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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衍凝神听着,知他乃肺腑之言,遂点头道:“多谢师兄好意,我自当谨记。”

“三年前,门中大比,正逢霍师兄与钟师兄去位之期。”洛清羽轻叹一声,与他娓娓道来那些不见血的纷争,“那时,世家的陈真人有言,说从前的大比裁正荀真人已是寿尽转生,需重新选一位声名足够压服后辈,又公平公正之人出来主持此事,于是举荐了大师兄。世家其他几位真人,也是附议。”

张衍一听便知,此乃世家为了保杜德上位而有意为之。若教齐云天为裁正,届时大比之上,师徒一脉纵使要遣人出战,也无法有更多动作,不然稍有不慎,便会将其牵连入内。如此一来,自然备受掣肘。

“以师兄的修为本可与杜德一战,如此一来,确实无从下手。”张衍心中明了,却不点破。

洛清羽不禁苦笑:“师弟说笑了,以我之能与之交手,未必能讨到多少好处。大师兄想来也知此乃死局,不得不让出这一步,所以授意我学当初钟师兄那般闭关不出,避过了此番大比风头。”

张衍听他如此说,不觉细细思量了起来。齐云天先前来东胜洲寻自己时,他们曾一起议过首座更替之事。自己那时并不知师徒一脉与世家已渐渐有了锱铢必较的苗头,只听齐云天的口吻,仿佛那首座之位他自有一番计划考量。眼下看来,教洛清羽暂且退避,只怕未必是困于世家手段,无法施展,而是顺水推舟,另有打算之举。

他便知他这位大师兄断不会闷声吃了世家的亏。他暗自一笑,觉得放心了些。

“霍师兄在位时,行事沉稳温和,手段怀柔,而杜师弟接过此位后,便激进许多,世家也随之水涨船高。别的不提,就说师弟你回山之事,火啸宫那边便下了谕令,言是命门中弟子不得出门迎候。”洛清羽说到这里,似有些不认同地皱了皱眉。

张衍心中有几分不屑,面上倒是不做评价。自己如今回山,于世家而言,自然如鲠在喉,有此举动,无需意外。

洛清羽复又道:“消息传来时我等正在玄水真宫听大师兄议事,我本还担心你门下弟子会有为难,如今看来,师弟门下英才荟萃,俱是有胆有识之辈。”

“洛师兄谬赞了。”张衍一拱手,替自家徒儿们承了这句夸奖,心中更明白过来齐云天前洛清羽与宁冲玄前来,为的也是要在世家脸上掴一巴掌,只怕再过些时候,庄不凡与琴楠,也会来昭幽天池以示支持。

洛清羽还了一礼:“为兄此番出来得仓促,不好多留,大师兄之信已是带到,眼下先行一步。”他说着,又不由一笑“等再见时,便是向张师弟贺登高之喜了。”

张衍知晓齐云天当是已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此事大约不过几日便有结果,也不推脱,只与洛清羽以平礼一拜,便目送对方化作一道青影离去。

他又在极天上独自长考了些时候,转而忆起底下还候着一干弟子,这才一掸袖袍施施然折返。老实说,直到一群昭幽门下的三代弟子在他面前齐刷刷跪下,喊出那句“师祖”的时候,张衍才忽觉岁月不饶人,自己竟也是实打实地升到了这样的辈分。

他重归于众人面前,见刘雁依等人果然仍在下恭候,笑了笑,出言勉励几句后忽然忆起方才洛清羽所说之事,遂向着自己的大弟子问道:“雁依,门中可是有约束弟子不得外出迎候的谕令下来?”

刘雁依眉目清冷,对答平静:“昨夜火啸宫确实传来符信,言是杜真人有命,凡我溟沧弟子,安守山门,一概不得外出,违者重处。”

张衍若有所思:“那符信呢?”

