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生命中的贵人指什么能帮我上岸啊,实在扛不住了,不想这样三天两头一个还款了

1.5K516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1.4K337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mp.weixin.qq.com/s?__biz=MzA5MDYzMzYwNg==&mid=&idx=2&sn=ea819e14f4ff7&mpshare=1&scene=23&srcid=0626KbmB0egKXzKjHdoKvrlT#rd————————分割线—————————————学校发的新生大礼盒还真是不错【喜欢这个包装】下层是两本书,《做负责任的家长》和《做负责任的中学生》,开学要交读后感的。上层有好多精美的小玩意啊╭( ???)
??,比如这个入学纪念徽章【开始还以为校徽来着】像明信片一样的卡片追求卓越的我们当然要学会追梦啊Ψ( ̄? ̄)Ψ还有装订成册的新生入学全攻略,是不是很高大上[要看的话可以私发,可能对大多数人不是很有用 (?`???) 到现在还没搞懂语文这个两万字要写啥,求学长学姐指教。【不写的话会不会被打死啊】通知书、报到证之类还有校园的一卡通、电话卡、银行卡之类的就不一一展示了————————分割线———————————本月17号作为高一新生卓越之旅夏令营归来。 附图最后几天的作息时间表,经历过才会懂。介绍下具体的安排吧,夏令营前几天是理科夏令营,着重介绍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五科学科竞赛。课程中穿插着些讲座和学科宣讲之类[宣讲就是各科老师的奥赛宣传hhh,然后学科搬优势互怼具体如下]
“信息是竞赛结束最早都学科,你们可以不误高三的高考冲刺,给自己留条后路”“生物才是!”“生物是XX最早,但我们信息是全部完结最早”
“数学像花儿一样美丽”“数学是各科的基础,为高考奠基”“高考满分”云云
“17届理科高考状元物理竞赛出身”“刘教练是名副其实的金牌教练,带出两个国际金牌,其他学科,不存在的!”
“化学,变化之学,最生动的学科名!”
好了好了不说了也记不太清楚了_(:з」∠)_总之就是呼吁报名奥赛[其实我不太想报觉得不适合自己,但那些条件前景之类太诱人了,,最后,也没报还是求稳吧毕竟没有太浓厚的兴趣]特别想吐槽奥赛老师上的文化课!!!你们讲的我听不懂我承认是我不努力不刻苦天赋也不突出,但你们不要当场装13啊。。物理老师:“这道题你们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做不出来,行了你们也别做了就看我做吧,浪费时间!”于是刷刷刷解完。台下,一脸懵逼,响起掌声。
数学课。老师讲完一个巧妙的方法之后,同学们“噢,这样啊”,掌声雷动。待全场安静之后,蔡一政教练员引申出一堆拓展问把数字变成n之类。。学神学霸们埋头苦算。然后蔡老师:嘿嘿嘿嘿,报数奥教你四种方法!话题结束。
信息。也许起哄的缘故吧,老师说一句一次掌声,搞得有次宣讲后还被全部留下批,,,耽误睡觉时间。
总的说基本听不懂吧,同桌上课基本在睡觉,迷之后桌上课下象棋数学考了120[满分]。据说从小学就开始学奥数初中就接触过高三内容(?_?)学科自习。其实就是考试,自习考试化,题量特别特别的大!!不知道神们是怎么做完的。每次作业都要涂卡,然后年级排名。。。佩服衡中的内网,据说能查到所有学生从入学到毕业所有考试成绩排名之类。。上课没听懂还做啥作业是不。。。做完基本属于自虐。[放心老师让你写完作业显得多没面子啊]班纪律日常乱。被隔壁班班主任整治多次后,老班【一脸菜笑】:“自习课是自己学习的时间,我批评你们显得我多没水平,不批评显得你们多没水平。”早操前的疯狂阅读。记得有两天我拿的是几乎没写字的空本[感觉也没时间读]五点四十起床铃然后疯狂地穿衣整理床铺从人群中挤出宿舍楼到跑操地点就差不多到点了。听宣讲时某些考上清华北大的毕业生们都说可以五点四十二到跑操地点开始学习[你们是用飞的么]真心佩服。可能经过历练后的我也做的到吧[但愿如此]在操场观操学习跑操。每天我们集合完时候就看高三已经带回了。厉害。真正体会到衡中的节奏之快,还没传言中的地狱那么恐怖吧,得赶快赶快适应了不然可能不会活着出去。接下来再谈谈后几天的文科营。两个字:无聊。时间安排就是最前面那个啊~( ̄▽ ̄~)~展示一下早读材料[部分内容也是蛮有趣的也许是最后几天里最有意思的东西了,回忆里基本是早读——讲座——看闲书——睡觉——讲座——被批——继续。衡中的纪律的确严得多,只能好好学习咯,做个遵规守纪的好孩子想起历史老师给我们讲的国学,分享一下记得还给我们拉了一大张书单,,大概也没时间好好看了。这个笔记好像也没啥有趣的内容[字丑无视]。附老师原文
追求卓越,止于至善
钱宾四先生《国史大纲》弁言:史学界泰斗钱宾四先生在其名著《国史大纲》中说:凡读本书请先具下列诸信念:(一)当信任何一国之国民,尤其是自称知识在水平线以上之国民,对其本国已往历史,应该略有所知。(否则最多只能算一有知识的人,不能算一有知识的国民。)(二)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否则只算知道了一些外国史,不得云对本国史有知识。)(三)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有一种温情与敬意者,至少不会对其本国已往历史抱一种偏激的虚无主义,(即视本国已往历史为无一点有价值,亦无一处足以使彼满意。)亦至少不会感到现在我们是站在已往历史最高之顶点,(此乃一种浅薄狂妄的进化观。)而将我们当身种种罪恶与弱点,一切诿卸于古人。(此乃一种似是而非之文化自谴。)(四)当信每一国家必待其国民备具上列诸条件者比数渐多,其国家乃再有向前发展之希望。(否则其所改进,等于一个被征服国或次殖民地之改进,对其国家自身不发生关系。换言之,此种改进,无异是一种变相的文化征服,乃其文化自身之萎缩与消灭,并非其文化自身之转变与发皇。)
民族文化与民族复兴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不仅仅应该是物质层面的繁荣,还需要与之相匹配的民族文化作支撑。百余年来,伴随西学东渐、废除读经科、中小学停止祀孔、课本采用白话文、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汉字改革以及此后的历次政治运动等一系列事件的冲击,中国传统国学的地位与影响每况愈下,其流毒贻害至今。而中国是不是因为充分西化而更为外国所尊重了?中国人是不是因此更理性了?中国社会的文化教养是不是因此更提升了?与之相反,新的问题赫然出现:国人的语文程度不够,涵养不深;人生方向无所依归,人生态度消极失落,人心极度无聊空虚;社会正义的日渐消亡,君子之风的日渐远去。究其原因,归根结底:这其实是整个社会只顾发展经济,而未能相应地提升国民文化教养所致。世界因文化多元而精彩。民族文化是民族内部彼此认同的核心,是民族存亡之根。无科技不足以强国,但是无文化则足以灭种。中国传统文化自成一体,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不坚守自己民族共同的精神家园,即使这个民族经济实力再强大,也只是徒有其表,如牵线木偶、行尸走肉一般。
人文知识与人文素养 知识与素养有没有差别?当然有,而且有着极其关键的差别。知识是外在于你的东西,是材料、是工具、是可以量化的知道;必须让知识进入人的认知本体,渗透在他的生活与行为,才能称之为素养。人文素养是在涉猎了文史哲之后,更进一步认识到,这些人文学到最后都有一个终极的关怀——对人的关怀。脱离了对人的关怀,你只能有人文知识,而没有人文素养。感性素质从大一至今,对于一个正常而健康的现代人理应具备怎样的素质,我的看法也在不断完善与深化中。近些年来,随着国家的强大,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国民理性素质的培养得到重视,也获得巨大提升。从我们国家在相关科学技术领域的重大突破中可以得到证明。然而,理性素质获得巨大提升的同时,我们是否忽视了另外一个方面而且是更重要的一个方面的培养和提升——感性素质。何为感性素质呢?简要来说就是体验人生幸福能力的素质。一个完善的人:不仅要有获得幸福条件的能力,还要有体验幸福感受的能力。体验人生幸福是需要能力的!感性能力是获得幸福人生的重要条件!我们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不仅在于经济与科技方面,更在于我们的国民对环境的感性质量缺少要求!缺少国民感性素质的基础,生产力的发展是可怕的!为什么有些人只注意经济增长,不注意保护建设环境?感性素质低,感觉麻木!环境的问题就很难以进入他思考的要素之中!而感性素质的培养,要通过艺术教育来实现!艺术教育的根本作用就是感性能力与感性需要的培养。大圣人孔子所践行的“六艺”(一说诗书礼易乐春秋,一说礼乐射御书数)之学,值得我们好好研究与学习!文礼津籥大学不是技工职校,除了学习本学科的基本知识和基本理论外,更重要的是人格的完善。不管你是人文学科,还是理工学科,都要修习一定的人文课程,亦即所谓的通识教育课程,它们的设置原本旨在提升大学生的人文关怀。但是,这类课程往往名不副实,成为了人文知识灌输课。民族文化是本民族内部彼此认同的核心,是民族存亡之根。无科技不足以强国,但是无文化则足以灭种。对于我们的人文传统须怀有一份温情与敬意。应该没有涉及到侵权吧,,感谢历史老师,感觉老师的思想很有深度,也分享一下。[书单就不列了]希望读者们能够切身感受到传承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共同传承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让华夏文明薪火相传,共同描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宏伟蓝图!先写到这里吧。总之算熬过来了,就剩三年就可以离开了。希望三年后的梦想成真。赞同 305144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天天读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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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宝然终于觉得身心有了着落,即将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一切重来了!
  是天意?还是人为?宝然不想知道了。
  那些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世,爸爸,妈妈,幸福的家人,她再也不要错过,
  这一世,人生中每一处风景,都要细细观赏,尽情享受!
  此文是不浮躁、能安心看下去的书,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描情状物如临其境,琐碎细致却不令人厌烦。
  ——————
  sdjnhj2009:
  书荒的时候竟然发现了这样一部精彩的小说,真是惊喜!琐碎细致真实的生活就在作者娓娓道来中展现在读者面前,没有以前重生文中的金手指,有的只是一个小姑娘为自己爱的人做出的一个普通人力所能及的努力,平实幽默是这篇文的风格,宝然儿时的经历给我们这些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人带来了久违的共鸣,童年的快乐因为宝然的重生再一次展现的到我们的面前,感谢作者带给我们如此惊艳的小说,衷心的希望作者能写出更多更好的小说!
