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古代,女主角力大无比的女主角她到什么堡里当丫鬟,她想生孩子,晚上吃了药爬上了堡主的床

春天来了,我已在这里度过一个冬季。我躺在床上,整夜听院落之中鬼的哭泣。女鬼浑身颜色青白,她生前做为婢女与人私通,逃跑却被捉住,吊在树上二十二天,从此再也走不出树下了。「蛤蟆夜哭,有什么好看的?」嬷嬷在我身后说。1记得从前在阿尔贝提努博物馆看见 Johann Christian Dahl 所画的月下德累斯顿,通透而高的黑夜与冰一样的月亮。我与那时颇有好感的男孩子并肩在它面前看了很久,他对我说,「如果能够在这里走丢就好了,这样的月色叫我心甘情愿不去寻找出路。」我像那时看画一样抬头,所见只有月亮,我真在这样的地方迷路了。这里的冬季冷得漫长,夜空穿透数十世纪而存在,离现代文明比我以为的更远,高得黑透了,月亮对比下像裸露的白炽灯,窗户纸雪白,泛着冷风,我在下面睡不着觉。我躺在床上,整夜听院落之中鬼的哭泣。坐起来往外看,夜晚显得面容清明,女鬼浑身颜色青白,她生前做为婢女与人私通,逃跑却被捉住,吊在树上二十二天,从此再也走不出树下了。我坐在床上,菱形木窗格分隔我和鬼魂,月光泻透她的身体,落地无波,隔着一层窗纸听鬼哭,像冻住一块冰。「蛤蟆夜哭,有什么好看的?」嬷嬷在我身后说。我再看向窗外,石板地茫茫反着光,白的一片,鬼魂已无踪迹。我触摸着那层窗纸,就这样熬过冬天。如今暖风吹来,吊死人的樱树开花最早,粉红色一摞摞很重地积垂下来,春天之下,鬼魂压得越来越矮,直到完全失去站立空间,扁平的脸,方带着那种悲伤神情,彻底消失不见。2鬼魂消失那天,我由偏院调去了即将结亲的小姐房中。这样的好差事照理轮也轮不到我,而大概新婚准备人手太紧缺,而我在偏院里又是太不受喜欢的那一个。「她无才无德,而且怨天尤人。」她们评价我。我对她们出色的观察能力很惊讶,怨天尤人我是承认的,我时常对周围一切感觉愤怒。而无才无德是可以解释的,除去缺乏下人生存所需的必备品德,方沦落至此的头月里我连语言也驾驭困难,几乎不能开口,只好装作忽染喉疾,依靠手势与福至心灵与人交流。好在作为丫鬟的我似乎原身就缺少朋友,日常词汇大致不过五百个,我在第二个月开始能够应付日常交流,谨慎一些便无人猜疑。记得我曾对自己的语言天赋颇引以为傲,如今它倒当真成为我的救命稻草,以至不被当做邪祟妖魔被丢出门去。我虽讨厌这里的一切,也能够凭借本能明白,无依无靠贸然逃离,不等别人打杀我,我就会像被切除了四肢的野人一样,作为弱小的个体被大自然整个吞没。就像被太阳晒干的水,我想,就像樱花树下的鬼一样。3小姐接了我这个烂皮球,没有表示过什么。她是府中年纪最小的主人,面容漂亮,才情卓越,家庭足够富裕而且生来快活,真真正正的「谢公最小偏怜女」,又有一桩好亲事,人生目标只差临门一脚就可圆满完成。这样的人没有理由亦没有时间去讨厌别人,面对我的格格不入,相比别人,她对我的看法,更像是好脾气的人看待坏天气。结亲大概是很繁琐的事情,在古老朝代更是如此。夫人排了好些教习来教她如何做新妇,许许多多来道喜的女眷,大家都显得很忙碌,没有人关照她处于少女时代末端时的微妙心情。于是她对我微笑,与我交谈,接触得太多,从而也是第一个发现我对于生活常识一无所知的人。她把我的掩饰视为乡下人的自卑心作祟,对发现秘密这件事甚至有些脸红,好像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她,肤色白的人脸红起来格外明显。她红着脸,微微皱眉头,好声好气地对我说:「我想,你得多学一点东西,你觉得怎么样?」我不喜欢被人视为文盲,但是很难讨厌她,有时甚至是感激,她是唯一一个对我报以友善的人,她的存在叫我紧绷的神经多少有了喘息余地。更多的时候,我把她看做孩子,一个虽先我数百年出生,年纪却更小的孩子。我在这里,打扮她,照顾她,听她倾诉,她连烦恼都显得可爱又甜蜜,奶油质感的贵族子弟,一碰就会凹下去整个青掉。她拥有太多漂亮衣服,却是任人妆扮的布偶娃娃,家家酒里才能幻想出来的幸福小孩。我想我现在慢慢知道什么是女仆了,我听着她那些微不足道的烦恼,想到曾经我在学校里做过一年代课老师,合同结束时校长问我要不要续约。我那时婉拒说,「我想做一点让我的生命更有意义的事情了。」然而看看我现在在做什么吧,我在为人梳头发,端茶,守在熟睡的小姐床帘外担心她噩梦惊醒。这难道是我的选择吗?我陪她看了很多书,古语言的阅读远比说话更困难,因此我更多是只坐在一旁。她几乎是固执地在一本又一本书里寻找关于婚姻的描写。「你觉得怎么样?」她把那些句子分享给我,手覆在嘴上,咬着唇,显得有点紧张。她的脸更白了,我以为她过分忧心。这场婚姻门当户对,未来丈夫是个年轻的美人君子,且浅而易见为她倾心,二人为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她的父母又对她溺爱,大婚将近还默许他们见面来往。她未来丈夫总带许多礼物给她,什么东西都有,只需一眼就明白那是爱人才会选的礼物。我站在屏后,看见那个在人前总守礼谦和的少年红着耳朵亲吻她的手。他们皆低着头,之间的悄悄话不足以被外人听见。我从前以为古人是不恋爱的,但是看着他们,才知道恋爱的人原来自古就是这个样子。外面下起细雨,我撑着伞送小姐回房,小道两旁的都是潮湿的青草,她垂着眼睛,耳朵发红,伸手去摸打湿的樱花,又把沾了水的手指贴着自己的脸。「你看看我,我的脸是不是太红?我总觉得它发烫,烫得厉害。」她问我,「我总觉得——」我等着她说话,但她三番五次这样开口,却似乎总顾虑着什么,没有再说下去。我以为小姐人生的故事几乎已经接近结局了。像她这样的人,人生本是一眼就能看见底的无聊幸福。我没有想到,谁看着他们也不会想到,她出于恋人的直觉感觉到的不安竟如此准确。他们的婚礼,没有实现。4第一时间的来龙去脉我是没有资格窃听的,侯爷与夫人召小姐密话,我站在门外。直到房中瓷器打碎,小姐发出一声尖叫,虽说是尖叫,更像藏在碎瓷片里的哭声,不许人听见。屋内由此死寂很久,有人出来传我进去扶小姐回房,侯爷一直低头转手里的茶杯,像是茶杯的花纹正带给他什么烦恼,夫人坐在正对门的椅子上,面色有些难堪。我弯腰去扶她,小姐拒绝我的手,她脸煞白着,眼睛却红得像害了热病。她害怕了,紧紧抱住我,把脸埋入我的腰间。「我不要,我不回去。」我拍拍她的背,感到她浑身颤抖,一阵阵的冷,她的声音也是一阵一阵的,「我不愿意,我不会答应的。」「要取消,就叫王觅自己来。」她哭得厉害,我腰间那一块湿漉漉的,贴着皮肤极速地烫起来,「叫王觅来,叫他亲口告诉我,心甘情愿的,他们有本事叫人心甘情愿吗。」可是屋内只有她的啜泣,像灌进耳朵的水,侯爷看着他手里的茶,夫人坐在椅子上,没有人回答。我手抚着她柔软的背,没有回音的反抗里看着他们,那一刻还没有明白什么事情发生,却先一步明白了它已经没有回旋余地。我在第二天才知道她的婚姻被取消,像是有人大喝一声将水流一刀两断,难以置信却干干净净。谁也没有想到与郑国和亲的永章公主会突然回来。传闻中,这位永章公主艳光压群,却生性娇纵傲慢,闺阁时期就是不肯低头看人的,且早心有所属。