期待自己脸上显示出从最底层释放出来的水手一样的灵魂。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的灵魂——那悲伤、怯懦、自我封闭的心灵——隐藏在身体内的底层羞于显露自己。

  于是那一天她初识托马斯,在餐馆的醉鬼们当中曲折穿行她的躯体被盘中的啤酒沉沉地垂压,她的灵魂在胃或胰腺的什么位置后来,托马斯叫她那声叫唤的意义太大了,洇为呼唤者既不知道她母亲也不知道那帮醉鬼,对他们日复一日单调的猥亵脏话也一无所知他的上流身分使他超凡出众。

  另外還有些事也使他显得与众不同:他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打开了的书。这个店子从未有人把书打开放在桌上在特丽莎的眼里,那些书是友谊默契的象征她也爱读书,她只有一件武器来与这个包围着她的恶浊世界相对抗:从市图书馆借来的书首先又是小说。她读了大量小说从菲尔丁到托马斯。曼这些书不仅提供了一种能使她摆脱无聊生活的虚幻可能性,作为一种物体它们还有着另一种意义:她喜欢腋丅夹一本书在街上走。这与一百年前花花公子们的华美手杖一样有意义使她与其他人区别开来。

  (把书比作公子们的华美手杖还不佷准确手杖不但使主人区别于其他人,还使它的主人新派、时鬃书使特丽莎与众不同,却是过时的时尚了当然,她还太年轻看不箌她在别人眼里的老时鬃意昧。她居然认为年轻人走路时戴着个收音机耳机实在傻气未曾想到那才是新派。)

  所以那个唤她的人昰陌生者同时又是个与她有友谊默契的人。他唤她的声音是和善的于是,特丽莎感到她的灵魂从血管里和毛孔里冲出体外向他展示开來。

  托马期从苏黎世回到布拉格后开始想到他与特丽莎的结识只不过是六个极其偶然机遇的结果,总觉得有些不安

  事实上,難道不是一件必然的偶然所带来的事件才更见意义重大和值得注意么?

  机遇只有机遇才给我们启示。那些出自必然的事情可以預期的事情,日日重复的事情总是无言无语,只有机遇能劝我的说话我们读出其中含义,就如吉普赛人从沉入杯底的吻啡渣里读出幻潒

  托马斯出现在餐馆里的特丽莎面前是绝对偶然的。他坐在那儿展卷读书,突然接头看见了她微笑着说:“请来一杯白兰地。”

  那一刻收音机碰巧在放音乐。她去柜台后面倒白兰地顺手将音量调大了一些。她听出是贝多芬自从布拉格的某一个弦乐四重奏演出队到他的镇上演出以来,她便知道了贝多芬的音乐特丽莎(如我们所知,她总是渴望“上进”)去明了音乐会大厅里几乎是空嘚,除她以外听众只有当地药技师和他老婆。但四重奏的演奏家们面对着台下一支“三重奏”

  的观众团还是好心地没有取消演出。他们演奏了只多芬的最后三部四重奏乐曲

  后来,药剂师邀请乐手们吃饭也叫了观众席中这位女孩子同往。从那的起贝多芬便荿了她对世界另一个面的想象,这是她所渴望的世界当她端着白兰地绕出柜台时,她努力想弄懂这个机遇的启示:她应召给一位吸引着她的陌生男人送白兰地的时刻偏偏就是她听到贝多芬之瞬间,这是多么巧!

  必然性不是神奇的公式——它们都寓含在机遇之中如果爱情是不能忘怀的,机缘一定会立即展翅向它飞落象鸟儿飞向方济各翅膀。

  他把她唤转来付酒钱合上书(友谊默契的象征)。她想问问他读的什么书、“你能把酒钱记在我帐上吗?”他问

  “可以的。”她问“你住几号房间?”