“启禀恩师,已是撕了。”刘雁依沉着道。

“好。”张衍闻言一笑,当即赞了一句,只觉得不愧是自己的弟子,就该有这样一份气魄。欣慰之余,他又不觉有些纳闷,这孩子从前还算文静秀气,如今瞧着也依旧端庄,自己这么多年从没惯着过,却不知如何有了那么大的胆子,十大弟子首座的符信也说撕就撕。

刘雁依又道:“齐师伯一早有言,世家如敢冒犯昭幽天池,不必与之客气。待得恩师归来时,自有恩师处置;若恩师不曾归来,自有玄水真宫做主。”

哦,原来胆子是这么惯出来的。

张衍找到了源头,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随即想起还有晚辈在场,便又将这笑拿捏得不失威严,面上只正经道:“大师兄有心了,改日为师自当去拜谢。”

他之前就已瞧出刘雁依身上修《玄泽真妙上洞功》的水汽灵机比之从前更添几分深邃,眼下仔细分辨,终于明白那熟悉的感觉自何而来——这等隐而不发,端而不凝之势,倒有几分齐云天的风格。

他示意门下众人各行诸事,又嘱咐商裳安顿好自己自东胜洲领回来的几人后,倒也不急着入府,反是行至山崖之前,眺望着远处溟沧山门的隐约轮廓。此处的雨虽是停了,但只怕山门中的风雨,这才要开始。

浮游天宫内,秦掌门依旧高居星台之上,只是下首处秦秦真人之位由沈柏霜暂代,再往下,世家与师徒一脉几位洞天真人各自分列于两侧落座。而此番议事之人却远不止门中洞天,在他们之下,还坐着十数名元婴三重境的真人,多为耆德硕老之辈,唯有几人神貌疏朗,犹是年轻模样。

这十数人中,居于首位的自是如今玄水真宫之主,三代辈大弟子齐云天无误。齐云天虽于数百年前退下十大弟子首座之位,又并未入上三殿领职,但论在门中威望势力,却远胜那些上三殿的长老们。也唯有齐云天,直到此时此刻仍是一派无波无澜的安然姿态,丝毫不逊色于几位洞天真人的威严。

“此番魔穴失利之事,说大,魔宗其实未能占到多少优势,已是退走,暂时不足为虑;但若说小,我溟沧到底折损了一名元婴真人。”杜真人接着先前的话语继续往下说道,神色肃然,“事关魔劫,则无小事,还需引以为戒。”

“杜真人此言在理。”对面孟真人颔首,“此次失利,到底还是人手调度之差。先前几次,看似已摸透魔宗实力,但如今看来,他们还有所保留,一朝反扑,以至于此番竟成寡不敌众之局。”

孙至言在一旁听得漫不经心,只觉得世家大清早请了法旨召集众人议事纯属吃饱了撑的——他听闻张衍回山,宁冲玄与洛清羽等十大弟子连夜被玄水真宫召了去,不觉嗅到了一丝背后八卦的气息。谁成想一宿过去,他没等到自家爱徒回来与他一叙,却等来了浮游天宫的传召。

镇压魔穴失利一事他已是知晓,为此事死了世家一名元婴真人他亦是有数。魔劫将起,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独善其身,偏偏世家便揪着此事不放,聒噪了半晌,实在教人觉得不耐。

他本就有些昏昏欲睡,那厢陈真人一开口,听着那有气无力的拖拉语调,便更是想阖眼。

“……其实不然,若韩长老修为足够,又有魄力压服众人,至少也能同心协力与之一搏,不至拖累出如此多的死伤。”陈真人比之几年前更见老态龙钟之样,沙哑的声音缓慢而拖沓,“是以今日,我等不妨议一个合适的人选出来,主持这魔穴之事。主事之人,一则,需有元婴三重境的修为,以确保对上魔宗之人不至于输阵,二则,便是在弟子辈中名望煊赫,方可教众人勠力同心。”

朱真人瞧了眼一旁就要睡着的孙至言,没好气地暗暗拉了一把他的袖子,面上状若无事地向陈真人道:“其实魔穴之事,素来由十大弟子首座料理,杜德倒也可取。”

萧真人摇头道:“杜德那孩子入元婴境界不过数十载,修为上到底欠缺了些。”他忽然笑了笑,又向着孟真人道,“要我说,如今门中修为足够,又能服众,名正言顺可堪大用之人,还是要属云天,孟真人以为如何?”