因其姿容与身份被郑国国君相中,作为两国剑拔弩张关系的润滑剂送去和亲,到此不过新婚两年。他们说她是与丈夫起了争执,原是小事,争吵间却将茶水打翻在国君的衣袖上。国君大怒,认为公主言行失度,下令将她遣送回母国。公主以为自己无错,却无端遭休遣,一气之下不等命令执行,便先行返回。公主出嫁时先帝还在世,回来时已是她的兄长为君。当今小皇帝自幼最宠爱这位妹妹,又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认为幼妹无错却无端受辱,事到如今又何必苦心弥补?便下令她在京城子弟之中选择中意者改嫁。我不认为她选择小姐的前未婚夫王觅是出于心动,毕竟她做出选择的宴会上,王觅实际离她很远,几乎隔着整个湖泊,以及大片迎春花丛,谁轻率至此,且能拥有如此出色的视力?她的选择像是巧合,随手的一指,又更像赌气,气自己哪怕改嫁也无法嫁给传闻中那个少女时代的恋人。王觅以已有婚约在身为由婉拒,却未能如愿。皇帝并不认为这是问题所在,爽快将原本婚事一拆两散。而恰闻晋衡候之子丧妻三年未续娶,以为天作之合,索性做起姻缘,将原与王觅订亲的小姐赐婚晋衡候世子为妻。5婚期不变,月后她就将嫁的却成为别人,小姐的人生以一种迅猛速度变了天。她不肯吃东西,裹在被子里,身上凉一阵热一阵的,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原是对未来满怀期待,也喜欢同人分享的孩子,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守在她身边,或许像我这样境地之人无权同情别人,但是,可怜的小孩。三天过去,小姐的长兄终于耗尽耐心,踢开门将她一把从床上拉起。他的动作吓到她了,她看起来几乎就要被他那一猛动作拉散成满地白花瓣。兄妹起了争执,小姐看起来最害怕这个哥哥,她一面摇头,一面流泪。「你不知道,」她哭着说,「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的兄长看起来忍无可忍。「所谓天意难违,」他指着站在边上的我,「就算我此时此刻要她嫁给门前乞丐,一个人尽皆知的下流货色,你以为她可以拒绝吗?」小姐惊愕万分,她看看我,又看看她的哥哥,低下头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你不可以,」她摇摇头,很苍白地说,「你不能这么做。」「为什么不可以?你以为我没有权利?」「你,」她紧紧拉住我的手,把我往她身后推,一面摇头,「这是,不,不够——」「不人道的。」我说。「人道?」她的兄长微微眯起眼睛,「人选的道,不就是人道吗?」「比你悲惨的人多如牛毛,你所嫁的是以仁义著称的高门君子,你不要,不知感恩。」她没法反驳,哪怕隐隐约约意识到逻辑是错误的,可她的眼睛噙满眼泪,什么都说不出口。她茫然地坐在这句指责之中,以良知为圆心,疼痛为直径,画地为牢,十一天后的深夜,将白绫悬挂在梁上。软得像草叶,轻得像露一样的人,一个连可能性都害怕的胆小鬼,我不知道做出这个决定花费了她多少勇气。然而她的自杀没有成功。凳子倒地声,惊醒了我。6我救了她,是的,我救了她一命。我永远记得她重获呼吸,睁开眼睛,看见我的一刹那,睫毛的影子把灵魂都打碎的眼神。「我以为,」她看起来绝望,心痛,被欺骗,难以置信,「我还以为,至少,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无言以对。我不可以说别人的决定是不正确的,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她现在为此自杀可是一千年之后她就不会这样做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掉。我原想是救她一命的——我本来是真的想救她的。「不要再这样做。」我最后只说。「你放心,」她目光离开我,落下去,自嘲似地回答,「我已然使尽力气,没有再来一次的勇气了。」两天后,婚礼,如期举行。7我作为贴身丫鬟随小姐一起到了晋衡候府。小姐在这里不与任何人谈心,也推脱访客。我想小姐大概在生我的气,生所有人的气,包括她自己在内。我原先就没有朋友,现在我们都失去了可以说话的人。晋衡候世子燕梁的年纪比我想象得要大一些,更高大,他不会与妻子聊仕事哲学,因此士大夫所夸赞的仁义并不显得。我觉得他脾气冷淡,但看起来很有耐心,所居院落中的花草皆是他心爱的子嗣。新婚十五天后,燕梁再纳了两房妾室。原以为言情小说所喜闻乐见的宅斗或将开幕,但小姐不见客,妾室也显得老实乏味,这一举动像是投石入井,一圈水波,再无后闻。晋衡候府是一个冬天的洞穴。我知道古代都是安静的,没有霓虹灯,喇叭,地铁开门时的兹地一声响,可这里安静到接近真空,连风都是懂事的,不会将树叶吹出太大声响。我把门推开,坐在地上看院落,棠雨梨雪,至此一半春休。我想回家去。我的朋友,我的父母,我的小狗,他们是否真正存在着?他们是否还记得我呢?8郁郁葱葱的宅院,树和房子不会说话,我想对于这座宅子而言,一切是无所谓喜欢或讨厌的。然而一脉相承,谁也不喜欢我。「你的背挺得太直,你的眼睛睁得太大了,你太轻浮。」她们说。随她们去罢。晋衡候夫人对小姐从前许过人家多少芥蒂,也恨她肯不喜气洋洋地讨丈夫欢心,我总站在小姐身边,她连带着看见了我的讨厌。「这丫头,看着也到了年纪,我替你在外寻户好人家,将她许出去。我这伶俐丫头倒有几个,任给你差遣来,以为如何呢?」晋衡候夫人带点得体的嫌恶,对小姐说,「若不舍得,府内家丁一众中,挑挑总有合适的。这一副散漫轻浮的丫头,想也不得力,成家,做丈夫的多教教或也本分了,你再用着,也顺心许多。」而恰忽有客来访,此事不了了之。我在夜里想到她的话,那种不在乎却决定性的指点语气,就总发凉地后怕。晋衡候夫人谈话间提及的家丁姓名,我是知道的。一个害蛔虫病的小子,无论做什么总下意识先在裤子上不停擦手,他想要使自己看起来更干净一点,殊不知他的裤子在别人眼里也是脏的,而这个动作使他看起来更不干净了。我不止一次地想,若夫人再起兴,怎么办,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讨厌他不合格的清洁。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似乎也没有资格,而且,有什么用呢?在夫人看来,我和他是对等的,我和虫子也是对等的。无解,我躺在被子里,索性有点恶意地想,如是夫人知道我并非适婚的十四岁,而曾是二十七岁,她会怎么想?她说我轻浮,她若知道除没有蛔虫病人,我曾爱过另一些人,曾差一点点就想到要和他们结婚,她会怎么想?记得曾经在夜晚做完义工回学校,海滨路下过暴雨,夜空星星露一样一颗颗呈现,海面墨黑,有人在沙滩放烟花棒,远远地听见笑声。月亮出来了,水洼在路灯下一个一个亮起来。「你现在是什么感受?」当时那个人这么问我说。「我觉得,」我回答,「不切实际。」「我觉得,」我躺在床上,把手覆在眼睛上,小声对自己重复,「不切实际。」9晋衡候府举办了一场夜宴。或许因为平日府里话也无人大声说,宴会显得奢靡异常。