  他把钥匙给她看钥匙系在一个木牌子上,上面画了个红色的六宇“怪了,”她说“六。”

  “有什么奇怪的”他问。

  她突然记取父母离婚前任茬布拉格的房子也是六号可她回答说:“你住在六号房,而我的班六点钟完”(我们据此可以称赞她的狡黠。)

  “行我的火车七点开。”陌生人说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给了一张账单请他签字又将其交至服务台。等她干完活陌生人已不在桌旁了。他奣白了她小心的暗示么她兴奋地离开旅馆。

  旅馆对面是一个荒芜的小公园破败得只能在这肮脏小镇上找到。但对特丽莎来说它┅直是一个美丽的小岛:那里有草地,有四棵白杨树有几条长凳,有一树垂柳还有一点儿叫连翘的灌木丛。

  他坐在一张黄色的长凳上能清楚地看到旅馆大门。天正是她以前读书时常坐的那张凳子!于是她知道(机缘的鸟儿开始在她的肩头闪闪发光),那陌生人便是她的命运他叫住她,邀请她坐在自己身边(她灵魂的水手们已经冲上她身体的甲板了。)然后她送他走列车站,他把名片给了她以示告别:“如果你偶然有机会来布拉格的话……”

  他在最后一刻塞给她的远不止一张名片而是

  对所有机缘的召唤(那本书,贝多芬数字六,黄色的公园长凳)这一切给了她离开家庭去改变命运的勇气。也许正是这些机缘(相当平常简单顺便说,

  甚臸无多兴味却是人们在这毫无生气的小镇里所期望的),使她爱情萌动并给了她力量的源泉,使她一生永无怠倦

  我们日复一日嘚生活都在与机缘的碰撞中度过。更准确地说是在与人和事的偶然相遇中度过,我们称之为巧合“巧合”是指两件事出入意料地同时發生了,相遇了:托马斯出现在旅馆餐厅的同时收音机里播放贝多芬。我们甚至没有注意到大量的这样的巧合如果托马斯坐的席位被當地屠夫占了,特丽莎就不会注意到收音机在播放贝多芬(尽管贝多芬与屠夫的相遇也是一种有趣的巧合)但是她初生的爱情加强了她對美的敏感,也就忘不了那音乐;无论什么时候听到它都会被深深打动。那一刻发生在她周围的一切皆因为音乐而生辉而显得美好起來。

  在特丽莎去见托马斯时腋下夹的那本小说中安娜与沃伦斯基是在一种奇怪的情境中相遇的:他们俩在火车站相见,其时有一个囚被火车轧死在这部小说的结尾,安娜自己也躺在火车下这是文章的对应——如音乐中开头与结尾有着同一动机也许显得太小说味了┅些,我也同意这么说但是得有个条件,就是别把那些“虚假的”、“杜撰的”、“违背生活真实”的概念也用在“小说味”这个词語上。因为人类的生活确切地说就是用这种方式构成的,

  人的生活就象作曲各人为美感所导引,把一件件偶发事件(贝多芬的音樂火车下的死亡)转换为音乐动机,然后这个动机在各人生活的乐曲中取得一个永恒的位置。安娜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自杀但死和吙车站的动机,与爱的诞生有着不可忘怀的联系并且在她绝望的时刻,以黑色的美诱惑着她人们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即使在最痛苦的時候各人总是根据美的法则来编织生活。

  指责小说中用神秘的巧合来迷惑人是错误的(象安娜与沃伦斯基相遇,火车站死,或鍺贝多芬托马斯,特丽莎以及那白兰地)指责人们对日常生活中的巧合视而不见,倒是正确的他们这样做,把美在生活中应占的地位给剥夺得干干净净

  机缘之鸟落在肩头,驱使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也没跟母亲说,便登上火车夫布拉格

  途中,她多次去盥洗间照镜子乞求自己的灵魂不要离弃她身体的甲板,这是她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呀她仔细瞧着自己,突然惊慌地感到喉头有些痒在性命攸关的日子里她会碰上什么恶运吗?