  第一章 所谓人生无常
  说实在的,江宝然真不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她属于那种心思纤细敏感,行事决断却有些犹疑迟缓,同时略嫌笨嘴拙腮的。从小到大,吃的亏,上的当,数不胜数。明明心里也清楚,就是慢半拍的不能及时反应和补救。伤害和沮丧却无法忘却地积聚在心里,越来越厚重,压得心也消沉起来。
  幸好还有些小强精神,怎么打击也不倒。常常地擦干洗净了抹把脸,继续地没心没肺。
  一路磕磕绊绊,上了一所三流的大学,在老师的帮助下,陪了笑脸获得了一份不咸不淡的工作,非常稳定,薪水绝不丰厚,但也饿不死人。
  只是心里不知什么地方总是空落落的。
  江宝然家在遥远的新疆,大城市中生存挣扎不易,几年没回去一次。交了男朋友,准备结婚,打电话回家报告的同时,接到了父亲病危的消息。
  紧赶慢赶地回去,终于还是没能看到父亲的最后一眼。
  回来后很长时间不能恢复。
  结婚事宜遥遥无期地推迟了下去。
  准未婚夫很是不解,江宝然却顾不上跟他解释,实际上,也许连她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常常地回想起父亲的一生。江宝然现在所处的这个熙熙攘攘的大都市,是父亲出生长大的地方,甚至还有他的亲人在这里。
  可是江宝然有记忆起,父亲从未回来过。只是在宝然填报高考志愿时,淡淡说了句,这个城市挺好的,前景广阔,机会众多。
  江宝然是孝顺的,就一溜儿志愿填上的全是这个城市,再就是上学毕业,分配就业,顺理成章地留在这里。但她始终未见过父亲在这儿的亲人。父亲从不提,她也从不问。
  以后,也再没有机会可以问到了吧!
  临去前,不知父亲可曾想过要与家乡的亲人消解积年的冷漠与隔阂?如果可以重来,父亲还会对自己的家乡如此的不闻不问吗?既然不愿回来,父亲又为什么示意自己来到这个城市?既然要求女儿回来了,又为什么从不提醒自己联系他在这里近在咫尺的亲人?
  永远没法儿知道了。
  两年后江宝然接独居的妈妈出来散心,在出租房的小客厅里搭张行军床赶了男友去睡,自己跟妈妈一块儿睡卧室。
  知道传统守旧的妈妈对二人未婚同居看不过眼,嬉皮笑脸地跟她找借口:“这不得让您在实际生活中近距离观察观察,仔细考验吗?要是不过关,立马踢开大家都省事儿!”
  妈妈气得乐了:“别哄我,妈还不知道你!咱家孩子的婚姻大事儿什么时候这么听我这当老娘的话了?你自己看好了比什么都强。咱兵团出来的,也没那么些穷讲究,彩礼嫁妆什么的你们都自己看着办!”
  说着叹口气:“你们兄妹一个二个的都在外面飘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哇!你哥哥们还好说,你一个女孩子,还是早点稳定下来,也让妈安下心吧!”
  妈妈住了一年,跟着小两口搬了两次家,问宝然:“在这儿买套小房子,这么大就行,得多少钱啊?”
  小两口无言。房价永远涨的比他们攒首付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倍。
  妈妈走了,没回新疆,回去了家里也没什么人,两个哥哥都跟江宝然一样在外面天南地北。妈妈去了四川,自己的老家,探望江宝然上了年纪的外婆。
  江宝然辞职,换了家公司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地干,男友也咬了牙开始自己艰难创业,辛苦劳累之余更没什么心思谈婚论嫁。
  又过了两年,凑齐了首付,贷款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小小的两室一厅。签合同时男友,不,现在已经是正牌老公了,直接写了自己的名字,看看宝然笑着说:“反正咱俩已经登记了,这可是婚后财产,别多心啊!”
  宝然也没多话,论理也应当的,就凭自己在公司做文员挣的那几个钱,生活费都不一定够的,全靠了男友这两年渐有起色的生意,不然这房子还不知得等到哪个共产主义社会去了。
  只是心里到底是有些疙瘩的。
  拿到钥匙的那天,江宝然开心地去给妈妈打电话。想告诉妈妈,在这个大得淹得死人的城市里,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地盘儿;想告诉妈妈,如果厌烦了舅母的算计与敲诈,可以到她这儿来,女儿会永远与她做伴,再也不会抛下她;想告诉妈妈,再不用搬来搬去,家里已经有了专属于妈妈的一间房……
  电话始终没有打通。
  一直拨一直拨,也没打通。
  直到有新闻播出来,铺天盖地的播出来,汶川8级地震。
  江宝然的妈妈湮没在那冰冷沉寂的十万生命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江宝然过得如游魂走兽,终于知道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终于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终于知道似乎永远在原地守候的父母亲会老,会远去,似乎亘古以来就伫立在世界某个角落里的家,也会转眼间就消失不再。
  江宝然只觉得自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飘乎乎没着没落的。
  老公一次又一次安慰她:别想太多,自古人生无常,生老病死这是谁都没办法的事儿,人活着总要向前看。再说了,现在你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了吗?看,属于咱们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
  他说的都有道理,都很对。
  江宝然也就慢慢安稳下来,至少不再每天愁容满面。
  老公生意越做越好,人也越来越忙。
  江宝然从不抱怨,更没有查岗盯梢一类的举动,每天就是安安静静地上班下班,没事儿也不爱出门,只在家里看看书上上网。
  老公很纳闷她一天天的怎么能坐得住,又没见她上网聊个天交网个友什么的,这么闷着有意思吗?有时劝她也交个朋友逛逛街什么的,江宝然只是听着,不反驳,回头依旧故我。
  时间长了老公也习惯了。再说他也实在是忙,饭都渐少回家吃,江宝然有时开会玩笑说老公最好养活,在家消费最低。
  直到有一天,老公难得回家,见江宝然对着张纸条发呆,随手拿过来一看,居然是张孕检单。
  老公大喜:“宝然你有啦!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江宝然怔怔地看着有些不可自抑的老公,许久没见到过他有这么兴奋激动的表现了,是在第一笔生意成功时?还是在签下购房合同时?
  老公依然激动地搓着手在屋里打着转,嘴里念念叨叨:“该怎么办呢?辞职,首先你要辞职!你那工作反正也没什么好干的,就那几个钱哪里挣不到!现在养好身体最要紧!还有呢,得找个人来照顾你,不行,让我妈过来?”
  说到这儿看看宝然,又断然否决:“不行不行,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宝然辛苦你自己来吧,咱再请个保姆,要是不喜欢有人在家,请钟点工也很方便的。”
  宝然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他自顾自地安排着,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那就这样吧,一个在外拼搏的丈夫,一个安分在家的妻子,再加上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应该是最可爱的吧?宝然想着,就这样吧,终于也是一个完整可爱的小家了。江宝然想着,我的家,我的生活也算是步入正轨了吧。
  辞职后的江宝然更宅了。每天致力于家事论坛和菜谱研究。
  老公也更忙了,说要为孩子打下坚实的基础,忙得整天整天见不到人。时间一长,有时回家见到了,两人互相问声好,竟有些相敬如宾的感觉,想要聊几句互相都找不出什么话题,只好默默地一起吃饭看电视。
  江宝然于是对腹中的孩子更上心,孕期指南一本本的或买或借弄回来看,三天两头去超市的孕婴用品区转啊转,孕期检查也谨遵医嘱,一次都不敢落下。
  十二周时去医院做好检查,大夫给建了围产卡,并告诉她至此胎儿算是过了头三月的危险进入稳定期,而且就目前检查结果宝宝非常健康。
  江宝然心情大好,回家路上只觉四周春意盎然,人人都是喜笑颜开,和善友好的样子。在站台上的黄线内等着地铁,右手轻抚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平日里看惯无视了的站内灯光,这时也只觉流光溢彩,分外动人。
  深邃处隐隐传来隆隆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身后乱糟糟传来人们赶着候车快步走动的声响,江宝然往旁边走开一点,又向外让了让。
  地铁就要进站了,长长的刹车声隐约响起。
  身后人群不知怎的突然一拥,江宝然被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大力一撞,纤薄的身影轻飘飘飞起。
  刺耳的刹车声和人群的惊呼声中,江宝然意识出奇地清醒平静,只是紧紧地闭了眼不愿睁开。
  就当是噩梦一场吧!她想。
  紧接着一切归于黑暗寂静。
  第二章 重生了
  迷迷蒙蒙中,宝然被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唤醒,轻轻动了动,身饧目涩得不愿醒来,闭着眼睛继续养神。
  舒畅畅,暖洋洋,感觉被人密密实实地环抱着,轻轻柔柔地摇晃着,背上有着抚慰的轻拍,脸孔贴靠处温暖馨软,并传来令人心安的熟悉的心跳声……
  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宝然心里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强忍住立刻睁开眼的冲动,竖起耳朵仔细听。
  “小林啊,先别着急。你这还奶着孩子呢,再有什么事也得先放宽了心,把孩子照顾好了呀!你再哭下去,要是回了奶了,小囡囡可怎么办?”
  “是啊小林,说不定明天就有信儿回来了呢!你这不是白操了心还把自个儿身子伤了吗?”
  “再不行,回头下了班儿,让江哥跟我家老孙到三连去一趟,昨儿个听老孙说他们队连里有个灶上师傅才准了假,好象是你家临县上的,应该还没动身呢吧?给他递个话儿,让他回去赶紧去你家里看看,催催消息。他们就夫妻两个,干净爽利的,有什么信有什么事回转得也快!”
  “诶!这话不错,让他们今晚就去!给江哥说声骑我家自行车去,别耽误时间,半夜就能回来!”
  七嘴八舌的,这是在说些什么?
  耳边的抽泣声似被人刻意压制,渐低渐消。
  小小心的,慢慢的,宝然睁开双眼。
  迎面对上的,是近在咫尺,一双略带红肿,熟悉又陌生的大眼睛。
  说熟悉,是因为被这双眼睛慈爱地注视了二十余载,在它们永远合上远去的几年里,更是每每亲切温柔地进入梦乡陪伴自己,为自己驱除夜晚的孤寂。说它陌生,是因为这双眼睛依然晶莹明亮,黑白分明,没有下搭的眼角,也没有细密的鱼尾纹,就算是刚才哭过,眼里也只是星星闪烁,没有一点经年劳苦落下的红丝网布。
  怔怔地,宝然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面前的眼睛,迷惑,惊喜,追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像是要痴了一般。
  “囡囡醒啦~”有人在说。
  宝然转头,很是费力,只好转转目光。下一秒却愕然发觉有些看不太清楚,远远近近的,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色块和虚恍恍的几个人影。再回过来看,是了,只能看清眼前那张熟悉的年轻化了的脸庞。
  嘴巴里有点异样,仔细感觉一下,宝然有点黑线:呃——,估计没错的话,这应该是自己的手吧?使了使劲儿,尽管不是很听使唤,到底还是把自己的手,或者说是一小个拳头,给拽了出来,同时牵出一道银闪闪亮晶晶的长丝……
  到了这会儿,宝然再迟钝也明白发生什么事儿了,自己,貌似,中了个世纪大奖——重、生、了!
  妈妈从自己的伤感中回过神来,把宝然轻轻竖起,拍着哄了几句,见她已经醒得两眼圆睁睁的了,便就手解开襁褓,挪到炕边,让宝然靠倚在自己怀里,分开她的双腿,开始,把尿~!
  宝然听到嘘嘘声才恍然大悟,又羞又窘。徒劳地挣扎几下,生理战胜心理,居然真的,飞流直下了!
  妈妈又惊又喜,周围几个阿姨此起彼伏地啧啧赞叹。宝然却恨不能就此昏死过去。羞愤欲死,就是这个感觉了吧,她想。奈何现在手软脚软,连脖子都是软的,只能任人摆布。
  将她重新包好,妈妈解衣开怀。
  宝然暗暗叹口气,腹中的饥饿,鼻间的奶香,怂恿着催促着,她认命地埋下头,张开陡然感觉空荡荡无所依恃的无耻(齿)小口,为了生存,开始苦干!