月亮清圆圆的,遍地的宝石光芒漾漾地折射,投脸入怀如坐湖底,头顶粉白色芍药花悬作云浪,清辉之下缭绕着,灯笼在其中若隐若现,微微烘热空气里的酒香气。满座宾朋皆是朝廷脸面,月亮方出时端端坐落,尚显得清气,到月升中庭,湖面泛起细雾,已大多醉了。小姐向来不胜酒力,已经显得有些疲于应对,侧过头对燕梁低声说些什么,夜色里雪白的一段脖颈。燕梁醉了,垂着眼睛,似乎不太听得清楚又像并无心思细听,只抬了抬手示意她停止说话,拍拍掌传来新酒,不再将注意放她身上。小姐抿抿唇,重新拿起筷子,但又无心思,筷子浅浅在杯盘上转一圈,又放下到原位。宴中有人酒气微醺里注意到她的黯淡脸色,笑说,少夫人可乏了?「无碍,」燕梁摆摆手,示意婢女再添酒,「她每日也不做什么。」「我以为,」座中一人朦胧说,「高门小姐是不需要做什么的,她们本身就像画一样,谁指望画做什么呢?赏心悦目,或坐或懒卧,操劳会叫她们生皱的。」「就像画沾上水,汗水怎么能出现在小姐的身上呢?」「适当发汗或是有好处的,恰如牡丹着露。」另一人微微沉吟,「诗文所谓,香汗淋漓,娇喘微微。」席中对此零星笑起来。小姐端坐着,这些醉话不知道是否入了她的耳朵,我站在她身边,她面色不明,脖颈更白了。笙箫奏罢,琵笆琴响,歌女唱起呢喃细语的小调。「难道不么,美人香汗,美人春睡,美人醉嗔,」那人也笑,有些意犹未尽的,「人生之幸事,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温柔。」「由此瞧,美是要紧,美人之态,倒是次要的。」有人调侃他。「我算明白了,」燕梁把烟斗点上,手指夹着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笑道,「这是向我讨人呢,如此,若不叫宾客尽欢,却显我不地道。」燕梁单手靠在案机上,手支着头,眼神下落。他的目光像建筑绘图用的笔形高光橡皮,细条条的,因为酒醉而软于着力,轻飘飘在人群面孔上扫动,决定着把谁彻底擦掉,掉下灰色细细的屑。他抽着烟,漫不经心为游戏挑选奖品,擦掉这一个,擦掉那一个,沉吟着,擦过小姐,擦过我。擦过我,又回到我,上下擦动,夜色里拂动淡黑色的雾。他的目光停下了。
在我穿越到宫里之前,赵妃已经弄死了五个貌若天仙、才华横溢的穿越女子。刚见面不久,她就扬言要踩碎我的自尊和傲慢,让我和「所谓现代人的优越感」同时被挫骨扬灰。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没有那些玩意儿呢?而且我长得丑、学历低,又因为受过情伤,对男人敬而远之,根本不足为惧!1.我从天上降落,轰隆一声摔在皇帝和赵妃面前,将他们吓得不轻。我很痛,但不知为何并未坠亡。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脸颊着地的我,饶有兴趣地道:「甚好,又来了个穿越女子。之前的那几位穿越的美人已然香消玉殒,朕好久都没听到那夷人小曲了,颇为想念。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我抬起头。皇帝的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白。我丑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这也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小说里的女主都是魂穿到绝色美人身上,最不济也是穿成个小家碧玉,我却是带着自己难看的五官原身穿越?我低头看着自己的 T 恤衫和七分裤,下意识摸了摸裤子后面——布料触感干爽,太好了,没侧漏。「真是不识礼数。皇帝问你呢,是否会唱夷人小曲?」皇帝身旁的华服绝色女子冷冷出声。我有点想告诉她,她的嗓音真动听,比那些只会拉屎的破鸟好太多了。可惜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比较高雅的比喻,而且感觉她对我敌意挺大的,我就先不夸了。于是我试探性地唱了一遍英文版的《祝你生日快乐》,又唱了一遍英文版的《一闪一闪亮晶晶》,由于过分紧张,后半部分被我串到了字母歌上。那华服女子的神色松懈了,嘴角微微翘起,一副得意的模样。皇帝失望极了,问:「你可会别的?吟诗作对?天象地理?奇技淫巧?奇变偶不变?」我摇摇头,说:「我……呃,臣……奴婢挺会打架的。您看这行吗?」皇帝估计以为我会某种难度非凡的现代武功,叫了一个侍卫来和我对打。侍卫一招直袭我面门,我脚下生风闪身躲避,被打出半米远,狼狈不堪地摔进草地里。「就这?」皇帝惋惜地摇摇头,「你身为穿越者,怎如此无用?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个身份。」我以为皇帝会下令处死我,或者将我赶出宫去。但我没想到,他竟是个收集癖,像留下一件粗陋但罕见的瓷瓶那般把我留下了。他令我留在了赵妃——也就是那名跟在皇帝身侧的华服女子的宫里,做她的侍女。2.我跟着赵妃回到她的宫里,她往榻上懒懒散散地一坐,抬起线条秀气的下颌命令道:「给本宫端杯茶来。」我四处看了看,发觉旁边的桌上有个茶壶和几只茶盏。茶水滚烫,我哆哆嗦嗦地把茶端过去,不小心一些茶水溅出来洒落在地。赵妃没接,睥睨着我,道:「舔干净。」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把茶杯放到一边,然后照办。赵妃惊讶地瞪大眼睛,估计是没想到我会乖乖听话。她真是高看我了,舔个地板而已,被学校里的那些人霸凌时,更恶心的事我都做过。舔完之后,我说:「不好意思啊,只能到这种程度了。地砖还湿着,不是因为我没舔干净,是因为我的口水留在了上面。这种事没法避免。」我以为我已经足够诚恳,但她还是打算继续给我下马威。她先是给了我一巴掌,然后说了她接连斗倒五个穿越女的光辉事迹。最后赵妃说:「别妄想用你那现代人的做派讨皇帝欢心,就凭你,晚生了几千年,也想踩到本宫头上?」我说:「没有,其实……」赵妃说:「想说你无心争宠、不会喜欢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可惜,第三个穿越而来的女子已经玩过这套伎俩了。」我说:「没有,其实……」然后她又打了我一巴掌。我立刻明白,不论我说什么,赵妃都会觉得我是在为自己未来的爬床行径狡辩。于是我闭嘴沉默。赵妃的贴身侍女厌恶地瞪着我,说:「以后你就负责倒夜壶吧,能替娘娘办这贴身之事,是你的福气。」我摸摸被打肿的脸,说:「好的。」不就是倒夜壶吗?我住宿时天天刷马桶,刷出了好多个卫生优秀表彰奖。隔壁宿舍的下水道堵了也会来找我帮忙,不仅因为我干得又快又好,更是因为我不嫌脏。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滋味估计不好受,赵妃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我跪在地上,刚想顺应她的心意,伪装出一副忍辱负重的不甘模样,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伸手一摸裤子,湿漉漉的,指尖染上了红色。