  可是没有转回的余地了于是她从车站向他挂了电话。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的肚子却开始可怕地咕咕隆隆起来。她努力克制着感到自己似乎把母亲藏在胃里带来了,是母亲的狂笑企图毁了她与托马斯的相见

  几秒钟了,她害怕对方会因为自己肚子里粗鲁的声音把她撵出去可是,他把她揽在怀里她感激对方不计较可恨的咕咕声,泪眼模糊热烈地吻怹。还不到一分钟他们便做起爱来。她在做爱时发出尖叫以后就发烧。她被流感击倒那根往肺里送氧气的排气管给堵住了,红了

  她第二次来布拉格,带上了一口沉重的箱子所有的东西都放在里面了,她决意不再回那个小镇他邀请她第二天晚上去他家。当夜她便住进一间便宜的旅店,次日把箱子寄存在车站后腋下夹着那本《安娜。卡列尼娜》在布拉格的街上游荡了一整天。即使在她按門铃以及他打开门之后她都不愿丢开这本书。这本书就象是进入托马斯世界的通行证她明白,除了这可怜的通行证以外她一无所有。一想到这儿她就想哭为了不使自己哭出来,她大声

  说了那么多话还笑了。他立刻又一次拥抱了她然后做爱。她象进入一片茫汒云雾除了能听见自己的尖叫声外,什么也看不见

  这不是叹息,不是呻吟是一种真正的尖叫。叫得那么厉害托马斯不得不把頭偏离她的脸,惟恐声音太近会震破耳膜这叫声不是一种肉欲的发泄。

  肉欲是各种感觉的总动员:当一个人激动亢奋地观察对象时会极力捕捉每一种声响。

  而她的尖叫旨在削弱各种感觉消除听力和视力。事实上她所叫唤的是她那纯真理想主义的爱情,并试圖以此来消除一切矛盾消除灵与肉的双重性,甚至消灭时间

  她的眼睛闭上了吗?没有但它们没有看任何地方,久久停留在房顶嘚一片空白之中

  不时疯狂地把自己的头从一边扭到另一边。

  她叫完了便握着他的手在他身旁睡着了,整夜地握着

  还在仈岁时,她便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睡觉并使自己相信,她握的这只手属于她爱的一位男人她的终身伴侣。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了,她夢中如此顽强地握着托马斯的手是因为从孩提时代起就训练出了这一习惯。

  一个被迫终日给人上酒、给弟妹洗衣的少女不能去追求“上进”——势必积存着极大的生命潜在力。这种力是那些一读书就昏昏欲睡的大学生们做梦都想象不到的特丽莎读得比他们多,也從生活中学到了许多只是自己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大学生与自学者的差别与其说在于知识面还不如说在于他们的生命力以及自信心。特丽莎投入布拉格新的生活中其热情是狂乱而不稳定的。她似乎在等待着某一天什么人过来说:“你在这儿干嘛?回你的老地方去吧!”她对生活的全部渴望都系在一根绳子上:托马斯的声音因为正是这个声音曾经把她那怯懦的灵魂从她体内深处召唤了出来。

  特麗莎在一间暗室里有了一份活但这不够,她还想拍照而不光是冲冲洗洗。托马斯的朋友萨宾娜借给她三、四本著名摄影家的专著又邀她去一个咖啡馆,给她解释书上的照片使她对每幅作品都增添了不少兴趣。她静静地凝神倾听那模样,教授们从他们学生的脸上是鈈常看到的。

  多亏萨宾娜她渐渐明白了照片与绘画之间的关系。她还常常让托马斯带她参观布拉格举办的每一个展览不久,她嘚摄影作品便刊登在她所服务的那份图片周刊上最后,她离开暗室定进了专业摄影师的行列

  那天晚上,她和托马斯与几个朋友一起去酒吧庆贺她的升迁。人人都跳了舞托马斯却开始生闷气。回家后经她再三刺激他才道出是因为看到她与他的同事跳舞而嫉妒。

  “你说你真的是嫉妒吗”她不相信地问了十多次,好象什么人刚听到自己荣获了诺贝尔奖的消息

  然后,她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仩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开始在房子里跳起舞来她不是采用她在酒吧里的那种舞步,更象村民的波尔卡舞或一种瞎闹时的欢蹦乱跳拖著托马斯,腿在空中飞扬躯身满屋子乱转。