  妈妈和几个阿姨又接起了中断的话题。
  宝然也是又累又忙。难怪俗语常说“用了吃奶的劲儿”呢!这还真真是个力气活儿!宝然心里嘀咕着,口里忙碌着,两耳不放过任何一丝信息,妈妈她们好象在商量什么挺重要挺紧张的事儿。
  想想自己眼下的身体状况,眼睛不能远视,头也抬不起,应该是还没满月。(别问为什么没有生养过的宝然会知道这个,问百度他婶儿去吧!)那就是1979年元月了。
  宝然出生于1978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很好记的日子,圣诞节啊!当然这个年代没几个人知道这种节日,更没人提起了,那还属于“封资修”哪!
  爸爸这会儿没见,应该是还没下班。妈妈在焦急地等着老家的什么消息,急得淌眼抹泪儿的,几个阿姨正在安抚劝慰顺便群策群力地出谋划策。
  想起来了!听着大人们的对话,宝然顺着回忆慢慢理清了思路。妈妈是在等两个哥哥的消息。
  去年底,应该是在妈妈生产前,两个哥哥被送去了妈妈的家乡四川。当时妈妈即将临产,是请回家探亲的同乡带回去的。一去一个月,别说是电报(这时谈电话就是奢望了),信件,就连个报平安的口信都没有。妈妈这个月子坐得是心焦肺燥,得亏从小到大是个扎扎实实的劳动妇女身体底子好,否则宝然的口粮很成问题。
  隐隐听一人在说:“唉你们听说了吗?前天晚上,四师送家属的车到乌鲁木齐,里面有一辆都是孩子,到了一看,惨啊!一个个脸上笑眯眯的,一动不动,你们猜怎么着?全冻死了啊!”
  妈妈的手臂一紧,宝然差点呛着。
  这件事不仅在当时,就是在过后的几年里,都还时不时地被当地的人提起,前世宝然稍记事时还听妈妈说起过,可这时她心里只想:我说这位大婶儿,您这是来安慰人的吗?不管是不是真的这话现在能拿来给我妈说吗?没事儿都要给你吓出事儿来!
  显然也有人和宝然想法相同,立刻出口反驳她:“这事儿可当不得真!现在毕竟是战备,谁敢那么马虎?再说了,这种时候了,人心惶惶的,还出这种消息,指不定是什么人编出来,还指不定什么目的传出来的呢!”
  这话已经有点儿上纲上线了,大家想起才过去的那场政治风暴,都是心有余悸,不约而同卡住了这条线,转了话题。只是宝然还能分明地感觉到,妈妈零乱紧促的心跳声。
  妈妈如此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哥哥们被送回老家是有原因的,当然不是为了宝然的出生。两个哥哥这会儿一个九岁,已经上学,一个五岁,早已经进了单位的托儿所,不会因妈妈生产而有所拖累。那是为了什么呢?对了,就是因为刚才那人口中提到的战备。
  前世的宝然也是长大了才知道,此时正值中苏关系紧张,在伊宁,中苏边境线一带,双方已经集结了大量的军力,“演习”的炮火声隆隆做响,战争一触即发。因此,当时的北疆,内地支边的父母们,很多人都急匆匆地将孩子们托付回内地老家。两个哥哥只是此次返乡大潮中微不可数的一小粒。
  这场边界争战,宝然知道,最终没有打起来。但现在正是最紧张的时刻,整个疆内物资往来、人员调派频繁密集,纷纷扰扰。上面那个恐怖而悲惨的传言就产生于这个背景之下。
  宝然的爸爸妈妈新疆隶属生产建设兵团,这是极具时代和地区特色的一种单位。这里的人们平时是农民、工人,搞生产做建设,必要时装备上武器,那可就是准军事组织了。虽然这兵团建制于一九七五年被**撤销,但换汤不换药,大家习惯的工作和称呼方式依旧没什么变化,而且实践证明,在新疆,兵团自有它不可替代的特殊地位和作用,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也就是一九八一年,兵团建制就恢复了。
  现在,爸爸妈妈所在的147团里也是一派紧张严肃的战备气氛。在这种关键混乱的时刻,送走的两个孩子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估计谁家当父母的都坐不住。
  再说了,这时的交通,哪里比得了二十一世纪。现在想要回一趟家,得汽车转火车,火车转汽车,也许中间还插着两趟人力车和马拉车。另外,现在的汽车,既没暖气更没空调,能搭上的大半是嘎斯敞篷大卡车,所以上面那个传言虽然从未被证实,宝然却始终觉得不会是空穴来风。就算是火车,也大多是无窗无座的所谓“闷罐车”,绝不能指望会有漂亮的列车员阿姨来送水卖饭。回一趟老家,可说是充满了艰辛与危险,路上的未知数太多了。
  可是,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啊!妈妈不可能抱着未满月的自己追上去找他们,爸爸再心疼儿子,也不能扔下母女两个漫无目的地去寻。爸爸是上海人,从未去过四川,更别说是妈妈家那个名字都模糊的小山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宝然知道,战争最终没有爆发,两个哥哥也都平安无事。遗憾的是现在的她既不可能也实在没这个能力把这些告诉妈妈。
  想通了此节,吸饱喝足同时也累得筋疲力尽的宝然松了心,不该操心的还是不要去费心了吧!虽然还想挺着看一看多年未见的年轻版老爸,最后终究还是抗不过幼弱的身体和睡神的召唤,打了个面积颇大的呵欠,梦周公去了。
  嗯,睡起来吃,吃饱了又睡,重温了不算富足但很幸福的日子,这个重生而来的福利,还算不错!
  第三章 父母
  江宝然在半夜里被饥饿唤醒。这会儿倒也放开了,当然,也许只是没了旁人在一边儿盯着的缘故,没了心理负担,熟门熟路地埋到妈妈怀里努力奋战。
  很快,她便发现自己判断错误:旁边还有人的!
  “囡囡醒了?今天在家乖不乖啊?”
  “别闹她,小东西饿了。先让人好好吃会儿吧!”这是妈妈的声音。“怎么样?你们今天去,找到人了吗?”
  “哎,找到了。幸亏去得及时,人家行李都收拾好了,估计这个点儿已经跟着连部的车子走了。孙大哥那个战友人很实在,保证说到了家先去你家看看,不管有没有消息,都马上给咱连部来电报,你就放心吧,啊!肯定没什么事儿,可能是家婆那里找不到电话,他们也没几个会写信的,没事儿!”
  家婆,就是江宝然的外婆了。
  听这动静,是老爸回来了!
  江宝然赶紧地睁开眼。
  老爸很是善解人意,立马儿凑上来给她仔细看。
  熟悉的国字脸,熟悉的刀锋眉,还没有失去明亮与希望的双眼。
  江宝然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无视老爸满脸欣喜或曰傻乎乎的笑容。
  这就是年轻时的老爸啊!实际上老爸这会儿已经不算年轻了,将近四十。江宝然是他的老闺女了,所以格外地受宠爱。
  说起来,江宝然还是挺佩服老爸的。老爸大名江沪城,属于60年代,第一批由上海来到新疆参加支边建设的知识青年之一。那会儿还没到支边建设的高峰,不像63年以后,全国的支边热潮风起云涌,大家热情高涨,形势喜人。当初老爸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离开繁华的上海,千万里地跋涉,来到当时可谓是不毛之地的新疆,需要何等的决心与毅力?又需要忍受住怎样的寂寞与惶恐?至少在宝然这一代人是无法想象的。况且,他们虽然顶着知识青年的名头,却没有知识青年的身份,来到新疆干的第一件事几乎都是打土坯,开碱地,扛石头,说白了,就是做苦力,能撑到这会儿的,无论是运气,还是耐力都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这其中,老爸的经历格外坎坷。最美最好的青春都抛洒在这无边无垠的戈壁滩上。当他情蔻初开时,青梅竹马同来新疆的恋人,忍受不了困苦,抛开他利用婚姻调回上海去了;当他在二十七岁“高龄”(那个年代即使提倡了晚婚晚育,他也的的确确属于高龄了),好不容易辗转娶到了妈妈,刚刚开始体味小家庭的幸福温馨时,特殊时期风潮刮到了偏远的农场,老爸出身还不算差,只是因多读了几年书,多说了几句话,被打翻在地,奋斗近十年而成的技术员被打回到农工;这会儿政治风暴刚刚平息,又要为儿女安危担惊受怕,做为一家之主,还得在妻儿的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是不容易。
  爸爸的性格中,带着一股子当代知识分子所特有的天真和执拗。被恋人抛弃了,却并没有就此对爱情与浪漫绝望;特殊时期中被打倒了,也从没有改变过自己的信念;生活得再贫困窘迫,都不会怨天尤人。
  只是,近二十年的辛苦劳作,风磨雨折,到底给爸爸刻上了深深的印记。
  宝然曾经白皙光洁的年轻面孔,如今已是西北汉子特有的暗沉粗糙。曾经时髦锃亮的七分头,现在蓬乱灰暗,布满了灰尘。再仔细看看,两鬓甚至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江宝然带些怜惜地注视着爸爸。他还不知道吧?真正的折磨与考验,才刚刚拉开序幕呢!
  女儿的关注,让江沪城觉得很是得意。他当然不明白面前这个小脑袋里的九曲回肠,只以为这是出于父女天性的自然亲近,都说女儿是个小棉袄,看自己的小闺女,多好!才这么点大,怎么看怎么窝心!这样想着,江沪城不由自主地再往前凑一凑,在女儿的小脸上,轻轻啄一口。
  江宝然小小的五官顿时缩成一团。这个,亲爱的老爸啊,您好象该刮胡子啦……
  妈妈心疼了,将她抱回来,嗔怪着,“看你!扎着她啦!还有一身的烟味儿!又和孙大哥两个抽烟了吧?赶紧去洗洗再来!唉!你别碰囡囡!一会儿把手焐焐热了,看这冰的!这么小的娃儿怎么受得了!”
  爸爸嘿嘿笑着,很听话地去洗漱。不用出门,其实整个家也就这么一间屋子。门口炉子上还座着一壶热水,爸爸就着脸盆,哗啦哗啦地洗手洗脸。
  就前世的经验,爸爸对妈妈也一向是相当地迁就和纵容的。爸爸高中毕业,在当时可算是高知分子了,又来自大城市,人长的高瘦,白净,精神,为人谦和,做事勤恳,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江宝然小时候,不止一次听到周围的七姑八姨们饶舌,说妈妈是高攀了,捡个大便宜。
  其实不然。
  妈妈林青苗,来自四川一个贫瘠的小山村,哪怕就是在省份地图上估计也是连个点儿都没标出来。妈妈家里弟兄姐妹七八个,她排中不溜儿,不上不下的最不招人待见。任她再小意儿再努力,断断续续地也只读了两三年的小学,号称高小毕业,勉强地能读个报写个家信。
  妈妈来新疆的目的远不如爸爸那么宏伟壮丽,很简单,辍学后听说,新疆这边有活干有饭吃,为了活命,跟着回家探亲的同乡就这么懵懵懂懂过来了,那时是67年底。
  一块蓝底白花的包袱布,里面一双自己做的新布鞋,就是她全部的行李。新布鞋早已化为军垦大渠中的泥泞与尘土。蓝底白花布,絮了新棉,衬了军绿的底布,此刻正软软和和地包裹着江宝然,并将继续陪伴她直至高中。
  像妈妈这样,被吃饱肚子有工作的美好前景召唤而来的,还有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女青年,她们同五十年代初在全国征召的大批进疆女兵一样,对于安定和稳固新疆广大的垦荒建设者们,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荒芜的戈壁滩上,漫天的黄沙尘里,十七岁的妈妈天真,纯朴,清丽,娇嫩。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单身汉当中,经过失恋的打击和劳动的改造,变得相当务实而成熟的老爸,一反知识分子的文弱,起步稳,眼力准,下手狠,一马当先手到擒来,当时不知羡煞了多少同样虎视眈眈的难兄难弟。
  宝然吃饱了。爸爸洗干净上了土炕,相当熟练地(好男银啊!)抱过江宝然,逗弄着。
  尽管老爸的哄小孩手段令人有些黑线,宝然还是乖乖地,很敬业地“被娱乐”。唉!怎么说也十几年没见了,作为一个还没有抗议能力的小奶娃,她小人有大量,就纵容纵容爸爸好啦!