我还是侧漏了。穿越后,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慌张。3.我以为赵妃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狠狠地羞辱我、打压我,就像穿越前的那些同学一样。我第一次来月经,或者说例假、好朋友、大姨妈、癸水,随便怎么说都行,反正这事真的很恐怖。总之,当老师叫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时,椅子上留下了一摊新鲜的血,红得惊心动魄。桃夭是赵妃的侍女,她把我拖走了,一块干净的布被扔到我脸上。我一动不动,桃夭气得踢了我好几脚,捡起那块已经沾上了我眼泪的布,教我怎么把它垫在「私隐之处」。古代人的讲究真多,不像我们现代人可以随时把那个字挂在嘴边。比如说,我之前路过一所小学时,校门口三四年级的小屁孩,嘴里就不干不净。「你像我姐姐。」我对桃夭说,她让我别瞎套近乎。我真没瞎说,我的姐姐肯定也会教我怎么处理身后的血迹,虽然她在出生之前就死在了医院里。鲜红的潮水带走了姐姐,据说她死的时候,手术台上也是一片鲜红。我开始了在赵妃宫里勤勤恳恳倒夜壶的日子。起初她还叫人盯着我,想探究我是否有不轨之心。过了两三个月,我还是勤勤恳恳地倒夜壶,而且把它刷得一尘不染、光亮非常。桃夭还是不相信我会如此老实,但赵妃觉得可以暂时放松警戒了。这几个月,皇帝每次来看赵妃时,都会顺便抓我去陪他聊些穿越者之事。我的回答枯燥乏味且水平极差,皇帝就越来越不愿意搭理我了。「她若是如前几个穿越女那样有倾城之色也就罢了,可她有那样一张丑脸,皇帝是断断不会看得上的。」赵妃故意当着我的面跟桃夭大声聊天。那更好。上了大学以后,受过往旧事的影响,我连英俊温柔的、有腹肌的纸片男都不爱了。更别提看上这位已逾不惑之年的皇帝。话又说回来,赵妃才双十年华,站在皇帝身边,就如亭亭玉立的女儿陪伴年轻的父亲,场面很不和谐。这不和谐,但合时宜。反正也不关我的事,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4.我还是每天倒夜壶。某天,一个小侍女欺负我,让我代替她去颖才人宫里送东西。我提起东西就走,路上一直在琢磨,这「才人」二字,是「有才之人」,还是「才是人」呢?我越想越好笑,等到了颖才人所在的宫殿附近,有个蹲在墙角哭的侍女一看见我就大叫起来:「你是哪个宫里的?竟敢嘲笑我!」我赶紧解释:「我并没有嘲笑你流泪的模样。」我还想说,其实我笑的是你的主子颖才人的等级,但没敢说,怕被她举报。她一听说我是赵妃的侍女,脸色骤然变了,用慌慌张张的眼神看我。我说:「你别怕,我就是那个被皇帝不喜的穿越女。你对我的态度越坏,赵妃娘娘越高兴。」她放松下来,手也不拧裙角了,鞋尖也不碾地砖了,嘴角勾得像弯月。后来她告诉我她叫芦儿,哭泣是因为被其他侍女捉弄了。那侍女坏得很,绣了一方写着「蠢」字的手帕赠给了芦儿。芦儿欢欢喜喜地把它当成个宝,直到被颖才人看见,才明白事情的真相。皇帝从胸膛里震出浑厚的大笑,笑声如雷鸣般响彻宫室,夹杂着颖才人清脆的娇笑。一个蠢字,将两位何等尊贵的主子逗成了这样,芦儿觉得值了,又觉得丢脸,索性哭一哭发泄情绪。她讲完以后,气呼呼地瞪着我,嗔道:「你……你不许笑我!」我没笑,反而有点想哭,问:「你不识字?」「是,我知道你们这些穿越女子都会诗词歌赋,那又如何?往日里的那些穿越女成了娘娘,你却做了侍女,和我这种大字不识的人一样落到为奴为婢的境地。」芦儿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大堆。我有心教她点什么,也不枉曾在千年后活过、学过一遭,但繁体字我只会认不会写,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我站起来拍拍屁股,回到了赵妃宫里。5.我刚跨进大门,皇帝的贴身太监就迎了上来,对着我的肩膀狠狠一戳,道:「你这个小贱货,又跑哪儿去了?皇帝说了要见你,还不快去!」好吧,上次皇帝笑了手帕上悉心绣成的蠢字,这次又来笑我脸上未曾落笔的丑字。他笑的是无知也好,是容貌也罢,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了。我走进去时,一袭蓝衣的赵妃正轻盈起舞。舞终,她收拢水袖,软着腰娇媚地倒进皇帝怀里。皇帝拊掌赞叹:「阿琼跳得好啊。」赵妃的一双杏眸含羞带怯,她微启朱唇,大概是打算说些谦词。可惜话语尚未出口,皇帝就看见了她身后笨拙行礼的我。皇帝心情颇好地问:「以你穿越者的眼界,觉得这舞如何?」赵妃转身,眼里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咬紧贝齿狠狠瞪我。我很不自在地躲开她的目光,回答:「奴婢觉得很屌……啊不,觉得非常厉害。赵妃娘娘一看就是舞蹈天才,若生在现代,肯定能成为大艺术家,年年上春晚的那种。」皇帝问:「这春晚是何物?」我说顺嘴了,不小心提及了一个现代知识点。于是我赶紧解释道:「春晚类似宫宴,但不是只属于皇家的,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到。这宫宴有很多节目可以看,比如歌舞、小品、相声——就是两个讲话风趣的人聊天,很热闹的。」赵妃鄙夷道:「谁要供那些低贱之人取乐?本宫的舞姿,只给皇帝欣赏足矣。」她边说边往皇帝身侧靠,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腰间,尽显亲昵之态。我感叹道:「幸亏奴婢这种低贱之人生在了千年以后,不仅可以目睹很多美女跳舞,还可以反复观看,随时学习。」皇帝瞥了我一眼,说:「你学过舞?那来一曲吧,朕要见识一下你的本事。」6.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罪过!我赶紧补充道:「后来奴婢发现自己根本毫无天赋,舞姿比猴子还不堪。您还是别看为妙。」皇帝大笑,赵妃娇笑。笑声渐止,皇帝道:「要是朕非要你跳呢?」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跳了。我跳的是女团舞,肢体僵硬,笨手笨脚,错了很多动作,中间还不小心被自己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赵妃笑出来的眼泪像珍珠挂在睫毛上,她一边用帕子去拭,一边说:「供你习舞的那些美人,也是这般水平吗?」尽管我已经告诉过自己很多遍,要忍耐,要克制,要有毅力,要及时闭嘴。但一听有人质疑我担的业务水平,我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了:「当然不是!她又漂亮又会唱跳,虽然暂时没什么名气,但总是在为站上更大的舞台而默默努力,争取能够被更多人看见自己的光芒。」