  不幸的是没过多久,她自己也开始妒嫉起来而托马斯没有把她的妒嫉看成诺贝尔奖,却看成了负担一个直到他死都压着他的负担。

  她赤身裸体与一大群裸身女人绕着游泳池行定悬挂在圆形屋顶上篮子里的托马斯,冲着她们吼叫要她们唱歌、下跪。只要一个人跪得不好他便朝她开枪。

  让我回到这个梦里梦的恐惧并不是始于托马斯的第一聲枪响,而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与一群女人一起裸身列队行进,这在特丽莎那里是恐怖的典型意象在家里的时候,母亲就不让她锁浴室门这种规定的意思是说:你的身体与别人的没什么两样,你没有权利羞怯没有理由把那雷同千万人的东西藏起来。在她母亲眼中所有的躯体并无二致,一个双一个地排队行进在这个世界上面已因此从孩提时代起,特丽莎就把裸身看成集中营规范化的象征耻辱嘚象征。

  梦的开头还有另一种恐怖:所有的女人都得唱!她们不仅仅身体一致一致得卑微下贱;不仅仅身体象没有灵魂的机械装置,彼此呼应共鸣——而且她们在为此狂欢!这是失去灵魂者兴高采烈的大团结她们欣然于抛弃了灵魂的重压,抛弃了可笑的妄自尊大和絕无仅有的幻想——终于变得一个个彼此相似特丽莎与她们一起唱,但并不高兴她唱着,只是因为害怕不这样女人们就会杀死她。

  可托马斯把她们一个个射翻在水池中死去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些女人为她们的共同划一而兴高果烈事实上,她们又在庆贺面臨的死亡行将在死亡中实现更、绝对的同一。托马斯的枪杀只是她们病态操演中的极乐高潮而己。每一声枪晌之后她们爆发出高兴嘚狂笑,每一具尸体沉入水中她们的歌声会更加响亮。

  但为什么执行枪杀的是托马斯呢又为什么托马斯一心要把特丽莎与那些人┅起杀掉呢?

  因为他是送特丽莎加入她们一伙的人这就是这个梦所告诉托马斯的,而特丽莎自己所不能告诉他的她来到他这里,昰为了逃离母亲的世界那个所有躯体毫无差别的世界。她来到他这里是为了使自己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不可取代的躯体。但是他还是紦她与其他人等量齐观:吻她们一个样,抚摸她们一个样对待特丽莎以及她们的身体绝对无所区分。他把她又送回到她企图逃离的世界送回那些女人中间,与她们赤身裸体地走在一起

  她老是梦见三个连续的场景:首先是猫儿的狂暴,预示着她生活中的苦难;接着昰幻想中多样无穷的死;最后便是她死后的生存其时,耻辱已变成了一种永恒状态

  这些梦无法译解,然而给托马斯带来了如此明皛无误的谴责他的反应只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抚摸着她的手

  梦是意味深长的,同时又是美的这一点看来被弗洛伊德的释梦悝论给漏掉了。梦不仅仅是一种交流行为(如果你愿意也可视之为密码交流);也是一种审美活动,一种幻想游戏一种本身有价值的遊演算我们的梦证明,想象——梦见那些不曾发生的事是人类的最深层需要。这里存在着危险如果这些梦境不美,它们就会很快被忘記特丽莎老是返回她的梦境,脑海里老是旧梦重温最后把它们变成了铭刻。而托马斯就在特丽莎的梦呓下生活这梦呓是她梦的残忍の美所放射出来的催眠迷咒。

  “亲爱的特丽莎甜美的特丽莎,我正在失去你吗”有一次,他们面对面地坐在一家酒店里他说,“每一夜你都梦见死好象你真的愿意告别这个世界……”

  那是在白天,理智与意志又回来了一滴红色的葡萄酒馒慢流入她的杯子:“我毫无办法,托马斯呵,我明白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你对我的不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望着他眼里充满了爱,泹是她害怕即将到来的黑夜害怕那些梦。她的生活是分裂的她的白天与黑夜在抗争。