  一边悄悄地汗着,一边去打量妈妈。
  妈妈正在一旁悉悉索索地收拾一些小小的布料衣物。呃,该不会是自己的,哪个什么布吧!对于“尿片”这个日用品称谓,宝然是很有心理阴影的。缘自于前世三岁那年,有次想吃老爸的手擀面片,口齿不清,词义不明的她,跟在老爸身后,跳着脚嚷嚷了好半天:“尿片!尿片!宝然要吃尿片!”
  笑翻了一家人。
  最可恨的是,毫无隐私概念的家人,居然将这一“秩事”,宣传打趣,一直伴随着宝然长大。直到上大学远远离家,才算彻底甩掉这一“奇耻大辱”。
  可悲的是,类似的丑闻糗事,在宝然身上总是防不胜防,相当地娱乐大众,于是人送一绰号“开心果”。
  哼!宝然阴阴地想,这一辈子,可不能再象上次一样糊里糊涂。“开心果”这个别号,听着好听,用起来还是放在旁人身上比较好。
  说实话,江宝然个性中些许的迟钝和憨拙,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妈妈的天性遗传。
  昏黄的灯光下,可见妈妈身材丰满,脸庞圆润,是个有着时代特色的美人。妈妈没见过什么世面,自幼的贫穷,更是养成了勤俭,小气,安贫,守旧的性格。
  而妈妈却把自己这种难以改进的性格缺陷,在爸爸的身上,完美地转化为忠诚与依恋,表现为爸爸被害时的不离不弃,家庭困窘时的不悔不怨。在爸爸的身后,在他以一己之力在遥远荒凉的异乡奋斗拼搏时,为他守护起了一个温暖的唯一的小家。
  所以说,婚姻中所谓的配上配不上,谁能说得准呢?!
  爸爸洗去了一身疲惫,抱着闺女,暂忘了满腹心事,坐在老婆的热炕头,很是舒心。
  “我家小囡囡啊,再过几天就满月了哦!爸爸带你去照相!照相知道吗?给囡囡照得漂漂亮亮!囡囡高兴不高兴啊?”
  瞧这话问的!你说我是不回答呢还是不回答呢还是不回答呢?
  呵……困了!江宝然很不给面子地打个呵欠。老爸啊,女儿我这是为你着想啊,我老老实实地睡了,你们俩才好少儿不宜是吧……
  狭小的地窝子内,语声渐息。
  门外,北疆的严冬,雪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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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满月(一)
  时代的局限,小孩子满月都没有什么大张旗鼓的庆祝。爸爸还是不愿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大冬天的,正好是休息日,执意要给江宝然来个满月照。
  带着个刚满月的婴儿出门,是件麻烦事。妈妈忙着收拾:尿布(汗!),小暖瓶,衣服,被子;爸爸在一旁点算着为数不多的几张钞票,同时还拿只铅笔头,在一张纸上写写算算的。会是什么?购物清单吗?江宝然很感兴趣,可惜没人理她。
  百无聊赖之下,江宝然开始慢慢地打量四周,她的视力增长很快,前几天都还没顾上仔细看看这个家呢!只是隐约感觉不是自己记忆中家的样子。
  不大的一间房,约有十五六平米。房间的尽头就是江宝然身处的土炕。土炕三面靠墙,其中一头,高出炕面四五十公分,齐炕头垒出一个土台,上面并排放着两只油漆斑驳的大木箱。木箱很眼熟,宝然盯着寻思半天,想起来小时候在家里见过,据说是家里最早的大件儿了,文物啊!
  木箱上面,郑而重之地端坐着一台敦实厚重的收音机,上面很珍惜地搭了条红色纱巾。纱巾透明度颇高,可以分辨得出熟悉的“红灯”牌子,这是前世江宝然有记忆的古董之一,后来搬家折腾来折腾去不知流落到哪儿去了,宝然流着口水想,这回可得留点儿神保留下来,记得重生前在网上瞎逛的时候仿佛还有人重金求购来着。
  木箱靠着的墙面上,抠出上下两条现成的壁龛,里面摆了圆面的小镜子,木梳,还有个柳条小筐,里面隐约可见几个碎布卷子,几个毛线团儿,还有把大剪刀。这明显是妈妈的工作台啦?
  最醒目的,是最上面一格里的几本书。其中最厚的一本,书脊上的字,太高了,以江宝然这个小身体目前的视力还看不太清楚,但根据那鲜红的行楷,隐约还是可以判断的出,赫赫然是“毛主席选集”几个大字!真是有时代特色!
  沿着炕边一圈的墙上,整整齐齐贴满了样板戏剧照宣传画之类的,很是热闹。
  土炕下面,四四方方一张木桌,爸爸正在那儿写写划划。旁边厚厚笨笨的三张木凳,都很熟悉,没有上漆,露着原木的本色,被时光之手打磨得光滑温润。这些旧家俱一直伴着宝然长大,它们在宝然眼里也是由大变小,亲切得如同家人。
  顶奇怪的是小木桌靠着的那面墙,除靠边一段直通屋顶外,其余部分只有大人齐肩高,横跨了屋子的一多半儿,上面搁着盘子碗碟,还有个朱漆筷笼。短墙靠里屋这边,钉了钉子,拉了根铁丝,上面搭着几条毛巾抹布,嗯,还有两双袜子!
  江宝然忽然明白这是什么了:火墙!这是北疆特有取暖用的火墙!至于这种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半截式火墙……宝然又在记忆中挖掘了一下,对!它只可能出现在一种房子里——地窝子!
  想到这里,江宝然立刻向上望去。屋顶,一个四方的天窗映入眼帘。外面白白的什么也看不见,应该是被厚厚的雪盖住了。
  没错了!这是一间典型的地窝子。大半在地下,小半在地上。火墙的另一边,应该生着炉子,炉子正对着屋门,一面做饭,一面给这面空心的火墙供暖,烘热了整间屋子。火墙边上,就是烟囱向上通往屋外。
  在江宝然前世的记忆里,自己并没有住过这种地窝子。这是一种军垦时代特有的房屋。在地上挖下一米多深四四方方的土坑,上面起半墙,架上椽子,铺上苇草,抹上草泥,门洞口留了斜坡,挖出台阶来通往地面。简便快速,冬暖夏凉。宝然懂事后已经很少见了,没想到自己小时候还在里面住过的啊!
  胡思乱想中,江宝然已经被全副武装,真的是全副武装:衣服是线的,棉的,不知道裹了几层,再系上兜帽小棉斗篷,外面还包了条小花棉被。
  被同样严装厚裹的丰腴美人妈妈抱着,江宝然很是担心:这能抱得住吗?别再把我给摔啦!
  呃,再想想,其实摔了也没什么。身上这么厚地包着,地上膝盖深的雪垫着,应该不会太疼……
  临出门前,江宝然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火墙这边的炉灶部分。
  靠墙角一只铁皮炉,炉子上放了只不锈钢的拎把儿烧水壶(若干年后经起点的读者aix同学科普,宝然才明白那实际上只是一只铝壶,这个无知的被现代物质文明腐蚀了的娃儿!),墙上打了几支木橛子,上面挂了铁锅铁铲铁夹铁钩之类。炉子左脚边是一小堆煤块,右脚边是劈好垛得整整齐齐的木柴,木柴与屋门后墙角之间,是个上下两层的大铁丝笼子,里面挤挤挨挨缩成一团的,居然是若两三只鸡!
  江宝然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几天总听得有咕咕咯咯的声音,原来根源在这儿哪!也怨不得她没听出来,有二十多年没见过活的鸡了吧?这几只老母鸡,应该就是家里产妇幼儿的主要营养来源了。
  宝然爸一开门,呃……,脚下,一堆白雪扑进门来,昨晚那场雪很是壮观嘛!难怪这边大门一向都是往里开,否则到了冬天会经常地尝到大雪封门的滋味。
  雪还没停,依然有鹅毛般的雪花在漫天飞舞着。爸爸取了扫帚先只将门口到大路上的通道扫开,方便出入。
  一家三口出了门,爸爸不知从哪儿借了自行车来骑着,妈妈抱着宝然坐在车后架上,向城里行去。
  对,是进城。老爸这会儿还没平反,两口子都在团场三连种地,离市里很远。要照相,得出了门,骑行约一个小时,过了环城公路,才算是真正进入市区。
  进了市里就没几步路了。石城市本身,只是个小小的袖珍城市。五脏俱全,就是真小:骑上自行车,从这头到那头,满打满算的也就半个小时。
  一出了门,江宝然便被捂得很严实,没法子看到外面的情景。好在还给留了条透气的缝儿,冷冽清新的空气钻进来,刺激,熟悉,让江宝然精神大振。风的味道,冰的味道,雪的味道,这阔别已久的故乡的味道啊!
  第五章 满月(二)
  江宝然一直被捂在包袱里不见天日,只是从渐渐增多的脚步声,自行车铃声,行人的说话声,还有偶尔的汽车喇叭声中判断出,已经进了市区了。
  石城市总共也没几条街,三转两转,没一会儿就到了照相馆,一进大门,炭炉的热气扑面而来。江宝然也被解除了外面的大武装。
  照相馆里显得很暗,没几个人。进门左手靠窗处,是个小小的玻璃柜台,后面墙上顶头大大的红色楷书:为人民服务,下面几个红漆大字:红旗照相馆。红旗,这是个插遍全中国,涉足各行业的超大级连锁店。
  爸爸去柜台开票交钱,妈妈抱着宝然,跟着工作人员,掀开一道蓝色的布帘,进了里面一个小房间。
  最先注意到的,是靠墙一张大大的布景板,花红柳绿的好不热闹!仔细分辨,上面画得居然是高山流水加亭台楼阁!江宝然被震撼到了,这个画功,这个配色,好有喜感哦!幸好这年头都是黑白照,相片出来应该不会是如此地动人心魄吧?
  妈妈看起来却很是满意,拉了后面跟进来的爸爸,肩并肩端端正正坐了,左看看右看看,又把两人旧军装上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脖领,还借来人照相馆的梳子,将两人的头发理顺捋齐。
  靠在妈妈怀里,看向正前方。照相师傅推着重武器般的大三轮照相机,前后左右调整着焦距。江宝然满头黑线地看着师傅一会儿钻进黑色的罩布里,一会儿钻出来挤眉弄眼扭头伸脖,示意爸妈调整表情坐姿,左手捏着橄榄型的小橡皮球(这可是快门开关啊),右手还擎着一只破旧的黄色橡皮鸭子!想着老爸老妈微笑的嘴角估计已经开始抽筋,看着为人民服务的师傅敬业地耍宝忙碌,江宝然实在忍不住,破功一笑——
  灯光突然一亮,眼前一花,同时听师傅一声大喊:“好!”
  师傅一边收拾仪器,一边同爸妈说着话,不停地称赞着这孩子真是灵,刚满月就能给逗笑了。老爸老妈难掩得意,谦虚的话都说不顺畅。江宝然暗自嘀咕:不科学啊不科学!刚满月的婴儿能受得了它这个闪光灯吗?别把我的亮眼睛给闪出问题来,这辈子,自己可不能像前世一样,再弄出个整日眯缝着眼的大近视!