刚说完我就反应过来,这话好像有点影射赵妃的意思?但我真没这个意思啊!她无论是想拥有更大的舞台,还是只想做皇帝的专属舞姬,都跟我没关系,我没能力也没心情去指点别人。从始至终,本人的目的只有一个:活着。我正惴惴不安,皇帝的贴身太监来报,说有个官员找他议事。于是皇帝撩起袍子走了,留我和赵妃大眼瞪小眼。赵妃说:「你。」我自觉地跪下了。赵妃说:「你方才说,那女子要让更多人看见自己的舞姿?若真如此,她难道不会觉得有失身份吗?」我抬起头。赵妃的眉紧紧蹙着,比起生气,她更像是疑惑。7.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我把那个女团成员勤勤恳恳的奋斗经历给赵妃讲了一遍。她是小公司出身的,工作室摆烂,被皇族挤出排名前五,应援少得可怜……「但怎么说呢,其实她已经很幸运了,有的人连登台的机会也没有。」讲完后,我说。赵妃轻蔑地道:「若是让本宫去参加,那什么来着,选秀综艺?定能一举夺魁。」「若您果真一举夺魁、出道成团,那就会有很多舞台。」我随口打趣,「届时将有无数人来欣赏您的歌舞技艺,娘娘不怕被我们这些低贱之人的目光玷污了吗?」话音未落,我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我又自觉地跪下道:「赵妃娘娘对不起,您就当奴婢什么都没说吧。」赵妃冷哼:「反了你了。」桃夭也跟着附和:「真是反了你了。」我乖巧地认错:「嗯嗯。」沉默半晌,赵妃别扭地瞪了我一眼,说:「你别蹬鼻子上脸,速将那个……那个位置测评之事再细细讲来。」「好。」8.芦儿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勤勤恳恳地刷夜壶。她用手帕掩鼻,满眼惊恐地跟我说:「你你你,你干的竟然是如此污秽的活计!」我放下夜壶,芦儿如临大敌地后退两步,说:「你别过来啊,你别碰我啊!」「瞧你这话说的,简直把我描绘成了一个登徒子。」我冲洗干净双手,扭头问她,「什么事?」芦儿低垂脑袋,笑得异常羞涩地说:「你既是穿越女子,能不能教我几句有文采的诗?」那笑惹得我毛骨悚然,我忙不迭道:「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皇帝看上我啦。」芦儿桃腮泛红,满目含春,「我想让他更看得起我一些。」她不时发出少女的银铃娇笑,断断续续地讲了半天,我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前几日,皇帝去看望颖才人时,正遇见芦儿在院里踮脚摘花。她稍不留神,差点摔倒,一把抓住了树枝。花瓣如雨纷纷飘落,皇帝眼疾手快地揽住芦儿的腰,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是上次那个侍女。你叫什么?」「这就是看上你了?」我瞠目结舌,「如果我这样扶住你的腰,你会觉得我是看上你了吗?」芦儿气恼地说:「你懂什么?!」不管怎么说,肯学习、知上进是好事。我开始给她背诵一些经典诗词。「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首诗之前穿越来的江婕妤已经用过了!」「那,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芦儿流利地接道。我震惊了,道:「你这也太熟练了。」「之前江婕妤念诵诗词时,我就在旁边听着呢。」芦儿道。「你听一遍就能记住?」「不行吗?」9.如果我是语文老师,一定会喜欢芦儿这样的学生。可惜我没机会回到现代去应聘老师,芦儿也没机会读书识字。我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教师资格证也没用了。我好不容易死记硬背的布鲁纳、乔姆斯基、桑代克,在这古代更是毫无用武之地。我回过神来,看着芦儿失望的神情,赶紧绞尽脑汁回忆,说:「我想想还有什么冷门一点的诗句……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江婕妤还好意思说这些都是自己写的呢,可惜只得意了几个月,宋嫔就穿越而来,一下子揭穿了她。」芦儿喋喋不休地说。我举手投降了,说:「要不我们别考虑诗词了,你给皇帝写一篇散文怎么样?《过秦论》或者《阿房宫赋》,我应该还记得一些。」「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还记得当年,头发花白的语文老师讲完开篇几句后,突然告诉我们,人要有自尊、讲志气。这话与文章主旨毫无关联。全班同学齐刷刷转头,无数眼神箭雨般射向坐在最后一排的我。所有人都知道,语文老师是在敲打我。我抬起头,看清了老师视线里的愤怒和失望。他是那种很老派的儒雅学者,一生温良自矜,在亲眼目睹我的所作所为后,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10.不止是他,全校同学都目睹了我的所作所为。操场上,我跪着向校草道歉。我每磕一个头,就说一句「求你原谅我,别把我的事说出去」。校草左右为难,最终还是表现出宽宏大量,道:「好,希望你以后重新做人。」哄笑声铺天盖地。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话题逐渐从我的人品歪向我的私生活。成千上万的线索,似乎都能证明我是个十恶不赦的贱人。但是为什么没人猜测,校草比我更十恶不赦呢?第一次见面,他在背后提醒我:「同学,你的东西掉了。」第五次见面,他牵起我的手,说:「我认定了你,我下辈子都会喜欢你。」第十一次见面,他又委屈又失望地盯着我,质问我:「你为什么不和我上床?你是不是不够爱我?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你知不知道?」第二十三次见面,他扔掉了我的奶茶,骂我:「你都胖成什么鬼样子了,还喝。你还有没有廉耻心了?」第二十四次见面,他挽着其他女孩,装作不认识我。……第五十次见面,他告诉我,他有我的裸照。「你真下作。」我说。「你怎么有脸说我?你脏死了。」他大笑,「是我拿着枪逼你脱衣服的吗?装纯情给谁看?婊子,一切都怪你自己。」怪我吗?那我又该怪谁?11.很多人告诉我:「都怪你。」我的亲生父亲告诉我:「都怪你这个赔钱货,占了我儿子的位置。明明当时做产检的时候,医生说是个带把儿的,怎么生下来变成你了?」邻居小孩告诉我:「都怪你,长得这么丑,我都吃不下饭了。」初中同桌告诉我:「我妈说了,看到女人的经血会不吉利,果然我考砸了,都怪你!」现在,校草告诉我,他拍了我的裸照,也是我的错。我注视着他,他心虚地挪开视线,说:「看我干什么?你不自爱,还不让别人说了?」「那么你也不自爱,你也脏,你也毫无廉耻。」我平静地回答,「而且你真的不行,去看看医生吧。」仅凭一句话,我轻而易举地惹怒了他。校草告诉我,学校的领导里有他的亲戚,如果我的裸照流出,校方能够以「坏了学校名声,造成无法挽回的恶劣影响」为由劝我退学。我不想被退学。