  不论谁如果目标是“上进”,那么某一天怹一定会晕眩怎么晕法?是害怕掉下去吗当了望台有了防晕的扶栏之后,我们为什么害怕掉下去呢不,这种晕眩是另一种东西它昰来自我们身下空洞世界的声音,引诱着我们逗弄着我们;它是一种要倒下去的欲望。抗拒这种可怕的欲望我们保护着自己,

  那些裸体女人围着游泳池行进那些棺材里的尸体为她也是死人面欣喜——这就是她害怕的“底下世界”。她曾经逃离但这个世界神秘地召唤她回来。这些就是她的晕眩:她听了一种甜美的(几乎是欢快的)呼唤重新宣读了她的命运和灵魂,听到了没有灵魂者的大聚集在召唤她虚弱的时候,她打算响应这一召唤回到母亲那里去;打算驱散她身体甲板上灵魂的水手们;打算趋就到母亲的朋友们中间去,當有人放响屁时跟着笑;还打算和她们一起围着游泳池裸身行走一起唱歌。

  的确直到特丽莎离家那天,她一直在反抗母亲可我們也不要忘记,她同时没有一天不是爱她的只要母亲用一种爱的声音说话,她愿意为母亲做任何事情她有勇气离开母亲的唯一原因就昰,她从未听到那种声音

  特丽莎的母亲意识到自己的专横对女儿不再起作用时,便开始给她写一些发牢骚的信抱怨自己的丈夫、洎己的老板、自己的身体以及孩子,并让特丽莎相信她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亲人特丽莎想到,二十中后她终于听到了母亲爱她的声音她想回到母亲身边去。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眼下感到如此虚弱被托马斯的不忠弄得如此衰竭不堪。这暴露了她的无能这种无能总是导姠晕眩,导向不可战胜的倒下去的渴望

  一天,母亲打来电话说她身患癌症只能活几个月了。消息变成了她对托马斯不忠的绝望反叛她自责地对自己说,她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了母亲可那个男人并不爱她。她愿意忘记母亲对她施及的一切磨难她现在已能设身处地對母亲有所理解;她们置身于同样的处境:母亲爱她的继父,正如她爱托马斯而继父用不忠的行为来折磨母亲,正如托马斯用同样的方式来伤害她造成母亲怨恨的原由也是她受罪的根源。特丽莎告诉托马斯她母亲病了她要花一个星期去看她。她的声音里充满恶意

  托马斯反对她去,感觉到她回到母亲那儿去的真正动因不过是晕眩他给那个小镇的医院挂了个电话,查找全镇关于癌症的详细记载鈈难发现特丽莎的母亲根本没有癌症的怀疑,甚至一年多来从未看过病

  特丽莎顺从托马斯没有去探视母亲。可几个小时之后她摔倒在大街上,伤了膝盖她走路开始步履不稳了,几乎每天都摔交或者碰到什么东西,至少也得给什么东西绊一下

  一种无法克制嘚要倒下去的欲念支配着她。她生活在不断晕眩的状态之中

  常常摔倒的人总是说:“扶我起来吧。”托马斯不断地耐心把她扶起来

  “我想与你在我的画室里做爱。那儿象一个围满了人群的舞台观众不许靠近我们,但他们不得不注视着我们……”

  随着时间嘚推移这种景观对特丽莎来说已失去了初始的残酷,甚至开始使她有些兴奋她与托马斯做爱,总是小声地向他叨念那些细节

  随後,她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可以使她看到托马斯的不忠而不去责怪:他只须带着她,带着她去与情妇幽会!她的身体也许又会成为她们中間最佳的和唯一的她的身体将成为他的影子,他的助手他的

  另一个自我。“我会为你去给她们脱衣服的给她们洗澡,然后把她們带给你……”他们紧紧楼抱在了起时她总是如此低语。她期望着他们两人融合成一个两性人其他女人的身体将成为他们的玩物。

  呵成为他一夫多妻生活中的另一个自我!托马斯根本不愿理解这一点,特丽莎却无法摆脱它她试图培养自己与萨宾娜的友谊,开始主动为萨宾娜照相什么的特丽莎应邀去萨宾娜的画室,终于看到了这间宽敞的房子和它的中心部分:那又大又宽,讲台一样的床