孙至言陡然清醒了,转头看向自家大师兄。

孟至德神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眉尖不易觉察地一跳。

“齐真人的修为名望,我等皆是服气,当是上上人选。”底下已是有几名长老起身赞同,随即又有数人出言附议。

“云天,如今此乃为山门着想之举,你素来识大体,知进退,当不会推辞吧。”萧真人转而向着那个青衣端然的身影笑道,语意深长。

齐云天亦是微微抿唇,不紧不慢地起身,向着殿上诸位洞天真人一拜,衣袂翩然:“陈真人之言不无道理。魔穴之事到底关系重大,需得道行高深名望出众之辈主持。且萧真人说得不差,所选之人,当名正言顺。山门有需,弟子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但弟子已非十大弟子首座,更非上三殿之人,主持此事名不正,言不顺,反是不美。”

他眼见萧真人又欲说些什么,先他一步,从容地抛出自己之言:“如今十大弟子中,张衍张师弟远游归来,已是元婴三重境修为。其曾在十六派斗剑之上夺得头筹,名震东华,更与魔宗弟子几番交手,诛杀风海洋之辈。却是比弟子更为合适。”

萧真人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僵,转头看向世家另外几人,俱是一般的惊愕。

——张衍归来本不足为惧,可此子入道不过二百余载,便已有此成就,日后还不知如何了得。

倒是高处沈柏霜笑了笑,打破此间沉默:“那张衍竟已修得元婴法身?不错,不错。”他转而向一旁秦掌门道,“此子身居十大弟子之位,倒也合适。”

秦掌门含笑不置可否,只向着殿下那个从容而立的年轻人发话:“云天,你似还有未尽之言。”

“掌门明鉴。”齐云天稽首一拜,“也是方才朱真人一语提醒了弟子。魔穴之事,素来该由十大弟子首座出面料理,三年前大比公示的法旨之上,因洛师弟、张师弟皆未能至,弟子即为裁正,不敢擅自定夺,是以曾说好择日再议排位之事。如今张师弟已是归来,此事也确实该议上一议了。”

定河宫内静默无声,依稀可闻殿外花落的响动。主位之上,骊山派新晋掌门沈梓心神色踌躇,拿捏着手中那一纸信笺,久久未置一词。她的下手分坐着门中另外两名元婴修为的主事长老,一样面露迟疑之色。

而端居于客座的青年却只是从容地饮着茶,大袖上天云流水的衣纹不动声色地透着庄重。他虽然面目年轻,眉宇间却透着老成持重,顶上三团罡云清光剔透,隐有合抱之势,一观便知距离炼就元婴法身,入得三重境界也不过只差一步。

沈梓心自高处看去,心中且赞且叹,愈发觉得青年那一派谦逊得体的模样酷似其师。

“关真人。”她终是率先开口,打破这一殿僵持。

关瀛岳放下茶盏,垂眼笑了笑,温言道:“不敢当沈掌门这一声真人。恩师曾言他与沈掌门乃是同辈论交,小侄岂能僭越?”

沈梓心听得他语涉齐云天,心中更是笃定了几分,当即从善如流地改口:“倒是我见外了。关师侄,未知齐真人近来可还安好?”