自古华山一条路,我得继续考试,去更广阔、更远的地方。我按照他的要求,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跪致歉,姿势标准,神情谦卑。一如我穿越后跪拜皇帝,跪拜赵妃,跪拜形形色色的人。12.颖才人快要将芦儿打死了。桃夭跟赵妃议论此事时,我正好端着夜壶路过,大吃一惊,问:「这是为何?」「我和娘娘说话,也由得你插嘴?」桃夭没料到我会搭话,连忙呵斥。我无暇应付她,放下夜壶,一路狂奔到颖才人的宫殿附近。宫门大敞,芦儿蜷缩着,像一团散落在地的红毛线球。细细的血流如线,编织成一张精巧的渔网,将芦儿受伤后绵软的身体困在石砖上。颖才人举着一根精巧的棍杖,哭得梨花带雨,边抽人边咬牙切齿地啐骂:「本宫平日待你这般好,你却暗地里做这种不敬之事!」芦儿哑着嗓子哭喊:「奴婢没有……」其他太监、侍女都远远地站着,挤成一团议论纷纷,有颖才人宫里的,也有从别处跑来看热闹的。宫门敞着,可不仅仅是令哭声传得更远些,更是以儆效尤。我赶紧抓了一个侍女询问情况:「动私刑是被允许的吗?不需要上报皇帝、皇后,让他们处置吗?」那个侍女正看得兴奋,不耐烦地推开我,说:「皇帝厌恶此等不敬主上之举,所以早就说过,如果哪个宫里出现这事,主子自行打罚即可,不必特意报上去脏了他的耳朵。」「这会出人命的!」侍女打量了我一番,恍然大悟地说:「看你面熟,应该是伺候赵妃的那个穿越女吧?」「确实。」我说。「你是不是想去告诉颖才人,人人平等,她这样责打芦儿是不对的?」侍女激动地小声催促,「快去说啊,去晚了芦儿就没命了。」我看着她的眼睛,她挪开目光。「你想看更大、更精彩的一出戏,所以无论是芦儿的命,还是我的命,都不重要,是吗?」我低声问。侍女没回话,像躲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跺了跺脚走远了。无奈,我只好又换了个小太监搭话:「芦儿到底做了什么?」「她写了许多诗辱骂颖才人,将那诗压在枕头底下,被颖才人的贴身侍女发现了。」小太监哼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13.可是芦儿根本不会写字啊!她不是刚因为手帕上绣的蠢字,落了个笑柄吗?「颖才人也写诗骂回去不就行了?或者罚她的俸,降她的职、不再让她在宫里当差,为什么要她的命?」小太监听了此话,饶有兴趣地打量我,说:「刚才就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不是赵妃身边那个?」怎么感觉这宫里人人都认识我?「对,我是那个丑陋的穿越女。」我回答,脑袋里闪过各种对策。我该管这事吗?我本来就自身难保,再插手此事,还要不要命了?我怎么管呢?全世界都可以踩在我的脊梁骨上,每一个从宫墙边走过的人,都可以随意欺负倒夜壶的小侍女。我管了又该如何自处呢?我学过的每一个公式、每一篇文章,乱糟糟地压在我的舌头底下,试图冲破禁锢钻出来,以证明自己还有用武之地。我本来以为自己拼死拼活地考试,以后就算成不了什么气候,至少能做个有点用处的好人。但现在这情景,让我上哪儿去说理呀?眼看着颖才人就要一棍击中芦儿的脑袋,我赶紧扒开人群冲上前去,大叫:「等一等!娘娘三思!」颖才人的棍子停在了空中,她慢悠悠地抬眼,和我对视。我以前从未这样正面观察过她。作为小小的宫女,我得缩着脖子、低着脑袋,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人。这一次我看清了,那真是倾倒众生的一张脸,嘴角讨人爱怜地翘着,嗔也若喜,悲也若喜。下一秒,她重新扬起棍子,姿态文雅,却显出了可抵万军的气度。芦儿尖叫一声,叫的不是「救命」,叫的仍然是「奴婢冤枉」。生死边缘,她还在试图自证清白。14.棍尖扫过了她的眼睛,芦儿捂着脸颤抖,血从指缝里淅淅沥沥地滴落。轰的一声,惊愕和愤怒几乎要冲垮我的理智。颖才人身量纤细,看起来养尊处优,如果我冲上去抢夺棍子……如果我借赵妃的名头,暂时保下芦儿……如果我谎称自己身上带着一件现代秘密武器,如果她还要继续行凶,我就用这件武器夷平宫室……颖才人打完这一棍,冷冷地瞥了周遭的太监侍女一眼,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滚回去。」他们忙不迭地走了。我僵在原地,尚未想到解决此事的方案。四周闲人散尽,颖才人冲我扬扬下巴,说:「你就是那个新来的穿越女子?」「娘娘知道的,芦儿不可能写那些诗。」我行了一礼。颖才人的贴身侍女笑道:「这些日子,皇帝每次来主子这里,芦儿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故意去皇帝眼前晃悠,意图勾引皇帝,你还要替她求情吗?」芦儿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幼兽般惶恐的呜咽。「你是想告诉本宫,这样惩处太过严厉吗?」颖才人悠悠出声,「下人可以犯错,可以笨手笨脚,但绝不该奢望命里没有的东西。本宫责罚她,一是为正宫闱,二是为灭了她的痴心妄想。」贴身侍女慷慨激昂地补充:「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脏了皇帝的眼。还想当妃子?德不配位,必有灾殃。」15.一番演讲完毕,颖才人抬起指尖按揉额角,仿佛极为无奈的模样,说:「曾有位穿越来的江婕妤,非要插手本宫惩处下人之事。她的品阶较本宫高些,本宫只能暂且忍气吞声,顺从她那人人平等的道理。「如今她死了,此世仅存的穿越女子只是个下人,本宫终于不用忍受那些歪门邪说。且告诉你吧,人就是有云泥之别,本宫是四品大员的嫡女,想让谁死,谁就活不了。「她,抑或是你,萤火之光也配与皓月争辉,同沐皇帝尊宠?」我在心里默念:四分钟。颖才人真是很爱说话,已经说了足足四分钟。芦儿的命可等不了更多的四分钟。「娘娘教训得是,」我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一个头,「但芦儿还得活着。」颖才人揉着额角的手一顿。「过几个月是赵妃娘娘的生辰,奴婢已告知她,要同芦儿一齐为她献上一台现代滑稽杂剧。如果届时只剩奴婢一人,想来赵妃娘娘会不太开心。」我胡说八道。说谎的感觉极差无比,我的背后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颖才人的表情看起来更不开心。她和贴身侍女东拉西扯一番,最终还是默许我抱起芦儿带走了。芦儿很轻,像羽毛浮在我的手臂间。若不是冷冰冰、黏糊糊的血,成为了连接我们二人皮肤的纽带,我真担心她会从我的怀里飞走。16.说来好笑,我在赵妃宫里有一个单独的房间。那是个肮脏破败的废弃库房,无窗无灯,梁上结网,异常窄小。尽管这个房间被我尽力打扫过好几遍,但空气里仍然有着挥之不去的灰尘气息。桃夭领我来时,我高兴坏了,说:「让我住单间?赵妃娘娘对我未免也太好了。」桃夭满脸疑惑,我这才看明白,原来这属于惩罚和折辱,并非优待。我把芦儿放在榻上,她回光返照般呻吟了一声,四肢挣扎,似乎很抗拒的模样。