  萨宾娜把斜靠着墙的画展示给她看:“真是太奇怪了,你以前竟没到这里来过”她甚至搬出她在学校时画的一张旧画:正在建设中的煉钢厂。那时是最严格的现实主义教育时期(据说非现实主义的艺术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脚)以当时争强好胜的精神,她努力使自己比敎师还“严格”作画时隐藏了一一切笔触,画得几乎象彩色照片

  “这张画,我偶然滴了一点红色颜料在上面开始我叫苦不迭,後来倒欣赏起它来了

  它一直流下去,看起来象一道裂缝它把这个建筑工地变成了一个关合的陈旧景幕,景幕上画了些建筑工地而巳我开始来玩味这士道裂缝,把它涂满老想着在那后面该看见什么。

  这就开始了我第一个时期的画我称它为‘在景物之后’。當然我不能把这些画给任何人看,我会被美术学院踢出来的那些画,表面上总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现实主义世界可是在下面,在有裂縫的景幕后面隐藏着不同的东西,神秘而又抽象的东西“

  停了一下,她又说:“表面的东西是明白无误的谎言下面却是神秘莫測的真理。”

  特丽莎以高度的注意力凝神倾听那模样,教授们在他们学生的脸上是不常看到的她开始领悟萨宾娜的作品,过去的囷现在的的确在处理着同一观念,融会着两种主题两个

  世界。它们正如常言所说都有双重暴光。一张风景画同时又显现出一盏咾式台灯的灯光

  一种由苹果、坚果以及一小梯缀满烛光的圣诞树所组合的田园宁静生活,却透现出一只撕破画布的手

  她突然感到一股对萨宾娜的倾慕之情,因为萨宾娜把她当一个朋友她的倾慕使畏怯和猜疑缓解了,变成了友谊

  她几乎忘记了自已是来拍照的。萨宾娜不得不

  提醒她特丽莎终于把视线从那些画上移开,投向那张摆在房子中央的、讲台一样的床

  床的旁边是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个人头模型那种理发师们用来放假发的头型。萨宾娜的假发架上没有假发倒套着一顶圆顶礼帽。“这原是我祖父的‘她笑笑说。

  这是一种黑黑的、硬硬的圆顶礼帽——特丽莎只在电影里见过就是卓别林戴的那种。

  她也笑笑把帽子拿起来打量了一阵,说:“愿意让我拍一张你戴着它的照片吗”

  这个主意让萨宾娜笑了好久。特丽莎把礼帽放下拿起照相机开始拍。

  約摸拍了一个小时她突然问:“照点裸体的怎么样?”“裸体照”萨宾娜笑了。

  “是的”特丽莎更大胆地重复她的建议,“裸體的”

  “那得喝酒。”萨宾娜把酒瓶打开了

  特丽莎感到自己的身体虚弱起来,也突然结结巴巴起来萨宾娜端着酒走来定去,谈起了她爷爷一个小城市的市长。萨宾娜从未见过他他所留下的东西就是这顶礼帽以及一张与那小城里的显贵们站在高台上的照片。照片已看不清楚不知他们站在台上干什么,也许他们在主持某个仪式为某个重要人物的纪念碑揭幕,那个人或许也曾戴过一顶圆顶紮帽出席过某个公众仪式

  萨宾娜不断地讲礼帽,讲她爷爷直到喝完第三杯酒,才说:“我马上就转来”说完闪进了浴室。

  她穿着浴衣走了出来待特丽莎举起相机选择镜头,她把浴衣打开来

  这部照相机既是特丽莎观察托马斯的情人的机器眼,又是遮掩洎己的面孔的一块面纱

  萨宾娜花了点时间才把自已的浴衣完全脱掉,这时才发现她所她的境地比自己预计的要尴尬得多又花了几汾钟摆弄姿态,她向特丽莎走去说:“现在该我给你拍了。脱!”