“劳沈掌门挂念,恩师一切皆好,只是这些年忙于闭关,暂时不理外事。是以此番小侄前来转递秦掌门书信,正好代他老人家向几位真人问安。”关瀛岳笑道。

下手的明真人抬头与沈掌门对过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这关瀛岳虽然只是溟沧后辈,于外派之中声名不显,但毕竟也是玄泽洞天门下唯一的亲传弟子,他的意思,自然便是齐云天的意思。

沈梓心将书信放下,斟酌片刻,并不急于开门见山,平白堕了一派掌门的身份,反是淡淡一笑,与他闲话起旁事:“齐真人昔年初任溟沧十大弟子首座之时曾来我骊山派讲学,我有幸也曾旁听一二。齐真人解经论法鞭辟入里,实在教人获益匪浅。”

关瀛岳答得得体:“恩师也曾与我时常说起当年在骊山派讲学时,颇得玉陵祖师与几位真人的照拂,这份恩情他老人家一直惦记着。”

沈梓心依稀听出几分弦外之音,将那“恩情”二字于心中反复咀嚼,终是道:“那不知秦掌门所言之事,齐真人是何意思?”

关瀛岳神色坦然:“溟沧派上下一心,秦掌门之意,自然便是恩师之意。自玉陵祖师飞升外界之后,沈掌门独守山门实属不易,恩师虽有心出手一助,但只怕反会替沈掌门引来别派的忌惮,这才请渡真殿主出面,于关键时候斡旋一二。”

对方虽只模棱两可地以“别派”二字指代,但沈梓心心中明白,关瀛岳所指,自然是那南海玉霄。

“秦掌门请沈掌门与平都、还真两派结盟,也是念着溟沧与骊山派来往多年,这才有此一议。”关瀛岳继续不紧不慢道,“眼下大劫将至,西三派若能引以为援,于骊山派,于沈掌门,都是有利无害之事。”

“秦掌门有心了。”沈梓心微微点头,“此事我会考量,便有劳关师侄替我谢过。”

关瀛岳站起身来,端正一礼:“自当替沈掌门带到。”说罢,又彬彬有礼地客气过几句,将礼数周全,这才告辞。

沈梓心正要唤来弟子相送,一旁自议事起就始终不曾发表任何意见的方真人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关真人。”

关瀛岳顿住脚步,回身向她打了个稽首:“不知方真人有何指教?”

方真人神色微凉,冷声开口:“我门下弟子周佩,当初方嫁与你溟沧派弟子为妻便成了孀寡之身,这多年受尽委屈,谁知贵派最后更是传回一纸书信告诉我,她因灵机衰败而亡,连元灵都不曾留下。这件事情,只怕还欠我一个解释吧。”

关瀛岳话语和缓,极是平静,自始至终教人挑不出半点差错:“方真人哪里话,溟沧派岂会无故为难无辜的弟子?周师姐确实是因思虑过剩,灵机衰败而亡。”他顿了顿,目光沉定,“方真人若要一个解释,这便是解释。”

他说罢,缓步走出大殿,来到殿外玉台上时,仿佛终是觉得殿外的云蒸霞蔚来得来些刺目,忍不住抬手稍稍挡在眼前。

“恩师,此事交由那孩子去办,当真无妨吗?”

浮游天宫内,孟真人忧心良久,终是向着星台之上的秦掌门轻声发问。

秦真人梳理着拂尘,一派泰然:“放心吧,那孩子是云天教出来的,知晓分寸。云天待自己的弟子,可比你当年待他要严苛得多。”

“这个孩子是他寄予了厚望的,自然不会差。”秦掌门笑了笑,“何况此番他只需稍微说动骊山派一二即可,待得大势一到,西三派必会结相互守望之盟。骊山派若与平都、还真两派站到一处,依附溟沧也不过迟早之事。”

“恩师远见。”孟真人点头认同,但神色并未有所松弛,“只是弟子这些年冷眼看着,云天待瀛岳,说是急于求成,却又按下了那孩子争十大弟子首座之心;说是有意呵护,却又屡屡让他难办,甚至闭关前也不忘请我以门中诸事锤炼于他……自然,百炼才能成刚,这样非是不好,可毕竟来日方长,何至于此?”