  照完相,爸妈没有忙着回家,商量着还要再买点儿东西,宝然又被打包严实,拎起走人。
  路上,不时地有人和爸爸妈妈打招呼,或者站下聊上几句。听上去,大家都是精神头挺足,带着股子喜气洋洋的劲儿。
  再仔细听下去,江宝然恍然大悟,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啊!
  这时的春节会是什么样子呢?前世的江宝然可没什么记忆。应该很热闹吧?但估计物质上不会怎么丰盛,别说是现在,前世就算到了江宝然记事的那几年,大家的生活也还都是相当紧巴的。不过,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反正现在就算是有什么好东西,也到不了江宝然的嘴里。
  小小的石城市,总共也没几家商店。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红旗国营百货商店。呃,石城红旗连锁二店,宝然鉴定完毕。
  店里人不少,这就是没有竞争,独霸市场的好处啊。这大概是春节前最后一个休息日,附近团场的人们都抽空赶来置办年货,小小的石城市,唯一的百货商店,得负担远近十八个农牧团场的副食品供应,任务不轻。店里飘荡着糖果糕点香,醋酸味儿,甚至还有咸菜大酱的味道,混合交织在一起,刺激着人们的鼻腔味蕾。
  采购的人们大多都穿得圆滚厚实,羊皮袄,或绿或蓝的大棉衣,最多的是破旧程度不一的军绿棉大衣。对,是破旧不一,这还是倡导“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时代,加上条件所限,成人是很少穿上新衣的。不过都是浆洗缝补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大家都坦然自在。偶尔人群里闪现一两个四个兜的呢料中山装,特别的引人注目。衣服的主人也不顾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颊和鼻头,矜持自傲地高昂着头。
  爸爸妈妈排了半天的队,买了一斤水果糖和一斤饼干。江宝然注意到,他们和其它买东西的人一样,手里都捏着一个薄薄的小本子,精神一振,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春节副食品购买证》吧?可惜现在不能拿到手里来仔细瞧一瞧,回去可要小心留意着,等再大点儿,找个机会收起来,这可都是文物啊文物!
  江宝然转着小心思,定定地盯了半天。妈妈会错了意,剥了块水果糖送到她嘴边。江宝然端详一下:焦黄的颜色,方头方脑的形状。谨慎地伸出小舌尖舔一舔,凉凉的,甜丝丝,味道还不错嘛!
  江宝然惬意地眯起双眼,妈妈看着她那个小样儿,也开心地笑了。
  三天后,江宝然窝在妈妈的怀里,看到了自己前世今生第一张照片。这是一张标准的全家福(两位哥哥不好意思暂时把你们排除啦!),爸爸妈妈都是露齿而笑,很是开怀。宝然微眯着双眼,笑得“无齿”。唉,再来一次,自己依然没有遗传到爸爸那挺直的鼻梁,还是来自妈妈的一只小翘鼻子。
  爸爸妈妈显然也注意到了。爸爸不停地念叨:“我们囡囡,鼻子再像爸爸挺一点儿,就真是没得挑了啊!”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在宝然的鼻梁上捏啊捏啊捏捏捏!
  宝然郁闷了。原来这事儿真的发生过的。想当年到了臭美的年纪,为了自己的翘鼻子向爸妈抱怨时,爸爸曾经很委屈地说:“小时候给你捏过的,人家都说月子里能把鼻梁捏起来的。可是你不愿意,总是哭……”
  正想着,鼻子一酸,泪珠儿滚滚而下。原来这就是真相!爸爸手忙脚乱地哄着,宝然噎噎地抽泣着,心中的悲痛难以诉说:我没有不愿意!实在是老爸您的手太重了,疼啊疼啊疼阿阿阿——
  第六章 除夕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爸妈一早起来,就开始忙里忙外。明天,就是新年了。
  爸爸出门去,不知从哪儿拎回一个大麻袋,倒出来堆在地上,很热闹:几盘大大的饱满的向日葵,一小堆带壳的花生,最后,黑黑瘦瘦的居然还有两小条腊肉。
  江宝然乖乖地躺在床上,看着爸爸妈妈忙来忙去。
  爸爸在火墙那边嘁哧咔嚓地劈柴,妈妈坐在小凳上,一边看顾着宝然,一边拿了葵花盘开始剥葵花籽。她将葵花盘仰面朝天夹在两膝中间,左手扶定了,右手先沿着花盘边上一粒粒地剥出一小块,再拿起一块干枯硬糙的花杆,用力一搓,黑白相间,颗粒饱满的大瓜子便纷纷而下,哗啦啦落进脚边早已备好的一个大盆里。
  妈妈手脚利索,不一会儿便将十几个葵花盘剥得干干净净,空的花盘及枯杆收入破麻袋留着烧火,剥出的瓜子足有大半盆。妈妈拿出个小簸箕盛了,到火墙后面簸去灰尘,又用湿布将瓜子里外翻腾几遍,搓洗抹拭干净,最后将瓜子平摊在一面扁平的大簸箩里,撂在火墙顶上烘烤着。
  剥花生可就没什么巧劲儿可使了,爸爸也过来帮忙。两人面对面坐小桌旁一个个地剥着花生壳,说着话,无非是今年瓜子粒儿大,花生饱满,就是太少,再多点儿就好了等语,时不时地偏过头来看看宝然。
  宝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说实在的,这地窝子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通风不好。再加上爸妈怕宝然受凉减少了开门换气,屋子里暖和归暖和,还是相当气闷的。
  屋顶上的雪不知何时已被爸爸扫去,寒冬的太阳光,透过安了双层玻璃的天窗,温暖明亮地照进来,正落在宝然身上的小花被上。
  昏沉沉加上暖洋洋,宝然沉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空气清凉了许多,想是爸妈趁她熟睡时开了门换过空气。
  屋里明显刚刚搞完卫生。桌面,炕头,箱子上,架子上,常年挂着的一层浮灰不见了,微微泛着一层洁净的湿意。
  火墙那边,妈妈正在炉子上炒着什么,可以听到葵花盘或花生壳爆燃的哔剥之声。爸爸正在桌子上一堆红纸间摆弄笔墨,听见动静来到炕边看了看,轻轻地冲宝然笑起来,柔声说:“你醒啦?睡得好香啊!”同时提高了声音喊妈妈:“囡囡醒啦——”
  妈妈过来照顾宝然,爸爸顺手接了妈妈手中的锅铲,转去炉子边接着忙活。
  妈妈有条不紊地给宝然把尿,擦洗,喂奶。宝然适应了这些天也已经安之若素,不然又要她怎样呢?现在的任务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猪一样幸福地,努力地成长!
  几天下来,妈妈也已经对宝然的乖巧习以为常。她看着宝然咕咚咕咚吃得香甜,笑得眼眯眯的,对爸爸说:“囡囡这么快就可以把尿了,真是省心!这两天都没用洗几块布了。”
  爸爸说:“到底是女儿,知道心疼她妈妈。当初宝晨和宝辉两个小子可没见这么好带。”
  一句话,勾起了妈妈的愁肠。
  “唉——,也不知两个儿子怎么样了,都年三十了……”
  爸爸顺口一句提错了话头,现在想是有些后悔,紧赶着打岔儿:“还能怎么样!肯定是跟着他们家婆后面,忙着蹭年糕呢!好在他们在你家,吃的东西指定少不了,便宜了那两只馋鬼!说起来,亏得囡囡现在还小,只能看着,要不然咱这会儿也弄不到什么好东西给她!”
  妈妈有点不高兴了,“说谁呢!又不是我要贪那些东西!两个孩子送回去,吃的穿的用的,不是个小数!不给些东西家里,我妈一个农村老太太,拿什么去养活?不给粮票,饿着的不是咱自己的儿子?就我那两个弟妹,哪个不把家婆盯得死紧的?不给些布票堵着她们,就算使不了什么坏,背地里说几句歪词酸话,受罪的不还是两个孩子?我能怎么办?你家里又不给帮忙!”
  劈头盖脸的一顿排头,打得爸爸招架不住,忙着解释:“哎!你看你!又着急!我哪能是这个意思嘛!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大冬天的坐月子,也没什么好东西补补,还整天胡思乱想的,别再落下什么……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啊?”
  妈妈赌着气,不回声。
  爸爸在那边收拾一下,转来炕前:“好了好了,好媳妇!好老婆!为夫错了(这句京腔试试!),还不行?啊?看把囡囡吓着!”
  妈妈本就不是个有心机的,“扑哧”一声被逗乐了,低头看看吃饱喝足,骨碌着黑溜溜一双眼珠的宝然,将她一把塞给爸爸。“行了!我说不过你,江大秀才!就你和闺女亲!我什么都不说了,只管干活儿!可以了吧?”
  妈妈接着去火炉边忙活,爸爸抱着宝然,跟在后面一路讨好:“哪里哪里!所谓能者多劳。这瓜子花生的,还是媳妇炒出来的最香!我要坚决地做好革命后勤工作!”
  “一边去别烦我!”妈妈嗔笑着把父女俩推回炕边。
  爸爸得意,挤眉弄眼地冲宝然做鬼脸。来而不往非礼也,宝然回之以吐舌头加大大的口水泡。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空气中渐渐地泛起瓜子花生的香气,不一会儿充满了小小的一间屋子。
  到了傍晚,一切收拾停当。
  火墙上搁满炒熟了的瓜子,花生,笼屉里蒸好了够好几天的馒头,还有一碟腊肉,炕头上盒子里盛了糖果,饼干。小方桌上,两副春联已经写好晾干。爸爸收拾起笔墨,妈妈从炉子上端了熬好搅匀的浆糊进来,两人商量着比划着,将一个红底黑墨的大“福”字,头朝下贴在炕头上,又上下端详一阵儿。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大嗓门儿:“小江小林——都在家呢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来的是宝然家邻居,山东大婶。
  山东大婶这人,宝然前世终其一生也不知姓甚名谁,只跟着周围人山东大叔,山东大婶地叫。山东大婶粗眉大眼,粗手大脚,健康丰腴,也是那个年代典型的劳动妇女的身型。可她与宝然妈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风格,宝然妈是娇小圆润,山东大婶则是敦厚结实,紧绷绷穿了旧棉衣,活像个压得紧紧实实的皮棉包。
  山东大叔是个退伍的老汽车兵,先是在农场开拖拉机,现在给连里开货车,安稳下来后才把老家地里一个人拉扯孩子的山东大婶接过来。在他眼里,宝然爸斯文有才,诚挚好学;宝然爸眼里的山东大叔,则是豪爽鲁直,热情仗义,两个人对脾气,谈得来,连带着山东大婶和宝然妈也相互交好。两家现在正做着邻居,交情更是非同一般。
  山东大婶将鼓囊囊一只小布袋交给宝然妈,“饺子我已经包好冻实,你记着挂到外面去。精羊肉馅儿的!俺家那口子昨儿个出车回来,扛回来半只羊呢!里面还有几块肋骨,回头加上大萝卜炖汤喝!妹子得好好补补,瞧你这月子坐的,怎么人还瘦了呢?!”
  宝然妈道声谢,接过袋子出去挂在外面屋檐上。这边宝然爸把山东大婶往炕上让:“大哥在家?我正准备送春联过去呢!嫂子看看,这副是您家的,怎么样?”
  大婶一拍大腿,“嗐!看啥看!笑话我不识字啊?大兄弟写的,还能有错?”