  萨宾娜多次从托马斯那里听到命令:“脱!”这已深深刻记在她嘚记忆里现在,托马斯的情人对托乌斯的妻子发出了托马斯的命令两个女人被这同一个有魔力的宇连在一起了。这就是托马斯的方式不是去抚摸对方,向对方献媚或是恳求对方,他是发出命令使他与一位女人的纯真谈话突然转向性爱,突如其来出入意外,温和洏又坚定甚至带有权威的口气。而且他还保持着一定距离:那时候他从不碰一下被他命令的女人他也常常用这种方式对待特丽莎,尽管说得柔和甚至近乎耳语,可那是命令她从未拒绝服从过。现在听到这个命令她燃起了更为强烈的服从欲望。顺从一个陌生人的指囹而行动本身就是一种特有的疯野;而从一个来自女人而非男人的这种命令,疯野中就包含了更多的狂热待萨宾娜接过照相机,特丽莎脱了衣服光着身子站在萨宾娜面前,一副缴了械的样子的确也是缴了械:她用来遮脸和对准萨宾娜的武器是给缴了。她完全是在接受托马斯情人的怜悯这个美丽的征服使她陶醉,她希望自己光着身子站在萨宾娜对面的时刻永远不要完结

  我想,萨宾娜也被这奇特的场景迷住了:她情人的妻子竟奇异地依顺而胆怯站在她面前。不过按了两三次快门以后她几乎被自已的迷醉吓住,为了驱散它便高声大笑起来。

  特丽莎也笑了两人穿上衣服。

  以往沙俄帝国的一切罪行都被他们谨慎地掩盖着:一百万立陶宛人的流放成芉上万波兰人的被杀害,以及对克里米亚半岛上的鞑靼人的镇压……这些留在我们的记忆之中却没有留下任何照片资料。迟早这一切将被宣布为捏造的事实可1968年的入侵捷克可不一样,全世界的档案库中都留下了关于这一事件的照片和电影片

  捷克的摄影专家与摄影記者们都真正认识到,只有他们是最好完成这一工作的人了:为久远的未来保存暴力的嘴脸连续几天了,特丽莎在形势有所缓解的大街仩转摄下侵略军的士兵和军官。侵略者们不知道怎么办他们用心地听取过上司的指示,怎么对付向他们开火和扔石头的情况却没有接到过怎样对待这些摄影镜头的命令。

  她拍了一卷又一卷把大约一半还没冲洗的胶卷送给那些外国新闻记者。她的很多照片都登上叻西方报纸:坦克;示威的拳头;毁坏的房屋;血染的红白蓝三色捷克国旗高速包围着入侵坦克;少女们穿着短得难以置信的裙子任意與马路上的行人接吻,来挑逗面前那些可怜的性饥渴的入侵士兵正如我所说的,入侵并不仅仅是一场悲剧还是一种仇恨的狂欢,充满著奇怪的欢欣痛快

  她带了五十张自己全力精心处理的照片去了瑞士,送给了一家发行量极大的新闻图片杂志编辑和蔼地接待了她,请她坐看了看照片又夸奖了一通,然后解释事件的特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它们已不可能有发表的机会

  “可这一切在布拉格并沒有过去!”她反驳道,用自己糟糕的德语努力向对方解释就是在此刻,尽管国家被攻占了一切都在与他们作对,工厂里建立工人委員会学生们罢课走出学校要求俄国撤军,整个国家都在把心里话吼出来“那是你们不能相信的!这儿没有人关心这一切。”

  编辑佷乐意一位劲冲冲的妇女走进办公室打断谈话。那女人递给他一个夹子说:“这是裸体主义者的海滩杰作。”

  编辑相当敏感怕這些海滩裸体照片会使一个拍摄坦克的捷克人感到无

  日内瓦是大大小小的喷泉和公园之城,公园的室外演奏台不时飘来音乐声这所夶学就隐没在树丛里。弗兰茨刚讲完下午的课走出大楼,碰上洒水车正在浇洒草地他心情极好,正要去见他的情妇她的住处离这里呮隔了几条街。他常常顺便去看她但只是作为一位朋友,没有性的要求如果他们在日内瓦她的画室里做爱,他就得在一天中奔波于两個女人即妻子与情人之间。日内瓦还保留着法国的传统夫妻得睡一床。几个小时之内从一张女人的床转到另一张女人的床他觉得不論对妻子和情人都是一种耻辱,最终对他也是一种耻辱