秦掌门静静地听着:“你说得对,他是心急了一些。”

说至此,孟真人眼中终是带了几分难得的黯然,沉声道:“说来惭愧,大约是劫关将至的缘故,云天闭关这些年,弟子总是觉得一颗心似悬着在,哪怕当年……也从未有过这等感觉。恩师曾替云天卜过一卦,得风泽中孚,可弟子反复参详推演,都得之无果,实在是教人悒悒。”

秦掌门沉默地望向殿外,不置可否。

四面俱是重重渺渺的雾色,聚散无常,有时眼前一片清明,有时又是茫茫一片。

虽看不真切,却知自己是大约是行走在一条古旧的回廊间。回廊曲折而漫长,稍一恍惚,就不知该何去何从。

走着走着,这种疑惑的茫然便淡了,心中只余下一种纯粹而寥落的情绪,仿佛故人相逢。

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想着,顺着回廊一步步往前行去,雾色浓了又淡,时而露出阆苑一角,时而露出梨花一树。风无声地迎面而来,一颗心随之一荡,下意识转头看向廊外——空无一人的满树梨花下,不知何时被风刮出了一个青色的影子。

似在那里等候了许久许久。

张衍安静地望着那个背影,忽然听到了雨声。

周宣话虽放得利落,但一路风风火火出了玄水真宫,临到将近渡真殿时,脚步却又迟疑起来。

他方才只一味想着,齐云天眼下闭关,遇事不决自然该去请渡真殿那一位出面——那一位与自家恩师关系匪浅,素来很能说得上话,请他出面训斥关瀛岳一顿也是情理之中。且要说整个溟沧,谁的话能教那小子心服口服,除却恩师,怕也只有那位渡真殿主了。

可临到渡真殿前,他忽又生出几分忐忑,不为别的,只为先前关瀛岳曾说,亲耳听得渡真殿那一位顶撞了自家恩师刚愎自用四个字。

齐云天与张衍的事情,其实周宣知晓得并不如齐梦娇那么分明,也不敢知晓得太过分明。他跟随齐云天多年,早年的时候尚有几分自作聪明,企图谋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后来眼见着自家恩师与世家明争暗斗,累得齐梦娇道途尽毁,才依稀明白齐云天的冷待背后那一分用心良苦。

对于齐云天,周宣敬畏之中,少时多畏,而今更敬。他眼见着自家恩师踏过那一路波澜诡谲走到高处,心中通透,若换做自己,必做不到那般毅然决然。齐云天此人,虽则貌似宽和,人人与之相处如沐春风,但也因此才更无情。能得他真心以待的……周宣听了齐梦娇的提点,这些年冷眼旁观,也不过张衍一人而已。

是以周宣一度觉得,齐云天虽身在高位,看似以至太上忘情之境,但终归尚存一颗人心,也就尚有一分活气。

然而,多年之前,忽有一日清晨醒来,他与齐梦娇便被唤至正德洞天修行,自他们师祖孟真人口中方才知晓,齐云天竟是一夜之间便入得灵穴闭关,参修洞天上境。

彼时他犹自心存几分暗喜,以自家恩师的道行心性,入得此境不过迟早之事,待得齐云天得成洞天,那么任凭世家再如何反复风浪,也再动不得玄水真宫。但真到了齐云天破关而出的那一日,四海之水为之动荡,那个青色的影子回归于他们面前时,周宣却再难以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任何鲜活的情绪。

那感觉就仿佛,脱胎换骨的新生,从此只余一副皮囊装着溟沧千万载的道统根基,而胸膛之间再无一物。

毫无疑问,身为上极殿副殿主的齐云天更加完美,更加无懈可击,却也更让周宣觉得凛然而不可攀。他除却忠心耿耿的追随与臣服,再无选择。

其实时至今日,周宣仍不能很好的确定,齐云天与张衍之间,是否真的存在过一段可以称之为情的东西。若是不曾存在,那么记忆里,自家恩师那些罕见的温存笑意又是对着谁而舒展?若是真的存在,却又怎么会演变成如今的疑心深种,相看两厌?