  宝然妈进来,一手提只小瓦罐,另一手端一只堆得满尖尖的瓷盘,对山东大婶说:“这个罐子里是上回大哥说过的泡菜,豆角,黄瓜和白菜帮子都装了点儿,早晚配稀饭最好,早就做好了,我这个月不方便也没送过去;盘子里是自己做的糟鱼和腊肉,一起端过去,将就着过年添个菜吧!”
  山东大婶喜笑颜开:“我可不跟你客气了!你的小菜,我家大小都爱吃着呢!就是大姐太笨了,怎么学也做不出你家这个味儿!”
  “那有什么!”妈妈笑,“想吃了就来我家拿做好了的,还不是一样!”
  “先搁着先搁着!”山东大婶搓搓双手,又贴到火墙上去烤一烤。“大兄弟先把你家的春联贴好了,一会儿就着这浆糊去帮俺们家也贴上,免得像去年似的,你大哥那个糊涂虫,好好的春联都给贴反了,让人笑话!”
  说着收回双手在自己脸颊上试了试,“好了!我先稀罕稀罕咱们的小囡囡——”
  山东大婶抱起宝然,动作熟练轻柔,还伸出一根温暖粗糙的手指给她。
  宝然一把攥住,使着劲儿。可惜力不从心,成长的道路,看起来艰难又漫长。
  山东大婶喜得见牙不见眼:“多精乖的小闺女呀!你看这眼睛水灵得!你看这小脸白嫩得!妹子你可是真有福气!养出个这么喜欢人的丫头,丫头多好!娘的小棉袄啊!”
  山东大婶自己家里,是齐刷刷壮生生一排三个大小子,名字威猛,朗朗上口:孙大虎,孙二虎,孙少虎,最后一个原先是顺理成章地叫孙小虎,是宝然爸说念起来闷,给改成了孙少虎,成了家里“最有文化味儿”(大婶语录)的一个名字。
  三只小老虎说起来威风,吃起来也毫不逊色的凶猛。尽管山东大叔工资不低,油水颇丰,家里还是常常被搜刮得锅尽盘空。山东大婶来疆晚,是家属编制,没有收入。每天手脚不停地打草养鸡,砍柴帮工,春季摘槐花,捋榆钱儿,秋天拾麦穗,挖土豆,起早贪黑,做好做歹糊弄着,填着家里三个无底洞。就这样,山东大婶依然心满意足,用她的话说,“这就很好了!过年还有白面馒头,还有鱼有肉吃。这要是在家里,难说不会饿死个一两口儿的!”
  爸爸贴好了自家春联,举着剩下的一副,要同山东大婶一起出去。宝然趁机往对联上瞄一眼:
  上联:改革春风拂大地
  下联:四化美景振人心
  横批没瞧见,就这两句也够了。够喜庆,够革命,够积极向上!
  山东大婶放下宝然拿了东西,又有些不舍地回过头来再亲了几下。宝然以牙还牙——哦不对,她还没牙,那就以口还口,慷慨地送上一堆口水。
  山东大婶顶着张湿漉漉的脸,美滋滋地走了。
  妈妈归置好东西,抱起宝然,指着炕头给她看:“囡囡看,福倒了,福到啦!香瓜子,胖花生,糖果甜,饼干脆,过新年,来守岁!——”
  江宝然打着小呵欠:老妈对不住,守岁这样光荣艰巨的任务,还是不要指望我的好。再说了,您这么轻唱慢摇的,确定是要我守岁?而不是想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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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新年(一)
宝然睡得很香,很沉,连半夜门外此起彼伏震天响的爆竹声,也没能吵醒她,只是在梦里感觉到世界轰轰然的一派热闹。那热闹也是隔在厚厚的棉被之外,雨打窗一般,朦朦胧胧地,震动敲击着,只是透不进来。自己还是紧暖密实地包裹在温软模糊的梦里,安详适意。
  清晨,半梦半醒之间,江宝然昏昏地不知身在何处。这是又一个灵魂深处美丽童年的梦吗?还是新生儿混沌中对于前世模糊久远的记忆?只是懒洋洋地昏惑着,不愿醒来。
  待到醒来,天已微微放亮。结满冰花的天窗外,透出泛着幽蓝的雪光。
  爸爸妈妈正在小桌旁吃饺子。面香,肉香,醋酸味儿,刺激着宝然的味蕾,口水津津的。这睽隔多年的美味啊!闻得见,看得到,摸得着,吃不了,非人的折磨!
  爸爸看宝然横眉立眼的小样儿,觉得有趣,促狭地将筷子头蘸了醋往她嘴里点。宝然紧咬牙根(也只能咬牙根……),紧抿双唇,誓死不从。
  休想拿我当小孩子耍!
  虽然,虽然自己的确还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孩子……
  还是妈妈好,亲妈啊!将使坏的爸爸驱逐一旁,拿小勺舀了几勺饺子汤,试着喂给宝然。
  虽然只面汤,但聊胜于无。宝然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了。吃了这些天的母乳,再营养丰富,也单调得寡淡无味了。这面汤冷不丁儿地一入口,宝然吧嗒吧嗒小嘴,香得头发根都发痒。
  见女儿吃得有滋有味,爸爸妈妈很是欣喜。妈妈说:“这几天冷,咱家母鸡都好久没下蛋了,不行就杀了,明天跟山东大婶说说,看她那里还有鸡蛋没有,换点儿过来,再加点米汤,给囡囡加点儿辅食吧!”
  爸爸紧张了,“怎么,奶不够了吗?”
  “什么啊!奶是够了。再加点别的,越早越好。老人都说这样孩子长得结实。看起来咱们囡囡是不挑口的,早点加几样不好吗?”
  “好!好!我这就去问!”
  “怎么说风就是雨!一会儿还拜年呢!不还得去连长指导员那边?回来再说吧,急也不在这一会儿!另外记着等开了春,抓几只小鸡来养上,月子里已经烦劳别人不少东西了,可不能总这样下去吧!再过几个月囡囡要吃的更多了。”
  爸爸低头受教。
  早饭过后,陆陆续续地开始有拜年的人上门。
  这里过年的最大特点,就是不走亲戚。大家几乎都是千里之外,远离家乡,孤身来到这里,可说是赤手空拳安下家业的。在这里,邻里同事的交情取代了三亲六戚的亲密。互相之间的往来也多是只讲年龄不论辈儿。
  家乡的遥远,导致亲戚之间往来联系的不便。宝然及她的许多同学朋友,对于父母兄弟之外的亲戚关系,感觉上都相当淡薄。有些直到上了中学,还不太能分得清表亲堂亲,江宝然就是其中之一,至于什么内侄外甥三姑六婆更是搅得一头雾水。为了省事,遇见周围的长辈,年轻点的一律称叔叔阿姨,年长些的一概叫大叔大婶。大家都习惯了,也没人就此挑什么错儿。
  话说得远了。
  过来拜年的,大多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以及父母的同乡。男人们都是走一家串一家,问了新年好,寒暄几句,便三三两两相约着出去寻好友,会同乡,拜领导,抽个烟整个酒的自有他们的去处。女人们多数守在家里看孩子待客。蹿来跑去最撒欢的,是些半大的孩子们。大的牵着小的,小的缀着大的,一家家见门就进。闹嚷嚷乱哄哄七嘴八舌地见人就是一堆:“新年好!”“叔叔新年好!”“阿姨新年好!”或大或小的口袋们一点一点鼓涨起来,塞满了瓜子糖果。在这个年头,这是一笔不菲的财富,足够孩子们兴奋满足好多天。
  山东大叔押着不情不愿地三个儿子过来了。大虎,二虎,小虎,十岁,七岁,五岁,齐刷刷于炕前一字排开。大叔一声令下,气壮山河地喊:“叔叔新年好!阿姨新年好!”
  六道集束光扫射至江宝然,同时卡壳吞声,没耽误几秒,在大虎带领下继续喊:“妹妹新年好!”
  倒是童叟无欺。
  爸爸和蔼地笑,招呼三个小子自己找地儿坐下。妈妈去炕头盒子里拿单另备下的糖果,给他们往口袋里塞。江宝然注意到,妈妈趁人不备,悄悄地揉了揉耳朵。
  爸爸和山东大叔商量着一会先去谁家,再要约上谁一起去连长家。
  三只老虎无所事事,不约而同开始研究炕上的江宝然。大虎二虎拧眉立目,苦大仇深。小虎善于探索,勇于实践,无比利索地爬上炕,伸手去戳宝然的脸,大概想看看是不是活物。
  妈妈大惊,急忙回身想抢过宝然。
  战斗经验丰富的山东大叔眼疾手快抢了先,一巴掌将小虎呼下炕,瞪眼教训:“臭小子干什么?没轻没重的!弄坏你赔?!”
  …………
  宝然一家同时默了。
  山东大叔赶苍蝇般挥挥大手,“没事儿瞎捣乱!都给我滚……”
  旋风骤起,芳踪渺然。
  “……中午回家吃饭!”大叔一丝不苟,继续对着空气吩咐。
  几拨客人过后,爸爸跟山东大叔一起出去了。临走,顶着妈妈炯炯的目光,讪笑着装了两包烟。爸爸很是有些瘾头,碍于宝然,好久不能在家里抽,憋不住时,常不顾天寒地冻跑外面吸几口,再耳鼻通红哆哆嗦嗦地回来,没少受妈妈的唠叨。宝然暗叹,等自己长大点能算计人了,定要想办法让爸爸戒了才好。
  前世,爸爸肺癌。
  眯过一个小盹儿,宝然再睁眼时,只觉得屋子里很安静。看来上午的高峰已经过去了。没等她完全醒过神,旁边一个正在炕头翻书看的小姑娘叫起来:“阿姨阿姨,林阿姨囡囡醒了!”
  回头见江宝然注意她,小姑娘手脚并用爬过来,哄她:“囡囡乖,囡囡不哭,妈妈就来啦!”同时一手在宝然身上轻轻拍着,很像那么回事儿。
  …………
  宝然纳闷:……我没哭呀?
  小姑娘不大,约十岁左右。整整齐齐两条长辫垂至胸前,扎一对缠了红色毛线的橡皮筋。肤色明净,五官并不出彩,堪称清秀,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她身上披着老蓝布的半旧棉袄,外面一件红底起小黑格的单布罩衣,也是半旧的,式样上可以看出来是大人衣服改小了的。屋子里热,棉衣敞了扣,露出里面一身有点嫌小的黑色毛线衣。裤子是遍地可见的军绿,倒是崭新的。
  妈妈大约正在清洗待客的水杯,拿条手巾边擦着湿手边走过来,抱起宝然对小姑娘说:“红梅真是个好姑娘,把小妹妹照顾得多好!可帮了阿姨大忙了!”