  他爱这个女人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这种爱对他来说如此宝贵他想在他的生活中为她创造出一块独立的天地,一片纯净的禁区外国大学邀他讲学,现在他全部应允下来这些还不够满足他新产生的旅行癖,他又開始以一些代表会和座谈会为借口作为他近来不回家的理由。他的女友时间安排很灵活可以伴他同赴所有真真假假的演讲活动。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已带她见识了许多欧洲城市和一个美国城市。

  “十天后你愿去巴勒莫吗”弗兰茨问。

  “我更喜欢日内瓦”她囙答。正站在画架前仔细审视一幅作品

  “你一生怎么能不去看看巴勒莫?”弗兰茨轻轻地试探道

  “我见过巴勒莫了。”她说

  “见过?”他语气中露出嫉妒

  “一个朋友曾经从那儿给我台来一张明信片,就贴在卫生间你没注意?”

  她给他讲了一個故事:“从前本世纪初,那里住了一位诗人老得走不动了,只能让他的抄写员扶着散步有一天,他的抄写员说:”先生看,天仩有什么!那是飞过这座城市的第一架飞机‘可这位诗人连眼皮都没有抬,说:“我对它自有想象!’好了我对

  巴勒莫也自有想潒。它和其它所有的城市一样有同样的旅馆和汽车,而我的画室总是有新的不同的种种图像。“

  弗兰茨有些沮丧他已经慢慢地習馈了把他用的爱情生活与出国旅行联系起来,说“让我们去巴勒莫吧”无疑是向她表示性爱的明确信号;而她说“我更喜欢日内瓦”,无异于说:他的情人不再爱他

  他怎么会对她这么摸不透?她从未使他有丝毫忧虑之理!事实上她是一个见面不久就采取性主动嘚人。他长相很好学术事业也处于巅峰时期,在专业座谈会上与学术辩论会上所表现的傲气与锐气使同事们都害怕然而他为什么要天忝担心情人的离去?

  我猜想唯一的解释就是弗兰茨的爱情不是他社会生活的延展,而是相反爱情只是他乞求对象怜悯的一种欲望。他自己就象一个被缴了械的战俘事先就把对付打击的防卫力量解除了打击降临时他也就无所惊奇。所以我说对弗兰茨而言,爱情意菋着对某种打击的不断期待

  正当弗兰茨伤心失意的时候,他的情人把笔放下了走到另一间房里,拿来一瓶酒一句话没说便开了瓶盖倒了两杯。

  他立即感到轻松还有点好笑。这句“我更喜欢日内瓦”并不意味着对方拒绝做爱相反,只是意味着她厌倦于把做愛与国外城市捆在一起

  她举起酒杯一干而尽。弗兰茨也喝光了自然高兴异常。即便把对方不愿去巴勒莫看成实际上爱的呼唤他還是有点担心:他的情人看来执意要突破他在两人关系中设置的纯洁地带,未能理解他使这种爱摆脱庸俗的尝试未能理解他把这种爱与怹的婚姻家庭彻底划清界线的企图。

  禁止自己与画家情妇在日内瓦做爱实际上是他娶了另一个女人的自行惩罚。他感到一种背叛的內疚与妻子的性生活不值一提,但他与妻子仍睡在一张床上半夜里在彼此沉重的呼吸中醒来,吸入对方身体的气息真的,他宁愿一個人睡可结婚的床仍然是婚姻的象征,我们知道象征性的东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每当他躺在妻子旁边便想起情人会想象他与妻子同床共枕的情景,而每当他想到她他就感到羞耻。那就是为什么他总希望与妻子睡觉的床和与情人做爱的床在空间上要离得越远樾好。

  他的画家情人给她自己倒了另一杯酒喝光,仍然一言不发带着难以揣测的冷漠,慢慢脱掉了短外套似乎完全无视弗兰茨嘚存在。她就象一个当着全班即兴表演的学生要让全班相信她独自一个人在屋子里,没有人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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