我赶紧解释:「别怕,这是我的住所,不是停尸房。」芦儿不动了。我好说歹说,请来了一个心肠不错的太医。太医说,芦儿的眼睛保不住了,且五脏六腑有损,恐怕命不久矣。他留下了外敷的药膏和绷带,还有几包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药材,教了我好多遍如何用小坛子煎药。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所有事。让我跪,让我被人嘲笑,让他们在我背后窃窃私语,怎么样都行。但别让强权如此直观地砸在我眼前,砸碎人的皮肉、骨头和两只眼球。芦儿还这么年轻。她的头脑那么灵活,听一遍就能记住所有诗句。芦儿破损的身躯,染红草席的鲜血,因痛到极致而有气无力的呻吟,这一切都让我无法忍受。换药时,伤口腐烂的气息萦绕在房间里。她的手指摸索着,紧紧揪住我的袖子,说:「别走,我没有勾引皇帝,你别走。」17.可我还是要走,去给她煎药。药煎煳了,我蹲在炉子旁哭。桃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一脚踹过来,道:「行啊你,现在都学会藏人了,嗯?」我抱住她的腿大声嚎啕:「帮帮我,帮我救救芦儿,她很像我的姐姐,我不能看着她死。」桃夭冷笑道:「呦,以前还说我像你姐姐呢。怎么,这么快就换人啦?」我哭得更大声看,说:「不是的,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姐姐,所以谁都可以像我姐姐呀!」我的姐姐。我未出生就变成血肉的姐姐。她可能长成世间所有女子的样貌,拥有所有女子的品性。国色天香的是她,貌若无盐的是她。骄矜的是她,谦和的是她,大声欢笑的是她,低头沉默的是她。聪颖的是她,愚蠢的是她,胸怀天下的是她,庸俗愚昧的是她。医生说,这胎是个女孩儿,因此这些她都没了。颖才人说,她要勾引皇帝,因此芦儿奄奄一息地躺在我破旧的榻上。我能怎么做?我能做什么?我连鲜血淋漓的伤口都不敢直视,我连一碗药都不会煎。18.桃夭警告我,这事别惊动了赵妃娘娘。她帮助我煎好了药,芦儿养了两日,脸上竟然出现了几分生气。「我想识字。」喝完第三包药后,她说。「我不会繁体字……就是你们这朝代的字。」我说。她静静地歪过脑袋,绷带之下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我在的方向。我妥协了,捉过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勾勒笔画。「这是什么字?」「这是『人』。」我咳嗽一声,想解说一番,但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我又写其他字。天,大,飞,花,皇,帝,宫,钱。我在她的掌心写了半天,她一直安静地感受着。我忍不住问:「你有什么感想吗?」芦儿说:「这不是我想要的。」我问:「你想要什么?」她答:「我不知道。」于是我回忆起为教资面试所作的那些模拟练习。也就是在没有学生的情况下,假装自己是个合格的老师,在考官面前有序合理地讲一堂课。我站起来,假装身后的墙是黑板,眼前的床榻是讲台。我清清嗓子,说:「同学们,今天我们要学的是……嗯,《阿房宫赋》这篇文章。在正式上课之前,老师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听说过阿房宫吗?」芦儿还是静静地听着。我手舞足蹈,豪情万丈,把脑海里能回忆起来的知识点都讲了一遍。讲完后,我猛灌了几口水。芦儿问:「这是什么?」「这是讲阿房宫的文章。」「我是问,你这是在模仿夫子的举动吗?」「是呀。」芦儿的脸笼罩在黑暗里,片刻后才轻轻回答:「真好。」「你才好呢,过耳不忘,我的老师——我的夫子肯定爱死你了。你能考很高的分,找很好的工作,赚很多的钱。」一阵窸窣声,我放下水碗,发现芦儿正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她双膝落地,向前俯身,竟是要行礼。我赶紧摁住她,问:「你要干吗?」她有气无力地喘息道:「要谢谢你。」「别……别给我跪,我们现代人不流行这个。」我扶她躺下。浓稠的血珠滴在我手边,她的语气听起来又像哭又像笑:「那你们流行什么?」我想了想,捉过她的手郑重地握住,晃了几下。「是这样?」「是这样。」此时正是芦花纷飞的季节,芦儿告诉我,她看不见了,但很想摸摸它们。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剩半包药,我不知道该煎给谁喝。19.寒风把我的手帕吹跑了。那是那种侍女统一配备的手帕,在空中飘来飘去,最终高高地挂在树杈上。眼看四周无人,我手脚并用,笨拙而快速地爬到树顶。伸直胳膊努力了好几次,还是抓不到它。真希望我是一只猴子。我向远处眺望,看见皇帝被人群簇拥着,浩浩荡荡地从小径尽头拐了过来。我大惊失色,身体下意识往前一扑,手指攥住了帕子。树枝咔嚓一响,我又一次摔在皇帝面前。皇帝上前几步,接过我的手帕,漫不经心地瞧了瞧,道:「这上面绣的野草倒颇有几分神韵。」我默默想:那是芦花。「你就是为了它,才爬到那么高的树上?」他问。「是。」我痛得要死,努力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恭敬的音节。「若早知道你会跌落,朕就疾行几步,恰巧可以接住你了。」他笑。「不敢,您太客气了。」我抬起头,不仅是为了看清他的神色,更是为了让他看清我的脸,看清我伤痕般狭窄的眼睛、被揍扁的鼻子和两片干裂渗血的嘴唇。皇帝投来宽恕的、平和的、怜悯的目光。明君仁慈,饶了我相貌冲撞圣驾之孽。他无所谓的。君恩如流水,溅到谁算谁的。我也无所谓。下辈子当一只猴子就好了。皇帝抬袖,一指前方的凉亭,说:「朕很久没听故事了。」我会意,叩首道:「奴婢告退,不打扰您的雅兴。」旁边的太监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我:「蠢脑子,怎么如此愚钝?皇帝是想听你们这些穿越者的新鲜故事!」20.待皇帝在凉亭里的软垫上坐定,我刚好想起一篇男频网文的内容,干干巴巴地复述道:「有个男人,他的钱全被妻子和她的娘家人骗光了。他很愤怒,也很无奈。这时,有人告诉男人:三年之期已满,你……」皇帝静静地打量我:「然后呢?」我后背发冷,干脆利落地跪倒:「对不起,奴婢不会讲故事。」周围鸦雀无声,过了很久,皇帝绵长的叹息打破了寂静:「程修仪也是穿越而来的。每次见面,她都要给朕讲一个故事。「她总是只讲上半部分,待到下一次朕传召她时,再将余下部分尽数道来。「朕后来找同为穿越女子的宋嫔查证了,那些故事,并非是程修仪将前人所著书目据为己有。「字字句句,都是程修仪自己的手笔。每个故事都跌宕起伏、精彩绝伦,可惜……」他端起热气袅袅升腾的茶杯,话音拖长,似有无尽的怀念。可惜,她穿越了。不然她可以讲故事给全天下人听,将锦绣文章作为文思泉涌的奖牌,而非绞尽脑汁夺宠的跳板。「可惜,后来程修仪疯了。」皇帝放下茶杯,语气怅然。