  小姑娘腼腆地笑,害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小心向炕里边躲一躲身子,好让宝然妈抱着宝然坐下来。又偏过头来,仔细端详宝然。
  原来是红梅姐,爸爸的校友,周叔叔家的大女儿。宝然激动了。
  难怪觉得眼熟,刚才怎么就没认出来呢?再仔细一看,果然,在她右脸颊靠近耳根处,有一片斑斑的浅红胎记。正是这片胎记,令红梅屡屡遭受异样的眼光,养成了羞怯自卑的性子。前世里红梅曾被寄养在江家,和宝然在一张床上挤了几年,尽心尽力地关心照顾她。红梅性格内向安静,宝然常在被窝里搂着她脖子诉说自己大大小小的心事与秘密,她一向是听进耳里,埋进心里,毫无泄密之忧。红梅在自己父母那儿受了委屈,背了人暗自垂泪的时候,也一向是宝然拉着她的手,不声不响直陪到一个又一个夜深人静。同她自家的妹妹红玉相比,红梅和宝然倒更像是嫡亲的姐妹两个。
  这样想着,宝然冲着红梅露出甜甜的笑容。红梅见了很受鼓舞,又挨近一点,伸出手想是想摸摸宝然的脸,快碰到时又顿住了,抬头去看宝然妈的脸色。
  “没事儿,想摸就摸摸吧!囡囡喜欢姐姐呢!”宝然妈鼓励她。
  红梅便用手在宝然脸上轻轻摩挲一下,软软嫩嫩的触感似乎令她大感新奇。
  宝然顽心一起,吐给她一个口水泡。
  红梅被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在自己脸上擦了擦,又不好意思地去看宝然妈,脸都有些红了。
  宝然妈爱怜红梅的怯弱柔顺,看出她眼里的喜欢期盼,问她:“红梅要不要抱抱妹妹?
  红梅还是不吭声,只极轻极快地点头。
  宝然妈便慢慢地将宝然送到红梅的臂弯里,又握着她的手教她环好抱稳。
  红梅抱着软乎乎泛着奶腥味儿的宝然,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好半天才放松一些,低头用鼻尖去蹭宝然的小脑门儿。
  宝然妈见她们一大一小很相得,笑着转身继续收拾桌上的水杯盘盏。桌下炕前,一地的糖纸瓜子皮儿,可大年初一是不兴扫地的,便只稍微归拢一下。又摇了摇暖水瓶,似乎是不多了,又转出去炉子边烧水。
  没多会儿,听到炉子上的水咕嘟咕嘟作响,同时听到了敲门声。
  妈妈打开门,同来人在门口轻声说了几句,便带进两个人来。
  红梅一见来人,身子一僵,哆嗦了一下,轻轻地叫了句什么,声音低沉含糊,就连被她抱在怀里的宝然都听不大清。
第八章 新年(二)
进来的,是红梅的妈妈唐阿姨。她手里还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宝然想,这就该是小时候的红玉了。
  唐阿姨是个白皙俏丽的女人,为人强势精明,在上海,像她这样女人比比皆是。尽管已经在新疆艰难生活了十多年,依然保有了很多精致讲究的生活习惯。就像现在,她自己用火钳精心打制的齐肩卷发,还有身上剪裁细致,合体修身的雪花呢外套,裤线笔直的哔叽长裤,这一身装扮,在这个年代这个小地方,是相当的超前与众不同。
  她怀里的小红玉打扮得也很用心:脑后乌黑锃亮一对小马尾,用鲜亮的粉色头纱扎了两只蝴蝶结,身上是大红呢料的圆领娃娃衫外套,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小牛皮马靴。红玉生得很像妈妈,但比妈妈更加的鲜丽明艳:细细巧巧一张瓜子脸,大而清亮一双丹凤眼,精致笔挺的小鼻梁,细薄红润的双唇,虽然年纪还小,没有长开,但眼角眉梢已经隐隐有了些飞扬夺目的神采。
  前世里宝然就知道,在周家,红玉与红梅的地位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记忆中红梅寄住在江家是在她十四岁那年,宝然也才堪堪四岁,还不懂事,只知道红梅从没在江家提起过父母亲人。直到三年后江家同周家做了邻居,红梅回自家去住,还是时常跑来江家吃饭做事,唐阿姨本就不待见这个大女儿,对此意见很大。
  江宝然那时对这些人情事故懵懵懂懂,只知道红梅姐姐回家就会不开心,从没想过去深究背后的原因。现在看来,姐妹俩这种不平等待遇是从小就开始的,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妹妹更漂亮?
  唐阿姨将小红玉放在炕沿坐好,在她小脸蛋上轻轻拍一下,“红玉,来给林阿姨拜年!”
  红玉毫不怯场,声音清脆响亮:“阿姨新年好!”
  “哎!红玉也新年好!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妈妈笑着应道,“这孩子越来越漂亮了!”
  后一句是对着唐阿姨说的。
  唐阿姨脸上满是得意与自豪,“我家里,就这个女儿和我最像,脾气好有眼色还会说话,不像这个……”
  说着稍微沉了沉脸,扭头瞥了眼红梅。“你看看,见了自个儿的妈连声招呼都没有!”
  “哪儿能呢!”宝然妈帮着红梅说话。“你家红梅很懂事的!她就是文静内向,小女孩儿文静些也好。再说了,看看你家两个千金,一个文静一个活泼,儿子又是个聪明的,还不知足!存心让我们眼馋吗?!”
  红梅姐妹两个中间,还有个兄弟周红彬。
  唐阿姨被妈妈连消带捧的几句话,说得没了脾气,大概也觉得在朋友家不好对女儿过于严厉,缓下脸色吩咐红梅:“就你那粗手笨脚的,小心点别伤了妹妹。带红玉过去,上炕头那剥点花生瓜子给她就行了。别再给红玉糖吃了,不知道吃多了会坏牙吗?以为都和你似的,就知道贪嘴吃!”
  红梅低头不说话,只是依言将宝然在炕头放好,又牵红玉过来,开始细细地剥瓜子。
  红玉性格的确很好,宝然妈逗她,她就拍手叽叽咯咯地说笑,还大大方方给唱了首儿歌。没人逗时,便娇娇地靠在红梅身上,冲宝然吐舌努嘴地自娱自乐。
  两位妈妈看三个小姑娘躺的躺玩的玩忙的忙都很安然,就放下心在一边儿说话。
  宝然妈取出一缁毛线让唐阿姨帮忙撑着,自己开始动手将毛线缠成团。两人一边绕,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着话。
  宝然妈说:“前些天,还真是多亏了你家的自行车。老江和孙哥两个去了他战友家,将将赶上,晚一点儿人家就走了。”
  “那怎么样了?你家两个小子现在有消息了吗?”
  “……唉,还没有回信儿呢!不过估摸着时间,也就这几天了。”
  “那就好,你也别太担心。现在忙过年呢,电报被耽误了也是有的。”
  “老江也这么说,可我这心呀,就是放不下!真是的,好歹给人个准信儿啊,年都过不安生!”
  “真没事儿!你也知道,我家红梅不也是同乡才给捎回来的?他们说了,现在路上条件还是差些,但乱倒是不怎么乱的。安全是没问题,两个小子顶多路上吃点苦,按说早就到你家了,有他们婆婆照顾着,这会儿估计也早就养过来了。”
  “说起来,你家红……”宝然妈向炕头的孩子们看了看,声音放低了点,“怎么这么急着接回来?不是今年底就回去探亲吗?等一年,你们自己带回来不成?”
  “还说呢!”唐阿姨声音不仅没低,反而更大了些,毫不在意一旁的孩子们。“提起来我就生气。别的家里有了小人,阿爷阿奶哪个不得跟着忙前忙后的?我们就算离得远,累不着他们给坐月子,帮忙带一下总可以的吧?老周家里倒好,这个病那个歪的,好象一个小红梅就把他们给累着了!就他们家大姑娘回去的时候有精神!哄谁呢!不就欺负我们不在跟前吗!”
  “还好吧?”宝然妈迟疑地说:“不是说你娘家离得近,也可以照看一下的吧?”
  唐阿姨更是气愤:“嗬!就我家里那个妈,那个大哥大嫂,就没一个好的!哦,屋子小,太挤,他们大小五六口子,偏就塞不下这么个小丫头?想当初要不是我替了他来新疆,哪能轮到他留上海?还娶老婆成家,做梦!他一个做哥哥的,也好意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宝然妈叹。
  “难念什么!回回来信就是粮不够了布不够了,合着就红梅这么个小身板儿,就把他们吃穷了穿尽了?这几年我们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全都贴补到那狼心狗肺的一家身上去了,也没见给我们丫头落下什么好来!”说到这里回头瞪了红梅一眼,“这丫头也是不争气!就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都不会吭一声儿!该争争该抢抢,难道他们还能吃了你?!就你这个笨嘴笨舌的窝囊样儿,活该被欺负!”
  红梅的头埋得低低的。
  宝然妈劝着:“算了,你也别怪孩子。她这么小,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又没父母在身边,能怎么办呢?
  “难道怪我吗?”唐阿姨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况。为了生红彬,我半条命都送掉了,接着又是红玉!我这身子啊,到现在都还没好利索呢!红梅这丫头呢,一点儿眼色都没有,就晓得气我!”
  “这种事儿急不得,慢慢调养吧,也别太操心了。这几年日子看着比以前强多了,你家老周又是个会照顾人的。现在红梅也接回来了,也算是一家团圆了,好好过日子吧!女儿是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就算隔了几年,又能生分到哪去?用不了多久就会亲起来的。再说了,我看红梅这丫头,话虽然不多,倒是懂事能干得很,已经能帮你不少忙了吧?你还年轻,安心养几年就好了!”宝然妈苦口婆心地劝。
  唐阿姨不以为然,“再怎么养也就那么回事儿!这些年我算是看透了,就这里的天气,就这种条件,养不好了!除非……”
  唐阿姨突然一顿,声音低了下来,俯身凑近了宝然妈,有些神秘地问:“小林,你听说了吗?”
  “什么?”宝然妈手不停,不明所以。
  唐阿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去年云南的上海知青闹着回家的事,你知道的吧?”
  “嗯,听老江提起过。”
  唐阿姨声音更低了:“那你知不知道,咱们新疆这边的上海知青,说是也能回去了!”
  宝然妈手里的线顿住了:“……真的?听谁说的?”
  “前几天,我在阿克苏的同学给捎了年货过来,她亲口告诉我的。说是他们那边已经闹起来了。你也知道,我们上海过来的,在那边的人最多,听说有些已经回去了!”
  “团场能放人?那他们,工资户口什么的,都怎么办?”
  “这倒还不是很清楚,不过肯定是有说法的。其实我们这些人里,那些家里有点关系路子的,早几年就调走了。我们都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够可以了吧!听说云南的知青都办成了,现在已经有不少已经调回去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都回去了!所以他们都讲,我们肯定也都能回去,也就这两年的事儿!”
  宝然妈默默地没答话,慢慢又开始缠起毛线团,半晌才开口,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不知道结了婚的……家属是外地的怎么算?”
  唐阿姨闻言愣了一下,斟酌着答:“我觉得吧……,结婚,有孩子,都不是问题,早几年过来的,还有几个没结婚的?年龄摆在那儿呢!至于外地家属……”说着,小心地看了看宝然妈,“也不是没有办法。我给你说,像你家老江,可以找家里想办法办个特困,或者要求特殊照顾之类的,也能办下来!”
  “这样能行吗?”妈妈半信半疑。
  “当然能行!”唐阿姨肯定如上海市长,“关键是让老江家里多使点劲儿!”
  见宝然妈还是不说话,唐阿姨有些着急:“你傻啊!有机会去上海干嘛不去?上海那是什么地方?全国第一大城市!这是什么地方?”边说边用眼神环视一下地窝子,“穷乡僻壤的,根本没法儿比!”
  宝然妈为难地说:“我就是觉着这个事情……,办起来没那么容易。”
  “当然不容易!可再麻烦也得拼了命去办啊!你不懂,这以后关系到好多事儿呢!你想想,老江是在那里生那里长的,要他下半辈子就窝在这种小地方,能不憋屈?还有,你们这三个孩子,在这里长大,跟在上海长大,那受的教育,见的世面,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番话显然打动了宝然妈,她放下了手中的线团,低着头若有所思。“要真去那里,这么拖家带口的,工作,住房……,你家想好了要怎么办吗?”