或许——周宣终于鼓起勇气踏上渡真殿前的台阶时,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远处奄奄一息的斜阳日落——他还是宁愿那些不为人知的情事是真的存在于过往的某一页残篇,残篇上以斑驳的字迹书写着旧日的爱恨。它们值得被小心珍藏安放,哪怕将一辈子不见天日,也好过从未在世间留有痕迹。

张衍闻得周宣前来拜见时,先有几分意外,旋即便释然。

自齐梦娇去后,周宣便算得上是跟随齐云天最久的弟子,哪怕并非亲传,也比旁人多了一份可信,此番而来,想必也是齐云天闭关前的一番布置。

他端坐于玉台之上,看着那个恭敬入内的小辈——诚然,若论起入道年岁,这周宣倒还比自己痴长不少,但许多事情早已不在于年岁的长幼。

“拜见渡真殿主。”周宣于殿下驻足,打了个稽首。

张衍淡淡应了一声,示意他无需多礼:“不知周师侄此番而来所为何事?”

周宣张了张口——他虽早已斟酌好了言辞,但真到开口时,仍有几分难以启齿。况且齐云天如今对这位渡真殿主忌惮颇深,若是出关后得知自己擅作主张求到了张衍面前,只怕也免不了是一顿责罚——他心中固然有万般忐忑,但思及齐梦娇转生前的叮嘱,便又定下了心神,如实相告:“叨扰渡真殿主清修委实不该,只是有一事,关系恩师声誉,想请渡真殿主出手相助。”

张衍眉尖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哦?”

——他心中飞快地思索了一番近来的举止可有惹人非议的不妥之处。虽则他与齐云天已至洞天境界,地位稳固,非是流言蜚语所能动摇,但既然身处高位,就该以身作则,一些往来总归有所避忌。何况他先前几番出入天枢殿时,素来将气机遮掩得极好,当不至于惹人觉察才是。

周宣倒不知自己一句话引得张衍思考颇多,只低声继续道:“此事说来不甚光彩,只是恩师闭关,弟子思来想去,也唯有渡真殿主出面最为稳妥。”

张衍心中暗暗琢磨片刻,不得要领,索性一脸深沉地等他说完。

“我那大师兄关瀛岳,近来与陈易师弟的遗孀,骊山派的周佩周师妹走得颇近,已是惹来些许流言。弟子恳请渡真殿主出面,劝上一劝,以免关师兄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令恩师他老人家蒙羞。”周宣说着,一揖到底。

“……”张衍一怔,这才回想起方才与关瀛岳在一起的那个女子缘何看着有些眼熟。

陈易那场婚事,当年还是由他这个十大弟子首座出面遮掩,这才压下了其中与齐云天的种种牵连。却不曾想时过境迁,齐云天门下的弟子竟与那未嫁便已丧夫的周佩有了瓜葛,这当真是……

倘若关瀛岳不过是一名普通弟子,此事固然有几分惹人议论,却也谈不上多么天怒人怨。仙家大派不同于凡俗,周佩既已丧夫,便是要琵琶别抱,也无不可。但关瀛岳身是齐云天门下仅有的亲传弟子,而齐云天又为下一任掌门继任人选,这等事情一则会教人视那关瀛岳为轻浮之辈,二则,齐云天只怕也要落一个教导无方的过错。

齐云天眼下闭关,他自然不可以对此事坐视不管。

只是他方要开口,忽有忆起些什么,目光随之一冷,放低了口吻沉声道:“周师侄说笑了,关师侄毕竟是大师兄门下弟子,我若出面,岂非越俎代庖?”

周宣一惊,不曾想竟得了这样一个回答。他原道是关瀛岳所说的那场争执或许是小题大做,但如今得见张衍的态度,倒真像是已与自家恩师存了嫌隙。这却是大大的不妙。

“渡真殿主,此事……”

“不必多言。”张衍抬手止了他的话头,“上极殿的私事与我渡真殿何干?景游,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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