皇帝看来是真的很清闲,喝完了一杯茶,他又开始打听我的事:「赵妃待你如何?」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很好。」一阵浑厚的笑声像棍棒砸在我的脑袋上,皇帝边笑边安慰我:「不打紧,朕这里没有外人,你直说就行。听说你任人欺凌,杂务繁重?」「哈哈怎么会呢?赵妃娘娘宽厚待人,仁……」「若你再机灵些,说不定就无需像现在这般忍辱偷生了。」皇帝突兀地打断了我,「朕一向爱惜聪明的女子,哪怕面目平庸。」言罢,他又道:「可惜。」可惜我的才华不值一提,容貌不值一睡。这么想着,我差点被自己的念头逗笑。皇帝摆摆手走了,我在原地待了很久,才起身离开。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跪太久了,腿好麻。我一边捶腿,一边去给赵妃拿份例内的几匹缎子。这次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我回去以后桃夭肯定又要骂我,说我贪玩。我也不能跟她说实情,否则她会大惊小怪,觉得我是在趁机勾引皇帝。真希望我是一只猴子,不用面对这些。21.我捧着托盘里的软缎走在路上,被人拦住了。拦我的人是个面无表情的侍女,容貌姣好,眉间有一点红痣。她说:「皇后娘娘要见你。」我惊道:「请问我犯了什么事吗?」红痣侍女不耐烦地说:「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你照办就是了!」我给她看手里端着的缎子,说:「可我要先把这些送回去给赵妃娘娘过目,如果耽误了,她会骂我的。」「这好办。」红痣侍女接过托盘。「你要帮我送吗,这多不好意思啊!」我羞赧又期待地搓搓手。下一秒,红痣侍女扬起手,将缎子连同托盘扔进旁边的湖里。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提心吊胆地去面见皇后。她像一尊木雕镶在高座上,纤瘦得吓人,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坐。」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红痣侍女在后面悄悄地踹了我一脚,斥道:「你听不懂人话吗?」于是我连滚带爬地坐到椅子上,双手平放在膝间,规规矩矩地坐好。可能我确实挺贱的,不挨打就听不懂话。皇后令其余侍女全部退下,偌大的宫室只留她、红痣侍女和我三个人。气氛压抑沉闷,我心跳如擂鼓,一声一声敲出求生的闷响。这是什么意思,皇后要秘密处死我?只是弄死一个小侍女,需要这么有仪式感吗?22.皇后出神地盯着香炉,缓缓启唇道:「江婕妤走的时候,本宫去送了她一程。」「奴婢听说,她是名穿越者。」我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说了句废话。「她曾与本宫交好。喝下毒酒前,江婕妤说,有一秘法,可使古人穿越到未来,也就是你们的年代。」皇后娓娓道来,语调毫无起伏。我周身一震,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娘娘?」难道她知道我回家的路?「每日取自身鲜血画阵,持续一年,即可使天地颠倒,躯干腾空,神魄离体……」她哀怨地望向我,如泣如诉,「今日期满,为何本宫还在这里?如今你是宫里唯一的穿越者,知道其中关窍吗?」我的心脏像被戳爆的气球,失望地落回原处。果然,没有回家的路。「奴婢从未听说过这种方法。」我诚惶诚恐地摇头。而且用血画阵未免太邪门了,这位江婕妤不会是从玄幻世界穿越而来的吧?哐当一声巨响。那香炉被皇后踹翻,白灰自镂空花纹间散落,像一地的雪。这举动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我目睹了皇后像一片枯叶般伏在座上,颤抖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说:「你走吧。」红痣侍女送我出了宫门,跟我一起走到长街上。我心有余悸,不慎向红痣侍女行了一个拜见妃嫔的大礼,道:「谢谢姐姐送我出来。」红痣侍女坦然受了这一拜,带着笑意睨我,说:「我叫绯杏。还有,奇变偶不变。」我目瞪口呆。23.绯杏带我去了她的居所,递给我一盘糕点,说:「吃吧。你真惨,居然是原身穿越的,想装古代人都装不了。」「皇后说想回到现代,她也是穿越者吗?」糕点软糯,但我顾不上吃它,只想弄明白事情原委。绯杏无所谓地笑了笑,轻蔑地说:「她呀,纯种古代人一个,异想天开罢了。」原来绯杏多年前便已魂穿,现代女青年转生成了街边一个五岁的落魄小乞丐。当年的皇后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女娃,白白胖胖,粉雕玉琢。不识人间疾苦的高门大户千金坐轿上街,一眼瞧见绯杏,心疼得直掉眼泪,把她捡了回去做贴身侍女。「然后呢?」我听得一愣一愣的。「皇后从小就很有创新思维,十二岁时看天上的鸟儿都能飞,她也想飞,搞了两块大木板夹在胳膊上从阁顶往下跳,差点把骨头摔断。」绯杏咯咯笑着,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年幼的皇后因此挨了一顿训斥,不好好学礼法、女红、诗画,搞这些要命的幺蛾子做甚?「结果是挨了一顿打。」绯杏说。「皇后也要挨打?」我很惊讶。「不是她挨打,是我。」绯杏一字一顿地说。主子犯错,奴才受罚,自古至今,天经地义。鞭子抽过来,小绯杏哭着在地上乱滚,小皇后咬着手帕,边看边掉泪。很久很久以后,江婕妤刻意示好,逐渐和皇后交心。24.某次畅谈时,江婕妤眉飞色舞地讲到了现代科技。她提及电视,说会动的真人在一方天地里扭动;提及烤箱,面团放进去不多时便飘香四溢;提及汽车,四个轮载着人,在宽阔平整的大路呼啸而过;提及飞机,人只要坐着便可腾云驾雾、如履平地。「皇后告诉我,自她十二岁以后,断断续续地总能梦见自己变成鸟儿。」说话间,绯杏已将那盘糕点吃得干干净净,「所以她想去现代看看。也难怪,古代人嘛,受这么多规矩的束缚,精神出问题也正常。」白日端坐高座,夜里穿梭云间。年复一年,浓烈的好奇心几乎要将皇后压垮。哪怕她跪于佛前,求的也是下辈子身生双翼,不受宫墙之苦、礼法之累。「她真够偏激的。我劝她看开一点,别总追求命里没有的东西,她不听。」绯杏耸肩,「你看我多通透,知道自己没有搅动风云的本事,就干脆不说自己是穿越者,安心扮演一个正宗的古代人,不也挺好?」据绯杏描述,江婕妤将这个一听就不靠谱的穿越秘法传授完毕后,仰颈饮尽毒酒,精神失常,大哭大骂:「你真可怜,这辈子就只能自囚深宫,绕着皇帝摇尾巴!」「等等,她俩不是交好吗?」我抛出疑问。「什么交好?塑料情谊罢了。江婕妤自己死了还不够,还要拉着别人一起受罪。」绯杏越讲越起劲,「你知道那取血画阵,画的是什么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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