  “顾不了那么多了,想法子先回去再说!工作是国家该我们的,房子家里也应有我们一份儿,回去了,我要丁点不差的全讨回来!”
  唐阿姨的豪言壮语回响在小小的地窝子里,大小几个女人都寂然无声。
第九章 雪融
直到过了正月十五,宝然爸妈终于盼来了儿子们的平安电报,放下了悬了许久的心。原来四川的舅舅早就托人给新疆拍了电报,是受托的那人将地址搞错了呢,还是新疆这边备战的兵荒马乱中搞丢了呢,已成为又一个不可解的千古之谜。
  还没出正月,宝然妈享有的五十六天产假便已满了。
  这年头生孩子的妇女可没那么金贵,准准地卡在第五十七天一早,宝然妈将宝然送到场部托儿所,二话不说扛一根铁楸下地干活去了。
  好在江宝然不哭不闹,异常乖巧,甚至吃喝拉撒还知道提前给信号打招呼,省了看护阿姨许多事儿。喜得几个阿姨见了她就和颜悦色,笑容满面,江宝然也少受许多罪。
  劳动间隙,宝然妈过来给她喂奶时,听几个阿姨不住口地夸女儿乖巧,再见一堆脏兮兮哭闹不休的小朋友中,显得特别干净舒适的女儿见了自己兴奋得手舞足蹈,笑得格儿格儿的,也放心不少。
  宝然妈是个老实人,不会花言巧语,说起感谢的话来反而显出特别的真诚。保幼阿姨自然感受得出,偶尔宝然妈劳动晚了来接得迟了,也从不给脸色看,有时还宽慰她:“别担心,工作要紧。囡囡在这里好着哪!”
  生活一顺心,时间就跑得飞快。转眼到了开春。
  北疆春天来得晚,这会儿已经是三月将进四月了。
  三月里,积雪迅速融化,田头路边处处可见原先厚重的雪堆一日日地瘫软浓缩下去,露出黑黝黝的土地来。树木的高大枝杈间,也常有冰凌坍塌坠落,吱嘎作响。往日里冰寒刺骨的北风,也变得柔和起来,轻轻抚弄着人们的脸。
  这天中午,刚被喂过午饭的江宝然正同在床前小桌上趴着休息的小李阿姨一起昏昏欲睡,托儿所一个吃了饭出去遛弯儿的阿姨回来了,一路走一路压不住地笑,见大家都在休息,放低了声音,可还是忍不住戳戳这个捣捣那个:“哎,你们不去看看?可出了大笑话啦!”
  小李阿姨最八卦的,立刻精神了:“怎么啦?什么事儿?快说快说!”
  原来,长住地窝子里的人家,多年来已经有了经验,还没开春就早早将屋顶及房前屋后的积雪清扫干净。偏偏连里有那么一户王姓人家,夫妻俩都是河南来的,一个赛一个的不讲究,平日里洗洗换换就是能推则推能拖则拖,那懒和脏是连里出了名儿的。
  今年为扫雪的事儿两口子又拌了几句嘴,赌气谁都不肯干,谁成想今天太阳特别大些,一个上午,王家屋顶的积雪就化得哗哗的,屋子前面的雪水也倒灌进房子里,来了个水漫金山。连里没什么老人,附近几家大人孩子下地的下地,上学的上学,谁都不知道。等中午回家吃饭,好嘛!地上锅碗瓢盆都漂起来了不说,炕上被褥家伙也都尽湿了。
  小李阿姨可来了劲儿,抱起床上忙着听八卦顾不上睡觉的宝然说:“囡囡睡不着,我抱她出去走走!”
  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阿姨们都是善解人意的阶级好姐妹,纷纷摆手让她随便。
  宝然被小李阿姨抱着来到王家屋前。看热闹的还真不少,有些手里还端着饭碗。
  王家两口子正愁眉苦脸挽了裤脚蹚着水从屋内向外抢救家什,也有一两个厚道的顾不上嘲笑跟着进去帮忙。
  连长媳妇也是河南人,这会儿正在门外气得骂:“你说说你们这两口子,真是懒到一块儿去了!我是天天叫天天催,怎么就没一个动手的?非要到今天这样淹了才安心?怨不得人老是拿我们河南人说嘴,说我们脏!说我们懒!亏我还时时的跟别人拌嘴,给咱分辩,你们倒好,这不是打咱老乡的脸吗!全团那么多咱河南出来的,人家有哪个像你家这样不争气的?可名声全都给你们带坏了,亏心不亏心啊你们!”
  老王被骂得脸上挂不住,又碍于连长不敢和她呛声儿,只好冲着自己媳妇把眼一瞪,伸手指着她:“都是你这老娘们……”
  老王媳妇也不是个善茬,没等他说完,手里一只小板凳“啪”地一声摔进泥地里,身子向前一凑,毫不示弱地叫阵:“我怎么啦?你又想怎么着?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是缺了胳膊啊还是少了腿啊……”
  连长媳妇气得发晕:“还吵还吵!没完了是吧?还不赶紧的收拾东西,以后不想过了是吧!我看你俩个今晚睡哪儿!”
  的确,就算没进去,从门外也能看得出,屋里已经被淹的不成样子,没有一两个月的风干是没法子住人的了。最后还是连里出了几床被褥,把家里孩子们安排到四连老王媳妇的弟弟那里,老王两口子暂时在连部仓库给腾出的一个角落里栖身。
  这个事件贡献不小,给劳累之余的团场职工们增添了许多闲谈趣味。有一阵子人们彼此见了面都会互相调侃:“今天你扫了没?”或“今天你淹了没?”后面那句太有歧义,很不纯洁的江宝然同志每每听了总要纠结万分。
  日子在闲嗑打牙和日渐温暖明媚的春风中悠悠飞逝,麦苗和棉花苗下了地,又渐渐泛青,成熟。
  在这些日子里,许多事情发生了,许多事情正在进行,还有更多的事情即将到来。
  备战结束了。跟越南开战了。云南知青回城了。新疆知青闹事了。
  江宝然从爸爸妈妈及周围大人们的对话中,默默地收听着自己前世视为历史故事的这些消息。自己现在还太小,参与不进去,或者说,很多事情,自己就算长大了也依然参与不进去,只是现在能做一个格外清醒的旁观者,见证者。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为了一生的健康,江宝然同学对于吃喝格外地热衷执着。托儿所阿姨格外照顾她,给早早加了辅食。她也给阿姨争气,什么鸡蛋羹玉米糊,粗细不论,咸淡不挑,叨起食来特别的泼辣,在同龄的孩子中也显得特别的结实。同时,为了早日摆脱睡着围栏床,盯着天花板,研究龟裂纹的无聊生活,宝然非常努力地练习手脚,强腰健身,不过七八个月,便已经坐得稳稳当当,爬得干脆利索。
  有一样本领,尽管暗地里也没少练习,江宝然还是不能战胜客观的生长规律。所以哪怕是脑海里编织了再多的甜言蜜语,宝然也没法依照自己的理想,伶牙利齿地说出来,只是每天咿咿呀呀的时候比别人多些。倒也没怎么灰心,毕竟七八个月的小喇叭还是过于骇人,这个风头不出也罢。
  还好,这并不妨碍江宝然表达自己的一些小小意愿。
  她学会了用微笑表示同意和开心,用尖叫表达拒绝与愤怒。虽然这些本事可能在前世早就已经无师自通,但遗憾的是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如此简明有效的表达方式,几乎已被成熟,礼貌和虚伪消磨殆尽。
  重生给了自己再次肆无忌惮的机会,当然不能轻易错过,在再次成长起来之前,得充分享受利用。
  江宝然还学会了一个绝招。她经常在被保幼阿姨抱起时,搂住阿姨的脖子“叭唧”甜甜地亲一口,然后小手指着方向,驱使阿姨载着她四处视察游荡。以这种方式,宝然早早摆脱了狭小的托儿所小院,走向了田间地头。
  秋收时,连部迁至离二十里外的水库,托儿所随之迁走。宝然妈本想跟那时候许多双职工一样,将她锁在屋里,山东大婶舍不得,主动要求照看宝然:“反正我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咱宝然又乖,就算实在要出去,背上她就是了!这么小把她一人儿搁屋里,你能放心?”
  于是宝然告别了恋恋不舍的保幼阿姨,移师到山东大婶宽厚温暖的背上。
  至此宝然的人生轨迹已经开始了改变,前世她可是一直被锁在屋里直至回老家的,那时山东大婶虽然也是挺喜欢她的,但也没迷恋到如今这样一天到晚舍不得撒手的地步。好在她还记得宝然是有亲身父母的,宝然爸妈下了班,总还记得给送回来。
  对此宝然很是不解,话说自己还没大到可以动手脚的时候,这只小蝴蝶的翅膀又是打哪儿扇起来的呢?难道只要是重生的,人品就会特别的好?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现象。跟着山东大婶,宝然的生活范围更开阔了许多。山东大婶那是个闲不住的人,田里拾麦,地头割草,林子里砍柴,湖边洗衣,边忙边得意洋洋地显摆背上的宝然,骄傲自豪地听着别人的交口夸赞,好像人家夸的是自家的女儿。
  没多久,团场的人们也都知道了这是老江家的宝贝小丫头。
  江宝然也在越来越扩大的活动空间中,欣赏着久违的风景,同时竖耳朵接收各种时事快讯外加小道八卦。也因为她太小,大人们在她跟前说话毫不避讳,各式各样的私语秘闻被她听了个饱,小日子过得兴致盎然,颇有前世蹲天涯八卦版的意味。
第十章 闲言
近些日子听人谈论最多的,还是知青返城的事。
  全国其它地方的知青都已陆续返回。规模浩大的云南上海知青,据消息说经过不屈不挠的斗争,也几乎全数返回并得到接收和安置。唯独新疆的知青回家之路困难重重。
  前世江宝然大概研究过,似乎是因为国家稳定边疆的政策,新疆的知青此时被称为“支边青年”,不享受知青返城的待遇。
  知青们当然不愿意,于是就闹,听说有组织的去乌鲁木齐请愿都有两回了,还想上北京来着,只是路上被拦了回来。尽管事情在官方上还没有得到解决,但已经有知青开始以病退,困退等各种名义回去了。
  这种种的消息里面,有好些是宝然妈从各处打听来的。
  宝然妈对春节时唐阿姨向她描绘的美好前景大为动心。过年后,试探着跟宝然爸说起过几次,爸爸却只是听着,随口应付着,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宝然妈便不好再提,但经不住唐阿姨的再三撩拨,每听到一星半点关于回城的消息,不辨真假,回家闲谈时,有意无意地总是会带出来。
  爸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开始给上海家里写信。来回几封信过后,便对此事闭口不谈。妈妈再怎么说,他也只是好脾气地陪着,并不接话。说得多了,有时爸爸便带着宝然,避出门去。
  天气越发的炎热。爸爸常在晚饭后,抱了宝然出来散步乘凉,有时会去同事朋友家串串门。近些日子,他常趁妈妈忙家务时,带了宝然去周叔叔家。
  周叔叔一家和爸爸妈妈同属一个团场,但不在一个连队。住得倒是不远,出门向北,沿两旁矗满了高高的白杨树的林荫道直走,再过一个小小的天然湖就到了。
  周叔叔家里住得要比宝然家强上许多。一大一小两间串在一起,虽然只是土坯房,但宽敞明亮,通风也好。三个孩子在里屋小间,大人睡外屋大炕上,门口也一样隔出小小一块做灶间。唐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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